被全江湖追杀之后by不周天

作者:不周天  录入:09-20

薛凉月翻身下床,俯身捡起腰带,慢条斯理地扣好自己的衣服,转头朝莫远嫣然一笑。
他俯身下来,手指亲昵地滑过莫远鬓角,将他的散发拨开,嘴唇很轻地吻了吻莫远眼角,带着潮湿的气息。
薛凉月伏在莫远耳边,声音轻得像情人之间的呢喃,“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莫远没有说话,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匕首上沾了薛凉月的血,虽然不是毒性极烈的心头血,但即便是普通的血液,也有极强的催眠效果,他渐渐地听不清薛凉月的声音了。
最后一句落入他耳畔的是半句话——
“如果你能活下来,我……”
药房里,李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关门回家,一转身,一个白晃晃的影子忽然飘了进来,背着光,鬼一样,把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好么,更像鬼了。
活人里哪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白衣鬼”慢慢走到账台前,视线落在台上摆着的盆栽上。
李棹吞了吞口水,“这位公子,您好,药房关门了,你明日再来吧。”
“白衣鬼”伸手摸了摸盆栽里的发财树,声音轻飘飘的,“我不是来买药的,我要请你去救一个人,他在两条街之外的来福客栈二楼。”
李棹张口正要拒绝,“白衣鬼”细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花盆,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花盆整个炸开,碎片差点炸到李棹身上。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冷汗从额头上滑落,“你你——”
“白衣鬼”唇角微微勾起,他放下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拢了拢衣袖,将一串铜钥匙扔在账台上,转过身,留下一句,“无论救没救活,三天后会有人给你送一笔钱。”
旋即,飘身离去。
等到鬼影消失在转角,李棹才如梦初醒,他看着那盆横死的发财树,吞了吞口水,咬牙收拾了一点药材,转身出了门,朝来福客栈的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南阂山下,一张小小的茶摊子边坐着两人。
林况眼眶红通通的,这些天显然日日以泪洗面,楚秀坐在一边,盯着木桌上经年累月的年轮纹理,一言不发,表情看不出悲喜。
林况瞅了楚秀一样,吸了吸鼻子,问:“秀……楚兄弟,你今后打算去哪?”
楚秀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继续留在归雪楼吗?”
楚秀摇了摇头。
“或者一个人走天涯?”
楚秀仍是摇头。
“要不……”林况终于下定了决心,“你来我们松风下吧!”
“你看,我们松风下怎么说也是江湖六大宗之一,名头不比归雪楼小。而且是名门正派,名声好,门内师兄弟姐妹也都很和善,而且以剑为主,挺适合你的。”
林况想了想,又补充道,“伙食也很好,每顿都有肉。”
楚秀笑了一声,“算了。”
他将手伸到腰间,慢慢解开剑鞘,把“藏锈”轻轻放到桌上,“帮个忙,帮我把这把剑埋到奉哥旁边。”
林况睁大了双眼,“你不使剑了?”
“不使剑了。”楚秀偏过头,眺望向天边的云霞,他轻声道,“我打算回萍水村,种地,开个小酒馆。”
他举起茶碗,朝着远山之巅那抹红,一点点将茶水洒在地上。
以茶代酒,祭奠故人。
随后,他站起身,牵着马朝官道的方向踱去。
林况跟着起身,“我送送你。”
路很快就到了尽头。
两人正要分道扬镳,楚秀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却听林况在后面叫住了他。
“人生还很长,你还会有很多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今年二十二,还会有三十二,四十二,五十二。”
林况认真道,“你还会遇见很多很好的人,很多很好的风景。人除了过去,还有将来,将来比过去长的多了。”
楚秀回过头,“你这话跟谁学的?你师父?师叔?”
林况脸红,低下头,小声道:“我自己说的。”
楚秀冷笑一声,“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林况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没走几步,楚秀忽然又停下了,转过身,“喂,你那话是挺蠢的。”
“不过……”楚秀笑了,“承你吉言,我一定努力活到五十二。”
“到时候,请你喝酒!”
楚秀翻身上马,背对着林况挥了挥手,一声“吁”,扬鞭向远方驰去。
行人零星,大风街头,夕阳里,有人低吟浅唱。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第二卷·完——

第30章 大雪
洪城位于大燕版图靠北的地方,这里一年到头,都是寒风呼啸,鲜少天晴,经常刚见到点日头,一个不经意,倏忽之间,便又飘起了大雪。
大雪夜,狂风吼棱棱,街上门户紧闭,有扇门不小心被风吹开,这户人家去关门时,却见一个披着蓑衣的人影从门前飘过,定睛一看,地上却没有半点脚印,立时心下悚然,把门砰的地一关。
“……”
蓑衣人从街道里穿过去,径直走到洪城最东边的八角高塔前,伸手推开厚重的铁门。
“什么人?!”
刚走进去,门内黑暗处抢出两名黑衣少年,举刀戒备,蓑衣人缓缓抬起头,斗笠下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他伸出手,晃了晃手上的二十四瓣铁莲花,两个少年瞳孔一缩,恭敬低头,“拜见护法大人!”
旋即,再次退到阴影中。
蓑衣人——血衣门现任左护法席裘收回手,将铁莲花挂回腰间,冷着脸,一言不发朝甬道深处走去。
高塔连通着地宫。
席裘走到地宫主殿内,瞥了一眼坐在高位上的赵汩,只见他穿着一袭大红袍子,戴着半悲半喜鬼面,姿态高深莫测。
看着赵汩这一身穿着,席裘不禁在心底腹诽,赵汩这五年真是被那些“买家”捧坏了,自己是什么货色不清楚吗?还学薛凉月,有些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穿了红衣也不像恶鬼!
倒是有些做作可笑。
他不禁露出鄙夷神色,好在同样戴着面具,赵汩也看不出来。
席裘拱手,沉声道:“门主,林卷海已经发现‘那件事’了。”
半晌,高位上才传来赵汩嘶哑的声音,“……他要多少钱?”
席裘:“……”
席裘又是一阵无语,他放下手,无奈道:“门主,林卷海是不可能被收买的。”
赵汩冷笑一声:“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不去试试,怎能知道?卞柔呢?”
席裘:“不知道,刚回来。”
“武林大会后就没见到过她了。”赵汩声音越发阴冷,几乎带上了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门主,我奉劝你一句。”席裘淡淡道,“有些女人是永远不能被得到的。比起这个,有一件事更重要——席屏之死了。”
“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赵汩不悦地一拂袖,他顿了两秒,才忽然反应过来席裘说了什么,“等等,你说席屏之死了?怎么死的?谁杀的他?!”
“属下不知。”席裘摇了摇头,沉声道,“跟颜容脱不了干系,屏之当时带了十八个‘半成品’和几个弟子,说要去凑个热闹,拿个赤血剑回来,便一去不回,三天前,有人在一个破庙的废墟中搜到了他的铁莲花。”
赵汩语气中流露出不耐烦:“这事有什么好说的?必定是那个‘莫六’干的,席屏之自寻纷争,碰上了煞星,算他倒霉咯。”
……不,有蹊跷。
席裘并没有说出来,他沉默两秒,微微颔首,抱拳恭敬告退了。
踏出主殿的那一刻,他忍不住从鼻翼间挤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五年过去了,赵汩还是这么蠢。
林卷海是最近才顺着归雪楼查到“药人”买卖的事,可见并没有人跟他提起。
而席屏之是两个月前死的,若是莫六杀的,为何这般无声无息?!他甚至还清理了现场。
无论是心怀大义,转头告诉武林盟,还是以此要挟血衣门,都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像早有预料一样,甚至武林大会上都没有给血衣门几个眼神。
这件事有两种可能:第一,莫六早就知道这件事,并且这件事对他有利,故而愿意替血衣门遮掩;第二,杀席屏之的另有其人。
能做到这件事的,全江湖也没有几个。因为虽然药人不会恐惧,席屏之可是长了腿会逃跑的,能让他连跑都跑不掉,那解决十八个药人的速度一定要很快!
至多十个呼吸之间。
席裘不由得想到一个人。
那个人发疯的时候是做得到的……
不过还好,已经不可能是他了——那是一个死人,席裘亲眼见过他的尸体,不会错的。
这样想着,席裘朝着地宫另一侧,自己的居所走去,然而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不详的预兆一样,使他的心怦怦直跳。
与此同时,北庭边境上,骆镖头猛地一拉缰绳,按住腰间长剑,依稀可见小道的尽头,一个鸦青色的人影立于茫茫飞雪中,衣袂翻飞。
“什么人?!”
那人不答。
骆镖头举手示意车队不要前进,自个儿策马靠近了些许,终于,在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大雪中,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甚至带着三分未脱的稚气。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雪里,不一会儿,肩膀上就落满了雪,简直像个冰雕的假人。
行走江湖,有个说法,看见单独一个人时,越漂亮的女子越可怕,越小的孩子越邪门,漂亮的少女更是邪上加邪,这是骆镖头走镖十余年来的血泪教训。因此,他心里有点七上八下,刚想吩咐车队绕路而行,女孩的眼珠子突然转了转。
快得看不清的动作,一眨眼间,女孩消失在骆镖头眼前,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其他人倒吸凉气的声音,骆镖头心中一骇,猛然回头,看见那道鸦青色身影已经蹲在最后一辆车边上了。
车夫被她按着肩膀,吓得一动不敢动。
这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拨开了车帘。
“……”
万籁俱寂中,一个人缓缓从车里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眉目如画,眼角微红,带着若有似无的欲气,神色却倦然,这大雪纷飞中,只着一身单衣,衣袂飘扬若流风回雪。
这个人漂亮得不像活物,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跟那个瓷娃娃一样的女孩有种莫名相似的气质。
骆镖头先是一愣,心下顿时了然:原来这魔女是他招来的。
且说七日前,金虎镖局运送镖车北上洪城,途中也是像今日这般,被人拦了下来,要求搭个顺风车。
骆镖头先是被美色迷了下眼,但很快想起自己的职责,坚定的摇了摇头,拒绝了。
……然后就被人打下了马。
整个车队中无人是他一招之敌,为求自保,骆镖头能屈能伸,立马腾出了最大最舒服的那辆马车供此人歇息——毕竟像这样的武林高手,想来也看不上自己镖行运的这点银子。
白衣公站在橫轼上,闷咳两声,轻声问:“药带了吗?”
女孩从腰际摘下一个酒壶扔上去,他接过,很干脆的一口闷了,苍白的脸色浮现了几分血气。
旋即,两人下了马车,同样是看不清的动作,骆镖头反应过来时,那一黑一白的身影已经小得快看不见了。
“你要回血衣门了?”
“嗯。”
大雪中,洪城的轮廓已在天际浮现,卞柔瞥了薛凉月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面无表情地提醒道,“那药吃了会死人,你知不知道?”
薛凉月声音轻飘飘的:“跟你有关系吗?”
卞柔沉默两秒,道:“我是你姐姐。”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薛凉月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笑了笑,“我想起来我娘是谁了。”
卞柔眯了眯眼,微微摇头:“你不用用这种方式试探我,我不会说的。”
薛凉月一字一句道:“是千金台,贺湫湫。”
“?!”
满天风雪迷人眼,卞柔偏过头,终于有了些不同的神色,她漆黑的瞳孔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震惊,她似乎想问,你是怎么记起来的?却终究没有开口。
薛凉月歪了歪头,神色淡淡:“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遮掩的,你是怕我因为娼妓之子而不满吗?”
卞柔一言不发,又把头转了回去。
薛凉月喃喃道:“……我应该和她挺像的?”
卞柔接道:“嗯,脸像,性格一点都不像,娘亲很爱笑,而且很温柔。”
薛凉月反问:“跟我哪不像了?”
卞柔又不说话了,给了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叫他自己体会。
“我若是在城外长大……”薛凉月声音很低,细若蚊呐,“也应当跟她一样的,又不是我想当恶鬼呀……”
卞柔忽然停下脚步,“地方到了。”
与此同时,南方的一家客栈内,一个人悠悠睁开了双眼。
甫一睁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景象,只听得一声暴喝。
“莫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微微偏头,看见了怒发冲冠的屠月宗齐宗主,见他醒来马上扑到了床边,被另一人一巴掌呼啦开了,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面之缘的沐流熙。
沐流熙坐在床边,手上拿着银针,微笑道:“请齐宗主平复一下心情,不要影响到病人谢谢。”
“平复不了,你叫我怎么平复得了?”齐宗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拍桌子,指着莫远,“小莫愁就他这么一个独苗,差点被人捅死了!我百年之后该如何跟他娘交代!”
沐流熙沉默了。
见过舔狗,没见过舔得如此有责任感的。

齐衡轩忽然想起来什么,看着莫远问:“你那个男媳妇颜容呢?”
沐流熙闻言动作一顿,扭过头,用一种非常难以言喻的眼神凝视着齐宗主,莫远则是把脸转向了墙壁的方向,一言不发,拒绝交流之意不言而喻。
齐宗主与沐医仙对视一眼,又瞅了瞅莫远的后脑勺,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他轻咳两声,“怎么了?”
沐流熙瞥了一眼莫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齐衡轩皱起眉头,“不是,你们说句话啊!”
“……”
无人应答。
“该不会……”齐衡轩觑二人神色,心中浮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声音陡然拔高了两度,“莫远,你该不会被他戴绿帽子了吧?!”
莫远/沐流熙:“……”
莫远把头又转了回来,眼睛瞪大,震惊而呆滞地盯着齐衡轩。
齐衡轩在屋中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很合理!
颜容那张狐狸脸一看就不像好东西,莫远一个剑圣,谁能这般轻而易举地往他胸口捅一刀?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必定是颜容仗着莫远对他毫无防备,给他下了药,伙同奸夫想要置他于死地。
这故事真真是令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啊。
这么想着,齐衡轩的目光愈发怜爱,他长叹一声,坐回椅子上,“唉,你也不必如此伤心,古人有诗云,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树。颜容负你,是他有眼无珠,下次叔叔给你找个更漂亮的……”
莫远觉得倘若再不解释一下,自己的形象在齐宗主眼里已经成了某个卖炊饼的大郎,他艰难地举起一只手,“打住!齐宗主,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齐宗主捋了捋长须,安慰道,“你不用遮掩,这件事没什么丢人的,英雄难过美人关,颜容……唉,他怎么是这样的人呢?我们家小远哪里不好,也不知道那奸夫是谁,男的女的……”
沐流熙也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齐宗主。”
齐衡轩不悦:“怎么了?”
沐医仙看了看莫远越发难看的脸色,终于下定了决心,“齐宗主,事情的确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颜容不是他的真名,他叫薛凉月。”
“这下面是个暗道,只有我知道。”
站在一颗槐树边,卞柔扭头,面无表情对薛凉月道,“之前从归雪楼顺来的孩子也在底下。”
薛凉月伸手轻轻抚过大槐树粗糙的树身,轻声道:“……传闻槐树底下有黄泉。”
卞柔:“……你可以不下去。”
薛凉月一哂:“开个玩笑。”
卞柔显然并不觉得这个玩笑很好笑,她绕着树身走到一个地方,踢了踢树根,地底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隆声,须臾,地面上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积雪扑簌簌地掉了下去,一条石梯从洞口延伸向下。
两人一前一后从洞口走了下去。
甬道内很黑暗,卞柔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啪”一声打着,伸出手,点亮了一旁的烛台,然后将烛台整个掰了下来,在前方掌烛前行。
甬道的尽头,是一方石室,摆了一张桌子,两张石凳,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黑影,随着烛光靠近,那个东西的样子逐渐清晰,那是一个小孩,浑身裹在斗篷里,脖子上和脚踝上套着沉重的铁枷,手腕粗细的铁链连到石壁深处。
石室的北面有个小门,不知道通往哪里。
卞柔把烛台搁在桌上,瞟一眼薛凉月,冲角落里那小孩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薛凉月缓步走到那小孩的面前,半蹲下来,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再往脖颈处探去,就在薛凉月的手将将要触碰到他的脖子时,原本安静如死人的小孩忽然发出一声尖叫,一口咬在了薛凉月虎口处!
卞柔瞳孔一缩,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
下一秒却见那小孩瞬间松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并且向更角落处缩去,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看起来很惊恐。
“哈。”
薛凉月勾起唇角,轻笑一声,旋即伸出手,一把掐住幼童脖颈!
小孩四肢不断挣扎,带动铁链发出令人不安的晃啷声,甚至墙壁也微微振动起来,薛凉月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手也纹丝不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只通体雪白的蠓虫从小孩口腔中爬了出来,抖动了一下因退化而小得可怜的翅膀想要飞走,被薛凉月眼疾手快地按住,与此同时,小孩浑身痉挛了一下,瘫软下去,不再动了。
薛凉月直起身,把蠓虫怼到烛光边,凑近端详两秒,面无表情摁在石桌上捏死了。
卞柔:“如何?”
薛凉月摇了摇头,哂笑:“还是几十年前薛阆在位的那一套,一点进步没有。”
“是吗?”卞柔眸光一动,“可这样的‘药人’,赵汩和席裘一个月能炼出来十几只。”
“嗯,我知道。”薛凉月笑笑,慢条斯理道,“简化流程罢了,大概是后面的内服药没敢下吧,怕死得多了费钱,啧,小家子气。”
他瞥一眼角落里昏倒的小孩,“……也好,不然他取了玉蠓子也活不下来,或者晚几天也救不了。”
卞柔:“你想救他吗?”
薛凉月看着那缩在角落里的小团子,愣愣的有些出神,不知道透过他看到了谁,过了一好会儿,他才低声道:“看情况吧,能救则救……谁不是爹娘肚子里出来的呢?”
后半句话的声音太小了,卞柔没有听清,“嗯?”
“没什么。”薛凉月冲她笑笑,“我是个好人呐。”
“你若是好人,当年……”卞柔话语一顿,微微叹气,“算了,你是我弟弟。”
她指了指那个小门,“这里可以通向血门塔,赵汩一直在那里,你要回去可以从这里走——喏,这是钥匙。”
卞柔从怀里掏出铜钥匙,朝薛凉月的方向递去,后者瞥了一眼那窄小的门洞,眼神颇为嫌弃,掉头就走,并不打算伸手去接。
“我干嘛要从这个狗洞里钻过去?我要回去,也得是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踏进去。”薛凉月站在石室入口,脚步略微一顿,笑了一声。
随即,他朝着来时的方向拾级而上,懒洋洋道,“不着急,先去看看师无夜。”
“啥?!”
齐衡轩猛然扭过头,“你说他是谁?!”
沐流熙扶额:“薛凉月啊……不要问了,就是‘那个’薛凉月,陈阁主前几日告诉我的,这事情只有五义堂的人知道,如今看来,莫六侠也应该是知道的。”
齐衡轩又是猛的一扭头,胡子都飘了起来,他指着莫远,“你——也知道?!”
莫远:“……嗯。”
齐衡轩瞪大双眼:“你知道你跟他混在一起?!”
莫远声音也拔高了,语气十分不耐烦,“……有何不可?他长的好看,我乐意!”
齐衡轩指着他,气急败坏,“你自己看看你胸口那个窟窿再想想为何不可!你你你,你娘把你生下来,就是为了让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吗吗吗——沐医仙,你干嘛?!”
“走走走!”
沐流熙一把拉过齐宗主的肩膀,把他朝外拖去,嘴里骂骂咧咧,“伤员要休息!你还惹他?跟你把事情挑明就是为了让你别吵了,没想到你还变本加厉,最烦你们这种病人和家属了,有什么好吵的?咱们出去说!”
齐宗主被揪出门外,门砰一声被砸上。
莫远耳边终于清净了,他慢慢转过头,盯着客栈的天花板,很长时间才缓缓眨了一下眼,手指动了动,在旁边摸到了一个匕首,他举起来,凑在眼前看了看。
短匕,柄似鸟首,上面刻着两个小小的篆字——“途穷”。这是血衣门的镇派之兵,传承已有百年,侧边开了一条细细的血槽。
……如果不是获救及时,他怕是就交代在这里了。
莫远眸光深沉,心中终于涌现了迟来的后怕,他将匕首放下,缓缓闭上了眼。
这没什么,与虎谋皮,本就应当做好以身饲虎的准备。
只是他不明白,薛凉月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杀自己,又没有完全下死手……薛门主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吗?不见得。
还有最后那句话——
“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如果你能活下来,我……”
莫远微微蹙起眉,伸手按了按眉心,笑着摇了摇头。
门外,两人从木梯上缓步走下,齐衡轩略带焦急问:“沐医仙,你说的是真的吗?”
“齐宗主,我骗你干什么?”沐流熙道,“你也不必太担心,那薛凉月未必真的有心置莫兄于死地,不然也不会叫人来救他。”
齐衡轩提高了声音:“你看看他伤成那样!血再流半个时辰就救不回来了!这叫‘未必真的有心置他于死地’?”
“齐齐齐宗主——小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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