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不熟—— by一只怀野

作者:一只怀野  录入:10-02

方才徘徊在舞厅中央的男人,赫然是一具安排好的“人肉炸弹”!
“我今天也算见识到鳄鱼的眼泪了。”温斯特讥讽地说:“这就是你所说的诚心实意?”
哈里森“噌”一声灵活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被身后早已趋近的保镖重重按了回去,搜走了身上藏着的另一把枪和弹簧刀。
他满脸的横肉狰狞起来:“可怜的老鳏夫!你以为伦敦是你说了算的吗?!”
“起码现在是。”温斯特高傲地笑起来,“你又一次输了,老哈里森。看吧,我很久之前对你说过的话都在一一灵验,总会有人撕下你虚伪的皮囊,看清你被毒蛇腐烂的心。”
“你们这些绅士尽情虚伪的高尚吧!温斯特,我让伯明翰富裕起来,我担得起黑帮精神!”
“这个时代已经不再动荡了,有我在,你的脏手休想伸到伦敦来。”
温斯特站起身,顺势抄起他放在桌上那把枪,在哈里森惊惧瞪大的眼睛里,拔开弹匣,把子弹倒了出来。
“谢尔比只有一个,你失败的教养注定了,你这辈子都无法成为他。”一层楼梯区。
雁放一直提心吊胆地观战,此时那口半上不下的气才总算呼了出去。这一松散下来不要紧,他随即发现被他捞过来的叶阮没了踪迹。
吓得雁放连滚带爬站起来,脑袋撞到楼梯也顾不得疼,左右找了一圈,在两步外存放餐品的长餐桌旁找到了叶阮。
寒冬里,雁放没见过这样变着法折腾自己的。
长餐桌一角摆着存放酒瓶的冰桶,然而现在里边的酒瓶都被抽了出来随手扔在一旁,只见叶阮双手捧高那只冒着寒气的冰桶,冰块混合着冰水兜头浇了他一身!
雁放差点失声:“你干什么?!”
叶阮哆嗦着,手指、皮肤肉眼可见红起来,因寒噤而绷紧的颈项上,玻璃割出的划痕受了刺激,隐隐冒出小血珠。他在刺骨的痛意下终于有了点反应,手上一顿,剩下半桶冰被雁放劈手夺过。
叶阮抬头看向他,整个身体都被冻得发抖,那张脸白得将近发青,眸子好久才聚焦出一些神采。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对雁放说:“走吧。”
雁放快气炸了,瞪着叶阮的眼睛里写满了责怪。
责怪他把自己推开、责怪他要为自己挡枪子、责怪他莫名其妙糟蹋自己。
“走吧。”叶阮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说出口,又重复了一遍,补充道:“这支舞快要结束了。”
雁放一肚子闷气无可奈何地咽了回去,剩下眸子里那点捻不灭的火星子飞出一眼,他抓住叶阮的手腕往外走,冰碴冻得他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温斯特安排的人手已经悄无声息地将二、三层清理一空,肃杀的气氛收起了它的触角,眼见着被祥和取代。宁远去交差了,宁致跟波佩俩人心照不宣地对视着、彼此沉默。
“叶总。”宁致飞快地看了叶阮一眼,话在嘴里转了个弯,又对雁放说:“雁少爷,温斯特先生让你们快走,先不要回庄园,今夜恐怕不太平。”
“我掩护你们出去。”波佩往前迈了一步。
雁放脸色显而易见的差,半点玩笑顾不得开,只对他俩点了点头,就扯着叶阮沿舞厅外围径直往后厨走。
走到半中央,雁放脚步一停:“老靳,别跳了,玩儿呢!装什么……进来就看见你了,也不知道出手相助。”
戴着面具的靳翎停下动作,颇绅士地冲舞伴鞠了个躬,转身朝他俩走过来:“你这不没事儿吗?擦破点皮就嚷嚷,出息!”
跟着他俩送到后厨门口,靳翎懒散地撑着胳膊往门上一靠,听雁放说:“当我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你等的人在二楼,找去吧。”
靳翎挑眉一笑,推了一把他的头:“谢了。”他又转向叶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了句:“美人儿这是受了委屈啊,听哥一句劝,赶紧踹了这中看不中用的小子。”
美人听完这话倒没什么反应,雁放跟个炮仗似的一拳冲他招呼过来,靳翎闪身一躲,贼笑着上二楼找人去了。
隔着层层叠叠的衣香鬓影,叶阮对波佩和宁致点了下头。乐曲声渐歇,错过一场惊心动魄的乱战而不自知的人群嬉笑四散开,眨眼间,宁致和波佩便没了踪影。
后厨的门关上、推紧,叶阮来不及反应,被雁放一把扯进怀里,后背撞上安全可靠的胸膛。
也许蹭到了伤口,两人都难免闷哼一声,慌乱中叶阮一只手按在门上,“嘭——”,他双腿被雁放膝盖顶开,一只带着热度的手游上大腿,拨开腿环,带着凶狠的恶意掐住皮肤上那口牙印!
滚烫的呼吸拂过叶阮的左耳,很是奇异,这股热度似乎化成了强劲有力的飓风,从坏死的耳畔一路席卷到心底,以破竹之势击碎了蜗牛的壳。
被黑暗笼罩的房间终于破晓,光明伸出它无私的手掌,普照着被困在这里十年的魂灵。十六岁的叶阮停止了哭泣,他颤巍巍地站起来,茫然而诧异地目睹这场洗礼。
按在门上的手指蜷缩、握紧,只剩下腕子脆弱而坚强地抵撑着逐渐下坠的身体。叶阮周身迅速温暖起来,冰碴融化成水,耳鸣感随之越来越轻微。
他朦朦胧胧听到了雁放吻他的声音,在吻的尽头,雁放哑着嗓子说:“你刚受过伤,我不欺负你。”
叶阮感觉大腿上的力度倏然掐紧、又松开了,雁放有些脱力地抱着他,浑身的肌肉都因后怕而颤栗着。下巴抵在他颈窝里,侧脸温热的皮肤把整个脖颈的寒意都驱逐,雁放的呼吸飘荡在他左耳旁,声音离得那么远,不甘和恨意却又离得那么近。
“为什么要替我挡枪?因为我不能死,因为你需要我来继承雁家。是不是?叶阮,是这样吗?!”
短暂的沉默,雁放的额头蹭到他冰冷的下巴,那是一个反驳的动作。
“不是。”叶阮也在发抖,颤声说,“只是因为上一次我没有救下辛巴。”
雁放一愣,在心里仔仔细细地把这句话品读了好几遍,智商已经先于大脑无形中带来的震撼闭馆休业了。
趁他张口结舌的工夫,叶阮掀开衣摆,把他作乱的手捉了出来,又弯腰捞起一截裙摆,毫不怜惜地撕下一长条里层干净的内衬。
他把雁放那只受伤的手掌摆正,拿衬布缠了两圈系紧。血已经快要凝固了,留下一条皮开肉绽的瘢痕。
雁放卸了力靠在一旁的冷柜上,垂着脑袋看他包扎,末了他拉住叶阮的手不让他收回,右手握着左手,掂了两下,突然神经似的笑着说:“哎,我想到一句笑话,现在说是不是太破坏气氛了?”
雁放嘴里根本藏不住话,下一句就秃噜出来:“你手心有一道口子,我手背有一道口子,咱俩现在算不算是两口子了?”
出乎意料的,叶阮没有嘲笑他牵强的烂笑话,反而附和地笑了一下,像吐出一口陈年的闷气。
他虚虚地握着雁放那只手:“走了。”
雁放一挑眉,压低了身子任由他拉着:“今晚上去哪儿啊?刚宁致说不能回家。”
穿过杂乱的后厨,叶阮推开侧门,巷子里昏黄的灯光依旧,静悄悄地,连地上的尸体也被清理过,穿堂风呼啸而过,这夜的血腥气已然被扫荡一空。
在这个冬夜的尾声中,叶阮扭过头,神秘地对他说:“带你去我的天堂。”
【作者有话说】
高亮:架空

说是“天堂”,其实跟天堂大相径庭。
低调的黑车载着他们送到了这条僻静破败的小街区,鳞次栉比的老旧建筑在路灯下散发着十年如一日被人遗忘的腐朽气息,看上去连流浪汉都不会在此驻足。
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寒风一吹,叶阮果然不堪寒意发起了烧。雁放拿自己的外套给他密不透风地裹了起来,又跟抱小孩似的抱在腿上、窝进怀里。
司机是温斯特的人,叶阮神志飘忽,难为情地挣扎了一小会。
但雁放的怀抱实在太暖和,疲惫了一晚,又经历了一次耳朵的“起死回生”,本能战胜了虚无缥缈的面子,他蜷缩在雁放怀里,踏实地昏睡过去。
被叫醒时烧得更严重,整张脸都泛着红,额头更是烫成了火炉,贴着雁放的侧颈,分不清是谁在燃着谁的脉搏。
地面上堆着下过雨后排水不当积攒的黑泥,叶阮要从他怀里起身下车,被雁放隔着一团棉服按了回去。
“糟蹋自己的时候不想后果,这会害羞,晚了。”
他咬着牙把叶阮抱下车,声音带着些恨。不舍得教训,只能嘴上沾点严厉。
叶阮其实还在轻微耳鸣,离得远点他听不清,落在雁放眼里,那点茫然就变成了知错不改、毫无悔意。
等司机开车离开后,他那些恶劣的爪牙露出一些端倪,故意松了那只受伤的手,在叶阮面前一晃而过,假模假样地逗他说:“我也手疼,你自己抱紧点。”
这句叶阮听清了,抬手搂紧了他的脖子,清了清嗓:“你先放我下来。”
“不放。”雁放说着往前走,几步迈过黑泥推开59b那扇木门,隔着棉服把叶阮放在干净的楼道内。
站在这实在经不起打量的英版“贫民窟”里,雁放跟着叶阮沿生锈的旋转楼梯往地下走,摸出一手红锈。铁架的楼梯踩上去发出吱扭的声响,好像稍微用点力就能碎成灰烬一般,跟这片废墟埋在一起。
地下一层中央有一小块天井,坏水管滴答滴答的声响回荡着,关在门外的寒风又转了个弯,无孔不入地从这里钻出来。
雁放抹开手上的铁锈,给出很中肯的评价:“是不是天堂不知道,这里看上去闹鬼。”
说话还有回声,听上去更加阴森了。
叶阮从经历过“颠沛流离”的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枚精致的小钥匙,借着昏暗不定的光对了好几下锁孔,才打开走廊深处那扇花窗玻璃门。
“这间屋子很贵的,传说莎士比亚刚到伦敦的时候就在这里住过。”
头顶的水晶吊灯打开,整间屋子登时亮堂起来,总算才有了点“天堂”的样子。
屋子一看就常被人打扫,壁炉里烧着新鲜的柴火,没有窗子,换气扇转悠着,家具、地毯一尘不染,靠墙一张花纹繁复的铁艺大床,被挑高的顶上垂下来几缕乳白纱幔半遮着“面”。
跟外面那一系列降低心理预期的破败比起来,这里可谓称得上一句“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叶阮拔掉钥匙,紧紧关上门,扭身一看雁放的表情,笑了:“你还真信啊。”
“我敲……”雁放尴尬地挠了挠鬓角。
这也不能怪他啊,按着叶阮平时的消费水平,这房子要没什么由头,怎么会被他看中?再说这里离酒店车程也过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屋子里柴火烧的很旺,坐在靠近壁炉的沙发上,整张脸都被烤得回了温。
雁放站在原地脱完装备,卸下那身厚实的防弹背心时,又想起危急情况下,叶阮挡在他身前。
明知道他穿了防弹衣,还是选择把他推到身后,叶阮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雁放不信仅仅耽于人命,或是耽于他要继承雁家的这个身份。人在下意识间做不出掺杂着虚情假意、或是算计的举动。
叶阮给出的答案是上一次没有救下辛巴,所以这次要救下他。
雁放把这句话翻出来,他鼻尖的敏锐已经先于大脑嗅出这两重身份对于叶阮的意义,已经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勉强画上了等号。思绪被扯出一个毛边,整齐的思维由着那根毛边尽数扯乱、松散。
雁放不受控制地想,叶阮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呢?
“我这里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一条绒面的薄毯突然被扔到他身上。
叶阮赤脚走来,手里提着只小药箱。他已经褪下华丽的礼服,换了一件宽松慵懒的米色丝质长罩衫,那罩衫轻薄一层,在火光的照耀下几乎透如蝉翼,将他的身材线条雕镂出一丝不挂的旖旎。
雁放脑门一热,失控地仰了下头,下意识以为鼻血要喷出来了。
叶阮把药箱摆在圆桌几上,委身在地毯上坐下来,两条修长的腿蜷着,叠在一起。
雁放攥着毛毯,傻不愣登站了两秒,才想起坐下,后背靠在沙发上。他垂眼看着掀开的药箱里,一板退烧药吃去了两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叶阮检查了一下他胳膊后背,除了磕出来的青紫,没有发现破皮的伤口。雁放披着毯子,像只委屈的大狗,盯着他拆下左手仓促的包扎,火光攒动,将叶阮的轮廓晕染出一层柔和的光环,伤口奇异地没有痛起来。
雁放心里泛痒,喉结滑动了几次,分不清渴的是嗓子,还是眼睛。
叶阮把那只手掌捧起来,对着火光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过热的呼吸洒在雁放的皮肤上,那张漂亮的脸、漂亮的眼睛上漂亮的睫毛,降落在他血肉斑驳的伤处。
还好没有碎玻璃卡在伤口里,叶阮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把酒精棉片浸湿了,沾着凉意给裂痕外圈的皮肤消毒。疼是难以避免的,雁放的手指很轻微地瑟缩了一下,叶阮抬起眼睫,正目睹他一滴汗从额角淌下来。
那团棉花已经被血迹浸透了,叶阮把镊子架在瓶口,托着雁放的手掌,倾身一挪,两具原本面对面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他半个身子都罩进雁放怀里,同时屈起一条腿,把受伤的手掌安放在自己膝盖上。
“忍一忍。”叶阮说着,又拾起镊子和棉球,手上的动作却放得很轻。
雁放嗅着他浑身的花香味儿,哪能放任便宜不占。他从毯子里脱身,环住叶阮的腰,撒着娇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手臂越收越紧,劫后余生,一时间巨大的侥幸心理冲垮了他。
好好一通包扎过程,分不清谁受的伤更多。
弄得疼了雁放就趴在叶阮耳朵边故意哼哼,疼多了开始骚扰他的耳朵,唇舌牙齿都没错过,还往里吹气儿。亏得叶阮是个半聋状态,也亏得他趴在左边肩窝。
叶阮拿纱布给他缠起来,刚缠第一圈,忍无可忍地躲了一下,只想回头给他一巴掌,又怕他借题发挥。
雁放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假咳一声开始聊闲天转移话题。
“既然也没什么名头,为什么要买这儿啊?”他盯着叶阮耳朵上那道白色疤痕,又把毯子披起来裹着两人:“你把这稍微装修一下开个密室逃脱倒是合适,够刺激。”
叶阮把纱布系好,收拾着药箱,“转移资产。”
他这么说,雁放就懂了。
“我做的事需要大量资金支持,那些钱在国内只能被冠以‘雁家’的名义,并不彻底属于我。所以我借助温斯特先生的力量,不管是那个咖啡厅,还是其他几处摆在明面上的不动产,都只是‘周转站’。”
“那这里呢?”雁放想不出这地方有哪点特别,但依照叶阮的性格,总得有个说法。
药箱被推到一旁,叶阮在他怀里偏过头,脸色恹恹地,像是退烧药起了作用,“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因何而喜欢呢?
叶阮在心里自我回答:在这个世界上,这里是唯一不可能被雁商知道,也能够逃离他掌控的地方。
在这里,他不是叶阮,他是那个六岁起就不见天日的兰卿。
兰卿把手放在耳朵上,摸到那条疤痕,总像是安抚十六岁的自己。
燃烧的柴火发出“噼啪”一声响,他轻轻说:“我的天堂。我带你来了,雁放。”
炉火烘得人暖洋洋的,心思也漂浮。
叶阮不是没有感受到停留在他耳朵上灼烧的视线,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他注视着火光,顿了顿,问:“你有什么软肋吗?”
雁放的呼吸滞了一瞬间,“有啊。”他两只手抱过来,很没出息又很坚定地说:“你和我妈吧,还有我那些朋友,工作室没人管的小孩们。”
雁放数了一通,发现自己心里实在装着很多人,叶阮和繁女士排在最靠前的位置。
“你应该没有软肋吧?”他问,还有一句话被咽回去,在心里复述着,毕竟你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
叶阮笑了笑,从他怀里撑起身,对上雁放的视线,“我也有。”
他脸色很白,病态的白、栀子花的白,让雁放看得揪心,甚至对于他即将要说的话,雁放不再抱有期待,反而有几分莫名的逃避心理。
“我这边的耳朵坏掉了,偶尔会失聪。”叶阮不顾他,就这么指了指左耳上那道白色增生痕迹,像寒暄那样说出一个致命的秘密,“子弹从这边射过来,我是听不见的。”
他抵抗着药片带来的困意,努力把雁放听到这句话后的每寸表情都看在眼里,那些震撼、那些恍惚、那些痛苦,都被他预料。
叶阮无法掩盖的眼神中流出一种几乎自戕式的剖白。他在做什么?在把浑身上下唯一的软肋说与人听,这个人会是他棋盘上最后的赢家。
你记住了吗?雁放。
叶阮的胸腔心脏也像壁炉中那把柴火,统统悲壮地烧着起来。
你记住了吧?雁放。
叶阮用眼神直白地告诉他,有朝一日,当我站在你的对立面,你的子弹要从这里射过来。

“噼啪。”
最后一支柴火烧焦折断,壁炉的火势瞬间烈了,张狂扭曲的火光投射在闭合的乳白色纱幔上,仿佛把整个房间都一同燃了起来。
房间所处地下,没有窗子,连晨昏也难以分辨。雁放一觉醒了好几次,总是意识朦胧地摸一摸怀里抱着的人,才安心地再次睡过去。
他没敢去琢磨叶阮的那个眼神,只是本能地感到很难过。
当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时,那种痛苦已经丝丝缕缕地爬满了他的血液。心脏失了声,再多的话都问不出来了。
仿佛连梦境都被牵扯得不痛快,彻底醒过来的第一时间,那种痛苦才收了神通,递进到他受伤的手背上。
叶阮陷在深眠里,眉心皱出一道浅浅的纹路,整张脸都快被汗浸透了,轻薄的罩衫像壳黏在身上。
雁放小心翼翼地用手探了下他的额头,温凉的,烧退了不少,他于是爬起来先去冲了个澡,一只手不太方便,只好把浴缸接满水给叶阮擦洗一遍,再把人抱出来,给割破的皮肤贴上干燥的敷贴。
药劲很沉,叶阮一直没醒,但明显是舒服了,眉心渐渐平缓下来。雁放把泡澡时候给他簪起来的头发拆散,托颈放回了柔软的枕头里。
这一忙活折腾了半晌,在冬日丢失时间的温暖室内,困意如影随形地缠上来。雁放在橱柜里蹑手蹑脚翻找一通,用小锅炖了一锅青菜粥,调着火候打了个哈欠,换成小火温着,才重新爬上床。
他一躺下,睡梦中的叶阮似乎有感知一般,翻了个身依赖地蜷进了他怀里。这只小猫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愿意这样,把最脆弱的一面袒露出来。
意识里睡得不久,等回笼觉结束,叶阮仍躺在他臂弯里,人已经醒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雁放闭了一下眼,复又睁开来跟他对视,他明显带着刚睡醒时那种狎昵、不正经,不太正视眼睛,却把痣、鼻尖、嘴唇都看了,绕了一圈跟定点似的停在左边耳朵的那道疤上。
“我好看吗?”叶阮突然问他,声音是一贯的清冷调,带着些鼻音。
雁放手臂撑着床,抱着怀里的人转了个圈,让他左耳侧进臂弯里,能听见的右边耳朵暴露在空气中。
他这么一动,叶阮明白过来,指尖按在他胸膛上,是一个趴过来的进攻姿势,“我现在能听见了。”
两个人像普通情侣那般一同在床上醒来,除了第一次醉酒断片,之后再没有过,基本上每次都是叶阮先离开,这次他却没有走。
或许是不急着做别的事,亦或是贪恋这方寸之地的温柔。
雁放还在看他,那眼神像是要透过这副勉强的外壳洞穿深处的灵魂。
“那什么时候听不见?”雁放嗓音很低,有些哑:“我是说……以前。”
叶阮收了力,枕着他的胸膛,抬手意外摸到脖颈上的敷贴。
他思索两秒:“辛巴死的那天晚上,你在我耳边说了什么?”
雁放搂在他后背的手臂收紧了,相挨的皮肤骤然烫起来,雁放箍着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嘴唇离耳朵不过咫尺距离。
他呼吸急了些,不知在害羞个什么劲。晾了半天,才说:“我给你机会再问一遍。”
叶阮把被他压到的长发拨到一旁,脑子还不算清醒,显得这句话更像一句玩笑了。
“我的狗死了,你来做我的狗吧。”
炙热的呼吸在悄然攀爬,热度爬到他完好无损的右耳边。雁放的手指缠着他柔软的头发,用呼吸燎着他。离得太近,像一场只给他心脏听到的小型地震。
“汪。”
——单音节的气音。
叶阮的眼睛睁大了,心跳难以抑制地震动起来。
隔了这么久,他终于知晓了那晚的答案。
这声“汪”在他心里演变成其他的响动,只有他能听到,什么东西在被迅速地瓦解、倒塌,仿佛地壳破开一条裂缝!那一瞬间,仇恨、快意都跌进这条裂缝中,在另一种可怕的灾难面前泯灭了意义。
他被那漩涡混乱地吞进去,意识到自己想说些什么,有什么无法组织言辞的话闯到了嘴边,只差双唇相碰的距离。
在这个寂静万分的时刻,雁放几乎要把他融进身体里。叶阮在他背后抬起手,迟迟没有落回。
他张了张口,还是决定不说了。他很小声、很小声地骂了一句“混蛋”,停在半空的手落到雁放头顶。他抚摸着他。
二十年前丢失殆尽的安全感,此刻被锁在雁放的怀中,毫无保留地涌向他。他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亲近一个人了,理性却在此刻轻而易举地出卖了他。
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玩笑,怎么不算?
紧密到没有缝隙的拥抱里,他连心事都藏得很轻。
叶阮迟钝地醒悟过来,明白那裂缝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灾祸降临的跫音。
雁放没多久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怪羞的,红着一张脸顾左右而言他:“饿了吧?先起来吃点东西。”
叶阮跟着坐起来,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换了,“你给我洗澡了?”他心脏还跳得热烈,说完这句便抿住了嘴唇。
“我给你洗的还少啊,收拾收拾能去干月嫂了。”雁放堪称落荒而逃,短短几秒就窜到了厨房岛台边。
橱柜里只有一只碗,他给叶阮盛了一碗青菜粥,又去托盘里拿了只高脚杯倒牛奶给自己喝。高脚杯花里胡哨,杯面还烧有一朵红玫瑰,不知道是哪家奢侈品的配货,被他倒满牛奶,染得掉了价。
叶阮拿瓷勺子抿粥喝,人也似个瓷人儿,心不在焉地喝完了,雁放自然而然接过碗,拿他用过的去盛了一碗新的给自己喝。
推书 20234-10-02 :风草漫生by凛月戟》:[近代现代] 《风草漫生》作者:凛月戟【CP完结】长佩2024-9-26完结20.74万字 1,482人阅读 14.16万人气 3,459海星文案:天真少爷离家出走之后我,李京如,富家帅少,离家出走了。好吧,其实落地东非那天是挺沮丧的。家也回不去,研也读不成,对象跑了,霸道老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