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是男生。”
他又说:“那我称呼你为老婆。”
“我也是男生。”
“那你叫我老公。”
“我是男生,不能叫别人老公。”
“我叫你老公。”
“你也是男生,不能叫别人老公。”
以前你对他讲数学里的充分必要条件,他总是不理解。你觉得他好笨。
充分必要。
充分不必要。
必要不充分。
既不充分也不必要。
从前他用“充分”和“必要”的四种排列组合问你,往往要蒙到第四次才蒙对。现在他用“老公”和“老婆”的四种排列组合问你,可蒙到第四次仍没有对。
你耐心地一遍遍否认,像过去你对他讲题那么耐心。你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低沉,在孤单的电流声中,甚至称得上温柔。
他落寞地又问:“那你之前答应我的话,还作数吗?”
你问他什么话。
“你答应中考完和我见面。”
“不作数了,很抱歉。”
“……哦。”他顿了很久,“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听你的声音。”
你说:“你应该好好学习,而不是喜欢我。”
客厅里的菜刀和鲜血仍在,那是你应该独自承担的冤孽,而非在孤苦的深夜,让另一个无辜的人陪你落寞。
挂断电话后,你卸载了情侣农庄,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中考前两个月,省内各地的高中开始发布自主招生考试的信息。省会的竞争太激烈,你并不喜欢太过紧张的氛围,骨子里,你是个悠然闲适的人。于是,你想去教育资源同样优秀的省内第二大城市,距离家乡两百公里。
两百公里,足够隔开那些争吵与隔阂了。
在一次班会上,班主任做了简单的调查,99%的同学会在本地的两所高中里选择。
下课后你忐忑地拉住陈知玉,问他会不会和你一起去绵阳。
他答应你会的,但他有点忧愁:“据说还要参加单独的自主招生考试,我不一定考得上。”
“能的。”你坚定地说,“一定可以的。中考完后我们一起去绵阳参加考试,上同一所高中。”
“到了那边,我们周末能去探索不同的地方,吃当地的美食。”
他说好。
你一遍遍地和他强调,絮叨得连你自己都觉厌烦。
你想告诉他,你只有他了,如果他不和你去,你便只能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听不同口音的人说听不懂的话。走在陌生的街道,孤苦飘零。
可是你又没有说。
你不想显得悲苦,更不想用你的苦难捆绑你最好的朋友。
于是你只是告诉他,绵阳的教育会好很多很多,以后你们能一起考很好很好的大学。
他总是温柔地给你肯定的回答,说他会努力。
你想拉着他与你一起逃离,来一场天涯海角的流浪。
可你忘了,你逃离的是你不幸的家庭、痛苦的回忆。可他并没有需要逃离的任何东西。他的故乡、他的朋友、他熟知的一切,都只在此处。
第11章
岁月翻手繁华,覆手苍凉。接下来的日子如同电影中的蒙太奇,声音还未消失,画面却已远去,快得连一丝风也握不住,只剩岁月的跫跫足音在无助彷徨。
多年后的你回看那段时光,像是隔了厚厚的一层磨砂玻璃,看不真切,想不分明。
在那个蝉鸣阵阵的燥热夏天,你以近乎满分的成绩通过了中考,却没有任何一丝的喜悦。
你声音干涩地问他:“为什么?”
陈知玉避开你的目光。这是他第一次不敢与你对视:“对不起,我没报名自主招生考试,我爸妈说太远了,几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他们……”
你神情空洞地望着他,那一瞬间所有的字句都失去了意义,你听不懂他的话语。你只感觉心中的无边荒原上覆满了厚厚的白雪,隔绝了所有鲜活情绪。
其实他不用解释,你早已知道一切。你们的江湖梦碎在那个周六的那家布店,他不愿再与你赴一场浪迹天涯的旅行。
亦或者说,他选择了他的家人、朋友、故乡、熟知的一切。
而不是你。
你艰难地想挤出个笑,但是失败了。
他拥抱了你,手掌抚过你的脊背,在你耳边道:“顾如风,你要向前,一直向前,不要为了任何人停留在原地。”
自主招生考试当天,你坐大巴去了两百公里外的那座城市。
你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从天桥望下去全是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像蚂蚁般向前涌去,无数的汽车将道路塞得满满当当,此起彼伏的汽笛声和人声如KTV里的360度环绕音效,震耳欲聋。全省各地的学生盈满了这座城市,却没有一个你认识的人。
你报名了三所学校,本来想参加三场考试后再挑选。可学校们为了争夺生源,纷纷将考试定在了同一天的同一时间,倒是免去了你的奔波。
你选定了你的学校。
南山中学。
你喜欢这个名字。
“决定了?”你父亲问。
你点点头。
他拍了拍你的肩膀:“好好考。”
自走入考场,到考试结束,再到第二天公布考试结果,你一直有种平静的倦怠。从陈知玉承认失约后,你便像在海底行走,深深的海水隔绝了一切,你听不见别人,别人也听不见你。
你坐在花坛边,看着穿着各异的全省各地家长们不顾形象地往前挤,去看学校张贴出来的考试成绩,其中包括你的父亲。汗味、香水味、尘土味在空气中弥漫发酵。
考试成绩分为A、B、C三等,每一等又分两个小等次,学费各不相同。以你的家庭条件,只有考到最上等,才有可能在此就读。
你慢慢地喝着一瓶矿泉水,人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希望你考得好,一半希望你考得差。
你父亲从人群中挤出来了,他脸上的笑容显而易见。
你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钝钝地抽痛起来。
“A1。”他说。
他笑得额头上满是皱纹:“四万多个考生,A1只有两百来个,相当于两百个人中,才有一个A1。”
在家时沉默寡言、唯唯诺诺的父亲,只有面对你优异的成绩时,会露出这样骄傲的笑容。每学期期末开家长会时,他会换上一年只穿两次的西装和刷得锃亮的皮鞋,腰背挺得笔直,在家时从未有过的直。
他太过高兴,喝水时露出了一直被遮掩得很好的手,你看见了那个断面——几个月前,他用一小截尾指保住了摇摇欲坠的婚姻,从那以后,你再也没见过他的手。
父亲并没有察觉,继续兴高采烈地唠叨,告诉你开学要认真学习,考个好大学。他把考个好大学翻来覆去说了许多遍。
于是你感到剧烈的内疚,你是他唯一的骄傲,你却在渴望考差。
你终于挤出了那个笑容:“好。”
坐大巴回家的路上,你看着窗外的夏天。
在西坠的夕阳下,树影长长地铺落,光影斑驳错落。修剪得宜的绿化带绕城一周,石榴花、紫薇花、六月雪争相盛放,它们在拂面的微风里嬉笑怒骂,好不快活。
你沉默地靠着车窗,眼睛一次次潮涨潮落。涪江的江水灌入你的眼睛,你吞了整条江水的泥沙与苦涩,却只是微微濡湿了睫毛。
你在姹紫嫣红中狠狠地诅咒夏天。
傍晚时分大巴到站,你快步走到卫生间,因晕车而剧烈呕吐起来,眼里的江水终于决堤。
走出站台时你最后看了一眼身后,只见柳絮飘扬,花香依旧,笑语迷人。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在仅剩的一个月暑假里,你整日整夜地与陈知玉黏在一起。你不能再像上次一样矫情地疏远他,等他来找你和好。你将一走三年,他随时随地都能找人填补你给他留下的短暂空虚。你要用尽全力,在他生命中刻下一道你力所能及的最深痕迹。
你在他的空间留言板写了无数的留言,中二的,深情的,难过的。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s.”
“记住三年后的约定,我们一起考去北京。”
“只是想告诉你,凭咱俩的交情,你他妈可以在我生命中嚣张一辈子。”
陈知玉给你打来电话,笑着告诉你:“我妈刚才很高兴,她说‘哇,我可以嚣张一辈子!’”
你听出他在逗你开心,于是你用手指缠绕着电话线,跟他一起笑了。
你拉着他去邮局,买了许许多多的邮票,你一半,他一半。新买的暗黄色信封散发着重重的油墨味道,手指一捻便落下细细的纸屑。
“南山有信件收发室。”你告诉他,“你要经常给我写信。”
陈知玉说:“你也要经常给我写,你不方便告诉家里的事情,全部可以告诉我。半个月写一次怎么样?”
你说好。
你们骑着自行车去看电影,昏暗的灯光和巨大的荧幕把时光无限拉长,又似乎把时光永恒定格,让你短暂地忘记分离。
可就连电影台词都在提醒着分离。
“我要用尽我的万种风情,让你在将来任何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内心无法安宁……”美艳的女子字字泣血。
你转头看向陈知玉,拉了拉他的袖子。他看着你,安静认真。
你说:“一周写一次信好不好。”
他的眼睛有些难过:“顾哥。你不要这样。”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也可以让我做任何事。”他说,“你知道的。你不需要问的。”
你说:“那节体育课,是你先找我说话的。你要对我负责,不能始乱终弃。”
他笑了起来,在黑暗中拽紧了你的手,像怕你冷似的,把你的手拢在掌心,一直到电影结束。
开学前那天,陈知玉和果果去车站送你。
果果的生日愿望没有实现,她没有和你考同一所高中,而是和陈知玉一样选择了本地的一所高中。她中考考得很差,自中考结束后你便没再见过她,却在昨晚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坚持要来送你。
她应该是偷偷哭过了,眼睛通红通红。她说:“顾如风,等我过了心里这道坎儿,等我觉得自己不再自卑,我会站到你的面前。”
你说好。
她和你拥抱,头发上有薰衣草的芳香。你感觉脖子濡湿了,于是耐心地等那处的泪痕干涸,才轻轻地推开她。
“好好学习。”你对她说。
她揉了揉眼睛,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三年了,你个钢铁直男,能不能换一句话。”
你便说:“那好好吃饭。”
她又笑了。
陈知玉走过来捶了捶你的肩膀,你发现他的眼睛也有一点红。
他说:“对不起。”
你略怔了怔。你动了动唇,想告诉他不用说对不起,你不会因为不被选择而怨恨他。可你鼻腔酸楚,便唯有沉默。
他拥抱了你,在你耳边说:“三年后,我们一起考去北京。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失约。”
车站的广播开始提醒乘车,他推着你往乘车口走去,又说:“记住给我写信。嗯,什么都可以写,食堂的饭菜,宿舍的室友,新奇的笑话,什么都可以,一定要记得……”
他的声音有一点发颤,你不去看他。
大巴车缓缓驶出车位,你看见陈知玉和果果在窗外用力地朝你挥手,像高高举起的旗帜。
三个小时的车程,你一直单曲循环着一首歌。
Don't promise that you're gonna write
Don't promise that you'll call
Just promise that you won't et we had it all......
Cause you were mine for the summer
Now we know it's nearly over
Feels like snow in September
But I always will remember......
You were my summer love
You always will be my summer love......
大巴驶入城区,绿化带里的棠棣、鸢尾和百合已经不复鲜艳,空气里也弥漫着飕飕的凉意。
夏天已经逝去。
他终究是缺席了你的青春。
初秋九月的凉风里,你开始了高中生活。
这是你第一次住校,与三个陌生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对你来说是完全新奇的体验,期待之余有些惶恐。
其中两个室友非常相像,他们鼻梁上厚厚的眼镜像铜墙铁壁,隔绝了真实的视线,经过镜片的过滤,只剩下教科书般标准的礼貌。说着标准的普通话,把“对不起”、“谢谢”挂在嘴边,笑容的弧度也精准如手术刀,不会让人觉得怠慢,更不会让人觉得亲切。
每天早上,对铺会传来窸窸窣窣的下床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水流声和洗漱声,一段时间的安静后,咔嚓的关门声响起,你便知道准是七点半。迷迷糊糊中的你会立刻心安,裹紧被子再睡上半个小时。
在教室或食堂碰到,你们会礼貌地互相点头示意,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这是你第一次体验到人与人之间礼貌的疏离,立刻爱上了这种感觉。每个人都被无形的薄膜覆盖,每个人都尊重距离和边界,这正是你一直追求的自由。
你与宿舍的另一个人成为了朋友。
他叫钱渊,和你一样喜欢赖床。
每天早上关门声响起,他会翻个身继续睡,震颤通过相连的床铺传到你身上,你睡得更安心了。等他也关门离开,你在睡梦中倒计时,还能再睡十分钟。
每次你踏着早自习的铃声进入教室,钱渊总会飞快地看你一眼,明显地放松下来——像怕你迟到似的。你开始怀疑,他洗漱时发出特别大的声音,是不是故意想吵醒你。
有一天你装好上课要用的书,正要离开宿舍,门却被砰地一下撞开了,钱渊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他书包背在身前,嘴里叼着馒头,慌里慌张地在书架上翻找,含糊不清地念着:“化学,化学,啊……”
你看向洒了一桌子的书,好言提醒:“右边第三本。”
钱渊把化学书塞进书包,拿下馒头,腾出嘴来:“谢谢。”
他边啃馒头边往外跑,跑到一半又顿住,转头看你:“快走,要迟到了。”
你关上宿舍门,跟在他身后,悠然地看了眼手表:“不急,去教室只需要五分钟,完全来得及。”
钱渊放慢脚步和你并行,问:“你怎么每天都赖床。”
你挠了挠头:“我喜欢睡觉。”
准确地说是喜欢做梦,你一直认为,梦是连接无数个平行世界的桥梁。
“我也喜欢睡觉。”钱渊又问,“那你还喜欢啥?”
“呃……吃饭?”
“我也喜欢吃饭。”
你俩说起食堂的辣子鸡和土豆牛肉,一前一后走进教室,铃声刚好打响。
“原来真的不会迟到。”回座位前,钱渊很惊讶地对你说。
于是第二天,他和你一起睡过了头。
在路上狂奔的你再也没了往日的悠闲,气喘吁吁地问:“你今天、怎么、怎么睡过头了?”
钱渊也气喘吁吁,书包在背上一砸一砸:“我、我想着反正你有经验,就、就跟着你睡,你怎么……怎么没起啊?”
你崩溃:“我、我在等着听你的关门声!”
他也崩溃:“我在等你先起!”
你俩迟到了三十分钟,被班主任罚站一整节课,捧着书在教室后面大眼瞪小眼。
数学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教室时,习惯性地往你的座位看,疑惑道:“科代表呢?”
他说完就看见了站在最后一排的你:“——哦,科代表被罚站了。来吧,上课。”
同学们纷纷转头向后看,教室里弥漫着善意的笑声。
你无地自容地拿书挡住脸。
钱渊也拿书挡着脸,小声说:“兄弟,我对不起你。”
你小声回复:“我也对不起你。”
男孩的友情很简单,一起逃过的课,一起翻过的墙,一起上过的网。在这节三角函数恒等变换的数学课上,一同被罚站的你俩陡然生出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谊。
一整节课上,钱渊不断变换着站立的左右腿,下课铃一响后他如释重负地扶住墙,对你说:“不得不说,睡懒觉真爽啊!”
你:“……”
当天放学,你去小卖部买了闹钟。放在下铺书桌的闹钟每天八点准时响起,你和钱渊约定各关一天。
就这样,你们建立了共同赖床的革命友谊。
离开那个压抑的家后,你觉得空气都是自由的,一切都是那么从容美好。
你每周五去一趟收发室,往往刚跨过门槛,目光就迫不及待地落在氧化掉漆的格子上,里面总是静静地躺着一封信,有时是两封。
每周固定的那封是陈知玉的,他从未失约。随机寄来的是果果的。
你给他们回信。你对陈知玉讲起钱渊,讲起那两名成熟的体面人舍友,讲起你最喜欢的数学老师,你说你喜欢他是出于对数学的爱屋及乌,因为他太像数学了——他总是黑衣黑裤黑皮鞋,面无表情,不茍言笑,讲题直击要点,从无废话。他就是行走的数学,精准,简洁,效率至上。
你说你唯一苦恼的是物理,物理老师近五十岁,口音非常重,总把H发音成F。有一次连续上了四节物理课,下课后你近乎呆滞地趴在桌上,满脑子都是发发发发发发发。
陈知玉的信偏家常,用词也随意,常常会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真是服了什么傻X”、“考得好差兄弟我要头悬梁锥刺股去了”这样的表述。
但果果的信便非常精致讲究了。
清雅秀丽的楷书工整地写着你的地址与姓名,撕开信封,展开信纸,第一句总是:“顾如风,见信如晤。”
最后一句是——纸短情长,言不尽意,相思如故。
精致信纸带着淡淡的熏香味,边缘缀着手绘的玫瑰和鸢尾。
她写月光和芳草,秋风和冬雪,写她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信里只写美好的事物,从不提生活的苦闷。读她的信,你仿佛觉得生活只有美好。
她问你有没有看那本书。她指的是《挪威的森林》,这是你上大巴前她送你的书。你说读了。她问你有没有读到最后一页。你说读到了。她说那句话永远有效。你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便只在信里含糊过去。她便很久没有给你写信。
每周六,你把信纸折迭后装入信封,贴上邮票,将信件投入绿色的邮筒。
高一的各门学科中,唯一让你觉得吃力的就是物理。
你天天为物理老师的口音与语速而头疼,他说的话宛如外语。你只好把发音奇怪的词语用拼音标出来,让钱渊这个本地人为你翻译。
“不定项选择题”更让你头疼,面对物理测试卷,你第一次感觉到如看天书。
终于,在一次物理老师值守的晚自习上,你拿着刚做完的测试卷去找他。
“老师,最近的课我听不太懂。”你告诉他,“这张卷子,我感觉一道都没做对,全部不确定。”
物理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露出亲切的笑容:“没关系,最近的课是比较难,我来看看你做的。”
他拿出答案为你批改。
“第一道做对了嘛。”
“第二道也是对的,前三道都对的。”他拿着红笔打钩,“哎哟,这一面都是对的嘛!”
“你不是全都做对了嘛!”
二十个不定项选择题,全部打上了红勾。
你石化了。
物理老师笑得更亲切了:“我晓得,你们觉得不定项选择很难,因为答案不确定,但是,要多点自信嘛!”
你尴尬地挠了挠头,告诉他你不太能听懂他说话。他让你每节新课后都去办公室找他,没听懂的地方及时问。
又过了一段时间,你渐渐能听懂当地的方言,物理也不再是困难。有一次你在物理老师的办公桌上,看到一本讲宇宙和时间的科普书,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他问你:“感兴趣?”
你点头:“对宇宙和时间这类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感兴趣,总觉得神秘。”
他慈祥地笑笑:“物理学包含一切,等你上大学就能学到更多了,量子力学,狭义广义相对论,波粒二象性,全都包含着宇宙的真理。如果你有深入研究的意愿,高考完后填报志愿时,可以来问我。”
你说:“谢谢老师。”
离开办公室时,你回头看了一眼。他正端着茶水翻看着那本关于宇宙的书,封面是无边浩渺的星空。
你想起他在课堂上一遍遍耐心地讲解小球的受力分析,那么的认真,那么的投入,与此时看宇宙一样的认真,一样的投入。
你突然有点鼻酸。
小至小球,大至宇宙,不过如一。
或许这便是文心吧。
高一的课程结束,即将进入暑假,你已经四个多月没回过家。除了每周寄来的信,你几乎已丧失和过去的所有联系。
直到一个人从过去走来,闯入你的生活。
一个平常的周六,宿管阿姨敲响你的宿舍门,说你弟弟在学校门口等你。
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哪来的弟弟?
你匆匆来到学校门口,一个清秀的男孩背着大大的书包站在那里,在你刚出现时便把目光黏在你身上,朝你走来。你在记忆里迅速搜索,确定你从未见过他。
“请问……”
“顾如风!”他打断了你,“你抛夫弃子!!!”
熟悉的声音穿过天灵盖,唤起了往昔的记忆。你愣在原地,渐渐张大了嘴,手里的饭卡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半个小时后,你们坐在一家饭馆里。
你重新下载了情侣农庄,里面的场景与一年多前殊无二致。你点进花园洋楼,你的游戏人物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浑身插着管子。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子围着你跑动。
“半年不登录,游戏人物就会生病,需要伴侣每天唤醒,才不会死亡。”对面的许潇然从青椒肉丝炒饭中抬起头来,“你现在是植物人状态,再过半个月,就彻底不能醒来了。喏,那是咱俩的孩子,半年前领养的。”
你的登录唤醒了游戏人物,医学奇迹瞬间发生,植物人从床上坐起。游戏中的两岁小崽子抱住你的腿。
对话框里浮现出一行字:“呜,爸爸~爸爸醒了~”
你眼前一黑。
第13章
每解锁一个地块,都需要许多不同种类的材料,游戏越到后期,解锁地块所需的材料越多。除了充钱,就只有每天登录、看广告、一遍遍地浏览拍卖行、眼疾手快地买下,才能凑齐材料。
而你面前,是一片解锁了所有地块的农庄。
右上角的首充提示仍在,他并没有使用钞能力。因为你对他说过:“种田游戏主打休闲和随性嘛,充钱就失去了意义。”
四百多天的签到,一天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