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江南干旱一事最后还是老套路,该杀就杀, 该流就流,放粮种、粮食稳定地方民心, 针对已经外流的百姓又如何劝他们回家乡, 几人商议了一番,选了个靠谱的人去主办这件事了。
当然, 这个人选可能就是今日内阁博弈的重点了,毕竟赈灾这种事情可是大大的实绩,无论是谁都眼馋得很。
不过姬未湫不解,这话虽然不太好听,但有必要拿到御书房说吗?——不是说这事儿不重要,而是这事儿已经有了固定流程,照章程办就是了,具体办的好不好那得因地制宜,如今是看不太出来的。既然最后商量了半天还是按章办事,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直接开始商议让谁去?不知道大家的时间很宝贵吗?
议事结束,姬溯叫姬未湫留下,三位阁老就此告退。姬溯带着姬未湫回清宁殿,姬未湫也没拒绝的意思,跟在姬溯身后踢踢踏踏地往回走。他就是个沾花惹草的性子,一路回去看见前头开朵花就摘下来揪着玩儿,路边的草都得挨他两脚,连枝头的叶子都被他薅了两把。
姬溯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觉一般。姬未湫走了好一段路这才觉得松乏了许多,见姬溯颀长的背影,陡然恶从胆边生,薅了朵碗口大的绿菊就搁姬溯身边去了,还装作一副傻乐的模样:“皇兄!”
“嗯?”姬溯从喉间溢出一个气音,仿佛在问有什么事。
姬未湫抬手展示了一下那朵绿菊:“宫里的菊花开得正好,我摘了几朵,一会儿送给母后簪着玩儿,皇兄也簪一朵吧?”
男子簪花并不少见,也有各式各样的寓意,绿菊乃四君子之一,寓意清净高洁,姬溯应当不会拒绝。
姬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侧首,姬未湫见状便将那碗口大的绿菊花簪到了他耳边。姬溯抬手理了理耳侧碎发,垂目看他。
姬未湫本来是秉着取笑的心思给姬溯选的绿色大菊花,簪上之后却一时有些看呆了去,直到姬溯眉目微动,他才陡然回神,有些傻兮兮地赞了一句:“……皇兄风姿卓绝。”
姬溯只当是没听见这话,他一手微抬,庆喜公公呈上了刚摘下的菊花,姹紫嫣红卧作了那一盘,姬溯悬停一瞬,素白修长的手指拾起一朵紫龙卧雪,簪在了姬未湫耳旁。
庆喜公公笑着说:“圣上挑的真好,这朵紫龙卧雪正与小殿下相配呢。”
姬未湫因为要上朝的缘故,穿的是一品、超一品可穿的浓紫朝服,进了太极殿换了常服,小卓也挑了不出错的浓紫,恰好与这朵紫龙卧雪相映成彰。
日光下,年轻人的眉眼漂亮得近乎嚣张,姬溯看着,只觉得也是道难得的风景。
姬未湫垂眸,道:“多谢皇兄。”
姬溯带着他慢慢地走着,问:“今日可听出什么来?”
姬未湫想了想,很刻薄地说:“与西市口听老妇人买菜时聊些东家长西家短也差不离多少。”
不管是在大朝上还是在御书房里,感觉都差不多。
姬溯一时并未回答,姬未湫还想呦呦呦不想说话你别问啊,紧接着突然回过味儿来了——他好像把姬溯也骂进去了?
他顿时有些尴尬,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姬溯要是觉得他把他也骂进去了大不了再训他呗!又不是第一次挨训了!
姬溯却问道:“为何这般说?”
姬未湫也没想着要装傻,他本来就不懂这些,再装傻那就太假了,对姬溯而言,也太容易被戳穿了,故而他道:“办内阁,不就是为了皇兄能省时省力吗?我没有说三位阁老不好的意思,但谈事儿之前先说一些场面话,才提正事儿……我给您算了一下,这场面话至少说了一柱香。”
在御书房一共就待了半个时辰多,废话就说了一炷香,相当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无效浪费。
姬溯道:“一会儿过来。”
姬未湫一抬头,发现清宁殿到了。姬溯没理会他,径自去洗漱更衣,姬未湫也不逞多让,熟门熟路的摸到偏殿去洗漱更衣,他活得比较糙,拧了帕子擦一遍就是,他收拾好了,本来想躺下睡一会儿,忽然想到方才姬溯说了要他过去,只能哀叹着过去了。
姬溯并不在正殿,宫人们也无有隐瞒,道是姬溯沐浴去了。姬未湫心想姬溯这个洁癖是没得救了,大早上的洗澡亏他想得出来。姬未湫也懒得再回偏殿,径自去了碧纱橱小憩。
——免得姬溯回来发现他不在,还当他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来,又作到他头上来。
姬未湫委实是困得厉害,他今日一共就睡了两个时辰都不到,他本想闭目小憩,没想到刚躺到榻上浓重的睡意就向他杀来,他连挣扎地余地都没有,哼也没哼一声就睡了过去,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等到姬溯回来时就看见这一幕,姬未湫一手搂着枕头侧躺着,薄薄的被子被他踹到了一旁,只剩一个角还搭在他的腰腹上。
姬溯自然而然地在床沿坐下,伸手探了探姬未湫的后颈,自掌中传来灼灼的热意,他微微皱眉,又摸了摸姬未湫的额头,见那儿温度正常,这才放下了手。
庆喜公公打算上前帮姬未湫整理一下被褥,姬溯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庆喜公公躬身退了出去,姬溯刚碰到被角,就听见姬未湫哼唧了一声,一手快若闪电地捉住了他的手腕,迷迷瞪瞪地回头来看,见是他,又松了开来。
“嗯……”姬未湫下意识发出了一个音节,也不知道是在应声还是在喊‘哥’,他挣扎着似乎要起来,姬溯一手搭在他的臂上,道:“睡吧。”
啪的一下,姬未湫又倒进了锦绣堆中,睡沉了去。
姬溯在他身边躺下,闭目而憩,还未入睡,闻得身旁有悉索之声传来,紧接着一只手陡然落在了他的腰上。姬溯睁眼看去,便见姬未湫翻了个身,方才还紧紧抱着的枕头已成了明日黄花,只将他当枕头来抱。
姬未湫的睡相一如既往的差。
姬溯见他不动了,也懒得再撇开他,闭目睡去。
姬未湫这一觉睡得格外的香,他醒来时只觉得通体舒畅,他又用力搂了一下枕头,把自己往枕头上塞了塞。
一股熟悉的香味传入他的鼻端,姬未湫用力嗅了嗅,心道这香料真好闻,一会儿问庆喜公公要一点去偏殿点。他闭着眼睛又往枕头里挨了挨,忽地听见一点声音,他一怔,又仔细听了听。
咚、咚、咚……
心跳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望去,便见姬溯在他身边沉沉睡着,两人几乎是依偎在了一处,他一手搭在姬溯身上,把他当枕头搂着。
他僵硬地低头看了看,他就说,怎么感觉‘枕头’比睡着之前长多了……亏得姬溯还未醒,不然这场面真是尴尬地让他头皮发麻。
姬未湫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又将自己挨着姬溯的腿往旁边挪了又挪,才让自己实现了‘人枕分离’。
吁……这也太危险了。
姬未湫长长松了一口气,倒不是没和姬溯睡过一张床,但没睡过这么近的。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不长脑子,明知道姬溯不会让他,他怎么就在碧纱橱睡着了,真的要睡那也选罗汉床啊!为什么要上床睡觉!
姬溯仍旧未醒。
姬未湫悄悄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帐子影影绰绰地透着光,瞧着阳光正好,应当是下午——还好,也就是睡了一个多时辰。
他知道也就不急了,他重新躺下,忍不住打量起姬溯来。他们的老母亲曾是南朱第一美人,哪怕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依旧是风韵过人,姬溯完美继承了太后的基因,又因他常年身居高位,又添了几分迫人气势,反倒是冲淡了别人对他容貌的记忆。
姬未湫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姬溯的时候,还当他是个小姑娘。当时还在想第一句话为了要讨好先帝要学父皇,第二句就要学姐姐。
结果姐姐变成了哥哥。
姬未湫想到这里,无声而笑。
……小时候总是很有趣的,长大了就不可爱了。
姬未湫看了许久,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跨过他下了床。
他方才可能是累得狠了,不觉得,现在起来反而感觉满身黏腻,应该是刚刚睡着后出了一身汗。
宫人们皆不在碧纱橱内,姬未湫的衣服就挂在一侧,他换下了皱巴巴的里衣,重新披上了一件外衫。
第38章
金纱垂落, 将一切外物都掩得影影绰绰,姬溯缓缓睁开了双目,见帘外素色里衣被姬未湫毫不犹豫的脱了扔到一旁, 线条流畅的背脊也被纱帘隔得融融一片,不似少年那等骨肉匀停男女莫辨, 却无疑是赏心悦目的。
姬未湫换上了一套新的里衣, 干燥的衣料贴着皮肤,舒服得直叹气。明明现在天气已经转凉了, 他有时睡着了还是会出一身汗, 大概是因为自己年纪小火力旺的关系。
他听见帐子里有所响动,挑了帘子去看,果然见姬溯已经醒了,他不以为意——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不醒估摸着庆喜公公也要进来叫了, 姬溯有那福气一觉睡到晚上开饭?笑死, 不用给这天下打工了?
姬未湫本来想笑,然后想到自己成为了一个早三人, 顿时笑不出来了,他语气淡淡:“吵醒皇兄了?”
姬溯应了一声, 自榻上半坐起, 拥着薄被静坐着。或许是听见里头有了说话声,碧纱橱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庆喜公公正欲进来服侍,却听姬溯道:“不必服侍。”
碧纱橱的门又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姬未湫自顾自的坐到了一旁的罗汉床上, 给自己倒了一盏冷茶, 一口气喝了大半盏,冷茶入腹, 倒也清爽了不少,他问道:“皇兄喝茶吗?”
“嗯。”姬溯自榻上下来,随意抽了一件外衫披了,坐到了罗汉床的另一侧,两指微屈,在几上叩了一叩。姬未湫替他也倒了一盏,姬溯垂首缓缓而饮。
姬未湫有些咋舌,姬溯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就这么披着一件衣服就过来了?
他许久未曾见过姬溯如此松弛的样子了。
姬溯喝了小半盏冷茶便停了,他见姬未湫端着冷茶时不时喝一口,便道:“不许再用。”
“我有些热。”姬未湫讪讪地放下了茶盏。
姬溯道:“你平日用的药中多有滋补之效。”
言下之意,热是正常的。
姬未湫腹诽要不是因为姬溯,他哪里需要天天喝补药?……算了,要不是因为有姬溯,他或许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姬溯唤了一声:“来人。”
庆喜公公迈着小碎步进来了,他见里头的情状,也不必姬溯吩咐,行了个礼便退下了,不一会儿便领着小卓公公进了来,给两位主儿一人取了一条薄被来盖着腿,小卓公公则是眼疾手快地换了几上冷茶,换上了温的,又送上了一二点心,推开两人身后的大窗,日光便泠泠而入。做完这一切,两人便又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恰有风来,吹得窗外银杏乱颤,金雨漫天,姬溯与姬未湫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窗外,姬未湫搁在膝头的尾指动了动,忽地想起了八年前的事情。
他那时才十岁,是标准的人嫌狗厌的年纪,故而也装得人嫌狗厌。也不知道谁忽悠的他还是他自个儿想的,硬是要去爬窗外那棵百来岁的银杏树,谁劝都不好使,最后宫人搬出要去找太后告状,他这才歇了心思——歇了一个时辰。
说要和宫人一起玩捉迷藏,趁着宫人数数的时候,他就往银杏树上爬,那也是个秋日,银杏叶就如同今日一般,满树灿金,他隐在里头也无人发现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后来惊醒是因为满宫都点了火把,到处喊他的名字。
姬未湫见姬溯远远行来,本想喊自己在这里,结果一个不幸和蹿上树的暗卫撞了个面对面,暗卫只是正常执勤,哪里想到树上还能有人?要不是匕首收得快,姬未湫少说要少半条命。
姬未湫和暗卫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姬溯就到了树下,姬未湫这时候才知道不好,暗卫没有得令哪里敢真的上手,就见姬未湫抱着树干与姬溯谈判,非要让姬溯承诺不罚他他才下来。
姬溯见姬未湫看着外面的银杏出神,随口道:“在想什么?爬树?”
“哥!”姬未湫下意识唤了一声,随即改了称呼:“皇兄明鉴,我哪里敢?”
那是姬溯是承诺不罚他也不骂他,让暗卫把姬未湫提溜下来后也果真没罚,但他直接抱着姬未湫去了慈安宫,太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得知这死孩子故意爬树欺负宫人且在树上睡着才弄得阖宫不宁,当即抄起鸡毛掸子给了姬未湫一顿狠的。
这一顿是姬未湫出生以来挨老母亲的打最狠的一次,老母亲没留手,鸡毛掸子抽在身上就立刻肿起来,多抽几次就破皮,把他背上打得没一块好肉,直到姬未湫发誓日后绝不能甩开宫人爬树才算是结束。
姬未湫爬树没爬出什么事儿来,被打得愣是发了三天烧,至今也确实没敢再爬过。
姬未湫一手支颐:“母后那回打得真痛,我到现在还记得。不就是爬一回树吗?我看着的,能上去我就能下去。”
姬溯漫漫地道:“那日有刺客入宫,在寻你时捉了,许是见到宫人在寻你,以你要挟,说将你关在了无人处,只等野狗将你生生分食,母后知晓后五内俱焚,事后知道是误会一场,自然要打你出气。”
“……啊?”姬未湫傻了吧唧地看着姬溯:“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姬溯端的是心平气和:“与你说了也是无用。”
“……哦。”姬未湫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单独爬树然后睡着消失了几个小时已经让老母亲很崩溃了,更不提那会儿还有个绑匪叫嚣说要撕票,怪不得老母亲气成那样。“是我错怪母后了。”
姬溯轻轻笑了笑,姬未湫不知为何有些看得有些入神,陡然醒悟过来赶忙去捡了个点心来吃,掩去了那一点莫名的尴尬。
他心道亏得自己赶得巧,长得也不错,否则拎出来说他是姬溯的亲弟弟,估计谁看见了都得嘀咕两句是不是亲生的。
呃……这点心还蛮好吃的?
姬未湫嚼了嚼,喝了口茶水,又捡了一个来吃,姬溯见他吃得香甜,也不打扰他,静坐赏景。姬未湫吃了个半饱,没忍住蹦出来一句:“今日皇兄没有其他事了吗?”
不用去打工了吗?!
姬溯将目光收回,落在了他的身上:“稍坐一会儿,无妨。”
姬未湫想了想便问道:“方才皇兄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要是没事,他就回偏殿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去慈安宫吃了饭他就可以回自己的快乐老家了。
姬溯沉吟一瞬,道:“长宸宫已经收拾妥当,你今日便住进去吧。”
“……”姬未湫眯了眯眼睛,抬首看向姬溯:“皇兄,长宸宫乃是东宫所在,臣弟常住恐怕招人非议。”
“皇兄不如安排其他地方给臣弟住吧。”姬未湫道:“宫中大半殿宇空置,选个风景秀美、出入方便的可好?”
姬溯不是又在试探他吧?
不管是不是,反正他无意皇位,这长宸宫哪怕是住惯了的,那也有几年没住过了,他没那么恋旧,没必要非要住回长宸宫。
“随你。”姬溯并未强求,“回府也可。”
姬未湫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眉开眼笑,他本以为能争取到其他宫殿就很好了,没想到还能出府,他笑道:“那我还是出宫回府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次我一定好好管着府里,绝不再闹事。”
姬溯颔首,他放下了茶盏,示意姬未湫可以告退了,姬未湫三步并做两步出去了,庆喜公公进来伺候,一边服侍姬溯更衣洗漱,一边道:“圣上方才与殿下说了什么?小殿下那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了。”
“能出宫,他自然高兴。”姬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庆喜公公几不可见地顿了顿,接道:“可不是么?这一出宫,又没人能管着小殿下了。”
姬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庆喜公公低下头,恭敬极了。
姬溯更完了衣,便去外头批阅折子,他又道:“请瑞王去文渊阁上值。”
庆喜公公:“……是。”
兄弟两也不知道又闹什么别扭了。庆喜公公憋着笑去了偏殿,没一会儿就姬溯就听见隔壁传来了隐隐的哀嚎之声,又过了好一会儿,又听外头有些许响动,应当是姬未湫去了。
姬溯一手执笔,慢条斯理地在折子上写了个‘阅’字。
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知道,却又什么都不想动,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也该让姬未湫知道,要他交心,便要承担起责任来。即入了内阁,就不能只是一句空话,断断不可能再如往日一般,放他斗鸡走狗,观花赏景。
姬未湫这头差不多是被押送到文渊阁的,一进正殿,就看见殿中忙碌非凡,三位阁老各据一方,面前皆是如山一般的奏折,十数侍读、典籍抱着各色的奏本来来去去,见姬未湫满身从容而来,三人眼神都有些奇怪。
姬未湫打了个招呼,三人也算是颔首回过了礼,继续伏案而作,姬未湫只觉得背上发毛——要是现在门外路过两个鬼差,看见这三位的怨气都要觉得害怕。
侍读学士叶恩光早已在殿中等候,见状便躬身行礼道:“王爷,请往此处。”
上午来的时候就已经收拾了姬未湫的工位出来,姬未湫只能坐了下去,刚想让叶恩光给他寻点话本子什么的打发打发时间,却听顾相抬首,道:“这一本,三位也看看?”
话音还没落下呢,就见之前给他安排的典籍卫锦炎已经上前去接了,而中书则是抱着一大摞奏章过来,在姬未湫的桌上也摞出了一座小山。
几个眨眼间,姬未湫就一手持奏折,一手茶盏,跟着三位阁老一同看起奏折来。
姬未湫:“……”
好浓重的班味!
第39章
"阿湫, 看你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皇兄的内阁里都是老虎呢!"太后指着姬未湫直笑:“怎么累成这副模样?”
姬未湫的魂儿都快飘出去了,他萎靡不振地坐着, 到底没敢趴在桌上——无他,姬溯在一旁坐着呢, 他今天要是敢趴到桌上去, 姬溯就敢让他明天都爬不起来。
“母后你是不知道。”姬未湫哀叹道:“内阁那几位,不似老虎, 胜似老虎……要不您替我向皇兄求求情, 我明天不去了成不成?”
太后娘娘凤眸微动,温温柔柔地问道:“听说今日阿湫要出宫?”
姬溯颔首,太后娘娘便接着与姬未湫道:“阿湫今日早些睡。”
姬未湫想也不想就说:“我都困死了,回去肯定倒头就睡……”
“那便好。”太后含笑道:“如今你皇兄重用你,可不能再如往前一般, 撒娇耍泼, 今日云因跟着你回去,盯着你明日去上朝, 莫要误了时辰。”
姬未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满脸震惊地看向了目光慈蔼的太后, 紧接着又看向不动如山的姬溯, “上朝……?!”
他掐指一算,瑞王府距离皇宫比较近, 骑马一盏茶就能到宫门口,但宫门距离上朝的太和宫少说要两盏茶, 他起来洗漱再快也得一盏茶, 还不算吃早饭的时间……他确实还是早三,但是是三点一到就得起, 总不能掐着时间点来吧?
……要命了。
姬未湫悲从中来,喃喃自语道:“……我可以不上早朝吗?”
姬溯气定神闲地说:“不行。”
太后:“你皇兄说得在理,你如今入了阁,怎能不上早朝?阿湫,莫要胡闹。”
在这一点上,太后坚定地和姬溯站在同一条线上。
她也不是看不惯姬未湫荒唐胡闹一辈子的,俗话说得好,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姬未湫天然就是公卿,不掺手朝政,已经是极好的了。可他能叫姬溯重用,难道不是更好吗?
姬溯与姬未湫都是她的儿子,她疼爱幼子,却也疼爱长子。都说为帝者孤,若能有弟弟在一旁,兄弟两同心协力,遇事能互帮互助,她心中也算是有所宽慰。
所以如今姬溯松口叫姬未湫入阁,是指着叫姬未湫好,她这个做母亲的怎能一味溺爱幼子?她就是打,也要把人打得去上朝。
姬未湫可怜巴巴地说:“我可以在清宁殿等皇兄……也是一样的……”
太后直接被气笑了,阁老不上朝,不入文渊阁,那不就是个摆着好看的东西?她抬眼看向姬溯,姬溯眉宇一派从容,恍若未闻一般,显然是懒得理会姬未湫耍赖卖痴,太后拍板:“罢了,你今日不许出宫,还住在你皇兄的偏殿里,庆喜!明日你盯着他去上朝!架也架着他去!”
庆喜公公凑趣道:“奴才遵旨~娘娘,殿下也就是嘴上说一说,明日必会准时上朝的,娘娘就放心吧!”
太后听了怒意渐收,轻哼了一声,横了姬未湫一眼,那样子与姬溯何其相似。
姬未湫还想再挣扎一下,就听小卓在旁低声宽慰道:“殿下,宿在宫中,明日您也可多睡一会儿……寅时三刻再起也是来得及的。”
姬未湫早已不是真正的少年郎了,没那种宁折不弯的心气,他一听只觉得有道理,去哪睡觉不是睡?偏殿和瑞王府有什么区别?等吃完饭他再回家,连洗个澡的时间都不够。
他在多睡半小时和回家睡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多睡半小时,回家什么的不重要。
姬溯见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宿宫中,兀地感觉有些好笑,他漫漫道:“此前也与他说了,将长宸宫拨给他宿着,他偏不要。”
太后道:“长宸宫虽说是你们住惯了的,现下给阿湫住却不太好,君臣有别,还是叫他跟着你这个当皇兄的住着吧,你若嫌他闹腾,在太极宫寻一处空置的殿宇与他也好,我看,就叫他住到文渊阁去,明日上朝也方便。”
姬未湫:“……???”
文渊阁本就有给阁臣留宿的偏殿,毕竟阁老们大清早的就得上朝,上完朝还得看公文,再者阁老年岁偏大,没有个休息的地方哪里吃得消?但终究是留作偶尔小憩之用,并不算宽阔——用姬未湫的话来说,和清宁殿的碧纱橱差不多大,就一间屋子,一眼都能望到头。
况且其他三位阁老已是有住惯了的偏殿,剩下的那一间今日才粗粗打扫出来,他老母亲居然让他去住?这是亲生的吗?!
姬溯道:“不必,就在清宁殿吧。”
庆喜公公适时道:“回禀娘娘,奴才斗胆,文渊阁旁只剩英华殿空置,然英华殿空置许久,冷清荒僻,本就是留给外臣用的,殿下哪里能住到那地方去?”
云宫令在旁帮腔:“是这个道理呢,娘娘,奴婢今日奉命整修英华殿,那地方留给殿下小憩一时也就罢了,若叫殿下宿在那里,难免委屈。”
太后没有去过文渊阁,闻言有些入神,庆喜与云因都说英华殿又小又荒僻,她便不再怀疑,她皱眉道:“竟是如此?罢了……既然你皇兄不嫌弃你闹腾,你就跟着你皇兄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