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心中,没必要的苦是不必吃的,她儿本就是皇亲贵胄,母亲在慈安宫坐着,亲哥哥在太极宫坐着,何必做什么清高姿态!他本就是比旁人来得金尊玉贵!
姬未湫有气无力地应下了,他也不想去住鸽子笼:“多谢母后,多谢皇兄。”
这一顿饭总算是吃完了,太后痛快放了他们走,还让他们没事不必来请安,免得瞎折腾。姬未湫跟着姬溯回宫,路上姬未湫也没想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只捡了点今天菜好不好吃之类的话题来说,姬溯听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也算是愉快。
不多时清宁殿就到了,姬溯要去沐浴,姬未湫在大池子和浴桶之间直接选大池子,等兄弟两都泡下去,就都不吭声了。
无他,累的。
姬未湫趴在池边,微烫的泉水包裹着他,让他直叹气。他今天少说走了两万步,也就中午在碧纱橱睡着了一会儿,严格来说还真没休息到什么。
毕竟他平时什么都不干,中午还睡会儿呢。
泡了约莫一刻钟,他才喘上气来,侧脸一看发现姬溯居然倚在泉中慢吞吞地喝酒,顿时有些嫉妒了——论享受,还是姬溯会啊!
他也想喝!
姬溯似乎也发现了他的视线,姬未湫与他一对视,下意识找了一个话题:“皇兄,你每天都这样吗?”
“嗯。”姬溯应了一声。
姬未湫没好意思问‘累不累’,他估计他要是问了得被姬溯横上几眼。问累不累的有什么用?姬溯要是说累,他怎么回答?要是说不累,他怎么回答?
于是他很没脸没皮的来一句:“皇兄,这酒好喝吗?分给我一杯呗……”
姬溯淡淡地提醒道:“有些烈。”
言语之间,已有宫人取了新杯来,琥珀色的酒液落入碧玉杯中,摇曳生香。姬未湫抬手接了,低头嗅了嗅,只觉香气清淡宜人,就姬溯那种养生人,怎么可能在泡澡的时候喝很烈的酒?
“还挺香的……”姬未湫说罢,抬头一饮而尽,随即猛地咳嗽起来,只觉仿佛有什么烧起来了,从喉咙一直到胃都火辣辣的生疼,酒气翻涌而上,连脑子都昏沉了一瞬,眼睛都睁不开。
宫人们大惊,忙是扶住了他,姬未湫一边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一边咳嗽着,直到宫人们送了水来,他喝了半壶才压下了那种感觉。他只觉得眼中都是水,看什么都闪烁着迷离的光。
他眯着眼睛看姬溯:“皇兄,这酒怎么这么烈?!”
“与你说了。”姬溯浅浅的啜饮了一点,俊美出尘的脸上浮着一点淡薄的红。姬未湫撇了撇嘴,又把自己埋进了水里,可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看姬溯……有点馋方才那味儿了。
虽然喝下去感觉跟被刀子刮了一遍一样,但现在莫名有些怀念起那个感觉了。
况且姬溯吃用都是当世顶级,这么烈还能叫他这会儿喝,显然是有它的妙处的。他方才宛若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枣,半点没吃出点味儿来。
他到了姬溯身边:“皇兄,再给我一杯吧?”
姬溯道:“不许。”
姬未湫:“……?!”
他都没想过姬溯还能有这么小气的时候!不就是一杯酒吗?!这都不给他?!
姬溯见他气得一双眼睛都瞪圆了,道:“再有一杯,你就该醉了。”
“皇兄,你也太小看我了!”姬未湫不服气,他是什么酒量?五十二度白酒他能干半斤!就算这种酒比一般的烈,但区区两杯他能醉?开玩笑!
姬溯不动如初,似是打定主意不叫他喝了,姬未湫见状就有些上头,越是不让他喝,他就越是抓心挠肺的想再尝一尝。他一手攀上了姬溯的手臂:“皇兄,再给我一杯嘛!我就尝一下,刚刚都没尝出味儿来!就一杯!我不喝干净,我就尝尝!”
“不许。”
“不会,真的不会!”姬未湫诚心诚意地说:“皇兄你是知道我的,我要是那么容易醉,我能杀遍燕京无敌手?”
姬溯懒得理会他,姬未湫还是不肯放弃,他就差指天发誓了:“真的,我就舔一下,总行了吧?!”
姬溯垂眸,忽地将自己喝了一半的酒杯抵在了他的唇下。
姬未湫眉开眼笑地舔了一下。
第40章
殷红的舌尖在碧玉杯上一扫而过, 姬未湫尝到了心心念念的味儿,两齿一阖,就咬住了杯沿向后仰去, 本想轻易取得杯中酒,哪想到姬溯没有松手, 只听姬未湫痛呼了一声, 捂住了嘴,眼泪汪汪地瞪着姬溯, 呜咽有声。
姬未湫也不是很想哭, 但身体控制不住啊!舌头上先是被酒辣了一下,又被牙齿狠狠咬了一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下来了。
姬溯几不可见的停顿了一瞬,随手将碧玉杯扔出了池外, 残酒在白玉砖上漫延开来, 他捏着姬未湫的下巴来看,凝眉道:“松手。”
姬未湫挪开了自己的手, 嘴唇一动,唇内就泛出了一层艳丽的血色来, 姬溯皱眉, 手指在他唇上碰了碰,微微发力, 便撬开了他的嘴唇,捏住了那根舌头拨了拨, 掺杂着血丝的唾液被拨走, 露出下方的伤口来。
姬未湫呜呜咽咽地喊了一声:“痛——!”
姬溯横眼看他,大有‘你再敢叫一声试试’的意思在里面, 姬未湫本来就怂他,见状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姬溯仔细看了看,姬未湫舌尖上被牙齿磕破了一个小口子,只觉得好笑——只那么一丁点儿,也难为姬未湫叫得这么惨。
眼耳口鼻皆是人体弱项,偏生又重要无比,换了旁人姬溯哪里管他死活,偏偏是姬未湫,他自然担心。
“无妨。”姬溯松开了他,抽了帕子来擦了手,顺道在姬未湫唇下抹了抹,连太医都懒得叫,他正欲训斥姬未湫两句,却见姬未湫歪着脑袋晕乎乎地说:“哥、皇兄……你干嘛把手伸我嘴里?不恶心吗?哥,你千万不要拿浴池的水洗手,我还要泡澡的。你、你要是拿洗澡水洗了手,我一会儿还得去冲一遍,很、很麻烦的。”
说姬未湫醉了吧,偏偏他说的还挺认真,可若说他没有醉,这话放平时打死他都不敢说啊!搁姬溯的浴池里嫌弃姬溯脏?他是不想活了吗?!
姬未湫想了想,忽地身子一歪,身体大半重心都压在了姬溯身上,倚在他的肩上乐呵呵地说:“算啦,我不嫌弃哥哥!”
姬溯垂眼看去,便见姬未湫已经挨着他睡着了,他注视了他许久,直到搭在姬未湫肩头的指尖忽地动了动,他才将人抱上岸去。宫人们早就候在一旁,见状便轻柔地接过了姬未湫,服侍着更衣烘发,又送到偏殿里去歇息。
姬溯平淡地说:“封存碧云酿,此后不许再进上。”
“是,奴才遵旨。”庆喜公公恭敬地应了一声,心中只觉得奇怪,碧云酿因酒烈如刀,醉后却如浮云端一般受圣上喜爱,今日不知道怎么的,就说以后不许再进上了。
云池殿中发生了什么?
庆喜公公瞧着姬未湫醉酒而归,想着该不会是殿下醉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又招惹了圣上吧?
他服侍着姬溯睡下,这才去问云池殿内发生了什么,小卓公公早就打听清楚了,低声道:“师傅,那边说没什么,只是殿下闹着要喝碧云酿,不想一个不仔细咬着了舌头,只破了一点儿,圣上亲自看了,也没斥责殿下。”
至于圣上与殿下之间说了什么,云池殿的宫人是半个字都不会透露的,就如同庆喜公公也不会透露圣上在清宁殿与殿下说了什么一般。他们都是服侍主子的,知道主子今个儿心情好不好就是了,再探其他,岂不是自个儿找死?
庆喜公公听着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小殿下自小伴着圣上,哪里那么容易就招了圣上的不喜?大概是那酒太容易醉了,又叫小殿下喝了,圣上恐小殿下迷上这等烈酒,这才下令不许再进吧?
翌日,天还没亮,姬未湫就被人给摇了起来,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喝醉了,然后挨着姬溯就睡过去了……那酒是真不讲武德,看着像是人畜无害的黄酒,喝下去堪比下了迷药,让人一杯就倒!
不过他记得他酒品很好的,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儿——只要他没吐在池子里的话。
应该没吐,他要吐池子里,姬溯这一关他很难过。
不过这酒是不错哎,一点头疼的感觉都没有,睡得格外得香,怪不得连姬溯都小酌了一杯。
“殿下,该睁眼了!”熟悉的声音提醒道。
姬未湫睁开眼睛去看:“云姐姐,你怎么来了?”
“娘娘命奴婢来的。”云宫令应了一声,招呼着宫人送上了刚缝制好的朝服,不同于昨日穿的那种板正裁剪,今日这一套还挺宽松,透气自在,若不细看,还当是常服。
云宫令抚裙而跪,为姬未湫系上香囊玉佩:“娘娘特意吩咐了,这几日尚有些憋闷,一切还是要以舒适为主,便令针线上连夜替您改了两身,您先穿着。”
宫中有尚衣局,但慈安宫中一直养着几个针线上顶尖的宫人,太后衣物皆是慈安宫内制,不走尚衣局的路子。
“替我谢谢母后。”姬未湫眉开眼笑地说:“正需要这个。”
云宫令道:“是。”
外头的天还暗着,姬未湫看得直叹气,小卓公公示意姬未湫看外头,一边提醒道:“殿下,再不出门就来不及了……”
门外人影攒动,显然是姬未湫也要去上朝了。
姬未湫只能跨出门去,刚一出殿门,就见姬溯恰好在此刻出来,姬未湫见姬溯脸上并未有怒容,心下就松了一口气——他就说,他酒品很好的。
“臣弟参见皇兄。”姬未湫行了个礼,姬溯便叫起了,他跟在姬溯后头,笑道:“怪不得皇兄说那酒烈,居然一杯就把我给灌迷糊了,昨天我醉后,没唐突皇兄吧?”
姬溯淡然道:“并未。”
姬未湫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见姬溯上了轿,他也没客气,上了自己的轿子,顺手接了小卓送来的早饭,咬了一口香喷喷的鸡蛋饼,猛夸小卓:“不愧是皇兄跟前服侍的,办事就是利落!”
昨天他随口跟小卓提了一句要是早上上朝能有个蛋饼在路上吃就好了,今天小卓就给送来了。他摘了一块玉佩抛给了小卓,小卓接了,喜得跟什么似地:“这点小事,哪里当得起殿下的赏?”
“给你就收着,本王难道还差这么一块玉佩?”姬未湫瞅着小卓的挎蓝里头还有,便道:“去送给你师傅。”
小卓不明所以,应了一声连忙一路小跑追了上去,庆喜公公接了篮子还有些诧异,顺着小卓的话看向了姬未湫这里,姬未湫笑着点了点头,庆喜公公便也端着篮子给姬溯送去了。
姬未湫想着昨天他喝了酒,睡得跟死了一样,姬溯也喝了,说不定也睡得死,早饭估摸着也没吃,想着空着肚子进去听两小时菜市场大爷吵架也怪心累的,他就借花献佛一下吧。
姬未湫唾弃了一声自己没出息,说不定姬溯根本就不需要呢?眼巴巴的上去讨好……算了,两个蛋饼算什么?
另一头,太和殿上群臣齐至,刘相侧首看了看顾相,又看了看王相,最后看了看那空着的位置,问顾相:“瑞王殿下今日不来上朝?”
顾相老神在在的说:“这我倒是不太清楚,尚未见有人来报病恙,应当是要来的吧?”
可瑞王殿下再不来,大概是要被御史掺一本了。御史虽说大多清流,不与人结党,可难免有人心怀不轨,上朝迟了这件事儿可大可小,御史非要往大理上掰扯,死活不肯松口的话,确实是麻烦——麻烦的不是御史,是紧跟着御史而来之人。
王相未曾说话,顾相与刘相对视了一眼,不再谈论这个问题。
忽地鞭声三响,殿中一静,群臣各归其位,见浅金龙袍一晃而过,便听山呼万岁之声。
“免礼。”
众人起身,下意识去看瑞王应在之处,那儿还是空无一人,可却发现今日御座之旁多了一个浓紫袍角,再微微抬眼小心翼翼去看,那不是瑞王是谁!
姬未湫后悔,他是真的后悔,跟姬溯一起来是挺好的,没人说他迟到,但是他怎么就忘了,姬溯是从殿后入殿然后登御座的,他跟着姬溯一道进来,他那位子在下面,好家伙,他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踩着台阶下去吗?!
他一个迟疑,就错过了众人行礼,也就是他最佳归位的时机,庆喜公公小声提点道:“殿下,您就站这儿……”
姬未湫:“……好吧。”
众人开始议事,姬未湫无所事事的乱看,这一看就和自己三个位高权重的同僚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姬未湫摆出了个礼节性的微笑。
顾相含笑而看,刘相老怀大慰,王相冷然以对。
姬溯一手微抬,庆喜公公陡然送来了一本折子递到了姬未湫手中,给他使着眼色,姬未湫闻弦音而知雅意,将折子送到了姬溯手中。
与此同时,亦有宫人将奏折送到了各位大臣手中。
姬溯缓缓道:“昨日,顾相呈一策,诸卿观后再议。”
群臣拱手谢过后取了奏折来看,殿中静极,转而爆发出了阵阵议论之声。姬未湫满脸懵逼,顾相写了啥玩意儿啊?他怎么不知道啊?昨天顾相不是跟他们一起在文渊阁看折子吗?批完折子他们不是回家了吗?他去清宁殿找的姬溯一道去母后那里吃饭,顾相他什么时候来送的?
难不成是他喝醉了之后?
不是,那不是快半夜了吗?顾相那么晚还来找姬溯啊?
姬未湫有些好奇,他没拿到折子,只能伸着脖子往姬溯那儿看,姬溯恍若未觉,搁置于案上的折子却被他打开,往姬未湫的方向推了推。
第41章
这时候, ‘不可直视天颜’这一条规矩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姬未湫大大方方凑过去看,也无人能发现。
顾相就此次江南部分地区发生干旱一事, 又论现今江南水利失修,多靠百姓自发, 然而江南本就多雨, 旱情少见,水利设施年久失修, 主张重修水利, 开肚井,修纵浦横塘,建水库。
看着挺轻松的,但哪怕是姬未湫都知道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儿。肚井也就罢了,再如何艰难也不过是挖井, 那一带不缺地下水, 有经验的开井师傅带着几个徒弟短则两三日,多则十天半月的也就弄好了。可纵浦横塘, 那就不是什么简单的玩意儿了。
以长江举例,长江横穿江南, 流入东海, 所谓纵浦,便是沿着长江每隔一段距离便开凿或者疏浚一条河, 称之为浦,再沿着浦每隔一段距离再度开槽疏浚一条河, 两两连接, 便是横塘,最终将中间一块地方四四方方圈起来, 形成井字组成的网格。再以清理河道所得的淤泥用来加固、抬高堤岸,使河床阔深,流水无阻,若遇洪峰,这些浦、塘便可分担水量,不使决堤,若于干旱,堤岸高厚,更有利于储存水资源,旱季也就不成问题了。①
简单来说,顾相想先在受灾最严重的云州修几十条人工河,然后推广至整座江南,最后推广至条件符合的各府。
就是搁现代,又有挖土机又有隧道钻,修建一条护城河都得以年起步,搁南朱,全靠人力挖掘,大不了上点牛马骡子,要挖到什么时候去?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人从哪里来,钱从哪里来?至于那些什么修河修堤要征哪个家族的地又伤了哪家的根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姬未湫都不想提,这是官员的事儿。
南朱也就姬溯登基后才缓过一口气来,这几年风调雨顺,姬溯也不是爱修什么行宫的人,国库才有了余粮,修一个云州或许不难,但想要将整座江南府都修遍……那很难,更不必提全国了。
姬未湫站直了身体,心有有些奇异——既然放到朝上来议,说明姬溯觉得此事可行……他不是想让王相来担这个责任吧?
逻辑很简单,王相的侄子捅出来的篓子,王相给补上,合情合理。
江南一向是个好地方,物产丰沛风调雨顺,去江南做县官可是个肥差,政绩、油水都管够。只要当官的不是个二愣子,平平安安在江南待上个两三任,再有些人脉,稳稳当当的升官。
云州知县王流耀就是这样一个人,姬未湫查过他,燕京人士,王相同父同母的弟弟家的老三,重元三年的进士,在大理寺当了三年的推官,重元六年调到云州去做知县,至今是第二任末,要是没出干旱这事儿,这人明年就能升官了。
群臣议论纷纷,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庆喜公公便往前站了站,他一动,朝臣便若有所觉地安静了下来,姬溯淡然道:“众卿可各抒己见。”
当即有人跨出一步,拱手道:“臣户部赵明有奏!”
姬溯颔首,赵大人便道:“臣斗胆问一问顾相,水利本为利国利民之举,只是江南旱季少有,如此大兴工事,所费几何?此次赈灾,所费几何?庐江、碧河……几处州府年年为干旱、决堤困扰,顾相因何抛几府于不顾,却要去治那江南?”
此言一出,不少朝臣附和不已。“臣以为,赵大人所言有理,既是要兴水利,缘何不兴庐江、碧河?顾相可为臣解释一二?”
姬未湫在心里鼓掌,犀利,好犀利,这话不知道顾相要怎么答?
顾相倒是一派从容,他含笑道:“赵大人所言在理,臣主张重修云州水利,原因有二。其一,云州方经大灾,百姓多有流散之举,朝廷赈灾粮款下达,百姓自回本地,可待到明年开耕,却还有四五月之久,期间百姓吃用何来?青丁于家,散闲无事,与其这般,不如趁此时机,修浦建塘,以工代赈,既利于云州千秋,又可换得全家嚼用,一举两得。”
“其二,此事虽为千秋之计,却着实伤民伤国,以庐江为例,庐江时受水患之困,地广人稀,若此时兴修庐江水利,且不说国库难继,便是花了一二十年功夫修建成了,又不知要花多久才能休养生息?云州不过一州,庐江却是一府,云州兴修水利,左不过江南搭一把手罢了,庐江要修,却要以全国之力去填,如何相提并论?”
顾相凯凯而谈,他说到此处,不禁看向了方才户部的那位赵大人:“赵大人应当最清楚不过,到底是云州好修,还是庐江好修?”
姬未湫听完,没忍住蹦出了一个字:“牛……”
后面那个‘逼’他及时咽下去了,没敢真说出口,他要是敢在姬溯面前说‘牛逼’,那他完了。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户部那位赵明大人已经一言不发了。朝臣们又问了顾相几个问题,顾相可谓是对答如流,姬溯道:“刘相所想为何?”
刘相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道:“臣以为顾相此举利国利民!江南天灾难有,云州百姓为云州兴建水利,自然乐意至极,若换作风调雨顺之际,又有何人愿服苦役呢?臣以为,可以一试!”
姬未湫心道刘相说话好实诚,这确实是一个很关键的条件。要是风调雨顺,自家青丁耕种都来不及,谁去给国家修水利?挖河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一个不注意可是会死人的,可放到遇了灾的现在,反而是能活命的差事,又是为了自己老家修的,现在人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恨不能百子千孙都在这片地上活,为子孙后代修一个幸福的未来,至少这盼头上是站住了。
刘相说完那就轮到王相了,姬未湫正等着姬溯问王相,好让王相接盘,没想到姬溯开口问:“瑞王以为如何?”
姬未湫这次好歹是听了全程,半点不慌:“臣以为刘相一语中的,兴修水利难免占据百姓田地,若放在平时,好端端的稻谷叫朝廷给推了,难免心生不满,可如今云州大旱,颗粒无存,哪怕是为了子孙后代,百姓们也都愿意让出这一寸三分。”
姬未湫心道这话是顺着刘相说的,应该没有人来打击他,不想有个御史脚步一动,他心中一慌,心道完了,御史出来了,御史打算抨击他什么?骂他没有悲天悯人之心吗?
正在此时,他听姬溯道:“瑞王所言在理,王相以为如何?”
王相顿了顿,举步出列,拱手道:“臣以为,甚妥。”
姬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王相以为,何人可担当此任?”
王相抬头来看,恰与姬未湫视线相撞,姬未湫在这一瞬间还以为王相要说他这个瑞王最适合去干这得罪人的活,没想到王相垂下头去,道:“臣有一人选。”
姬溯道:“说。”
王相神色肃穆,道:“臣以为江南府知府王流照堪当此任。”
姬未湫眨了眨眼睛,怪不得姬溯最后要杀王相呢,看看他干的,真的半点不避讳,王流照不就是王老头自个儿的大儿子吗?!老子在内阁当副辅,儿子在江南当知府,侄子在兄弟手下当知县,好家伙,这就是世家的实力吗?
姬溯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大家当然都没意见,这还有能有什么意见?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云州本来就划归江南府,正如顾相所说,云州又不大,大不了就是江南搭把手,这几十条大大小小的河也就修完了。云州好了,那也是江南府的政绩,派个其他人去,又不是这兄弟两的亲眷,处处受制,谁乐意去给他人做嫁衣?
而且修河这事儿,利国利民,但不利世家呀!今天王家的地被占了,明天张家的地在规划上,这家和这家有仇,那家来问凭什么XX家就占得少,真派去个不熟悉的,得撞得满头是包。
一个大朝就在山呼‘圣上英明’下落下帷幕了,姬未湫跟着姬溯进了后殿,他看到座位,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敲了敲自己的肩膀,感觉腿都在发软——这可是一站站了一个多小时啊!还不带大动的!这和罚站有什么区别?
明天他一定要自己去!他那个位置虽然靠前,但是也靠边啊!他稍微换换脚什么的,想必也没有人来挑他这个刺。
小卓公公飞速地跑过来,点头哈腰地给姬未湫敲肩:“奴才来,奴才来……”
姬未湫吩咐道:“好饿,备些茶果子……皇兄,我们一会儿要去御书房吗?”
姬溯目光淡然,他一手持盏,与庆喜公公道:“与瑞王添茶。”
庆喜公公端着茶水过来了,姬未湫是实打实的一个多小时没喝水,当即喝了个干净,姬溯这才道:“还不起?”
姬溯并未坐下,他一直站着,坐着的只有姬未湫。
姬未湫只能站了起来,他三两步到了姬溯身边,小声叹了口气。
姬溯带着他慢慢地往回走,道:“为何叹气?”
姬未湫:“我觉得我和皇兄是两个极端……”
“嗯?”
“皇兄坐了半个多时辰,只想起来走动走动,也好松乏一下筋骨,我站了一个多时辰……”姬未湫眼神幽怨,也不必再说未尽之语了,大家都听明白了。
他站了一个多时辰,他只想坐着歇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