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未湫对着果子露吃了一碟子红豆糕,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些,正打算和姬溯说说话,忽地见宫人们送上了一壶酒。姬未湫接了一杯,闻了闻味道,目光有些奇异地看向姬溯:“碧云酿?皇兄不是不许这酒再进上了吗?”
姬溯目光平和,道:“许你一盏。”
宫人们静默地退了出去。
以前姬未湫把这酒当安-眠-药来喝,他当然也知道每天喝酒入睡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是那会儿实在是睡不着,没什么可选的余地。后来和姬溯在一起后,他两睡一个被窝,姬未湫就没有睡不好过,这酒也就戒了。
他还想和姬溯说说话,当然不想喝,喝下去人就睡着了,故而打趣道:“皇兄是想把我灌醉?之前我要喝,皇兄还大发雷霆呢。”
“我一直很好奇……”姬未湫凑到了姬溯耳边,低声问:“为什么要禁了这酒……皇兄?”
姬溯当真就是不动如山了,他道:“醉酒误事。”
姬未湫眨了眨眼睛,“那今天许我一醉?”
姬溯淡淡地应了一声。
姬未湫却将酒盏摆在了池边,“那我等会儿再喝……还有事情没有交代呢。”
姬溯看着他,姬未湫习以为常,这是等着他说的意思,他道:“按照皇兄的吩咐,已经与铎夏谈妥了,约莫开春后就会进行第一批交易,乌尔也是。”
“此外,我在边关时见军中多有仗势欺人之势。”
姬溯知道,但他想听一听姬未湫怎么说。
姬未湫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我也仗势欺人了!回头要是有人参我,皇兄要护着我!”
“亲王插手军务是大忌。”姬溯反问道:“你难道不懂?”
姬未湫特别光棍地说:“我恃宠生娇啊!我都在那儿给人写家书了,凭什么其他人可以在营帐里躺着?皇兄我跟你说,我写得手都快断了,都快抵得上在文渊阁半年写的字儿了!”
姬溯没见微动,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笑意,有点像是被他逗笑了,又有点像是讥讽他的笑:“是吗?”
“……是吧。”姬未湫没什么底气地应了一声,打工人摸鱼怎么了?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就是姬溯是顶头上司,他就有些心虚了。
醒波的事情,姬未湫特意没说。
他总觉得姬溯要在这上面发作,今天气氛不错,他不想和姬溯吵架。
他拿起了一旁的酒盏,笑问姬溯:“皇兄喝几杯会醉?”
姬溯淡淡地说:“没试过。”
话音未落,便见姬未湫已经抬头饮尽杯中酒,随即垂首吻了过来,温热的酒液顺着年轻人的唇舌滚入了他的喉中,眼前是年轻人笑意盈然的眉眼,姬溯抬手环住了姬未湫的腰,深深地吻了下去。
舌尖像是在刀锋上起舞,姬未湫的眼角红了一片,他微微侧收,湿漉漉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他尽力地去吻着姬溯,让纯澈的香气在两人鼻端回荡,极尽的缠绵,不肯放开半点。
一吻闭,姬溯闭上了眼睛。
姬未湫在他唇上狠狠亲了几口,轻笑道:“一杯碧云酿不会醉,一杯蒙汗药我就不信你醉不了。”
姬溯有个坏毛病,他把他想得太谨慎了,所以他根本不会想到他这个‘满腹怨恨’、‘打算谋逆’的瑞王,能当面给他灌一杯蒙汗药。
姬未湫将姬溯抱了起来, 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拭,又将人背回了寝宫。
姬溯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但背着他的是姬未湫, 宫人们再疑惑也不敢多问半句,唯有庆喜公公问了一句:“殿下, 圣上这是……”
唯恐惊醒了姬溯, 庆喜公公的声音很轻。
姬未湫笑得跟只偷着了鸡的黄鼠狼一样,道:“我把皇兄灌醉了。”
“……”庆喜公公瞪大了眼睛沉默了半晌:“……那老奴令人将圣上送回寝宫?”
“不必。”姬未湫道:“我自己来。”
庆喜公公在心里摇头暗笑, 之前还担心小殿下是不是过界了, 现在一看,兄弟两关系好着呢!——若不好,圣上能在殿下面前喝醉?
姬未湫虽然武功方面是个菜逼,但是背一个姬溯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本来想公主抱,但是考虑了一下安全, 还是背着比较妥帖。
宫人撑起了厚实的天幕, 将连廊遮得密不透风,姬未湫穿着单薄的衣衫, 居然也不觉得冷。就这样平平安安地将姬溯带回寝宫,他将人放在了床上, 费力替他脱了换了一身干净的, 这才跟着上床躺下。
他一手支颐,姬溯依旧如同方才一般静静地躺着, 一动不动,他下意识叫了一声:“皇兄?”
姬溯毫无反应。
姬未湫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发慌, 他钻到姬溯怀里,趴在他的胸膛上, 侧耳听着姬溯强劲有力的心跳顺着血肉传入他的耳膜,一下又一下,稳定得让他心安。
他敢下药,当然下的不是凡品,胡老太医知道他这回出门危机重重,给了他不少防身的东西。这蒙汗药一开始就在他的拇指上,怕姬溯亲他的时候发现,等到吃东西的时候顺道一起将那薄薄一片的东西含进嘴里,碧云酿是进了他的嘴才成了下了药的酒,而非一开始就是。
其实是可以借宫人的手的,云池宫有一个宫人受过他的救命之恩,又是孤身一人,愿意效死,可他也不想害那宫人,这事儿成就成,不成还有下一次,他有耐心,就姬溯这种已经默认他要造反了,还能站在雪里等他的人,下不了手杀他。
真要杀,他有命回京?
姬未湫用力蹭了蹭姬溯,姬溯的皮肤像是冷玉一样,手心放上去的时候甚至有一种微妙的吸附感,他翻身坐在了他的身上,垂首一下一下的亲着,姬溯胸口都被他亲的湿漉漉的,他又觉得好笑,从床边的柜子里抽了张帕子来,亲完了给他擦一擦。
姬未湫擦着擦着又忍不住一口咬了上去,没敢太用力,也有点不舍得咬的意思,含在口中就是不舍得放。半晌他才依依不舍的爬了起来,做戏做全套,不然他这口气出不去。
他唤了小卓来,吩咐他去取些东西,小卓眼睛都瞪大了,却不敢不听话,乖乖去取了。不多时,姬未湫就得到了几根金链子,又嘱咐明日罢朝。他挑了一根金链子,扣在了姬溯脚踝上,姬溯生得出尘绝逸,脚踝也生的好看极了,这跟链子一扣上去,陡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姬未湫不禁侧过脸去亲了亲他的脚踝,握在手中把玩。
姬溯醒过来不会被他气得血压都高了吧?要不要先让太医准备一些保心丸?
哦保心丸这种东西床头就有。
姬未湫笑了笑,又将链子扣在了姬溯的手腕上,四肢都被他锁干净了,他又觉得没必要,困住姬溯哪里是几根锁链能搞定的?这种金链子别说姬溯了,他都能扯着玩儿,主要还是靠药物。他拆了其中三根,只留下左手的那一根——也是很有意思,明明只是做了点无关轻重的事情,姬未湫却觉得气出了一半,钻到姬溯怀里抱着他舒舒服服地睡了。
他本来就累,回来还要跟姬溯玩心眼子,把人放倒了之后心神一送,当即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就是个没出息的货色。
姬未湫想着想着凑上去在姬溯金尊玉贵的下巴上咬了一个牙印出来,又抱紧了姬溯——舒服了,睡觉。
翌日,姬溯药效褪去,自睡梦中清醒,他看着怀里蜷缩着的人,下意识在他背脊上揉了一把,年轻人皮肤细腻,薄薄的肌肉藏在皮下,只是这么随意抚触,便是极致的享受,偿全心念。
姬未湫被揉了这一下便醒了过来,他醒过来瞧见姬溯,就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又埋首于他怀中,勾着姬溯的腰磨蹭着还要再睡。
他昨天才千里迢迢赶回来哎,今天这么早起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细碎的金玉碰撞声响起,姬未湫骤然清醒,想起了现在是怎么回事,他抬头,便见到姬溯也在看左手上的金链,链子的另一端没入帷帐,两人的目光在这一瞬间相撞,姬溯平静地看着姬未湫,姬未湫却忍不住埋首在他怀中笑了起来。
他本来想的是姬溯一睁眼,就要看见他衣衫整齐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拉足气势,勾着嘴角似笑非笑跟姬溯说‘皇兄你输了’这种,但情况赶不上变化,不过现在也真的很有趣。
姬未湫笑够了,这才仰首看向姬溯:“皇兄是不是没想到?”
“放肆。”姬溯平静地说。
姬未湫捞起了他的左手,垂首亲了亲他的指尖,接着道:“皇兄不问问我给你下的什么药?”
姬溯自然察觉到了异常,他手脚无力,内力全无,就像是一个久病之人一样,抬起手都费力。姬未湫又亲了亲他的指尖,凑过去吻他的嘴唇,姬溯平静地注视着他,不知道是无力还是无心,任由姬未湫在他口中放肆。
姬溯感受着姬未湫的亲吻,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又被姬未湫抚平了,他贴着姬溯,抱怨道:“你都不问点什么吗?”
姬溯缓缓道:“今日罢朝?”
“……”姬未湫沉默了一瞬,叹息道:“皇兄还有心情关心今日上不上朝?”
“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姬未湫挑开了姬溯的衣襟,抚摸着他的颈项,忽地双手都放了上去,语气冷得他自己都没发现:“有时候恨不得掐死你。”
本来只是说着玩玩,可说出来的时候,姬未湫就知道,原来这句话是真心的。
姬溯可以不喜欢他,可以厌恶他,但这样又喜欢他又防备他,不断的试探他,是个人都会累的。他的理智在疯狂的叫嚣——不如就此杀了姬溯!
只要姬溯一死,这个国家,这片土地就是他的,不会再有人敢再这样试探他,不会再有人能再这样威胁他,不会再有人如姬溯一般伤害他,就这样杀了他!让这一切就这样结束!
已经没有比今天再好的机会了!
锁着姬溯颈项的手却稳稳当当的,没有半点要收紧的意思。
姬溯恍若未觉一般,反问道:“既然如此,何不动手?”
“我吃的亏还没还完。”姬未湫翻身坐在了姬溯腰上,拇指压着姬溯颈部的经脉,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他道:“还完了,才能动手。”
姬溯的手缓缓抬起,往日里如钢筋铁骨一般的手如今柔若无骨地握住了姬未湫的手腕:“聪明了不少。”
姬未湫目光平静,陡然道:“你想死?”
姬溯道:“为何选了这个方式?”
姬溯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绝不会正面回答,往日里姬未湫不想逼他,今日却想逼出他点实话来,他定定地看着姬溯:“回答我!姬溯,你将我一步步扶到了这个位置,让我去边关,给我安排势力……周二哥,其实才是我的兄弟吧?”
“你想让我对他说什么?你想让他干什么?又想让我干什么?”他语气中带上了一点讥讽:“怎么,皇兄,你这是想引颈就死?”
姬溯没有说话,姬未湫骤然松开了他的颈项,白皙的皮肤上多了几个模糊的指印,又很快随着血脉流通而散去,只留下薄薄的红。
姬未湫看着那一点红痕,一股怒气陡然直冲大脑,他单手扣住了姬溯的颈项,几乎将他从床上拉起来,脱口而出道:“怎么,跟我在一起,你他妈的就想死?”
“明明是你说喜欢我,要和我在一处,你要是这么恶心我,为什么要说?闹的如今仿佛是我在强迫你一样!”姬未湫松开了手,任他倒回了床榻。
未束的长发缱绻地散落在床榻上,姬未湫却无心去看。
他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这个地方好痛。
他明知姬溯是喜欢他的,却耐不住心中剧痛,这一次是姬溯在试他,可难道姬溯就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一定会赢吗?要是他真有逆反之心,万一他赢了,姬溯怎么办?
但凡他昨天心狠一点,给姬溯下的是剧毒呢?
今日姬溯又是什么下场?!
除了死,只有死。
他要不是喜欢姬溯,他真造反,第一时间就是杀姬溯。
谁敢将姬溯这样的人留下来?
“是我强迫的你吗?”姬未湫眼眶发热,他强忍着泪意,声音沙哑,又问了他一遍:“是我强迫的你吗?”
是他强迫的他吗?!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姬溯就要求死?!
凭什么?他明明可以忍,他明明已经接受了他既定的结局,为什么姬溯要这么做?!
可姬溯还未说话,他已经捂住了姬溯的嘴。
他不想听。
他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今天就不该做这件事,他就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高高兴兴的回来,继续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过他的日子。
真相向来残酷,他不该问,也不如不听。
“不必说了。”姬未湫松开手, 平静地说:“就当是我强迫你的。”
“姬溯,你听着,现在你在我手上, 我就是反了,你认也得认, 不认也得认。”姬未湫说着说着居然笑了起来, 眼角眉梢都舒展了开来,眼中的泪意褪去, 他抚摸着姬溯的脸颊, 垂首亲吻他的眼角,姬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任由略显冰凉的唇瓣与他相碰。
姬未湫发现了一件事——他无法改变姬溯的想法,姬溯认定的事情不会变,他只会不断地去试探、去印证自己的想法。
与姬溯, 本就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姬未湫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你从了我, 那你依旧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你不从, 那日后就困在后宫当至高无上的皇后。”姬未湫道:“我不及你,皇兄, 我做不到密不透风。”
“所以与其让人猜测, 不如我让史官如实记上这一笔。”姬未湫依偎在了姬溯怀中,闭上了眼睛:“会让他记清楚我们兄弟相-奸, 记清楚你是如何从皇帝成了皇后,我还会让人传播出去, 让所有人记得我们背人伦、逆天理的事实, 千秋万代,史书上永远会有你我一笔。”
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姬未湫任它流淌:“你要是死了,我会在你身后为你加冕,立即与你合葬……你这一生都休想摆脱我。”
“你不是在意这些吗?”姬未湫轻声道:“那就和我一起遗臭万年吧。”
姬溯认真地看着他,轻声道:“你会受万夫所指。”
姬未湫反问道:“那又如何?我不在意。”
姬未湫顿了顿,自嘲而笑:“至多不过一死而已,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与其看姬溯日日猜忌,不如一死,这本就是他注定的结局。
姬未湫从枕下摸出了一只墨玉小瓶,与姬溯道:“这是千机散。”
“皇兄你知道的……这是彻底毁了你的经脉的毒药。”姬未湫道:“喝下去,日后你就是个废人。”
说罢,姬未湫抬头饮尽,随即吻住了姬溯,将里头的液体送了进去,冰凉的嘴唇贴在了一处,姬未湫唇瓣微张,苦涩的药液自两人的交合处溢出,他看着姬溯,等待着他的回应。
喝,还是不喝?
当时胡老太医给了他两种解药,一种需要两天才能彻底解除药效,一种是立刻生效,姬未湫选的是后一种。
……算了,就这样吧。
让他遗臭万年,他舍不得。
——就赌这最后一次。
姬溯看着眼前这个双目赤红的小孩儿,终究张开了唇,将药液饮下。
姬未湫还未来得及惊讶,下一瞬间,两人身形反转,姬溯一掌压在姬未湫颈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宇从平静转变成了惊讶。
姬未湫笑了起来,他不惊不怒,他四肢舒展,甚至扬起了颈项,将这处致命的位置彻底送入姬溯掌中。
口中苦涩得要命,但于姬未湫而言,不亚于最醇厚的蜜糖。
姬溯这样的人,视己身贵重无比,如今却愿意吃下他喂的毒药。
他注视着姬溯,姬溯也在看着他。
许久,姬未湫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道:“怎么不动手?臣这般放肆,圣上为何不处置了臣?”
“是圣上亲自赐死,还是拖出殿门杖毙,亦或者午门问斩?”姬未湫说罢,微微地笑了起来:“下不了手是不是?你敢说那杯碧云酿不是你心甘情愿喝下去的吗?给你软筋散你喝了,给你毒药你也喝了,如今怎么舍得要我的命?”
姬溯神色复杂:“你是在威胁朕?”
姬未湫喂他的,不是毒药,而是解药。
姬溯在这一刻甚至自觉有一种赤身暴露在天光下的狼狈,仿佛心脏都被剖开了,任由眼前这个一手养大的年轻人一览无余。
“是,我就是在威胁你。”因为坦然,因为确定,姬未湫显得格外的从容:“你要下得了手,那就动手,我绝不反抗,日后你随意安一个罪名给我,想必也无人置喙。”
“再给你一次机会,皇兄,动手。”姬未湫的手覆盖在了姬溯的手背上,他压着他的手用力向下,他笑:“来,动手,杀了我。”
姬溯在这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扣住姬未湫颈项的手,他反手将姬未湫双手扣在掌中,他沉声道:“朕从未想过真正要你的命。”
“没有吗?”姬未湫笑道:“哥,你说这话,骗的是谁?”
两人的目光交缠着,姬溯轻声问他:“何必骗你?”
他是想过,若早知有这一日,理应早早杀了姬未湫。
可从未想过真正去杀了他。
他连皇位都能拱手送了他,又哪里能真的要了他的命?
姬溯一手抚去了姬未湫眼角的泪痕,略显冰凉的液体在他指腹如同烈火灼烧,不知道这小孩儿又是如何承受的。
姬未湫道:“好,我信你。”
“不杀我是吗?”姬未湫看着姬溯沉沉的眼眸,轻松地说:“那要不要软禁我?只要打断我的手脚,拔去我的舌头,将我软禁起来,也很安全不是吗?”
姬溯道:“朕未曾想过。”
就算是软禁,也不会打断他的手脚,拔去他的舌头。
“那怎么办?”姬未湫嗤笑了一声:“不杀我,也不软禁我,就任由我在这里谋夺你的皇位?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我看你晚上抱着我睡得挺香?”
“……”姬溯没有开口,忽地,姬未湫一手从他掌中抽出,轻描淡写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不重,甚至很轻,却有种显而易见的侮辱:“现在呢?下得了手了吗?”
姬溯微微侧脸。
“让你长根舌头不是让你当哑巴的,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姬未湫握住他的下巴,让他看着他。
“你该杀我。”姬溯的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下去,松松地扣着姬未湫的手腕,轻轻地揉着上面的红痕:“你我心知肚明。”
这样好的机会,这样好的机遇,只要他一死,他能够得到想要一切。
姬溯看着小孩儿通红的眼睛,低声问他:“为何不杀了朕?”
只要杀了他,他就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瑞王,无人再会置喙他的身世,无人再会胁迫他,无人再会叫他因皇权俯首,无人再会为他添上污名……他为君失道,为兄失德,不过一死,何尝足惜?
他将这样难得的机会给他了……他为何不要他的命?
他这样孤身回来,他便有些朦胧的感知,在小孩儿将解药说做毒药的时候,那份感觉越发强烈,但是他不敢确定。
……会吗?
姬未湫笑着反问:“我杀你作甚?我还要留着你,让你给我当皇后呢。”
他甚至想再给姬溯一个耳光。
他和姬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说到底,不过是情情爱爱,甚至都算不上背叛。他对这个国家有什么宏图霸业吗?说到底,不过是雾里看花。
那他杀姬溯做什么?图他早三?图他折子批到晚上九点?图他一个月休三天?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登基,姬溯真给他当皇后,那回头姬溯也得给他批折子。
主母不是应该打理家业吗?虽然这个家大一点,但多少也算是个家。
姬溯垂下了眼帘:“不要说气话。”
“我没有说气话。”姬未湫耐心地道:“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吗?你只认定了你那皇位人人垂涎欲滴,认定了我想要,我这么喜欢你,喜欢得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怎么敢不依从你?我辩不过你,你就当我想要好了。”
“今日你不杀我,日后我日日图谋你的皇位,日日想着造你的反,日日想着把你囚于后宫,还日日想着宠幸你。”姬未湫举起与姬溯十指相扣的手,姬溯左手上的金链闪闪发光,他侧脸吻了一下姬溯的手腕。
他虽然被姬溯压着,眼眸中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杀不了我,那日后有数不尽的猜忌,算不完的心机……哥,你就只能自己受着了。”
“……”姬溯清晰地看见了姬未湫眼中的怜悯与深情,他爱惜地抚摸着姬未湫的眉骨,一时哑然。
居然……是真的。
世上怎会有人不爱这一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呢?
可面前就有一个。
“……我永远不会杀你。”姬溯俯下-身来,在他唇上碰了碰,他眼眸微微阖了阖,沙哑地说:“……你想要什么,那就来拿。”
他早该知道,从那一日与他说出‘心悦’两个字的时候,从昨日看见他的马车缓缓驶入这深宫时,他心中一切的算计、一切的谋划在那一刻变成了空白——他还愿意回来。
只要他愿意回来。
无论他想要什么,就来拿吧。
权力就在这里,他也在这里,无论他想要什么,无论他是伪装还是真心,无论日后等待他的是背叛、是举世不容、是千古骂名,他就在这里,任他索取。
心愿得偿,何必再求未来,有这一刻,便算是完满。
姬未湫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太过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连四肢都仿佛变得软绵绵的。
他侧脸看了看天色——好家伙,架都吵完了, 天还没亮。
“我昨夜传了令,今日罢朝。”姬未湫环着姬溯的颈项:“……再睡会儿?”
或者做些什么?
姬溯抚了抚他眉间, 起身坐到了一侧, 他道:“睡吧。”
“……”姬未湫沉默了一瞬,他翻身坐到了姬溯的腿上, 两膝压着床榻, 伸手摸了一根发绳来,他咬着发绳给自己束发,道:“嗯,我不睡,你睡你的。”
姬未湫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喜欢把头发束起来, 因为太长了, 很容易压到,出了汗黏在身上也不舒服。
单薄的寝衣随着他的动作散开了半片, 在皮肤上映出淡淡的阴影,发带自姬未湫齿间滑走, 他扬首便与姬溯的目光对上了。
姬溯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巡视。
姬未湫问他:“好看吗?”
不等姬溯回应, 他已经俯身咬住了姬溯的嘴唇,这一个吻很粗鲁, 像是野兽对人类单方面的撕咬,姬未湫咬破了姬溯的下唇, 血液混合着唾液自唇角流下, 在姬溯的颈项上留下了一条淡红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