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溯握住了姬未湫的手,置于掌心中把玩,“嗯?”
他仿佛在问:为什么要这么问?
姬未湫干脆地说:“皇兄安排吧。”
“好。”姬溯轻轻应了一声,五指扣入姬未湫的指缝中,每一个指节都被他细细地揉弄着,拇指抵着指骨一寸一寸的抚摸,姬未湫被他揉得手上发痒,想要抽出来,手背自姬未湫指间滑出,只滑出半寸,便又被重新捉了回去。
姬未湫也就由他去了,他伏在姬溯怀中,闭上了眼睛,打了个呵欠,刚想说点什么,却感觉到姬溯松开了他的手,将他往旁边一放,随即将一本折子放到了他的面前:“看看。”
姬未湫打开一看,顿时只觉得头大,他抬眼看向姬溯,讨好似地说:“皇兄做主就好……”
姬溯反问:“若哪日朕不在……”
姬未湫打断道:“那我就去祠堂掷爻。”
姬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姬未湫缩了缩脖子,只好认命地开始看——在这方面,讨好也没什么用,姬溯打定主意让他看的,他就一定会看,不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达成的‘看’。
姬未湫无奈地说:“皇兄去歇一会儿吧,午膳时我提醒皇兄。”
姬溯应了一声,人却不动,他又道:“去吧,有什么不明白的下午再问你。”
姬溯这才起身进了内室,姬未湫则是翻开折子仔细看了起来,他看了一会儿,因为对经济上有所不解,看得磕磕绊绊,他回首看了一眼被重重屏风掩盖的内室,带着折子轻手轻脚地出了去。
小卓公公正在门外打盹,听见声响便是一个激灵,见是姬未湫出来了,连忙上去迎:“殿下……”
奇了怪了,他还当殿下午膳之前是出不来了。
姬未湫看见他的眼神,骤然间有些一丝膈应浮上心头,他问道:“邹相可出宫了?”
小卓公公恭敬地道:“如今尚未过晌午,邹相应当还在宫中,奴去传唤?”
姬未湫道:“也好。”
他犹豫了一瞬,道:“去长宸宫。”
“是。”
姬未湫先去偏殿更了衣,再去的长宸宫。在清宁殿偏殿召见内阁,不是不行,但未免太亲密了些。
以前他可以住在清宁殿,当时住的理直气也壮,他一个亲弟弟的为了上朝方便搁亲哥院子里住住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敢乱说话他把人拖下去打死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对。
现在他是正经住处的,再在清宁殿见外臣就说不过去了。
虽说他现在还住在清宁殿,随着时间的推移,清宁殿所属的宫人们注定是会知晓的,目前还仅限于内部,但总有不怕死也要将事情传出去的犟种,不说所有外臣,那些天子近臣多多少少是瞒不住的,不过姬未湫还是希望这个时间再晚一点。
天气愈发冷了,厚实的披风也抵挡不住寒风一个劲的往里头钻,姬未湫看着宫人们来去的身影,叫人去与云宫令传一句话,就说他的意思,给宫人们多加一套棉衣,走瑞王府的账目。
所幸清宁殿与长宸宫离得也不远,毕竟是东宫所在,书房早就备好了,姬未湫进了去,喝完了半盏热茶,手脚也暖和了,就听宫人来禀报说是邹相到了。
“臣参见王爷!”邹相行了一个礼,姬未湫赐了座和热茶,这才就着邹相提交的草案与他商议起来:“邹相认为,这第一拨生意,当以盐矿换铁矿,这盐铁矿比有数十倍……何以见得?”
邹相道:“臣拙见,今冬之寒远胜往年,突厥以放牧为生,开春冰雪化冻,牛羊繁饲,但突厥本地只在罗博、芍花两地有稍许盐矿出产,供不应求,若以盐矿交易,必能使其求之若狂。”
此后自不必说,铁矿到了南朱,最直接的就是能够变成兵器和盔甲。
姬未湫沉吟道:“为何是盐矿原石?”
邹相答:“突厥制盐极差,且突厥置盐,多用于牛羊舔舐,若交易精盐,反而不美。”
邹相想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但姬未湫却觉得不好,两地路途遥远,交易一次的成本并不算低,盐矿比精盐不知道重多少,却要用几十倍的概率去换,到时候他们出多少人力物力才划算?总不能是让突厥人深入腹地来上门取货吧?
故而他反问道:“那不是他们的问题吗?”
他们为什么要为突厥考虑这个问题?精盐可以人吃,也可以倒进水里给牛羊,再者精盐不知道要比盐矿轻多少——再说了,南朱也用海水制盐法,大不了把粗盐卖给他们,总不能说运点海水给他们吧?
辽源府就接壤海域,要是直接卖粗盐,一府之地就能调动,不知道省去多少人力物力。
姬未湫不太懂这些贸易,但是他依稀记得以前历史课上历朝历代都是拿加工品去换人家的原材料,极少数才会拿原料去换别人的加工品,反正第一次交易都是试水,按着惯例行事,心里也有个底。
邹相有点奇怪,按照道理来说他并不应该提出这么不合理的草案——他刚刚看不下去也是想不通这一个关节。
邹相顿了顿,道:“王爷恕罪,是臣一意剑走偏锋,还请王爷治臣失察之罪。”
“不急。“姬未湫道:“下面还有许多,咱们一条条对。”
这一对,就对了一个多时辰,险些误了午膳,姬未湫看在对方好歹也算自己人的份上,提醒了两句让邹相用用心,就拎着草案去找姬溯了。
去时姬溯方起,见姬未湫紧赶慢赶回来,眉目间有些怔忪,姬未湫见了他已经起来了,不禁摇头道:“果然还是误了时辰。”
“怎么了?”姬溯披上了外衫,伸出一手,姬未湫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一并往花厅去,姬未湫道:“方才去长宸宫见了邹相……”
他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这草案简直是狗屁不通,邹相不是出自户部么?难道是他糊涂了,拿错了折子?”
这种折子,大多都是官员与门下清客一道商议的,多会有废稿,拿错了也不一定。
姬溯握着他的手,漫漫地道:“他在试你。”
姬未湫一顿:“为何?”
其实被姬溯一提,他就明白了,但不妨碍他想听姬溯说。
姬溯耐心地与他解释道:“此事虽说交由你全权处理,却免不了内阁掺手,若你全然不懂,自然是由他们打理。”
若姬未湫连那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都看不出来,那么这件事就会变成内阁争权之争,若姬未湫明白一些……
姬溯忽地轻笑了起来,他揉了揉姬未湫的头顶,道:“日后,这样的事情会很多,害怕吗?”
只要身在这名利场中一日,这样的试探就不会停止。
邹相会试,难道顾相不会试,刘相不会试?他们只会一步步的去试探,去试探姬未湫的手到底能伸到什么地步,这样他们才能确定自己的手可以伸到什么地步。
姬未湫抬眼看他,捉着他的手在他手腕上落下一吻:“还行。”
“有皇兄在前,我怕什么?”
姬未湫也笑——不知道姬溯能不能听出来这句话其实是在阴阳他,而不是在夸他。
第131章
午后的时间是忙碌又充实的, 姬未湫在清宁殿和姬溯分了折子一起看,能到姬溯这里的,无一不是重事要事, 姬未湫批完了难免要让姬溯重新看一遍,亦或者征求姬溯的意见, 这样来回跑太麻烦, 姬溯命人搬了一把椅子来,叫姬未湫与他并排而坐。
姬未湫看完后就是一副瘫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瞪着天花板的破碎模样, 不知道的人还当他被怎么了呢。
姬溯只觉得好笑, 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累了?”
姬未湫下意识将脸贴了过去,在他的掌心中蹭了蹭,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嗯……”
这还是因为快要过年了,折子比平时少了至少一半, 要真是换作平时, 姬未湫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要猝死在这御案上。
他深刻的觉得眼下富贵荣华是姬溯该得的,一般人真没他这个毅力。
庆喜公公眼疾手快地送上了甜汤, 今天是姬未湫点的红豆麻糍汤再配上酥香可口的云花佛手酥,一个清甜宜人, 一个微苦解腻, 正是绝配。
姬未湫端着碗连喝了三大口,这才觉得好了许多。姬溯见他边吃边念念有词, 仔细一听,只听他喃喃道:“这荣华富贵也是我该得的……”
姬溯微微一哂,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就见姬未湫已经端着碗送到了他的嘴边:“皇兄也吃些。”
尚未入口,姬溯便已经闻到了香甜的气味, 他侧首看向姬未湫,见姬未湫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张口吃了。
“好吃吧?”姬未湫喂了姬溯一勺,毫无芥蒂地往自己嘴里填了两勺,含糊着说:“不吃点甜的真不行……这里就是靠糖在运作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姬溯无奈,小孩儿未及弱冠,爱用些甜腻的也是常理,只是日后要注意着些,甘肥之物用多了容易患上消渴症。
姬未湫又捏了一个佛手酥送到了姬溯的嘴边,“皇兄吃这个……一口吃完,小心落在衣服上。”
姬溯见小孩儿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满眼都是期盼,终究还是张口吃了。
姬未湫还是第一次看见姬溯脸颊鼓起来的样子,没忍住笑倒在了姬溯肩上,姬溯点了点他的眉心,若他能说话,必然是要轻斥他一声‘胡闹’的。
吃完了点心又忙活了一阵,才总算是将折子处理干净了,姬未湫与姬溯一道在宫中漫步——晚上的时间总算是空出来了,挺好的。
并不是只有肢体纠缠亲密无间才算是完满,这样的夜色下,他与姬溯一道走一走,哪怕话说不上两句,也很叫人开心满足。
“再有两日就要开始忙起来了。”姬未湫道。
宫中过年没那么简单轻松,腊月二十开始,整个御膳房就要忙碌起来,炸肉炸鱼之流,此后宫人要清扫整个皇宫,贴福张灯,到了腊月二十六,姬溯要开始封笔、祭祖,因着宫中无后,太后便要代行皇后之责,宴内外命妇,等全办完了,待到大年初一,姬溯便要开笔重新上朝。
姬未湫以往觉得没什么,左右他一个闲散王爷无论放不放假那都是在家里躺着玩儿,现在就察觉出这假的可恶来——夭寿啦,姬溯一年才这么几天假期!
他品出不对的地方了:“那皇兄我们什么时候去甘泉别苑?”
姬溯遥望着红梅雪景,平淡地说:“腊月二十七。”
那就是祭完祖就走。
姬未湫满意了,还要假模假样的客气一番:“会不会太仓促了?”
“不会。”
姬未湫握住了姬溯的手,姬溯五指微松,姬未湫抓着他,轻易地就与他十指相扣,暖融融的温度从姬溯的手上传到了姬未湫的手上,他拉着姬未湫往里头走,便调侃道:“有时候恨不得皇兄是个昏君。”
“怎么?”姬溯问道。
小孩儿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姬未湫边走边道:“二十七去甘泉别苑,年初一就要赶回来……说不得大年三十晚上就得急匆匆回来,要是能多歇几日就好了……”
姬溯淡淡地说:“开年无大事,朕回来一趟便是。”
开年无大事也算是群臣之间默契,是人都想图一个好兆头,开年自然要又平又顺,求一个这一年都会平顺的好兆头。要是开年就火急火燎地送上了一堆要事,难免触了霉头。故而一直到上元节之前,若非十万火急,绝不会有重案要案递上姬溯的御案。
——当官的也是人,也是要求个好兆头的,便是贪官污吏也不乐意在年节里弄出事情来触自家的霉头,连御史也不在上元节之前明着发难。
但即便如此,大年初一的开笔姬溯这个皇帝不能不在。姬溯的意思是他一人独自回京,办完了开笔后再返回甘泉别苑。
姬未湫摇头说:“太匆忙了。”
他也舍不得姬溯快马来回的赶——夏天也就算了,大冬天的风跟个刮骨钢刀一样,站着都觉得冷的要命,更何况骑快马。
但多休几日显然是不可能的,或许再过个十年八载的,等到国富民强时,姬溯便会开这个恩典,姬未湫道:“那大年三十晚上我和皇兄一道坐马车回来吧,在车上睡一觉,醒了也就差不多到了。”
太后又不用上朝,难得出去一回,多玩几日再回来也无所谓。
姬溯应了一声:“好。”
姬未湫笑了起来,双目灿若星辰,姬溯见状,不禁也柔和了眉目,忽地又见姬未湫松开了他的手,快步到了一株老梅树前,姬未湫回首看他,笑道:“上回爬的好像就是这棵树!”
姬溯:“……不许爬树。”
“皇兄看着有什么要紧?”姬未湫那可谓是跃跃欲试,还想拉着姬溯一起:“暗卫呢?暗卫快来拉我一把!”
他穿的太厚,不方便爬!
暗卫自阴影中步行而出,行了一个礼,姬溯不言不动,暗卫便也不上前,姬未湫:“皇兄~”
姬溯沉默了一瞬,微微抬手,暗卫便又隐去了身形,姬未湫见状略有些失望,正打算脱了披风自己爬,不想却见姬溯上前,一手搭在了他的腰际,姬未湫还未来得及说话,忽地身体一轻,人就被姬溯轻飘飘地提到了树干上。
老梅微沉,吱呀有声,满树红梅随之摇曳,仿佛若有灵。
姬未湫有点发懵:“……”
姬溯功夫这么好的吗?!
那……那以前姬溯还真是让着他了。
他以前觉得姬溯能按死三个他,现在他悟了,至少五个!还是单手!
姬未湫小心翼翼地踩了踩树干,说:“皇兄,坐下来。”
姬溯都带着他上了树,自然也就由着他了,两人坐下之后,姬未湫揪着姬溯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皇兄你这么熟练,平时没少上树吧?”
姬溯没有说话。
姬未湫不以为意,笑眯眯地继续说:“上回我坐在这里,皇兄你也来了,还记得吗?”
“嗯。”姬溯应了一声,他一手拢着姬未湫,免得这小孩儿掉下去。
姬未湫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道:“你从梅林里走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个谪仙降尘……皇兄,你真好看。”
姬溯将姬未湫的披风往内拢了拢,慢慢地道:“红颜白骨,粉黛骷髅。”
姬未湫轻笑了一声:“皇兄怎知不是是圣灵附骨,骷髅生花?”
姬溯静默了一瞬,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姬未湫与他交换了一个温柔的吻,唇舌静谧无声地交缠在一处,舔舐着对方的气息,温软的舌尖互相触碰,分享着对方的呼吸。
一吻毕,姬未湫看着姬溯沉黑的眼眸,低声问道:“上次皇兄接住了我……就这么喜欢我?”
往日里一叶障目,如今想来却显得格外清晰——姬溯当时在树下,他往下跳,姬溯毫不犹豫地就接住了他。
这棵老梅并不算矮,姬溯自持武功深厚,接他一接……可姬溯为什么要接呢?他本就是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上最尊贵之人,哪怕他受伤的风险微乎其微,但他凭什么冒着自己受伤的风险也要去接他呢?
他不过是个闲散王爷,而姬溯身系家国,若非将他看得与他一般贵重,他怎会来接这一下?
更何况暗卫就在一旁,纵然姬溯不接,暗卫也会接住他。
他了解姬溯,莫说是一个闲散王爷,就是皇子,乃至太子从树上往下跳,除非姬溯不接对方必死无疑,否则姬溯绝不会伸这个手去接。
姬溯淡淡地应了一声:“上回朕也说过,再上树,仔细你的皮。”
忽有风来,吹得红梅漫天,花瓣如雨。
姬未湫失笑,姬溯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通常就会这样左顾言它——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姬溯不好意思了?他抱住了姬溯,半真半假的小声哀求他:“皇兄带我上来的,不好罚我的吧?”
姬溯没有说话,姬未湫见他如此,又接着道:“皇兄饶过我这一次好不好?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姬溯依旧不言不语,淡然地看着姬未湫。
姬未湫恳求了半天,无奈道:“……好吧,非要罚我么?那要轻点打,不能打太重,大过年了,不兴罚的。”
“手不能给皇兄打,打坏了没法写字……”姬未湫高挺的鼻梁蹭着姬溯的颈项:“……我瞧着皇兄仿佛很中意我其他地方的?皇兄轻轻打两下就放过我好不好?”
姬溯一手搭在他的腰上,轻轻按了按:“仔细伤着。”
姬未湫将一吻落在他的耳根上:“……所以才要轻轻地打。”
第132章
眨眼间, 就到了腊月二十,满宫都是热腾腾、油滋滋的香气,去年这个时候姬未湫专门进宫了一趟, 就为了守御厨房的第一口,今年亦是如此。
“好了么?”姬未湫问道。
“好了好了!”宫人拎了个食盒过来:“王爷, 都给您装好了。”
姬未湫叫人拎了食盒就走, 他在宫里无大事不能奔跑,清宁殿里跑两步不算什么, 但是这种横跨小半个皇宫的情况, 他要是奔跑会引起恐慌,令人有不好的猜想——但是宫人们接了令是可以。
接了食盒的宫人也不敢耽误,这送到清宁殿,又是王爷亲自来吩咐的,还能是给谁用的?他当即往外跑去, 这些吃食就是要刚出锅才好吃, 冷了可就不美了。
等姬未湫进了清宁殿,见姬溯已经吃上了, 连在清宁殿议事的顾相都捞着了一口,他行礼:“见过皇兄。”
“免礼, 坐。”姬溯微微抬了抬手, 姬未湫就站直了身体,到一旁坐好了。
顾相方才也跟着见过礼了, 他面上带笑,言道:“多亏了王爷, 臣才有幸尝上这一口。”
姬未湫一派懒散的靠在椅背上:“顾相喜欢, 一会儿就多带些回去。”
“那臣就不客气了。”顾相拱了拱手:“多谢王爷赏赐。”
小卓公公也呈了一盘油果到了姬未湫面前,姬未湫挑着吃了两个, 一边大大方方的打量姬溯——顾相在,偷偷看那能躲得过他的眼睛?不如大大方方的看了。
大约是姬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眼看来,姬未湫眉宇间不由就有了笑意:“皇兄觉得如何?”
“尚可。”姬溯呻了一口茶,姬未湫估摸着他口味清淡,不大喜欢这种重油重糖的东西,笑道:“这东西油大,皇兄就当是吃个好兆头吧。”
姬溯颔首,顾相不依了,他哀怨地看向姬未湫,就差没把‘王爷您也问臣两句’写在了脸上,不知道的人还当他是后宫里的侍君。
姬未湫心中一哂——这内阁就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姬溯年长,大权在握,乾纲独断,顾相对着他时便是轻松从容,恭敬中带着一点调侃,演的是君臣相得,亦君亦友。对着他多是轻松戏谑,如友如兄,甚至有一点故意要讨他欢心的意思,不知道又是演得哪一出。
能在姬溯手底下当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姬未湫看得明白,姬溯要的并非是一味顺从的内阁,他要的是可以辅助他治理天下,及时提出他的问题所在,如遇危急可以独当一面的内阁,如今内阁势大,一部分也有姬溯故意引导的因素。
把他调入内阁一部分是为了压制内阁,一部分也是为了培养他,学习各位阁老的行事手段的意思。
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在满级新手村待久了,出门那不是随便乱杀?他如果能摸透这几个从官场里厮杀出来的老狐狸,那其他的聊斋还不是随随便便就应付了?
姬未湫跟着姬溯在一起,也习惯了吃得比较清淡,油炸的丸子和肉吃了大半碟就腻了,喝了一杯茶清清口,宫人们也趁势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姬未湫闻了闻身上的气味,道:“皇兄,臣弟请去更衣。”
姬溯淡淡地应了一声,起身站起,示意顾相也可自便——这些东西吃起来是香,吃完了之后再闻着气味儿却觉得腻得慌,顾相起身谢恩,他去茶房更衣,姬溯和姬未湫去碧纱橱更衣。
姬未湫的衣物早已放进了碧纱橱里,宫人们送上了清水新衣,姬未湫一边换衣服一边问:“皇兄方才与顾相说什么呢?”
“西北。”姬溯扔出了两个字,引起了姬未湫的好奇心,他回首看向姬溯:“怎么,那边又闹腾起来了?还不老实?”
王相倒台,燕京王家如何下场众人都看在眼里,短时间内无人敢去做下一场,随着铎夏、乌尔两人与姬未湫暗中结盟,西北那位自称先帝私生子的彻底不成气候了。
毕竟皇家的财权都在姬溯手中,想造反,最重要的是得有钱,王家没了,其他世家又不敢伸手,那西北那位哪来的钱养兵马?难道那些兵和马都是神仙,餐风饮露就成了?
造反么,不都得征兵买马,继而拥兵自重,最好再等一个民怨沸腾之际,起兵造反那才是大义所在,民心所归。
偏偏姬溯治国是真的不错,百姓也都有了安居乐业之兆,再有几年便是盛世,此前他们想抓姬未湫,就是打算在‘孝义’上做文章,一个弑父登基的皇帝,又有先帝嫡幼子在手,造反就叫做拨乱反正,可这不是抓不到姬未湫么?
姬溯道:“不算是。”
他慢慢与姬未湫道:“可记得临山那一回?”
姬未湫干脆走到了姬溯身边帮他更衣,也更方便说话,他听了这话,道:“记得,后来怎么样了?”
他记得周二哥把他救出来了,当时明显那群杀手里就有自己人,后来半山腰上他被送走,自有人替他们去交差。
“费了些周折,得了账册。”姬溯淡然道。
姬未湫咋舌,那回他回来,好像借他遇刺的事情处理了不少人,原来是得到了账册——账册嘛,就写得很清楚明白,谁谁谁哪年哪月哪日给了多少粮食、人马、金银之类的,查明账册真伪,照着上面处理就完了。
这哪里是账册,分明是生死簿啊!
“没杀我们那个‘兄弟’吗?”姬未湫调侃道。
姬溯道:“总有漏网之鱼。”
“不过确实也不能把人就这么放着不管了对吧?……此前我一直很好奇,皇兄为什么不早早处置了那边,任由他们在西北作乱?”
姬溯平举着双手,任由姬未湫将衣服为他套上。他倒是没有瞒着他的意思:“自古以来,颠倒乾坤总要占上一个大义。”
所以留着西北那个‘大义’,有心之人自然会蜂拥而去。在有心之人拥有了这个‘大义’的同时,他亦掌握了‘大义’,处理起来轻松了不知道多少。
姬未湫将浅紫色的中衣帮姬溯系好,双手搭在姬溯腰间……嘶,好细。
……哎不是,他刚刚想说啥来着?
姬未湫抬眼看去,便见姬溯垂首看着他,姬未湫干脆自暴自弃地抱了上去,丝质的衣料甫上身,体温还来不及熨染,贴上去有些微微的凉意。他环紧了姬溯的腰,不是很老实的摸着:“那用处不是和我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