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是棵草by一林修竹

作者:一林修竹  录入:11-01

主祭宫的正殿上却不见楚祁的人影,只有平日跟在楚祁身边的小官对叶遥道:“主祭大人回兴化了。”
“什么?”叶遥震惊,“怎么走得如此突然?”
兴化是楚祁的老家,一般大主祭继任之后事务繁忙,都是长久留在南安,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回故里的。前日叶遥才同楚祁见过面,一切如常,楚祁也并没有提及今日要回兴化的事。
小官道:“小的也不知,大人昨日急匆匆地让人备马,好像是兴化楚家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道长放心,等事情解决了,大人会回来的。”
叶遥想了想,道:“不必了,我们原是想同他道别。既然他不在,那便请你等他回来代为转达吧。多谢这几日的款待。”
道过别后,叶遥出了主祭宫的侧门,杜霰正在门口等他。
上次一行三人或四人,带着一辆马车,从大钟谷慢悠悠走到南安城花了将近三个月,只因叶遥觉得并不赶时间。如今他去心似箭,于是把马车换成了两匹快马。
快马日夜兼程,应当十几天便可以到达天虞山。
杜霰解了缰绳,摸摸马儿的脸,回身唤道:“师尊。”
叶遥点头:“走吧。”
【作者有话说】
叶遥是真的梦到了一些不可描述(咳咳……)的事情,只不过某人怕他醒来之后崩溃,所以给他抹除记忆了,这个会作为番外写一章。

第20章 送徒儿上山
天虞山位于中原东部,东海之滨,山体高耸,祥云缭绕,山下多水流,山高水险,凡人无法攀登。东荒初形之时,天虞山的始祖登山修炼,创立天虞山派,后来羽化登仙而去,于是天虞山名声大噪,成了几千年来最负盛名的修仙门派,历代皆有大乘飞升者。
两百年前,叶遥曾在东海救下一位沉水的少年修士,名叫杨石翁。杨石翁自言是天虞山人,希望以后叶遥若有困难,可以去天虞山找他。
叶遥本来早已忘记这件事了,直到杨石翁成为掌门,叶遥才记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我盼了这么久,终于把叶仙君盼来了!”大殿上,早已生出满头白发的杨石翁扶住叶遥,老泪纵横,“两百年不见,仙君依然风华正茂,还是当年那个样子,我却已经老态龙钟了!”
叶遥笑着拍了拍杨石翁的肩膀,开始与他简单寒暄。
等杨石翁情绪平复之后,叶遥才道明来意:“杨掌门,说来惭愧,此番我来访确实有事相求。我这徒儿的剑术不错,只不过不知于修炼上又有几成天分。你知道我不擅修炼之术,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探探他的灵根。”
杨石翁的目光落在杜霰身上。
杜霰朝杨石翁恭敬行礼:“掌门。”
杨石翁走到他面前,和蔼道:“小兄弟,老道现在为你探灵根。”
说着,他掌心一翻,唤出天虞山门派的探灵石,灵石升到半空射出一道金光,探入杜霰的灵台当中。
杨石翁顿时双眼发光:“是金系单灵根,不可多得的修炼奇才啊!”
叶遥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他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就算再没有修炼的天分,也可以在天虞山当个杂修,没想到竟有了意外之喜。
探灵石收回金光,重新落入杨石翁手中,他道:“仙君,既然您不擅修炼之术,那打算如何教他呀?我们的万象峰是五峰之首,也是天下剑修之首,倒是很适合这孩子修炼!”
说完,他竟牵起杜霰的手拉过来,左看看右看看,上下打量一番,啧啧称奇,怜惜之情溢于言表。杜霰脸上闪过一丝迷茫,看向叶遥。
叶遥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杨石翁一喜,对杜霰道:“孩子,你拜入我天虞山门下如何?”
杜霰眉头一蹙,抽手后退半步:“承掌门好意,但我已经有师尊了,不能拜新的师门。”
“这……”杨石翁一时噎住,看向叶遥。
叶遥心中一顿,道:“是这样,杨掌门,不知天虞山可收过外门弟子旁听?如果有这个先例的话,杜霰是否有这个资格做旁听弟子?”
杨石翁立刻道:“有有有,当然有!”
于是,杨石翁答应收杜霰作为天虞山的外门弟子,上万象峰的剑修课,并且留叶遥在万象峰住下来。
万象峰是天虞山的主峰,高耸陡峭,万丈之上集天地灵气之处的峰顶才是修炼的主阵地。从地面到峰顶,有一条长长的石阶山路,叶遥带着杜霰开始登上石阶,并肩而行。
叶遥带着玩笑道:“虽然只是外门弟子,但杨掌门好像很喜欢你,希望你能真正拜入天虞山门下。”
杜霰不以为然:“但这是不可能的。我不是有你一个师父了么?师尊又不是天虞山人,我自然也不会是天虞山的内门弟子。”
他说得好像理所应当,叶遥心中泛酸,开口:“但如果……”
如果解除师徒关系呢?
杜霰停下脚步,回头看叶遥。
叶遥笑着摇头:“没什么。”他又看向前方绵延无尽的石阶,道,“在这里你能学到更多东西,远远比我教你的多得多。等你学会御剑了,还可以从大殿直接飞到峰顶,不用这么一步一步走。”
杜霰笑起来,转动手中的剑靠到叶遥身边,低软道:“师尊明明可以飞上去,却还是陪我走这一路。我自然也是,御剑虽省时省力,但若是和师尊一道同行,一步一步走,我也不觉得远。”
叶遥心脏猛地一跳。
这小子真是油盐不进,反倒最会说这些浑话。
叶遥不小心踩到衣角,踉跄一下。
杜霰立刻扶住他:“小心。”
叶遥又浑身一抖。
这句“小心”极其低沉温柔,十分耳熟,半个月前闽越国南安城的一处桃林里,叶遥喝醉倒入杜霰怀中,杜霰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叶遥猛吸一口凉气,抽出手,走快了两步,心中懊悔方才为什么没有走稳。
杜霰却丝毫未察觉什么,依旧跟上来,再一次扯住叶遥的袖子:“反正,师尊打算在这里留多久,我就上多久的课。”
杜霰的指节若有若无触碰叶遥的手腕,叶遥又一次挣脱开,回头正好撞上杜霰略带乞求的目光。
“……”叶遥问,“怎么?”
杜霰又默默重新攥住他的袖子。
叶遥顿时不知道是否要再次挣脱。
正这时,石阶旁边的山林里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
“当心点,别压着灵草!”
二人远远看去,见林中青葱的树叶之间有几抹天蓝色的身影晃动。几个年纪不大的天虞山弟子正在采灵药,一边采一边闲聊。
“你们听说了没?掌门好像收了一个外门弟子,听说是金系单灵根,掌门让他来万象峰旁听了。”
“听说了,而且据说那个人已经十五岁了!”
另外几个弟子大为惊奇。
“十五岁?现在才练气也太晚了吧!咱们都是要么从出生起就在天虞,要么六七岁就来了,谁是十五岁才开始修炼啊,他肯定没有什么大作为!”
“就是就是,一听就不适合修仙。掌门可能是碍于那位仙君的情面,才答应人家做外门弟子的吧。”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叶遥耳朵里。叶遥看杜霰仍旧沉默,心中不忍,于是安慰:“你不必在意,本领能保全自身平安便已经足够,况且修仙界中后起之秀比比皆是,谁又能保证未来如何呢。”
闻言,杜霰一脸坦然:“师尊,我没有在意啊。”
叶遥微愣。
“能学到多少算多少,这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杜霰牵着叶遥的衣袖迈上台阶,“走吧,再不上去就天黑了。”
万象峰上有一处小院名叫“云间新雁”,杨石翁特意为叶遥和杜霰打扫一番,让他们住下来。
每日早晨,杜霰出发去上课,叶遥便随便找个地方消遣,有时到处走走晃悠晃悠,学着别人采采草药,有时去其他峰上做客,做一些必要的社交,有时摘花酿酒,接水煎茶。
乔柏不在,但食谱留了下来,有时叶遥也按着食谱做些简单的果糕,分发给万象峰的弟子们。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好歹一片心意,长老和弟子们都吃得很开心。
万象峰有专供弟子吃饭的食楼,规定每日吃一餐。杜霰却不在楼内吃饭,而是装了满满一盒的吃食带回来给叶遥,两个人一起在小院的亭子里吃。
休沐日的时候,杜霰便拿出不知从哪里借来的玉箫,在“云间新雁”的院子里为叶遥吹几曲悠扬婉转的曲子。叶遥记得他说他会吹箫,还会吹笛和弹琴,但竟不知他能将曲子吹得如此荡气回肠,余音在峰谷之间流连不绝。
弟子练剑的道场很大,正对的峰顶上筑着一座观月台。一日,杨石翁邀叶遥上观月台,俯瞰万象峰的弟子练剑。
“仙君啊,你真的舍得把这个孩子给我们天虞山吗?”杨石翁问。
叶遥负手而立,垂眸远眺:“怎么不舍得?他很适合这里。”
杨石翁道:“可是他看起来并不愿意,也并不知道你要走。”
叶遥道:“等日子一久,他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就会愿意了。”
天虞山的弟子校服以清雅的天蓝色为主,万象峰的更尤为不同,薄如天丝,飘逸出尘。道场上认真练剑的几十个弟子当中,杜霰的身姿最为特别,高挑出尘,出剑时气贯长虹,总是比起旁人要更加赏心悦目。
叶遥心中不免欣慰,问杨石翁:“你觉得他天赋如何?”
“极佳,而且进步很大。他一个月顶别人三年,假以时日,必定大有不同。”杨石翁由衷赞赏。
叶遥笑道:“我只希望他能在你这里安稳生活,能达到什么境界不重要。”
道场的剑课恰巧到休息时间,有好几个同龄的弟子团团围住杜霰,似乎是要与他比试,这种道场上的正常较量是天虞山允许的。
杜霰同意了,拔出剑一一同他们过招,竟然接连赢了好几个人。那几个弟子愿赌服输,从自己身上解下随身的饰物作为战利品送给杜霰。
叶遥挑眉:“你们这种比试方式还挺有趣。”
杨石翁道:“不敢不敢,但万象峰一贯慕强,多和其他人切磋切磋才能让人心悦诚服。”
道场上,杜霰赢过了几个人的比试之后,对上了杨石翁座下一个徒弟的比试,最后输给了对方,按照规定,他也得送上一件礼物。
那弟子指着他胸口的长命锁,道:“你这块铜锁看着也不值钱,就拿它吧!”
杜霰立马护住那长命锁,皱眉道:“这是师尊给我的,不能送出去。”他想了想,从自己头冠上解下发带,“我暂且以发带相替,作为抵押,等我回去找找更好的,再拿来给你。”
那弟子摆摆手:“都行都行,快拿来吧。”
杜霰双手奉着发带,递给对方。
忽然,山间起了一阵强风,所有人始料未及,纷纷抬手挡风。大风卷起杜霰手上的发带,扬了起来。
杜霰急忙伸手抓,但已然来不及,强风席卷着发带携上天穹,长长的丝带轻柔如腰肢,在空中来回飘摇。弟子们仰头,刚好看见了观月台上的杨石翁和叶遥。
“那是掌门!”
“还有一个是谁?”
杜霰隔空仰望叶遥,微微怔愣。
观月台上的两个人衣裾翻飞,叶遥看了一眼空中的发带,翻开手掌,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清秀桃枝出现在他掌心。接着,桃枝翻转两番,冲出观月台,迎着强风接住发带。
月白色光晕萦绕在扶风周围,化作点点星屑飞舞绕圈,将杜霰的发带完全缠绕在枝杈和花瓣之间,直到难舍难分。最后,扶风携着发带悠悠飘回道场,停到杜霰面前。
周围弟子惊叹。
杜霰接过桃枝,抬头扬起笑脸,朝叶遥挥手。道场与观月台隔着万丈沟壑,叶遥却能清晰看见杜霰眼睛里的亮光。
叶遥情不自禁也笑了。

接近中午时,叶遥在院子的亭中煮上花茶。
花茶是在万象峰上摘了晒干的,煮茶的水也是接的朝露水。天虞山的一草一木皆有灵气,食之可增强功力,就连叶遥一个活了千年的神仙喝上一个月的花茶,都感觉体内灵力比以往要充沛许多。
“师尊。”竹门一开,杜霰拎着食盒走进来。
“回来了?”叶遥为他倒一杯热腾腾的花茶。
杜霰双手接过花茶,问:“师尊今早去观月台上看我了?”
“嗯。”叶遥没多想便点头。
蒸腾的水汽中,杜霰眼里勾起盈盈笑意。
“……不是。”叶遥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是杨掌门邀我上去的。”
杜霰打开食盒,问:“那师尊看我上课的表现怎么样?”
叶遥点头赞许,又道:“你同那几个弟子比试时,用了不少指暮天的剑法,如果下次能多用天虞山派的剑法,会更好些。”
杜霰不以为然:“若是用天虞剑法,我照样能赢过他们。”
叶遥伸手用指背轻扣他的额头,笑着告诫:“骄兵必败。”
杜霰眨眨眼睛,突然隔着石桌趴过来,凑近叶遥:“师尊,不如咱们也来切磋一次吧?你用指暮天,我用天虞剑。”
叶遥扬起眉梢。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此时的杜霰还远远不是叶遥的对手,切磋只是娱乐一场,有意身心健康而已。
叶遥正好想亲自试试杜霰的功力,于是召出扶风:“好啊。”
天虞山的剑法没有指暮天那么随性张扬,而是自有章法,稳重浑厚。刚开始过招时,叶遥便立刻感觉到杜霰的体内和剑刃都凝聚着一股真气,是来天虞山之前没有的。
但扶风早已不是普通的树枝,而是刚柔并济的武器,面对杜霰的剑风,叶遥并未动全力,只用微弱的法力周旋在进攻之下,不慌不忙,游刃有余。打了几招之后,杜霰忽然扫过剑锋,指抵叶遥的侧腰,叶遥反手用扶风挡住他的剑尖。
他以为杜霰会松开转攻其他地方,于是没有全力挡招,没想到扶风却被一击震退,叶遥的后腰被杜霰的剑背抵住。
他身子一僵,未及闪躲,后腰上的那把剑边用力一收,将他整个人揽起来。叶遥抬头,撞上杜霰略带狡黠的目光。
“……”
他心中警铃大作,立刻用法力一震,退出五步之外,立即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
杜霰挽了剑花,收起笑容:“好。”
叶遥回到亭子里,继续烹茶,杜霰若无其事地坐到他旁边,替他夹食盒里的糕点。
叶遥问:“来这里有一个月了,你喜欢天虞山的生活么?喜欢修炼么?”
杜霰想了想,点头:“上课的长老们经常夸我,说我有进步,还总是让我给其他弟子示范。”
叶遥心情和缓了一些:“那便好。就怕你不喜欢。”
“我喜欢。”杜霰笑得眉眼弯弯,“不管是在大钟谷,或是在闽越,还是这里,都是我喜欢的生活。”
叶遥觉得奇怪,道:“为何?大钟谷生活单调,这里可强多了。”
“因为都有师尊在啊。”杜霰道,“以前在大钟谷,师尊每天都会教我练剑。现在我每次下课回来,师尊都会煮好花茶在这里等我。这不是一样的么?”
叶遥沉默了。
要命。以前杜霰也老是说这样的话,叶遥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顶多腹诽一句这个徒弟嘴过分甜了。但自从知道杜霰对自己有别的心思之后,这个徒弟的一些话和一些动作就变得怪异起来,像尖针一样刺痛叶遥的耳朵。
他看着满桌的吃食,道:“你也不必每次都带这些回来,从明日起,跟其他弟子一起在食楼吃吧,多交些朋友。”
杜霰眸光一黯,抬眼看了看叶遥,最后点头闷闷道:“好,听师尊的。”
那就再多留些时日吧。叶遥想。
留到年底,等杜霰彻底融入天虞山其中,不再那么看重自己这个师尊,不管是师徒情义还是其他什么情,都会慢慢淡化。到那时候,他再开口提离开的事。
反正剩下半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很快就过去了。
此后,杜霰真如叶遥所说,每日留在食楼与其他弟子一同用饭,结束后才回到“云间新雁”。叶遥还是会在亭子里煮上一壶花茶,倒给杜霰喝。
杜霰的起步太晚,但修炼突飞猛进,很快便被各峰的长老和弟子刮目相看。他性格谦逊友善,不喜欢争强好胜,也不太主动结交朋友,但总有不少人跑来结交他,请他一起下山去降妖除怪,行委托的善事。
不知不觉,天虞山的景象渐渐变了,梧桐、银杏和红枫各自占据几个山头,放眼望去心旷神怡,山谷间神清气爽的微风吹过,带来几片落叶,叶遥知道是秋天到了。
他煮花茶的次数慢慢减少,有时特意不在“云间新雁”,独自下山去周边转转,直到黄昏才回来。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一日,叶遥准备熄灯休息时,杜霰的敲门声响起:“师尊?”
叶遥走到门前,却并不开门,只道:“你回来了?”
杜霰顿了顿,带着懊恼回答:“他们叫我去悬壶峰玩,我竟不知耽搁到那么晚。”
叶遥温和道:“反正明日休沐,你可以多玩些时辰,若是太晚,留宿在那里也无妨啊。”
门外没有回应,也没有离开的脚步声。叶遥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杜霰的反应,于是问:“还有什么事么?”
犹豫片刻,杜霰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只是忽然想起,师尊已经很久没有给我渡护体障了。”
叶遥顿时背脊发凉。杜霰竟然还想着渡护体障,如此亲密的渡法力行为,以后打死他都不会再做了。
于是他道:“天虞山很安全,你如今也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门外沉默良久,才只有落寞的一声:“哦。”
叶遥等杜霰离开,发现他还是没有走。杜霰又道:“师尊,你最近总是不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忙?如果你打算走,记得提前和我说,我好同长老们拜别。”
叶遥心中无端泛起一阵酸。
他道:“没有要走,你放心上课吧。”
说完,他抬手一挥,屋内的烛火随即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天边的月光映在门上,少年的侧影僵立许久,才慢慢转身走远。
天虞山的秋日十分短暂,很快便进入冬天,杨石翁开始忙着婻沨准备开山师祖的诞辰大典,今年刚好是第五千年,显得更加隆重。
大典那日,除了白日的各种祭天法事、检阅仪式之外,夜幕降临,主殿还会开始放天灯祈福,并在问天台上准备歌舞。整个诞辰节日不仅是祭祖祈神,也是天虞山弟子的欢娱盛会。
叶遥本无心参与,却被杨石翁千请万邀,又被杜霰拉着走下万象峰,去主殿上放天灯祈福。
主殿外的广场挂着一排排整齐写好的天灯,每个弟子会先写好向师祖祈求的心愿,然后挂到灯架上,等待规定的时辰再统一放上天空。天灯内火光通明,亮如白昼,放眼望去如一片明黄的海洋,没有尽头。
杜霰道:“师尊,我们也放一盏吧!”
叶遥知道,凡人愿望千千万,神明不一定都能看到,若看到了,也不一定能帮忙实现。更何况有些愿望,本身就很难实现得了。
但他还是走到一张墨案前面,提笔信手草草写下两句,再贴到天灯外壁,挂上灯架。
“师尊,你许了什么愿?”杜霰走过来在他身边道。
“有酒喝,无事忙。”叶遥懒懒负手,“你呢?”
杜霰笑道:“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他的眼神清澈如春水,漾着淡淡的涟漪,轻飘飘拂过叶遥的眉眼,压低声音,“还有,每年除夕都能和师尊一起过。”
叶遥迅速别开脸。
后知后觉地,心口处的跃动越来越快,让他感到慌乱。
确实,除夕快到了。
他得走了,不能和杜霰过第二个除夕。
大殿聚着很多络绎往来的弟子,都赶着去问天台边看歌舞。
人群里忽然钻出几个人跑过来,脸色大喜:“阿霰,原来你在这里,我们找你许久啦!”
见了叶遥,几个弟子行礼:“仙君。”
为首的弟子有些面熟,是万象峰的剑修、杨石翁的徒弟,与杜霰同龄,似乎是之前在道场论剑赢了杜霰的人。他道:“叶仙君,晚辈窦一延。”
叶遥颔首。
接着,窦一延对杜霰道:“阿霰,问天台上有个女修准备的伞舞要开始了,上次送你小帕子的师妹也在呢,我们去看看!”
他拉住杜霰的手就要跑,杜霰却犹豫地收回手,准备出言拒绝。
叶遥挥手:“去吧。”
窦一延催得很急,杜霰蹙了蹙眉,神情挣扎片刻,最后只好妥协,临走前对叶遥道:“师尊,我很快回来。”
叶遥点头,示意他放心去。
问天台上的歌舞开始了,大殿的人少了许多,整个广场通黄的天灯便显得更加明亮晶莹。
杨石翁派弟子来请叶遥前去一同观赏歌舞,叶遥委婉拒绝了,仍旧独自在周围随便走走,一边看远处深沉的夜色,一边听殿外传来的鼓乐歌声。
等到接近亥时正刻,大典的所有流程才结束,弟子们纷纷散场离开,杜霰回来找到叶遥:“师尊,我们回去吧。”
“好。”
二人一路走上万象峰。万象峰的山阶两边有一整排的灵灯,从山脚直到山顶,一到黑夜,有人走过便会亮起灯光。
他们随着陆续亮起的灵灯往上走,路上忽然下起了细碎的小雪。雪花倚着风在灯光下飞舞,叶遥问起杜霰认识哪些天虞山的弟子,杜霰从窦一延开始回答起,说了许多人,不知不觉竟已到达“云间新雁”。
“杜霰。”
杜霰推开门,等叶遥继续说。
叶遥停下脚步:“你交了很多朋友,修炼也大有长进,看来你果真很适合天虞山。”
他下定决心,补充,“我该走了。”
【作者有话说】
雨散:拉住师尊袖子。
叶遥:如坐针毡。
雨散:师尊留多久,我就留多久。
叶遥:如芒刺背。
雨散:师尊每天等我下课回来,我好幸福!
叶遥:如鲠在喉。

第22章 被徒弟关起来
雪越下越大,小院的青石板路堆积起一层薄薄的积雪,杜霰跨过门槛,回身扶住一边门沿,等叶遥进来。
他道:“好,那我们回去收拾包袱。”
叶遥摇头:“不是我们,是我。”他强调,“阿霰,你留下。”
风雪呼啸,零星几片落入杜霰斗篷的毛领中,因被头顶的门檐遮住了灯光,杜霰的脸在阴影中显得并不清晰。
“为什么?”他的话音不稳。
叶遥轻松自然道:“你出师了。我教给你的指暮天,你早已完全练熟吃透,我没有什么再教给你的了。杨石翁很想收你作亲传弟子,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从今往后你便继续在天虞山修炼,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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