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个骄傲讨赏的孩子。
直到走进一道小巷,装点精雅的侧门独立一边,往上看是一座高高的楼阁,杜霰没有多犹豫,推门而入。
等完全进入里头,景象却变得离奇。明明还是白天,但周围四处都是烛架,新烛上的火光活跃盛亮,照得整间楼阁灿烂如昼。每走几步就有两片未被挂起的帷幔,轻纱朦胧,贴着微风舞动柔软的腰肢。
杜霰陷入错愕:“这里是……”
叶遥扫了一眼:“应当是城里的花粉楼。无妨,只要能藏身就好。”
他把楚祁横躺在地上,自己盘腿而坐,开始为楚祈疗伤。
杜霰守在他身边,忽然道:“师尊,你觉得制造这个幻境的人是谁?刺豪么?”
“嗯。他对幻境如此了解,还能催动骨人,八成是他。”叶遥顿了顿,抬眼看杜霰,“你还怀疑谁?”
杜霰迟疑道:“方才临阵脱逃的丘天翊。”他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楚祈,补充,“还有这个人。”
虽然楚祁像死人一样摊在地上,但凡事皆有可能。叶遥沉思片刻,点头:“有道理,总之谁都不能相信,除了我们自己。”
不知是哪里传来一股奇特的香味,慢悠悠穿过帷幔萦绕在厅堂内,那香闻着不仅让人莫名心境和暖,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痒意。
叶遥蹙起眉头感受身上的异样,见眼前的杜霰重重点头,强调:“除了你和我。”
叶遥只觉香气带来的异样更明显了。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轻笑。
杜霰立刻警戒地站起来。
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叶遥隔着层层帷幔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是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正款步走来,每走两步便笑一声,笑里带着丝丝甜腻和暧昧。
杜霰道:“你是谁?”
纤指撩开帷幔,现出一张女子妖艳的脸:“小道长怎么如此凶?是你们闯进奴家闺楼的,却还质问起奴家是谁来了!”
杜霰并未放下防备,依旧冷脸看着女子。
叶遥面上和气道:“那请问姑娘是何人,为何也在幻境里?”
女子掩嘴一笑:“奴家叫纺嬛。”
叶遥继续礼貌道:“我们借此地疗伤,叨扰纺嬛姑娘片刻,实在抱歉。”
纺嬛摇曳着裙摆挪到他们面前,嬉笑道:“这有什么?奴家还巴不得郎君叨扰一个晚上呢。”
“……”
这句话明显带了暗示意味,叶遥立刻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并不好惹。
纺嬛目光攀上杜霰的脸又移开,转而直直盯着叶遥,咯咯地笑:“可惜了,刺豪那家伙连同他的小喽啰皆是毫不留情,弄得如此好看的几位郎君,倒了一个,否则……”
叶遥内心一提。
下一刻,纺嬛的手摸了上来:“三个一起来,我还能享用不少……”
叶遥呼吸一滞。
“铿锵!”
纺嬛的手还未触到叶遥的脸颊,一道剑锋便已横穿过来,意欲斩断那只图谋不轨的手,纺嬛闪身躲过,脸上骤然升起怒意,瞪向杜霰。
叶遥起身捏诀,突然手掌一顿。
糟糕!一点法力都使不出来了。
纺嬛哈哈大笑,手指勾了勾,四周的帏帽瞬间被抽离下来,化作道道锋绫,打落杜霰再度刺上来的剑,接着绕过二人周身,将人从上到下缚住。
周围形式巨变,叶遥还未反应过来,全身已经绑成一团,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推着坐到了一把藤椅上。
杜霰同样被五花大绑摁在另一把藤椅上,拼命挣扎大叫:“放开我!”
摇曳的裙裾经过杜霰,停在叶遥面前。
纺嬛媚眼如丝,弯下腰:“叶仙君,你可知道什么是魅魔?”
魅魔……
比魅妖还恐怖的一种生物,生时折磨人,死后还会折磨人。
纺嬛的指背肆无忌惮游离在叶遥脸上:“中了我的情丝香,蚀骨销魂,万般难忍,法力全失,需得鱼水酣畅一番,才能解这魅术。古往今来我遇到的男人无非两种,一种是中了魅术后脱裤子的,另一种是一见到我、还未中魅术就迫不及待脱了裤子的。”
手指游离而下,钳住叶遥的下巴。
“放开我师尊!”
厅堂的另一边传来杜霰的怒吼,叶遥心中不觉痒了几分。
他终于知道这痒意从何而来,方才萦绕在室内的那股所谓情丝香便是纺嬛的魅术,只要吸进体内,便中了纺嬛的圈套。
“人有七情六欲,只要心中本有杂念,就必定中这情丝香,这是逃不掉的。”纺嬛咯咯地笑,指尖勾住叶遥胸前的绑带,把人拽了起来。
叶遥问:“姑娘要带我去哪里?”
纺嬛不答,勾着叶遥,在杜霰面前经过,又随手褪去身上的袖衫,露出赤条条的肩膀和双臂。她回身抿嘴一笑:“当然是奴家的鸾榻啦。”
前方就是一张装饰旖旎的床榻。叶遥强忍住心中紊乱的思绪,偏头与杜霰撞上目光。
杜霰应当也是中了情丝香的,只是不确定中术深浅,叶遥见他脸上一片错愕,似乎还在消化纺嬛所说的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师尊……”
叶遥对他微微一笑,安抚他不要慌张。
下一刻,他被拽到床榻前坐下,身上的绫缚婻沨一松,纺嬛顺势坐到他的大腿上。
“师尊!”杜霰在怒吼,“妖怪,放开我师尊!”
纺嬛充耳不闻,只是抚着叶遥的脸娇笑:“叶仙君,你是第三种男人,竟然还能忍到现在,不愧是我看上的。”
“师尊……”
杜霰还在喊着,叶遥听得不免心烦意乱,只觉身上的气血更加不稳。但他面上仍然装得一派淡然,问:“姑娘何出此言?”
纺嬛像水蛇一样在他腿上来回磨蹭,亲昵道:“我在楼上见仙君与刺豪激战,好不英勇,于是心生恋慕,一见钟情,想与仙君共赴云雨之欢,仙君觉得如何?”
“你……”身后传来杜霰不可思议的声音,“师尊!”
叶遥越过纺嬛的肩膀,看向藤椅上的杜霰。
室内仍然弥漫着浓郁的甜香,斑驳陆离的烛光之下,杜霰眼中的光晦暗不明,似是沉潭内翻滚的风暴,正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应当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叶遥想。
于是,叶遥朝他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杜霰明显愣住。
“仙君。”
纺嬛轻唤,接着扒开叶遥的衣领,扯了下来,“在外面与刺豪相斗,倒不如入我这温柔乡与我缠绵……”
肩膀和锁骨下的一片皮肤瞬间暴露在朦胧烛光下,叶遥蹙眉,不禁轻喘一声,中了情丝香的身体颤了颤。
他移开目光,恰巧见杜霰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中掩藏的风暴更加浓郁。他下意识感到心慌,立即收回目光。
纺嬛仍旧抱着叶遥,焦急嗔怪:“仙君怎么还没有反应啊,奴家快急死了!”
叶遥:“……”
他斟酌着道:“姑娘,还是不太合适吧,在场还有其他人,做这样的事实在有失体统。”
纺嬛扭头看楚祁,嗤笑:“有什么不合适的?一个半死不活,另一个……”她目光转向杜霰,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是仙君的徒弟吧?这不正好,我们魅魔一族有个传统,师父在魅术中与男人交构时,徒弟要在一旁看着,学习如何在男人身上吸取精气,下次自己上阵实操才不紧张。此番不正好让你徒弟好好看看,我们是如何欢快的?”
“……”叶遥第一次听说如此炸裂的事情。
他又去看杜霰,见杜霰的瞳孔也在地震,嘴唇紧抿,估计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纺嬛哈哈大笑:“小道长,你可看好了,我与你师尊是如何双修的哦!”
叶遥心口一颤。
只听杜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放开他……”
叶遥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摁下体内翻涌的气血,重新聚起一股灵力,猛地抬手扼住纺嬛的脖子,翻身将人制在床上。
纺嬛脸上升起不可思议的震惊。
叶遥居高临下道:“姑娘方才说人心中有杂念,便会中魅术法力全失,如果我说,我没有半分杂念呢?”
纺嬛的表情渐渐扭曲:“怎么可能?你对女人没有情欲?!”
“那你说我的法力怎么还在?”叶遥勾起嘴角冲她笑,笑得温和友善,手上力道却骤然加重。
纺嬛的脖子开始咯咯作响,嘴里立刻求饶讨好:“仙君莫生气,我只是倾慕仙君,才借刺豪的幻境一用,想与仙君成就露水情缘。既然仙君不愿,我不强求便是了!”
她姿态放得很低,双手拼命抓挠叶遥的手腕。
但叶遥掌心的灵力并未消减半分:“果真如此么?”
纺嬛目光一滞。
“此前我一直在猜谁才是幻境之主,刺豪要取我的神格,而且能指挥骨人,方才你也几次提醒我它是施幻者,说得我都要信了。”
叶遥俯下身直直望入纺嬛眼底,轻声道,“但如果……你才是幻境的主人呢?”
“啊——!”
随着女子凄厉的尖叫,叶遥身下的那具身体逐渐溃散,化作齑粉,又散为一团浓黑的雾气。
顷刻间,周围的东西都开始震动起来,整个空间晃荡不止,屋顶的尘屑簌簌飘落。叶遥知道,他猜对了,幻境果然要破了。
与此同时,地上躺着的楚祈悠悠转醒,坐起来茫然看着周围。
纺嬛一死,绑在杜霰身上的绫缚自然消失。叶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腕:“快走,到空旷的地方去。”
杜霰身体抖了一抖,立即缩回手,目光定在他的胸膛处。
叶遥差点忘了,他的衣领还敞着,能依稀看得见裸露的锁骨和胸膛。但时间紧急,他只能草草单手遮住。
杜霰也中了纺嬛的情丝香,此刻身体应当很不舒服。叶遥不知怎么安抚他,只能关切地看着那幽深的眼睛:“你……”
话未说完,头上的屋顶轰然塌了下来。
叶遥立刻捏起一个仙罩朝楚祁丢过去。
然而这么一会儿工夫,却来不及给自己捏一个诀,电光火石之间,叶遥猛地扑向杜霰,将人揽在自己怀中。
屋顶的木梁瞬间逼压下来,叶遥眼前一黑。
“主祭大人请神上身——”
头顶传来一声高呼,叶遥猛然睁开眼睛。
周围仍然是华光宫的祭场,数不清的拱案前跪着芸芸众生,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叶遥立即偏头寻杜霰,见杜霰也仍然跪在自己身边,刚刚睁开眼睛。
叶遥立即握住他的手,问:“没事吧?”
杜霰眼中有几分如梦初醒,猛地抽回叶遥的手,盯着叶遥好一会儿,目光又下移到他的衣领。
幻境是幻境,现实是现实,现实里叶遥的衣领从未被扒开卸褪,遮得严严实实。
杜霰蹙着眉毛:“我没事。”
叶遥环顾四周,身边都是同样如梦初醒的民众。
“怎么回事?我感觉过了很长时间……”
“我好像做了个梦……”
大家开始窃窃私语,幻境已破,所有人都回归现实,安然无恙。
“师尊。”杜霰唤道。
“怎么了?”
杜霰问:“你没有中那魅魔的魅术?”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叶遥没想太多,只点头:“嗯。”
“那为何不一开始就把她杀了,要等到她……”杜霰的手微微攥住叶遥的衣袖。
叶遥于是解释:“起初并不清楚她是否跟刺豪是一伙的,也不知道她的真正目的,幻境之内,一切遇到的陌生人都不宜立即起冲突。你也是,一开始那一剑,出得太过着急。”
“她的手都要摸到你的……”杜霰顿住,蹙着眉改口,“师尊说的是,我记住了。”
叶遥道:“我本想与她多周旋些时间,想办法脱身,没想到……咳,事态越来越严重。再说了,你那么担心我,我也不好让你一直这么着急下去。”
说着,他笑眯眯地看着杜霰。
杜霰却耳根子一红,欲言又止。
周围的民众忽然一阵骚动。
叶遥仰头望向神像台上的楚祁,楚祁身体摇晃了一下,缓了好一会儿,才奉上最后一炷香,神像上金光一闪。
请神大会才刚刚开始,所有民众一同高呼:“华光帝君!”
叶遥心中松了口气。
直到午后,继任大典结束,华光宫内的民众逐渐离开散去,叶遥才找到乔柏和黄裳。
乔柏和黄裳确实是一进华光宫便走散了,后来分别进入幻境内,一路又躲又逃,因南安城过大,三方始终没有碰上面,直到幻境坍塌。
乔柏哈哈大笑道:“化骨霖是什么东西?可真有你的,凭空捏造乾坤袋和化骨霖,就让那骨人露馅了!”
忽然,身后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侠士!侠士!”
几个人回头,见一个衣着高贵繁复的少年朝这边快步走来。
是楚祈。
待走近后,楚祁一脸春风得意,道:“方才幻境里的事情我都记得,是两位侠士救了我。我说到做到,请各位作为主祭宫的贵宾到府上小住几位,如何?”
“我们……”叶遥准备婉拒。
忽然,他的袖子被人扯了扯,黄裳正闪着大眼睛兴奋又期待地央求叶遥。
闽越国的主祭宫不输于皇宫,是闽越境内最气派奢华的建筑群,只有上上宾才有机会住进去。小姑娘想去见识见识,也是无可厚非。
叶遥转口:“好吧,多谢。”
四个人被楚祁安排在主祭宫东边的小别院内,每间厢房之间隔了好几个回廊那么远。
杜霰原本寸步不离跟在叶遥身边,同叶遥一起听楚祁说话,忽然被黄裳拉住道:“弟弟,我们一起去看你的厢房吧!”
杜霰心不在焉地被黄裳拉走了。
叶遥从乾坤袋中取出花箔灯,放置在临窗的香案上,窗外正好对着一林子的桃花和玲甲花,如今正是花落的季节,花瓣无风自落,随意铺成一地花席。
他心道奇怪,明明幻境已经结束,纺嬛的魅术也不起作用了,为何他身上还有一股奇特的痒意。应当是还有残留吧……
想着,他便对楚祈道:“楚大人,在下在幻境中了一点幻术,想洗一个清心浴,就不先留大人叙话了。”
“幻术?”楚祁想了想,立即道,“巧了,我们府上有一个叫净心泉的浴湖,泉水有清心养性的奇效,肯定对侠士身上的幻术有所帮助,我让人带你去。”
净心泉,听起来应当很有用。
净心泉地处偏僻,要登上一座小山,再走上一段山路才能到达。整座湖被丰茂的水草环绕,隐秘幽静,湖水取自天然山泉,又有神明赐予的灵力汇聚,清凉沁骨,用净化身心的功能。
叶遥扯掉发带,一袭长发随意披在耳后,褪去桃色的衣衫丢在岸边的石台上。想了想,他又召出扶风,把扶风搁在自己的衣服上面,以免被风吹乱。
闽越之地的春末夏初总是潮湿闷热,脱去所有衣裳后,叶遥终于感受到几分清爽。
他缓缓走入净心泉,直到赤裸的身体被泉水完全覆盖,接着又在湖中央找到一处石座,盘腿坐上去,湖面刚好没过胸口。
他开始一边闭眼养神,一边复盘方才经历的幻境。
刺豪在幻境里说过——我等你的神格很久了。
叶遥的法力太强,刺豪不是他的对手,只有在法力骤减的幻境里,刺豪才能有机会杀死叶遥,让叶遥现实中的魂魄长眠不醒,借此夺取他的神格。
如何成功让叶遥进入幻境,想必刺豪也想了不少办法,最终才决定利用楚祈的继任大典,在叶遥闭上眼睛毫无防备之时,施展幻境,将所有人拖入幻境中。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纺嬛与刺豪应当达成了某种分工合作的关系,如果叶遥成功躲过刺豪的追杀,纺嬛便会出手施展魅术,在情丝香达到高潮时杀了叶遥。
他们都是魔族,一个猪魔,一个魅魔,必定早就认识了。
至于丘天翊……
叶遥猜测,丘天翊约莫和刺豪不是一伙的,但必定与刺豪或者纺嬛有所关联。早在临川初见,丘天翊便似乎认得叶遥手中的花箔灯,第二次偶遇是在闽越的边境,第三次偶遇是在南安城郊的山上,第四次偶遇是在幻境里。
见得多了,便不是偶遇了,是蓄谋已久的见面。
慢慢将事情捋清楚之后,叶遥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刺豪并没有说过,如何才能取得叶遥的神格。
是杀了叶遥?还是用其他方法?
众所周知,神格是天神与生俱来的魂力,一旦天神陨落,神格也会随之消散。刺豪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不敢直接杀掉叶遥。从古至今,叶遥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办法能够将一个上神的神格从魂魄中剥离出来,为另一个人所用。
刺豪到底想干什么?
叶遥叹了口气。
也罢,刺豪此番没有成功,必定会卷土重来,所有与之有关的人,也都会再次见面。
他只要等就是了。
想到这里,叶遥从石座上起身,腰臀露出水面。
他撩起一池春水,轻轻泼在自己脸上。
净心泉的泉水果真有用,静坐这么一会儿,他心中那些莫名的杂念已被驱散殆尽。他虽对那魅魔没有一丝杂念,但好歹也是吸进了情丝香的,靠千年形成的定力才能坐怀不乱,换作一个凡人,早就……
叶遥这才想起来,杜霰也中了情丝香。
那……他需不需要也来净心泉洗一下?
忽然,岸边传来一声异响。
叶遥立即回身朝异响处望去,却并没有见到人,只有一片高高的芦苇荡随风摇曳,其中几棵折了枝干垂落下来,似乎曾被人踩过。
芦苇荡边的石台上还折着他的那套衣裳,扶风仍旧横卧在衣裳上,随着芦苇荡的弧度轻轻摇摆。
也许是风吹过的声响,叶遥想。
他随意用手揩去脸上的水珠,慢慢走上岸,重新一件一件穿上衣服,系上发带,携着扶风离开净心泉,一路走下山。
回到小别院后,乔柏和黄裳已经在院子里吃上瓜果点心了,据说是楚祁差人送过来的。主祭宫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不仅吃的住的不用愁, 而且奴仆俱全有求必应。
黄裳嘴巴里塞得满满的,感慨道:“这不比下天庭的生活有滋味多了?黎曜这小子,下凡投胎倒不像历劫,倒像是享福来的!”
叶遥见杜霰不在,于是问:“杜霰呢?”
乔柏却道:“你没碰到他?方才他四处找你,有下人说你去山上净心泉了,他便上山找你去了。”
叶遥愣住,摇头:“净心泉位置难找,许是他迷路了吧。”
他又重新离开小院,往净心泉所在的小山走去。
因为走过一次上山的路,叶遥很快便找到净心泉的位置,但净心泉附近并没有人影。
石台旁的芦苇荡有半个人那么高,密密麻麻的,却也有不少被踩过的痕迹。叶遥不免担心起杜霰来,于是顺着脚印走了进去。
不知不觉,竟已走到了芦苇丛深处。
叶遥料想杜霰应该不会走到这里来了,犹豫片刻,准备往回走。
忽然,身后起了一阵风。
他转身未看清楚来人,一个身影便扑了上来,将他摁进芦苇地里。
叶遥摔进丛中,脑袋懵了片刻,才看清楚压在他身上的人是谁。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这么爱搞这种戏耍捉弄人的恶作剧么?
杜霰正含笑看着叶遥,眉眼如星月般过分好看,但眼里还藏着呼之欲出的炽热,让叶遥不禁别开脸。
“你是来找我的?”两个人同时开口。
接着又都静默起来。
叶遥推他的肩膀:“你先起来。”
“哦。”杜霰顿了顿,终于起身。
叶遥坐起来拂去衣裳上的草屑,听见杜霰气息不太稳的声音:“我没找到师尊,迷路了。”
他便问:“找我什么事?”
杜霰眸光闪动:“没什么事啊,就想见你而已。”
叶遥起身道:“前方就是净心泉了。你早上在幻境里也中了魅术,需要去泡一泡么?”
杜霰仍旧坐在地上,抬眼仰看叶遥时,眼神莫名自带一股令人怜惜的无辜。他摇头:“不用。我完全没事了。”
叶遥收回目光:“那走吧。”
等杜霰站起来后,叶遥率先在前面开路,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回头道:“下次不要突然出现在为师背后,吓死我了。若是别人被这么捉弄,肯定要说你没大没小了。”
说着,他没去看杜霰的反应,继续走自己的路。
片刻后,他才听到身后传来杜霰落寞的回答:“……好吧。”
叶遥觉得杜霰的反应有些怪异,走了几步路之后又停下,等杜霰跟上来,问:“你找我真的没什么事么?”
杜霰心不在焉地看向别处:“哦,方才黄裳与乔柏说要去月德宫求签,让我来叫师尊一同去。”
主祭宫有四方祭堂,其中月德宫不大不小,问签占卜的过程也没有华光宫那么复杂,直接奉上五支香,门神各一支,主位三支,接着叩拜默念所求之事,再扔三次杯,便可以求出结果。
“我求的是姻缘。”黄裳抛着手里的木杯,笑嘻嘻问,“叶仙君,你求什么?”
叶遥接过木杯,淡淡道:“那便求前途吧。”
黄裳顿时失望起来,转而问杜霰:“阿霰,你呢?”
杜霰看了叶遥一眼,犹豫道:“那我……也求前途。”
黄裳哀嚎道:“啊?那多无聊啊……你们求一求姻缘嘛!方才乔柏仙君也求了姻缘!信不信是一回事,玩一玩嘛,我很好奇你们都会求出什么签!”
叶遥挑眉,问乔柏:“你求出来什么结果?”
乔柏正在奉香,闻言极其不情愿地承认:“第三签。”
签面就在神像旁边的墙壁上,叶遥抬头寻第三签,由上至下喃喃念道:“一树上好花,奇异早登科;千年松柏茂,何处不种瓜。”看完他笑道,“用闽越语倒是押韵,有趣,那我也来求求姻缘。”
乔柏问:“不求前路了?”
叶遥点头:“想求,但是怕求了之后今夜睡不着,还是求个轻松点的吧。”
于是他在蒲团上跪下,随意抛了一次杯,落地,是乃阳杯。
杜霰在他身边跪下,俯身替他拾起木杯,双手捧好递到他面前:“师尊。”
叶遥朝杜霰微微一笑,拿过他手中的木杯,指甲不小心刮蹭过他微微出汗的掌心,却引得他双手忽地一颤。
“怎么了?”叶遥问。
他觉得奇怪,自己的指甲也没有那么长那么锋利吧,难道能刮疼人?
杜霰忙摇头:“无事。”
叶遥亲力亲为,迅速连抛了两次杯,结果是阳圣圣,第十三签。
黄裳立刻跑到墙壁前去寻签文,念道:“何事还未知,梦里有人来,眼前未随意,过后正有它。这是什么意思呀,仙君的姻缘会在梦里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