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蒋自明正在搬开石块,抽不开身,听见这边的动静,看过去后面色一变,在心里骂了句什么,暗道坏了。
生死关头,哐当一声闷响,蒋自明不忍地闭眼,祈祷郁酌能撑住一会儿,却又十分清楚,对方平时一阵风都能吹倒,闻到一点血气就脸色煞白,说不定——
再说了,这么多丧尸,就算是换做自己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然而下一秒,蒋自明听到身旁传来响动,睁眼就看见段煊手上力道加重,将水泥板搬开,极重的钢材狠狠砸在地上,霎时间烟尘四起。
对方身上的伤口也在剧烈的动作下缓缓渗出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段煊心跳都停了一瞬,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眼睁睁看着郁酌被淹没在尸群中,脑中空白,随即周身瞬间涌动起极深的恐惧感,对伤口处的疼痛毫无所觉,他手上磨破了皮,泛起钻心的疼,却丝毫没有停顿地赶去郁酌身边。
是他不够周全,刚才应该留个人在那儿守着,又或者不该让郁酌站这么远,现在眼看着要出事,他心底猛地一沉,急得火烧眉毛,又想不出办法。
郁酌身后是砖瓦砌成的墙壁,在爆炸中勉强保留,被塌下的重物砸中,墙灰落下,砖墙从最中间开始塌陷,水流般倾泻着彻底垮塌,失去支撑的建材也随之继续下压,尘土飞溅,几乎能把郁酌埋进去。
“段……”
郁酌瞥见段煊的神情,顿住一秒,也明白对方的担心,正想开口说其实自己能解决,身旁的丧尸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嗬嗬地朝手臂咬下来。
他压了压手腕,半秒钟不到的时间,见四周的丧尸饿虎扑食般涌上来,带着腐臭的血也滴滴答答往下淌。
一抹深褐色干涸在白皙的皮肤上,湿润黏腻,郁酌忍不住嫌弃地蹙眉,视线低垂。
事发突然,他来不及拿一直带在身上的短刀,看着内脏裸露,血块凝固的怪物,指尖动了一下,抬起手。
“咔嗒。”
郁酌扔开手里没了声息的丧尸,紧接着就被攥住手腕,从簌簌掉落的砖瓦下被挖出来。
下一刻,他的视线突然黑下来,立即被段煊护在怀里,温热的气息环至周身,将血腥味隔绝,又躲开不断垮塌的破碎墙块。
灰尘扑了满身,却被对方尽数挡住,混乱声渐歇。
丧尸四散着涌开,安置好围困其中的居民后,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拎着武器去处理周围的怪物,几秒钟不到,一切就已经落定,尘埃滚滚,众人的心却高悬着。
“……段哥。”
郁酌腰侧被紧紧环住,整个人嵌进段煊怀里,于是难耐地动了一下,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正想要开口,却清晰地听见对方嘈杂的剧烈心跳,喧嚣地撞在耳廓边,昭显出本人不安的思绪,于是动作微停。
静了一瞬,郁酌喘了口气,微微侧过头,刚抬起眼,又瞥见即将倒过来的钢制防护栏,下意识抬手去挡,而后又被段煊拉开一段距离。
蒋自明着急忙慌地赶来,踩着堆满碎石块而起伏的地面,被灰尘呛得咳嗽两声,刚掀开挡在面前的丧尸,便听见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脚步也不由得顿住。
不是——
他眼睁睁地看着郁酌伸手,抵了一下看着有百来斤重的钢板,紧接着,手肘微微用力,完全感受不到重量似的随手一推。
即将压下的防护栏就立刻被推开,地面砸出一个坑。
上前一步,尘土散去,蒋自明看见钢板上明显凹下去一块,似乎遭受到什么猛烈的攻击,不由得沉默。
“……”
段煊也侧了侧身,皱着眉,神色也是紧绷的,思绪几乎凝滞,没意识到不对,眼眸黑沉,晕染开深不见底的暗色,手上力道没松,先去检查郁酌的脖颈,又卷起袖子看手臂,小腿——
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伤痕。
他心绪烦乱,仍然不放心,急切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被咬到?”
郁酌眨了眨眼:“我没事。”
他站起身,几秒钟前倒在脚边的丧尸也随之往地上滑落,咚的一响,脑袋和身体几乎脱了节,一双泛黄的眼睛睁得极大,半张脸皮腐烂着还在流血,头骨下缓缓淌出黏腻的液体,似乎有些开裂。
蒋自明忍不住瞅了一眼脚边的丧尸。
头骨碎了。
始作俑者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冻着了,耳尖是红的,一副对此毫不知情的模样。
如果忽视对方满手的血,的确完全看不出来,刚才是他一手干碎了丧尸骨头。
蒋自明傻眼,看看凹陷的钢板,又看看丧尸,喃喃:“我操了。”
郁酌什么时候变得——
察觉到气氛凝滞,段煊也终于意识到什么,视线微微转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边便传来轻微的重量。
郁酌垂下眼,感受到黏腻的血液从指缝间滴落,浓稠而泛着黑色,被熏得受不了,向段煊身边靠了靠,看起来似乎心有余悸,显得神色惊慌。
“刚才吓死我了。”
他脸侧沾上一小块脏污,眼眸却是润亮,顿了片刻,又继续开口,手指在鲜血的映衬下白得晃眼,可怜巴巴道:“段哥,这些血好脏啊,能不能先洗个手。”
霎时间,段煊其他想法就短暂被堵了回去,只能先解决眼前的事。
他用衣角擦了擦郁酌的双手,应声道:“好,先忍一会儿。”
其他人:“……”
刚才那一幕是他们看错了不成?
蒋自明叹为观止。
危机暂时告一段落。
基地紧急修复中,不时有人扛着木材油漆从楼下路过,谈话声阵阵,被密封的窗户挡在屋外,只能听见极其细微的模糊声响。
房间里。
窗帘厚重,已经是上午,却一点光线也透不进来。
郁酌半张脸陷进被子里,睡眼惺忪,于是在听到桌上的收音机开始喋喋不休时,禁不住捂住耳朵,却还是很快就没了睡意。
广播员:“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见没人理,他又接着说:“对了,我看这几天都没下雪,快要开春了,你们是不是再过几天就要继续上路了。”
“你身体已经恢复了,也算是行动自由,还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吧?有个地方需要你去一趟。”
“你怎么不说话?又睡着了?”
“……”
安静不到几秒,广播员再一次出声:“那什么,提醒你一下,全职保姆来了。”
他话音刚落,紧接着,敲门声响起,对方沉稳地敲了三下门,安静中,好一阵没等到回答,似乎有些不耐,力道加重,又是短促有力的三声。
郁酌彻底醒了,缓慢地拉了一下被子,盖住脸:“进来吧。”
“醒了还不起床?”段煊进门时,只看见床上裹着一个蛋卷,脑袋被挡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见漆黑的发顶。
“没有,还没醒。”
郁酌挣扎片刻,还是被拉着坐起来,被角卷成一团,热烘烘的,耷拉着眼皮,下一秒,哗啦一声,他就强光的刺激下眯了眯眼。
段煊拉开窗帘,光线洒进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已经要中午了。”
他站在床边,熟练地给郁酌套上外套,外面温度还是低,窗沿凝结着寒霜,隐隐反光,于是仔细给对方系好围巾,推进卫生间洗漱。
郁酌洗完脸,睡意消散,却听见段煊倚在门边开口,语气隐隐带着几分怪异。
他说:“你要是再不下楼,有人就要心里着急,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他了。”
郁酌:“……”
那天之后,柯谨也被他们一起带回了基地,众人商量了一阵该怎么处理他,最终没个结果,又觉得把人放了太便宜他,决定暂时让他留在基地里干活。
而就在把人留下的第二天,在看见柯谨数不清第多少次凑过去,想要找郁酌说话时,段煊立刻就后悔了,脸色沉沉,恨不得让人连夜离开,却说不出口,只能在这个时候暗戳戳地抱怨。
郁酌挂好毛巾,透过洗手间的镜子看了段煊一眼,瞥见对方手上已经快要痊愈的疤痕,目光微转,又落在黑色手套上。
他笑了一下,没搭话,只问:“你要出去吗?”
段煊神色微敛,点头,又深深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对,你和我一起。”
半小时后,两人已经出了基地。
雪融化大半,基地附近的丧尸被清理干净,残留着腐烂的尸体和血迹。积雪零星地散落在地面上,碎光冷白,交织着泥泞斑驳,枯枝落叶混杂其中。
走了半晌,段煊跨过斜坡,习惯性地拉了郁酌一把,好一会儿才开口,却是提起正事:“杜万虞没救回来。”
郁酌闻言一顿。
这几天来,两人都没提起这些事情,是因为太忙,也是段煊刻意没问,基地里其他人也好奇的不行,直到昨天晚上,埃尔维突然找上来,说是要找杜万虞。
其实就算对方不出现,郁酌也找过她几回。
他看过了段煊带出来的那份资料,也更加确认心中的怀疑。
——在地下实验室看到谢衷的状态时,郁酌就明白他也被郁还峥注射了药剂,所以后来多带了一份解药出来,可看着对方体力恢复如常,他却突然发现不对劲。
谢衷在药剂的作用下四肢无力,是从早到晚毫不间断的虚弱,可自己却只有在特定的时间里才会因为药效发作而感到疼痛,为什么会不一样?
除此之外,郁酌也清楚地知道,末世以来所有人的身体素质都或多或少得到提高,其中最显著的作用是伤口的愈合速度加快,这一点却在他身上没有任何体现,也正是这个原因,刚加入段煊的队伍时,他腿上的伤硬生生拖了好一阵才痊愈。
还有更多其他细节,比如在末世之前,他从来没有生过病,训练时体力耗尽也远远比其他人慢,学东西的速度却很快,郁还峥不断提高他训练的难度,郁酌却每一次都扛了下来……
但杜万虞神志不清,不管郁酌怎么问她,都得不到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埃尔维拎着一个麻袋出现。
他把袋子解开,里面居然是一只小丧尸的尸体,是个女孩,脑袋正中间有个弹孔,不知道死去了多久,肚子却鼓鼓囊囊,看起来没怎么挨过饿。
看到小丧尸的第一眼,杜万虞就崩溃了。
等其他人发现异常时,她血都要流干,以这时候的医疗条件,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的。
埃尔维似乎就是专程来做这样一件事,东西送到,他转身就出了房间,看见等在一旁的郁酌,又冲他笑:“你那天答应我,会告诉我郁还峥的实验室在哪儿,还记得吧?”
郁酌蹙眉:“你现在过来,就是为了逼死杜万虞?”
对方摇头,摊了摊手道:“你不懂,我是在帮她,这就是她想要的。”
这是不是杜万虞想要的郁酌不知道,但他知道,这边的线索断了,自己又要费功夫重新找答案,不禁气急。
他们嘀嘀咕咕一阵,段煊冷脸看着,等了又等,还是忍不住隔开两人,走上前把人拎走,睨他一眼:“有什么好聊的,说这么久?”
听到杜万虞的死讯,郁酌不意外,却还是沉默半晌。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惜什么也没问出来,早知道会这样,当时应该拦着埃尔维。”
山间小路曲折,温度回升后,阳光也带上热度,郁酌扯了一下围巾透气,一抬头,却看见段煊脚步顿住,正注视着自己。
“怎么了?”
段煊皱眉,始终警惕着周围的危险,接着又垂眸,嗓音淡漠:“埃尔维对你不怀好意,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还有——”
他压了压眉,侧脸轮廓分明,阴沉沉的,神色显出几分躁意,又说:“柯谨也是,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明天就让他回去。”
郁酌眨了眨眼,笑了:“你因为他们不高兴?”
没等他回答,瞥见段煊沉郁的脸色,他凑近一些,半是开玩笑地说,“你很在意我和其他人的关系啊?”
云层散去,金光跃动在发梢和肩头,将他的眼眸也晕染的更浅。
气氛陡然一静,风声听不见了。
郁酌又上前一步,没在意身侧摇摇晃晃靠近的丧尸,笑眯眯地看向段煊,故意似的,再次问出那个总是被对方否定的问题。
“你吃醋了吗,担心我吗,还是——”
“对。”
然而这次有所不同,段煊视线微转,利落地抽刀,处理掉缓缓走过来的怪物,将郁酌拉近一些。
他扬了扬眉,明明对方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却答非所问,语气似是寻常,聊起极其普通的事情一般,其中又藏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毫无停顿,十分突然的。
他低声说:“对,我喜欢你。”
郁酌的神色也一顿, 怔住几秒,不禁抬起眼眸,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段煊面上没什么表情, 实则心脏狂跳, 震得人耳廓发麻,不由得屏住呼吸。
而说出这句话后,他冷峻的眉眼却疏朗几分, 压在身上的东西陡然一松, 胸腔被另一种陌生的情绪填满, 目光微凝,似乎对方任何细微的表情都能牵动他的思绪。
其实那天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 段煊都一直在想——
郁酌需要别人的保护, 怕脏怕累, 也很怕黑,总是遭到各种人觊觎,很容易受伤,一看就应该生长在玻璃罐里,不经风霜, 可如果是这样,他该怎么在末世里活下去?
于是段煊想尽办法,找机会把郁酌带出基地,让他能够面对危险,希望对方因此有能力自保。
可每当段煊做下决定,想要严格一些时, 郁酌对他笑一笑, 露出些许不情愿的表情,不出片刻, 段煊就说不出什么重话了。于是他想,算了,这有什么,大不了一辈子保护他。
后来,段煊甚至在内心深处冒出隐秘的想法,觉得这样也很好,无论如何,郁酌都会永远都依赖自己,需要他,离不开他……尽管如此,却还是会在言语中暗暗教他。
直到几天前,变故之下,段煊终于发现,也许郁酌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软弱,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也并不是被隐瞒之后的恼怒,而是倏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他心绪沉沉,情绪外露的吻、突然的离开、连续几天的担忧和心急如焚,让段煊恨不得直接把郁酌绑在身边,忍了又忍,最终在抑制不住心中的焦躁时想。
去他妈的。
一瞬间,段煊强装出的不在意,面对询问时的嘴硬,以及所有的顾虑统统都被抛之脑后。
因此在几分钟前,郁酌笑眯眯地问他是不是在吃醋,段煊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反而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没办法再不言不语。
林中树木稀疏,浅浅一层积雪被阳光切割出棱角。
郁酌这时才看出对方的紧张,下意识笑了笑,不自觉想起段煊从前的坏脾气。
总是面色冷峻,气息中是连厚重的作战服都掩盖不住的戾气,现在却略微不自在地站在自己面前,眉骨压低,仍然是一副脾气不怎么好的模样,刚才一刀正中丧尸眉心,几滴泛黑的血液溅上衣袖。
段煊动作利落地收刀,垂眸睨了郁酌一眼,正要上前,随即又想起什么,脚步停下,使劲擦了擦身上的血。
“你……”
对方猝不及防地透了底,郁酌除了意外,其实心跳也加快几分,眨了一下眼睛,开口时,语气隐隐迟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出声,下一秒,就见段煊微微敛眉,周身的棱角变得柔和,如同锋刀入鞘,整个人收敛锋芒,明明身上不知道沾过多少血,却在这时候在意起来。
段煊正色看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
所以不管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永远都需要别人的保护,又或者说,有无数折磨人的要求,我都会一一照办,保证你的安全。
阳光温热,堆积在树梢的一团雪滑落在地,散落着融化。
郁酌指尖紧了紧,没想到这回轮到自己不自在了,接着又抬起眼眸,注视对方:“之前的事情,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段煊当然想问,也禁不住气恼,见他提起,表情隐约变化,紧绷着有些凶。
这么久以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不知道被瞒了多少回,心里早就无数次要开口质问,啧了一声道:“确实有很多事想问你。”
但紧接着,他语气缓和些许,“但我很高兴,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会受伤。”
山间小路曲折,泥泞潮湿,郁酌避开脚边的水坑,被段煊扶了一把,侧过脸时听见对方再次开口,眼神移向另一边。
他故作不在意道:“还有,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我现在说出来,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但是——”
“就算你拒绝,也不要一个人悄悄走掉。”
郁酌手指是冰凉的,被段煊状似无意地攥住,而后微微收紧。
灼热的温度蔓延过来,熨帖地滚过心口,他垂下眼,本来要说的话又被对方堵了回去,心道什么都先让他说了,自己就算从头沉默到尾,段煊也能把话圆回来。
然而静默半晌,转头时,瞥见段煊明明已经红透了、却被略显焦躁的神色遮盖住的耳廓,郁酌又心头微动,禁不住弯了弯眼睛,再开口时,话语也调转方向。
他没说好或者不好,只小声说:“外面到处都是丧尸,我自己根本应付不了的。”
郁酌语调拖长几分,抬起眼来,眼眸染上亮色,明明是在提要求,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讨厌,侧目时,露出一小段脆弱的脖颈。
“现在这样就很好,不管怎么样,我都需要你,就算以后再遇到危险,你也得一直保护我,照顾我……”
段煊眼神游移了一下,压下不受控制的心跳,立即低声应答:“好。”
然而段煊不追问,平日里,其他人的眼神却是止不住往郁酌身上瞟,明显有很多话想说。
基地重建速度很快,一切归于平静,虽然被炸毁的矮楼占了民居数量的一半,但丧尸被处理干净后,事情也简单很多,气温回暖,积雪消融,各项事务也有条不紊地进行。
蒋自明端着饭碗在桌边坐下,一转过头就看见段煊在给郁酌盛汤,忍不住咳嗽两声,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半晌,他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对了,方见余一会儿要来,你们别忘记了,估计是想来谈谈物资。”
虽然杜万虞已经死了,基地里的其他幸存者还要继续活下去,安定之下,大家决定重新选出一个首领。
方见余前几回和他们交涉颇多,相处起来算是熟稔,众人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该交流继续交流,也会交换物资,反正即将开春,他们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再过几天就要继续赶路。
暖气停了,空气中隐约泛着冷意,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郁酌照例不插话,默不作声地喝完汤,蒸腾的水汽弥漫至眼下,视线也有些模糊。
他将碗推远了些,刚伸出手,纸巾便被段煊递到了手边。
放下纸巾,郁酌再一抬眼,对方已经开始周到地给他夹菜了,碗里也很快就堆起小山。
蒋自明狂咳嗽一阵。
大家对此十分不习惯,而郁酌却逐渐习以为常。
上次谈话之后,段煊嘴上说着不用着急回答,却变得有些难缠,虽然对其他事情闭口不谈,行动上却时时刻刻透露出不容拒绝的态度,细致和强硬糅杂在一起,密不透风地渗入郁酌的日常生活。
换做其他人可能会觉得有压力厌衫婷,郁酌却完全没觉得不适应,自从离开郁还峥的基地,各种臭毛病明明在那一年的逃跑中磨得差不多了,现在也被重新惯了出来,心安理得地享受照顾。
然而下一秒,他却在瞥见碗里的蔬菜时表情微变,小声抗议:“我不想——”
“不行。”段煊冷脸驳回。
没过一会儿,段煊忙完这边,也抽出空来参与谈话,抬了抬眼道:“方见余大概七点到,安排人对接了,他们那边也正好缺人手,有空闲的人可以过去帮忙。”
蒋自明:“安排好了?我本来还打算去看一眼。”
余思莹笑了一下:“人家点名想找杨茴,你歇着吧。”
“哦——”蒋自明懂了,安静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郁酌身上,眼神中藏着跃跃欲试,却是对段煊开口,故意道,“要我说,不然就让他把柯谨带回他们那边得了,免得这人一天到晚在基地里找茬。”
话音落下,段煊顿了一瞬,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件事,另一边,郁酌却微微垂下眼,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问柯谨,想要开口。
没等他出声,又被蒋自明打断。
“那个……”
他已经克制了很久,吃饭时无数次去偷看郁酌,终于还是忍不住去问。而就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其他队员也倏地坐直,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蒋自明面露期待:“少爷,能不能教教我,那天你是怎么轻轻松松就把丧尸骨头掰碎的。”
郁酌:“……”
有蒋自明开这个头,大家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然而最尴尬的还是卜成。
他归队后,简单向大家解释事情始末,但略去了和谢衷的冲突,这期间谢衷多次想解释什么,都被他看着冷哼一声便转身就走,两人僵持到现在。
后来他被郁酌出手的动作震慑,于是常常欲言又止地看他。
卜成这人,脾气极怪,说话也难听的要命,不过倒是没什么道德上的瑕疵。
于是忍了又忍,见大家聊的热火朝天,他突然正色,猛地站起身来。
身后的椅子差点被带倒,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噪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见对方看着自己,郁酌一愣。
还没等他发出疑问,下一秒,卜成表情怪异,但大声道:“对不起!之前是我对你有偏见。”
气氛陡然间死寂下来。
所有人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郁酌也被他这话震住了,睫毛抖了抖。
“你……”他难得说不出话,心中却想,对方如果是因为态度差道歉,那的确是应该的。
至于偏见嘛……
他对自己的定位的确是小白脸来着。
最好看的那种。
不知道为什么,室内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直到半分钟后。
蒋自明发出第一句疑问:“我操,卜成,你居然还会道歉?”
郁酌顿时绷不住表情了,想笑。
卜成闻声怒视他。
三两个字把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见蒋自明这么说,也纷纷意识到这一点。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这种话,真的,真的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刚才听到的时候我人都傻了,这人真的卜成?别是被人给掉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