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像是失去了力道,缓缓沿着山壁躺下,然后抬眸愣怔地望着头顶用障眼法藏着的神像。手指费力地抬起,障眼法如同浓雾一般散开,紧接着丑陋的神像便落入了眼中。
齐天意念微动,那神像便吧嗒一声掉到了他的手上。
手指咬破痕迹,血液抹在神像上,随后,一道熟悉的气息便涌入了他的体内。齐天深深吸一口气,有一种自己跌入了温泉的温暖感觉,浑身的疼痛好像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
他终于活过来了。
看来,在这龙脉中藏下神像,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现在,他只要找到足够多的神像,将他分散出去的能力都给拿回来就是了。
想明白这一点,本已经溃败的齐天再度起身,眼中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意念。
他想,等他找齐了全部的神像,他就立刻从这里离开,到时候顶多就是继续东躲西藏几百年,但等几百年之后,他又能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届时,他一定要把逢汜,把玄天观的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还有那条名叫金鳞的蚺。
齐天呼出一口气,开始循着自己留下的气息不停地行走于整片龙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龙脉之外已经是日升日落好几个周期,但龙脉之内,齐天却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回了大半的神像。
只要再拿回剩下的那部分,他就可以离开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有其他更快更简单的法子,直接将所有的神像都在一瞬间找齐,并吸收其中的能力。但考虑过后,为了自身安全,齐天还是放弃了。
虽然他没有去龙脉之外看过,但他能猜到以逢汜为首的玄天观众人此刻应当都在外头。所以,他在龙脉之中制造出的大动静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到时候那群家伙恐怕就会知道他还活着,必然要追杀他。
齐天舔了舔干涩的唇,继续往前走。
一晃又是两天时间,齐天酸软疼痛的身体已经彻底好转,他苍白的脸重新被健康的血色覆盖,抬手摘下最后一块神像,吸收完其中的力量,他的嘴角翘起弧度,低声喃喃:“再有两百年,一切都会结束。”
“不会再有第二个两百年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瞬间惊醒了齐天,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闪烁着不可置信和惊恐。
他低吼道:“谁?!”
前方的道路口缓缓出现一道苍老的身影,太虚一身道袍,白发白眉白胡,拂尘落在手肘间,漆黑深沉的眼眸望着面前的齐天。
老者的面色平静,眼底却有情绪起伏。
太虚始终记得两百多年前在盈自山下遇到齐天的场景,当时的齐天还只是个年幼的小孩。他给齐天算了一卦,亲情缘浅薄。齐天也自述他父母将他丢到了山下,转身离开了。而齐天本人,在山里转悠了好久,饿了就找果子,渴了就喝露水,身上虽脏乱恶臭,眼睛却很亮。
看他可怜,太虚将他带回了玄天观,让他成为了玄天观的弟子之一。
齐天是个很努力的孩子,他的天分不高,但胜在勤奋。因此,多年下来,能力也不弱。
可偏偏,野心在阴暗的角落里生长,将人变得面目全非。
太虚复杂又悲天悯人的目光落在齐天身上,令齐天的神情愈发难看冷漠。齐天眯起眼睛,脑海中有思绪快速闪过,几秒钟后,他突然笑了一声:“你们耍我?”
太虚并未开口,齐天便自顾自地继续道:“让我以为我逃脱了逢汜的追杀,实则是为了给我时间吸收所有的神像……因为龙脉这么大,就算是你们,想要一个不落的找到所有的神像也并非易事。更何况眼下你们这群老家伙还要修复龙脉,若将寻找神像的事情交给年轻一辈,又怕遇到诸州特殊部门的事。所以你们就故意放任我?!”
齐天哈哈大笑起来:“自诩名门正道,可论起阴谋诡计,谁能比得过你们!”
“一般情况下,我更愿意把你口中的阴谋诡计称之为聪明机智。”容镜的脑袋从一旁探出来,笑眯眯地反驳。而他的身后,逢汜面无表情地看着齐天,嘴里蹦出两个字,“蠢货。”
容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逢汜师叔对齐天当时骂人的词语很有意见。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太虚老道抬手挥动拂尘,一抹金光从龙脉之外而来,以一种强势且强悍的姿态困住了齐天,随后金光幻化成为囚笼,并且囚笼的体积一点一点变小,被困于其中的齐天则感受到了来自身体外部强烈的挤压。他眼眸猩红,撕心裂肺地尖叫,疯狂地化作血雾冲撞着囚笼。
然而血雾被刺啦刺啦地分割,却始终未有一丝丝的雾气从中钻出来。
时间流逝。
直到某一刻,囚笼缩小到了手掌大小,而被挤压的血雾也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忽然嘭得一声炸开。
太虚闭上眼,叹一声。
许久之后才转身,招呼上两个小辈:“走吧。”
容镜乖乖跟在太虚爷爷身后,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
“那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咯?”
“龙脉的修复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我是不是可以回雁城了?”
“太虚爷爷你跟我一起回去吗?我让谢长时请你们吃饭好不好?”
“谢长时现在可有钱了,请客吃饭绝对不会只请你吃包子了!”
太虚老道睁开一只眼觑他,没好气地道:“这六天时间你天天在我面前说谢长时,你也不怕我听烦了。”
容镜扬起一张乖巧的脸,问:“那您烦了吗?”
“没烦,但见你烦了,赶紧给我滚蛋。”说完,一把拎住容镜的衣领,丢给了逢汜,冷哼一声,“带这没良心的小僵尸去找他男人去。”
逢汜瞅一眼容镜,容镜冲他眨眨眼。
逢汜:“……”
十分钟后。
南陵山下。
被逢汜提着的容镜一眼看到了那辆眼熟的库里南,他的眼眸倏地一亮,毫不犹豫地催促着逢汜将他放下来,然后朝着车旁跑了过去。
一身黑色大衣的谢长时站在车旁,看着奔来的少年,狭长的眼眸染上笑。
嘭的一声,少年砸入他的怀里。
容镜扬起脸,眼睛亮得像天边的星星:“谢长时,我好想你啊。”
谢长时垂眸低声笑:“我也想你。”
——正文完——
第108章 番外一
龙脉彻底被修复是在半年以后,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雁城特殊部门的成员们闲得能种蘑菇。
——真正意义上的种蘑菇。
池白他们把办公室的阳台给清理了出来,买了很多的花盆,填了土,一颗颗白胖的杏鲍菇从里面钻了出来。
事实上这花盆本来是用来种花的,可惜雁城特殊部门这几个全是养花杀手,连最好存活的多肉都种不起来,只能改行种蘑菇。
池白挥了挥杏鲍菇上的一点泥渍,看了眼墙上钟表的时间,端起花盆便问阿秋和岑桐:“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去容镜的工作室蹭个饭?正好这杏鲍菇也长好了,还能免费添个菜。”
“我觉得可以。”
“我也可以。”岑桐连忙举起手。
容镜的工作室在前段时间进行了拓展,工作室带工作间、休息室、厨房,直接住下都是可以的。更别提容镜还找了只擅长做饭的恶鬼,岑桐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
“走。”池白挥手,三个人便大大咧咧出门。
来到一楼时,恰好与他们部门的部长章刑兆擦肩而过。章刑兆一看池白手里捧着个花盆便知道他们要去干嘛,他低头和身旁的人说了句什么,随即迈开大步追上三人:“干嘛呢?吃饭时间往外跑?”
岑桐乖乖回答:“我们去容镜的工作室蹭饭吃。”
章刑兆眉心一皱:“天天跑他那儿吃饭,你们还有没有点礼——”
话没说完,便看到池白睨他一眼,问:“老大,一起去不?”
章刑兆尾音一转:“数,起码得多带点东西。”
阿秋没忍住笑出了声。
章刑兆摸了下鼻尖,有点尴尬,但还是板着脸,催促着三个年轻人去附近的超市买点礼品。
买礼品这种事,三人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诚如章刑兆所说,老是吃容镜的确实说不过去。但……岑桐目瞪口呆地看着疯狂在货架上扫落保健品、茶叶、名酒的自家部长,觉得嗓子里的声音都挤不出来了。
他讷讷问道:“什么情况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女婿上门呢。”
而且按照容镜的年纪,应该也用不上这种保健品啊。
阿秋嘴里叼着棒棒糖,慢吞吞地开口:“见偶像跟见丈母娘差得也不多吧。”
龙脉修复完成以后,一部分的玄天观弟子回到了玄天观修整曾被占据的道观,另一部分……来到了雁城,说是要看看容镜生活的雁城是个什么样的。
所以,容镜的工作室最近十分热闹,里头都是常人穷其一生都见不到的道士。
他们家章部,就是冲着容镜的师叔们去的。
开车来到工作室,阿秋和池白往里探了一眼,瞧见了正坐在大厅内跟客人一起嗑瓜子唠嗑的容镜,不由得觉得好奇。上前拍了下容镜的肩膀,阿秋好奇地问:“你怎么在外面?”
容镜抓一把瓜子给三人,然后指了指里头的工作间:“师叔在里面给人看相算卦。”
阿秋等人:“……”我曹?
还有这种好事?
沉默间,章刑兆拎着阿秋的衣领将他往边上挪开,轻咳了一声,装作淡定地问:“今天是那位廖沭道长在帮人算卦看相吗?”
容镜将手里的瓜子壳丢进垃圾桶,看向章刑兆的眼神多了几丝惊叹:“章前辈你怎么知道?”
“之前有所听闻,据说廖道长精通看相算卦之术。”章刑兆笑了一下,眼神飘了一下,又装作不经意地问, “廖道长算卦算到什么时候?”
“说不准,但这会儿的号应该都——”
能看到。
最后三个字卡在嘴里,容镜微微张着嘴看着章刑兆飞奔到前台,简单利落地对聂六道:“你好,麻烦帮帮我取个号。”
容镜:“……”
不是,你一个特殊部门的部长,竟然也要看相算卦吗?
在容镜的呆滞中,章刑兆淡定地拿着号码牌回到几个小辈的面前,然后温和点头,对容镜道:“我买了点小礼品,想当做见面礼送给廖道长他们,还请收下。”
说完,章刑兆就走到一旁角落位置等待叫号了。
容镜扭头看向池白他们,悄默默看一眼章部长,小声地问:“什么情况啊?怎么还有见面礼呢?”
池白:“追星是这样的。”
然后将手里的杏鲍菇往他怀里一塞:“我也有见面礼,中午多烧一个黑椒杏鲍菇,谢谢。”
容镜:“……”
两个小时后。
池白阿秋和岑桐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章刑兆揣着廖沭师叔的签名照也心满意足地走了。
容镜搬了个小凳子,嘴里咬着阿秋送的棒棒糖,看他们各自欢快的背影,不由得啧啧感慨:“没想到章部长也很潮嘛。”
知道廖沭肯定没有照片,竟然还随身带了个拍立得。
司流拉了个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容镜听到动静偏头看过去,颇有几分惊讶:“司流前辈?你不是去找逢汜师叔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司流面无表情。
容镜哦了一声:“看来是被赶回来了。”
司流:“……”
被一口说中了事实,司流的表情差点没绷住,都想把容镜的嘴给捂了。但一想到容镜既是他老板的对象,又是他心上人的师侄,但凡他敢捂一下,估计明儿又丢钱又丢人,划不来。
于是,他只能叹一口气,在沉默中戳戳容镜的腰,问他:“我到底是长得不够帅,还是不够有本事,或者,他嫌弃我不是人?”
容镜果断抓住最后一句,振振有词:“谢长时一个普通人都不在乎我是不是人,我逢汜师叔好歹见过大世面,还会在意司流前辈你是只鬼?”
随后视线又转到司流的脸上,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前辈你长得也不赖,虽然比不上谢长时,但也算大帅哥,我逢汜师叔眼光再高,也不会嫌弃你的长相。”
“所以是我不够有本事?”
“谈恋爱谁看有没有本事啊。”
“那看什么?”
“……”有恋爱经验的容镜默了默,试探回答,“看你行不行?”
司流:“……你什么意思?”
容镜端着凳子往边上挪了挪,抬头看看天,一脸无辜:“前辈,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司流:“什么?”
容镜:“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司流:“……”
两秒钟的停顿以后,轰得一声,身旁的鬼气突然炸开,容镜咻一下窜得老远,一边往外跑,一边掏出手机疯狂嘀嘀他家逢汜师叔。结果没跑两步,脑袋就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谢长时低头看着顺势将手臂缠上他腰的少年,抬眸,再看到气得头发丝都在冒火的司流,忍不住笑了一下:“司流前辈。”
司流面无表情觑他一眼:“你别说话,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臭僵尸。”
“你骂谁臭僵尸?”
身后传来的冷冰冰的声音令司流浑身一僵,他不可思议的眼神和容镜对上。
咬牙切齿:“你还搬救兵?”
容镜无辜眨眼,果断拉着谢长时的手冲远处的逢汜挥挥手,笑盈盈地说:“逢汜师叔我和谢长时去看电影咯,晚上你记得来家里吃火锅呀。”
逢汜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知道了。
容镜见状便心安理得地离开,走前还冲司流做了个鬼脸。
推着谢长时上了车,他小声催促道:“快快快,来不及了,说好要支持宋知野的新电影的,迟到不好。”
两天前宋知野的新电影上映。
自从萧晟退圈以后,宋知野的事业运就跟火箭似的直冲云霄,大制作的电影邀约一个接着一个。现在正上映的是他摆脱萧晟以后接下的第一个S+级别的片子。
片子是灾难题材的,仅上映两天就豪揽五亿票房,今天是第三天,票房不仅没有降下来,反倒又涨不少,根据某些软件的预测,说是一周内电影的票房可以超二十亿。
“不会迟到。”谢长时摸了摸容镜柔软的短发,安抚道,“还有四十分钟,足够了。”
库里南停在谢氏旗下的商场。
走进电影院以后,容镜去买了爆米花和可乐,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环顾四周,今天是周末,电影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其中有不少明显是宋知野的粉丝,正兴奋热络地讨论着宋知野和电影。
“难怪他那天发微信跟我吐槽,说本来想来工作室找我的,结果人刚出他住的小区,就被私生给盯上了。”容镜咬着吸管,跟谢长时唠嗑, “说是担心给我惹麻烦,转头就回家了。”
“下次可以让他来云江湾或者半山别墅。”谢长时提议。
这两个地点的安保都比较好,就算私生跟过来,保安也不会让他们进。
容镜连连点头:“我到时候跟他说。”
看完电影是两个半小时以后,容镜和谢长时直接去了商场的超市买食材,准备回家吃火锅。
而另一边。
自从听到容镜说吃火锅的司流飘在逢汜的身后,不停地重复:“我也要去吃火锅。”
逢汜听得耳朵起茧,转身正欲一巴掌把人拍飞,结果手腕一抬就被拽住,紧接着司流那张脸在眼前放大,深邃漆黑的眼眸望着逢汜,恍若一片深渊想要引人堕落。
他问:“所以你不接受我,真的是因为我技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