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路沈玉竹很是熟悉,他带着拓跋苍木七拐八绕地抄小路来到了东宫的后门处。
在巡逻的守卫从后门走过去后,沈玉竹便拽着拓跋苍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纵使被人撞见了也不怕,他手里有四哥给的腰牌。
和以往清静的东宫不同,刚走进去没多久,沈玉竹就听见了不少人说话的声音。
沈玉竹躲在墙边拐角处,鬼鬼祟祟地往传来人声的院子里看去。
院子里坐满了世家子弟,他们叽叽喳喳的,比麻雀还吵。
而太子就坐在最上方的主位,正用手扶着额头,看起来已经很不耐烦了。
不过太子向来温润,喜形不与色,除了身边熟悉他的人之外,其余人大约也看不出来。
中原人向来委婉含蓄,这相亲宴会明面上看起来也是诗词歌赋和清谈大会。
委婉倒是委婉了,就是他们这七嘴八舌的,听得人脑瓜子疼。
这时,隐约的声音传来。
“......听说最近京城的书局里突然出现了一本大卖的话本子,里面的内容我只看了几页可就看不下去了,实在太过离经叛道。”
“哦?这我倒是不知,但最近确实听过不少人说起,里面是写了些什么?”
口口声声说着只看了几页的人回答道。
“那话本子里讲了两个男子相爱的故事,这倒是没什么,怪就怪在这两人家中长辈不对付,便不愿意再让他们二人来往。”
“谁曾想他们竟说婚姻本就不该只听从父母的意思,他们是他们,父母是父母,日后共度一生的伴侣应当自己挑选才是,这简直就是胡言乱语!”
原本心不在焉的太子沈翊听了这话,悄悄将撑在额头上的手放下。
婚姻不应当听从长辈的意思么?可他的父亲是皇帝,皇命难违。沈翊又将扬起的眉眼压下。
“这话本子有什么问题?”
沈玉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定眼一瞧,这不就是先前在街上被林青风坑了一袋银钱的章家小公子么。
章家小公子看向说话的那人,骄矜地抬起下巴,“你说啊。”
“哪里都有问题。”那人看样子是想与章小公子争辩一番。
“双亲与子女怎么能分开看待?更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他们为我们挑的伴侣,我们自当欣然接受,不可自私,才不会辜负了这片孝心。”
章小公子闻言不急不缓地反问。
“那请问你如今出现在这里,是你自己愿意,还是听从父母的意思后才前来?我在这里也坐了许久了,怎么没从你的脸上看出什么欣然之意?”
“章公子慎言!”那人惊惶地看了眼坐在上方的太子,唯恐惹了对方不悦。
他当然是听从父母的命令被迫前来,否则谁想嫁给太子趟这趟浑水,宫门是那么好进的吗?
章小公子见状耸了耸肩,嘀咕了句没意思就转过头继续盯着桌案上的纸笔发呆。
这些人真是好笑,自己都心不甘情不愿又做不到的事还要求别人做到。
他们的这番对话倒是让早已不耐烦沈翊找到了借口,他轻咳一声,脸色状似不虞。
“如今天色已晚,今日便就到这里,各位散了吧。”
在场众人都在心里暗道定是章小公子那番话惹了太子生气,虽说大家都不是自愿前来,但这些事怎么好放在明面上?
只希望太子不要迁怒于他们。
沈翊话音刚落,章小公子起身的动作比谁都快。
他本就是匆匆赶来,来得最晚现在却走得最早,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被迫来东宫的一般。
饶是沉稳如沈翊,也忍不住抽了抽额角。
虽然他也很不情愿坐在这里,但那人未免走得也太迫不及待了些,好歹装一下呢?
众人散去后,沈翊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左右的侍从退下,“你们也走吧,我在这坐着歇会儿。”
刚才吵闹得他头都疼,好好的一桩婚事被父皇和太后搅得乱糟糟的,沈翊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沉闷的无力感来。
他不想成婚,他不想这样如同傀儡一样活着。
沈翊靠坐在椅子上,忽然听到一道脚步声从院中传来,“我不是让你们先退下么......”
沈翊睁眼,看见眼前样貌陌生但感觉分外熟悉的人影,“你是?”
“太子哥哥,”沈玉竹负手站在院中,对着沈翊展颜一笑,“好久不见了。”
“六弟?!”沈翊听出了熟悉的声音,眼神惊喜,讶然起身。
“你,你这是从北狄逃回来了?”
拐角处等候着的拓跋苍木骤然黑脸,什么叫从北狄逃出来?难道北狄很可怕吗?
东宫太子又如何?真不会说话。
沈玉竹闻言失笑,“这说的是哪里话,没有的事。”
他偏头看向拓跋苍木藏身的地方,“过来啊。”
还有别人?
很快,沈翊就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出,站在沈玉竹的身侧。
沈翊站起身,他们这样在院中说话难免不会被有心之人看见。
“走,我们进屋再说。”
沈翊带着他们走到偏殿的内室,这里平常少有人来,没有伺候的人会打扰他们。
将房门关上后,沈翊转身就连忙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可有其他人瞧见?”
“太子放心,是四哥带我进来的,没有别的什么人看见。”
沈玉竹说完,看见沈翊当即松了口气,“没人看见就好,既然你不是从北狄逃回来的,怎么如今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说来话长了。
沈玉竹长话短说,速速将太后召见他们进宫赴宴以及他与陈泽商议的替嫁之事向沈翊说明。
沈翊听得一愣又一愣的,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好啊,你与四弟都瞒着我。”
“不是瞒着,”沈玉竹被他责备的眼神看得笑起来,“是我与四哥都知道你所处的位置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我如今前来不就都将事情给你交代了么?”
沈翊知道还有人记挂着自己后,心底原本的郁闷一扫而空。
“好,既然你们都不怕,那我又有什么好怕的,便按你们的办法来吧,那个陈彬不愿嫁我,当是谁愿意娶他似的!”
沈翊嫌弃地摇摇头,重新将目光落在拓跋苍木的身上,“那这位是......”
“北狄首领,拓跋苍木。”拓跋苍木见太子问道他,沉声回答。
沈翊原本以为这人是沈玉竹的心腹或是侍卫,没想到竟然是北狄首领。
他刚才见到六弟太过惊喜,态度上就怠慢了对方,竟是现在才问,实在是失礼。
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沈玉竹适时的开口,“所以我才说太子不必担心我是从北狄逃回来的,我都将他们的首领拐来了,入赘还差不多。”
沈翊看着他说完拽了拽拓跋苍木的衣袖,扬起的眉眼像是在说“你看我说得对吧”。
沈翊感慨道,“六弟比之前在宫中,看起来活泼了不少。”
从前他偶尔见到六弟时,只觉得对方大好年华却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而现在,对方身上总算有几分属于少年人的活泼来,都说水土养人,这么一看,六弟在北狄似乎过得不错,那他也就能放点心了。
“当初得知和亲的人是你时,我还曾找父皇问过,但他对我说,是你自己愿意的。”
沈翊与他们坐在桌边,那时他得知皇室有了要与北狄和亲的念头时便是不赞同的。
想要靠献出皇子来向北狄祈求庇护,这何其荒谬。
“......只是我人微言轻,虽说是太子但六弟你也知道,朝廷上很多人是听不进我说的话,他们大多数人都是看着父皇与太后的意思行事。”
“太子,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自责了。”沈玉竹知道沈翊什么都好,就是生在帝王家,却总是容易为一些人心凉薄而伤春悲秋。
有菩萨心肠当然是好的,但当无能为力改变的时候,这就会变成一种毒药,日益腐蚀着他的心力。
“不是这么算的,”沈翊轻叹口气,“你和亲北狄过的好,那是因为有首领相护,不能因为这个就模糊了和亲这件事本身的不妥。”
人怎么能被当成货物一样交易出去?
沈翊想到他的婚事,他不也只是这皇宫里的一个物件么?需要他了便将他找出来,婚事也成了旁人攀名附利的工具。
沈翊回神,发现沈玉竹正担忧地看着他,“抱歉,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却又开始在你的面前抱怨起来了。”
为什么说又?沈玉竹回忆起往昔,因为从前太子也是这样,心情不愉快了就会跑到他的殿中躲清静。
“不必见外,这宫里除了你与四哥,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值得我看望了,太子哥哥一定要......多保重,你所期盼的,总会有如愿的那一天。”
沈玉竹比拓跋苍木与四哥约好了时辰出宫,不能在这里多待。
“不过,照今日这个架势,恐怕你不再从中选出一位侧妃是不行了。”
沈玉竹想到他方才见到的吵闹景象,头都大了一圈,真是难为太子了。
一说到这个沈翊就头疼,“六弟快别取笑我了,我也正愁着。”
替嫁的正妃倒是可以作假,可这侧妃又如何作假?
“太子哥哥最好选一位真正无心嫁入宫中之人,这样才不会生出贪婪的心思,从而引起不必要的利益纠纷。”
沈玉竹提醒他,侧妃之位也不可轻率,不能让心思深沉的人钻了空子。
他与沈翊说话的时候,拓跋苍木就坐在一旁在桌下把玩着他的手指。
沈玉竹瞥一眼就不管了,反正这人就是闲不下来,非得碰一下他。
沈翊将手抵在下巴上,蹙眉思索,“你说得对,我若是一直不选一位侧妃,那些人始终不会歇下这份心思,可我又该选谁?”
这时,他恍然想到先前走得最快的那个章家小公子,样貌他没细看,不过那人还挺有意思。
见沈翊若有所思的神色,沈玉竹知道他心里有数了。
“太子哥哥,我与他这就走了,你若有事切记与四哥相商,不要独自做决定。”
沈玉竹委婉地说完,就将手从拓跋苍木的爪子里抽出,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走了。”
沈翊站在房门边目送着他们远去,如今六弟也回到了京城,他这个太子更要打起精神来了,可不能让弟弟们护着他。
出宫的路上,青姚为他们备好了马车,里面有他们来时所穿的衣物。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便躲在宽敞的马车内换衣。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昏暗的马车内格外明显。
沈玉竹背对着拓跋苍木,飞快地穿戴好衣物。
拓跋苍木的眼睛在黑暗里也很白日没什么不同,他挑眉看着,就在沈玉竹披上外衣后用胳膊将人揽入怀中。
“殿下防我怎么跟防贼似的?”
沈玉竹任由他帮自己将衣襟拢好再系上腰带,“我可没有,别说的我好像怕了你似的。”
“殿下可要记得现在说过的话。”
拓跋苍木的手指拂过他的发丝,意有所指道。
眼下的沈玉竹还尚未能理解他的深意,直到傍晚他们回到家中,沈玉竹看见拓跋苍木手上的那点布料时逐渐睁大了眼。
“你怎么还把这个带回来了!你实在是......色心不死!”
沈玉竹羞愤转身,“今晚你自己睡吧,我去隔壁。”
拓跋苍木的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他单手捞住沈玉竹的腰身,将人放倒在榻上。
“可是我想看。”
沈玉竹推搡着他压过来的肩,不去看他发亮的眼睛,“我不要,你想都别想。”
拓跋苍木也不着急,起身时沈玉竹以为他要去拿那衣料,连忙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吻上。
拓跋苍木身形一僵,他的唇齿被眼前人笨拙地舔舐着,像撒娇一样。
“这样可以了吗?”沈玉竹脸颊泛红,轻颤地睫毛洒落在拓跋苍木的鼻尖,勾得人心尖发痒。
“不够,殿下要多补偿我才行。”
拓跋苍木混不讲理,慢条斯理的将人亲晕了再哄得人褪下亵衣。
“我不穿......你又欺负我......”
沈玉竹感觉到对方正在系他背后的细绳。
粗粝的指腹随着动作摩挲在背部的肌肤上。
沈玉竹羞耻心起,将脸往拓跋苍木的怀里埋,“拓跋苍木,我真的要生气了,你赶紧给我取下来......唔!”
拓跋苍木低头,灼热的鼻息隔着轻薄的鹅黄色布料喷洒在沈玉竹的腹部。
他没忍住咬了一口。
沈玉竹抬脚踹他却被他顺势握住了脚踝,拓跋苍木抬头,舔了舔虎牙,笑得邪气横生。
“殿下乖一点。”
他说着“威胁”的话,吻了吻扛在肩上的小腿。
沈玉竹发丝披散,仰倒在榻上,欲哭无泪。
他踹拓跋苍木,这人会握住他的脚踝亲吻;他扇拓跋苍木,这人还会舔他的手。
这日子没法过了!
半夜,在院子里的众人都沉入梦乡的时候。
拓跋苍木头顶着布料被一脚踹下床。
沈玉竹裹着被子坐在榻上,被子底下是各种不堪入目的痕迹。
他被气得胸口起伏,纤细的手指从被子里伸出,颤颤巍巍地指着地上的人。
“你、你给我滚!”
餍足后的拓跋苍木无辜仰头,舔走唇边的可疑水渍,“可是殿下不是很喜欢吗?”
沈玉竹看见他竟然都吃了下去,拿起榻上的枕头砸他,“你不可理喻!我不跟你说了。”
说罢觉得气势不足,沈玉竹又瞪了他一眼,“你以后都别想亲我,脏死了。”
这个惩罚对拓跋苍木而言很是严重,他苦恼地蹙眉,“殿下的东西不脏,是香的。”
这人竟然还敢说!他方才都说了不要那样了!
沈玉竹涨红了脸,他跟这种孟浪之徒是讲不了道理的。
在他气咻咻地转身躺下后,某个孟浪之徒又开始不老实地躺在了榻上。
“殿下还在生气吗?”
沈玉竹闭眼不理他。
“我错了,殿下若是不喜欢,下次我就不吞下去了。”
这人居然还想有下次?沈玉竹开始装睡。
“如果我会作画就好了,不然一定将殿下动情失神的模样画下来......”
沈玉竹听着他越说越过分,忍无可忍地转身。
“闭嘴别说了!”
胡闹这么一通后,沈玉竹倒是意外睡了个好觉。
他睁眼醒来的时候,拓跋苍木仍旧闭着眼,沈玉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醒神后坐起身,薄被从身上滑落。
他的腰身搂上了一双手臂。
拓跋苍木分明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不想让沈玉竹离开,“......再陪我睡一会儿。”
沈玉竹便索性靠坐在床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拓跋苍木的头发。
他在心里算着日子,“再过几天,我们差不多就要做出快来京城的假象了,不然这一路上都没有我们的踪迹也太可疑了些。”
拓跋苍木模糊地“嗯”了一声。
沈玉竹还在想着太子的事,“还好太子的婚事在太后生辰之前,不然这陈泽到时候以东夷首领的身份出现,还不得将陈家人给吓晕。”
“唉,也不知道太子会选何人做侧妃,希望能遇到个不错的人吧,总归也是权宜之计,还有陈泽也是,总不能一直呆在宫里,我们得尽快将太后的势力控制住......”
沈玉竹话还没说完,拓跋苍木无奈地笑了一声,“殿下,这些事我们都会安排好,别担心。”
“嗯,我就是担心会生出什么我们不能应对的事端。”
沈玉竹垂眸,手指捏住拓跋苍木的鼻子,“别睡了,都什么时辰了。”
拓跋苍木睁开眼,还想赖床时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外祖母许澜的声音响起。
“殿下,你们起了吗?若是起了便到隔壁院子里来,我与你外祖父有话要说。”
拓跋苍木一个挺身起床,沈玉竹看着他慌乱穿衣的样子失笑,清了清嗓子回应道,“好,马上就来。”
“你看,我就说让你快起来吧,就连外祖母都等得来催促我们了。”
拓跋苍木一声不吭地飞快穿好衣服,然后就来给沈玉竹穿衣。
“殿下的外祖母会不会责怪我带着殿下赖床?”
沈玉竹看着他沮丧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应当也不是什么急事,否则以外祖母的脾气,恐怕早就来催促了,等不到现在。”
不过沈玉竹心里还是有些心虚,毕竟他与拓跋苍木若不是胡闹到半夜,也不会起晚了时辰。
外祖母自然不会说什么,但外祖父......可就不一定了。
果然,在沈玉竹与拓跋苍木二人匆忙赶到隔壁院子里时,坐在石凳上的谢济青看到他们就冷哼了一声。
沈玉竹脚步慢下,笑着唤人,“外祖父,外祖母,你们今日怎么会想到叫我们?”
他看到石桌上还摆着早膳,看样子已经有些凉了。
许澜瞥了装腔作势的谢济青一眼,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
谢济青淡声道,“你们先坐下吧,我与你外祖母就是想与你们一道用早膳,顺便说说话。”
他眼看着沈玉竹拉着拓跋苍木的衣袖坐下,哼,这个北狄首领,他真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若不是皇命难违,他真想让外孙与对方和离算了。
北狄人怎么会懂得知情识趣、嘘寒问暖,俩人坐在一起也不般配。
北狄那小子的胳膊那么粗,他们中原的审美可不是这样,讲究身材匀称,纤瘦有力,正如他。
谢济青打量着,又在心里顺带夸赞了一下自己。
拓跋苍木何其敏锐,自然察觉得到谢济青的打量,他不由得姿势僵硬,装模作样地细嚼慢咽。
他不再像以往那般恶狗吃食似的,一口气就吃完了,喝粥的时候也是用的汤勺小口地喝,没有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好憋屈的姿势,拓跋苍木蹙眉咽下。
沈玉竹胃口一直不大好,吃了一些后便开口问道,“外祖父是有什么消息告诉我们吗?”
谢济青点头,“最近街市间突然兴起了一本话本子,里面的故事广为流传,不知怎么竟然传到了圣上的耳中,他看见那话本子的内容后很是生气,便下令让人查封此书,且要逮到写了此书的人。”
话本子?沈玉竹想到昨日在太子那里听到的争执,心里一动,莫非说得就是这个?
许澜这几日都呆在家里,消息没有谢济青灵通,她侧头奇怪地问道。
“究竟是什么话本子会让陛下动怒?难道是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
谢济青摆了摆手,“内容原本没什么,只是这话本子在京城的影响范围太大了些,就连说书先生和百姓都谈论起了这内容。”
“就是说了一对有情人不顾父母之命喜结良缘的故事,陛下动怒恐怕是觉得此书在影射他为太子赐婚一事。”
听了这话,许澜就更奇了,“这皇子不都是陛下赐婚的么?怎么偏偏这回陛下就觉得说的是他了?难道是突然发现他不该如此专横,该让皇子们婚姻自主了?”
许澜这嘴向来不饶人,谢济青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这话你在家中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在外面去说,与以往不同,这次太子赐婚本就是太后开的头,陛下动怒恐怕也只是做个样子给太后看罢了。”
沈玉竹默默地听着,“如今就连父皇也只能在太后面前示弱了吗?”
“慎言。”谢济青摇了摇头。
“如今京城这局势,世家是占了风头,你瞧瞧他们办的这事,太子正妃与侧妃都想要是世家中人,这不明摆着想要日后皇后的位置。”
“他们想得倒美,可却是苦了太子,他根本不愿卷入世家与朝廷的权势之争。”
沈玉竹垂眸,世家占了上风,也就意味着太后的势力在这京城更加壮大,父皇怎么可以愿意这样的局面出现,但他却还是妥协了,只是赐婚对象变成了男子。
但太子妃的位置何其重要,权利也无关性别,父皇究竟为何不敢反抗,难道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太后手中?
沈玉竹想到西戎,又或者是蛊?难道太后给父皇下了蛊?
只是这无凭无据的,也只能是猜测罢了,一切都要等到进宫后面见父皇才能知晓。
“是啊,太子也是身不由己。”谢济青想到沈翊,只觉得可惜,若是没有出生于皇室,恐怕会自在许多。
谢济青今日便是借着这个事提醒沈玉竹如今的形势,他知道这孩子聪明,会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看到一旁只知道闷头吃饭的拓跋苍木时,谢济青忍不住蹙眉,这孩子他就不放心了,到时候进宫可不要拖累了玉竹。
“首领别怪我话多,这京城不比北狄,稍有不慎就会行差踏错,进宫后还望首领护住殿下,我与阿澜如今年岁已大,旧部势力虽在但毕竟都在宫外,这宫中到时候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谢济青言辞恳切,他的女儿走了,他如今在这世上就剩下沈玉竹一个外孙,哪怕他看不顺眼拓跋苍木,却也知道沈玉竹身边也只有他能相护。
拓跋苍木闻言抬头,对他保证道,“外祖父放心,我定会护好殿下。”
谁是你外祖父?谢济青微笑,“如此便好。”
用过早膳,沈玉竹与拓跋苍木回到庭院。
“你外祖父看我的眼神好像很不满意。”拓跋苍木挫败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分明还不错啊。
沈玉竹牵着他的手慢悠悠地走在石板路上,“放心吧不是你的问题,我外祖父那人眼光一向很高,除了他自己其余都是庸人,按我外祖母的话说就是,‘年轻的时候这人忒欠揍,也就我懒得跟他计较了’。”
“更何况外祖父还是知道分寸的,就算心里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你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北狄首领,旁人怎么敢得罪?”
沈玉竹说着这话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
拓跋苍木听出了他的打趣,“不过听殿下的外祖父所言,恐怕宫里的形势的确不容乐观,他这是在提醒我要做好万全准备。”
“嗯。”沈玉竹抿唇,眼神严肃,“北狄骑兵如今在京城外埋伏的人数有多少?”
“八千骑兵,一个时辰之内便可破城入宫,加上东夷与南蛮,会更快。其余北狄骑兵兵分几路,在赶来的路上。”
拓跋苍木说完,却见沈玉竹眉头皱的更深,“殿下是在担忧什么?”
“我在担忧那一个时辰之内的变数。”
沈玉竹叹了口气,“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宫内有我外祖母曾经的亲兵下属,若是生变也能护我们一阵了。这倒不是我最担心的,若是明着对付自然不怕,怕的就是玩阴的。”
“阴的也不用怕,我们不是有林青风在吗?到时候让他在宫宴上通通给人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