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深眼睛一转,他不敢说也不敢问,只垂下眼恭敬地拱手迎他们上马车。
沈玉竹坐在马车里,不太高兴地整理着腰带,“不知道你成日都在兴奋个什么劲儿,亲一下就能将我的衣服弄脏。”
这身衣服都是他方才沐浴后匆忙换上的。
被嫌弃了的拓跋苍木摸了摸鼻尖,主动伸手帮殿下整理衣裳。
可惜刚伸出手就被沈玉竹打开,“别碰,我可不想再换一次。”
“是我的错,只是殿下说的那些话实在很难让人冷静。”拓跋苍木被打了也脸上带笑,扬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说起这个,我还没同你算账。”
沈玉竹转身看向他,一码归一码,拓跋苍木不开心了他乐意哄是一回事,但这人误会他还自顾自的折磨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在你心里其实一点都没将我从前说过的话放在心上,我与你说了那么多,结果你还是觉得我要走。”气死他了。
沈玉竹抿唇,冷冷地看向他,“你好好反思一下,为何总是这样患得患失,想不出个理由以后我们就分床睡。”
晴天霹雳。拓跋苍木不甘心地试图讨价还价顺带灭一点沈玉竹心里的怒火。
“殿下,我真的有在克制自己了,原本我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不想让你觉得我小心眼。”
拓跋苍木说完,沈玉竹就震惊地眨了眨眼,这人究竟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沈玉竹还记得拓跋苍木失忆的时候,他甚至连自己的醋都吃!
沈玉竹沉默不语,拓跋苍木以为他还在生气,连忙进行深刻的反省。
“以后我不会再这样胡思乱想,我知道殿下心里有我。”
拓跋苍木尽力作出一副反省的模样,伸手想去牵沈玉竹的手。
“待会儿入宫后记得要与我表现出关系不和的样子。”沈玉竹再次提醒他。
拓跋苍木老大不乐意,“殿下是想以身入局,用自己引出对我不利的人,太危险了。”
“我好歹是皇子,那些人纵使发现了不对也不敢做什么,可你不一样,从前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是冲着要你命来的,这次让我们入宫也是。”
沈玉竹眉头紧蹙,这让他如何能放心?论玩计谋,中原这□□滑的大臣们能比谁都手段狠辣,从京城之外的那些官员就能以小见大看出来了。
拓跋苍木拗不过他,只能点头,“好,那便按你的想法来,但我也会在暗处护住殿下。”
马车驶入宫门出,有守卫拦下,“各位首领,入宫之人身上不可佩戴兵器。”
拓跋苍木将长刀从马车里丢到守卫的手中,那刀沉得将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最后还是两个守卫一同拿住那长刀。
陈泽与眉姝也解下腰间的佩剑,林青风老神在在地坐在马车里,他袖中藏的是毒药又不是兵器,果然还是毒药好使。
谁知守卫看着马车里随行的人,紧接着又道,“与各位首领一同赴宴的身边亲卫要全身搜查。”
林青风与玄奕站在宫门口,前者一脸生无可恋,后者面无表情。
而后林青风身上被他们搜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草药。
相比于林青风,玄奕身上的东西就很简单了,只搜出了几枚藏在腰带内侧的小刀。
确保他们身上再没有什么危险物件后,守卫才让他们重回马车。
拓跋苍木身边只有一个沈玉竹,那些守卫不敢对六皇子放肆,只用眼睛简单地打量了一下便放行通过。
此时林青风在马车内哀嚎,“我炼制的药就这么被收走了!”
眉姝坐在一旁安慰他,“无妨,今晚应该也用不上那些东西,没想到中原人如此谨慎。”
沈玉竹他们的马车内。
拓跋苍木若有所思地看向沈玉竹,“这就是殿下让我不要带上赛罕和乌日娜他们的原因?因为知道带上了也只是充当人数,没有什么大用。”
被收缴武器,再强悍的肉身也敌不过宫内严密的侍卫。
“嗯,的确有这个考量,还有便是宫外我们也需要人接应,不能全都进宫在他们面前露脸。”
沈玉竹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这段日子他思虑太多,以往在北狄的时候总是拓跋苍木来安排处理好一切,但现在是在京城。
他有多熟悉京城,便有多防备京城。
往年朝中也不乏有直言不讳的忠臣,但这些人总会因某种罪名而消失。
那时候的沈玉竹不懂,但现在他约莫明白了,是太后不允许皇帝的身边有敢于说真话的人。
对于太后,沈玉竹一直都没能看懂过,赵太后曾经辅佐皇帝十几年,虽不说尽心尽力,但至少那时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虽说是辅佐,但又像是故意想将人养残似的,朝中大臣也多是世家中人。
凭借太后原本的势力,她如果想,早就能自立称帝。
沈玉竹想不明白,更古怪的是太后是如何认识拓跋苍木,又为何在那么年幼的孩子身下下蛊。
就像她本可以称帝一样,她也可以早就杀死拓跋苍木,但她却像是做什么都留着一口气似的,既不斩尽杀绝,也不放过他们。
这种诡异的行径简直就像是在......报复什么一般。
还没等沈玉竹深想下去,马车停下,宦官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大殿已到,还请各位贵客下马车入内。”
因为是接风的宫宴,宴会上非位高权重者不可入宴。
在他们入殿时,席上坐着的人都转头向他们看来。
除了沈玉竹,其余人皆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林青风也忍不住步履放缓、举止局促起来。
在侍女的指引下,他们纷纷入席就坐。
沈玉竹坐在拓跋苍木的身边,席上多有打量着他们的眼神掠过,但二人都面无表情,看不出旁的什么。
倒是坐在对面西戎的人看到眉姝他们时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眉姝抬眼看去,冷冽的眼神让西戎人不敢再看。
相比于被所有人提防的拓跋苍木以及与西戎有世仇的眉姝,陈泽就显得格外自在起来。
他看着桌案上的玉盘银器还有那镶金的筷子,小声同身边的玄奕咬耳朵。
“你说这些东西我们待会儿能偷拿出宫去卖吗?”
玄奕无奈地伸手将他肩膀扶正,“不可,宫中器物不可随意出卖,你分明知道。”
“开个玩笑而已,只是想到我们从前在东夷吃不饱饭的境地有些来气而已。”
陈泽不经意地扫视席间,果然看到了陈家的人,家主夫人陪同在陈家主身侧。
也不知道家主的夫人派去东夷的人还没找到他会不会慌乱。
陈泽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他就是故意让他们急,到时候他再安排一个人易容成他的模样让陈家人找到。
这人竟然有胆子让他去替嫁,急上这么一会儿又如何?
太子在他们之后入殿,作为在场身份第二尊贵之人,他的位置在所有人的前面。
沈翊去往座位的路上还不忘恶心陈家人一把,对陈家家主与夫人颔首示意。
陈家这个待遇让众人纷纷看去,也对,毕竟陈家就快要成为皇亲国戚了。
家主夫人秦氏在下方的手绞紧了手帕,这门婚事是皇帝御赐,她不同意也没用,陈家主也微笑点头,随后警告地看了秦氏一眼。
“纵使心里有什么面上也不能显出来,难道你想害了陈家?”
陈家、陈家,这人心里就只有陈家!可怜她的孩子被她金尊玉贵养了那么些年,这下居然成了皇室权利争斗的牺牲品。
凭什么!秦氏含恨咬牙,当谁稀罕做这个太子妃!
太子这一举动被沈玉竹收入眼中,他不由得失笑,这人还真会拉仇恨。
拓跋苍木的坐垫离沈玉竹隔了点距离,他暗戳戳地想要伸手拉过来。
“别动,我们本就应当离远一些,这才能显出关系不和来。”
拓跋苍木默默收回手,“嗯。”这烦人的宫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陛下、太后驾到——!”
随着一声吆喝,席间的人纷纷起身,弯腰拱手相迎。
皇帝面带微笑走在前面,太后跟在他的身后一步。
赵太后虽贵为太后,但看起来面目也很是年轻,四十左右的年岁,岁月仿佛从未在她的脸上雕琢分毫。
身着红衣,明艳逼人。
拓跋苍木低头恭迎,却敏锐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
他抬眼,与太后的眼神相撞。
太后似乎对他笑了笑,又似乎没有,就像只是出于好奇般看了一眼。
但拓跋苍木还是感觉到了那复杂的一眼中,最为浓烈的一种感情,那是......怀念。
太后是在借着他的眼睛,看谁吗?
拓跋苍木压下心里的奇怪情绪,将自己的发现悄悄告诉身旁的沈玉竹。
沈玉竹闻言,以往的猜测在如今证实。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太后与你的父母,从前应当很有些渊源。”
只是不知这渊源,是恩是怨了,多半都是怨。
皇帝举杯说了些欢迎到来的场面话后,宫宴便彻底开席了。
沈玉竹垂眸为拓跋苍木倒酒夹菜,很有小媳妇的模样。
但他身为皇子,做这些事就格外引人注目了,有看不过眼的大臣已经相互嘀咕起来。
“这北狄首领还真是狂妄,竟然让皇子照顾他?”
“嘘嘘,可小声些,和亲一事本就是我们向北狄示弱,北狄首领怎么对待六殿下,那也是别人两口子的事,与我们又有何关?”
章家小公子听着这些人的言语,忍不住嗤笑一声。
“说得事不关己,你们可别忘了,你们能坐在这里享受歌舞升平、华服美食,那可都是六殿下和亲换来的,和亲的时候你们个个当哑巴,好处倒是没少落下。”
“嘿你这人!”有人转头认出了他是章家的人,又按耐住想要骂人的心思。
那些人故作大度地笑着道,“看你年纪小,本官不同你计较。”
章小公子、章邯回以皮笑肉不笑,“不与我计较?我看是无法辩驳吧!你们这些人也就只会耍耍嘴皮子,满口仁义道德,真遇上事了躲得比谁都快。”
有些醉酒的人听不下去了,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伸手指着他,“你还敢再说?”
“我就说了怎么了?”章家家主没来,章家今日就到了一个章邯,没人能管束得了他的嘴。
“顾大人站起身是来做什么?”
“他,他说了些得罪人的话语。”顾大人吃醉了酒,突然感觉肩上一沉,沈翊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环顾四周。
“顾大人喝醉了,将他扶下去吧。”
这是要护着章邯的意思了,其余人不敢多言,只得匆匆将他扶下去。
太子沈翊端着酒杯走来,笑着看向章邯,“我原本是有事找章家家主,既然他没来,找你也是一样的。”
章邯纳闷地仰头望着他,随后发现这姿势不妥,于是不情不愿地起身,“不知太子殿下找我何事?”
“前几日东宫举办的清谈会你来了吧。”沈翊打量着眼前人,也不知道为何看着斯斯文文的说话却是如此刁钻。
“嗯,我去了。”章邯以为他是想问罪那日迟到一事,不禁有些紧张,不是吧,太子这般小气的吗?
谁料这人下一句话便是。
“那你有兴趣做我的太子侧妃吗?”
啊?章邯茫然抬头,这人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听错了?
嗯......他可以直言说没兴趣吗?
章邯纳闷地看着他,这是喝多了耍酒疯么?太子侧妃这个位置怎么想也轮不上他啊。
章邯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您这是在说笑对吧?”
难不成是想拿他当幌子?就知道这些人一个个都不老实。
沈翊看着章邯,他身为太子,不管是情不情愿,都看过了不少人的谄媚或是忌惮的面孔,可是这章家小公子的脸上,只有清澈见底的疑惑。
哦,可能还在心里骂他有病。
沈翊站在章邯身边的举动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联想到太子大婚一事,很多人都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有一些好事者还在悄悄往陈家夫妇俩人那边看去。
“陈家主,看来太子殿下的侧妃已有人选啊。”
陈家主维持着面上的笑意,“这是太子殿下的终身大事,我们就不要在这里妄加揣测了。”
秦氏坐在一旁银牙都要咬碎,太子这是什么意思?直接在宫宴上给他们难堪吗?
她说为什么章家那几个人没来,原来是早知道会有这出。
其余几大世家的人见状面露不甘,该死的,怎么这太子就偏偏看上章家了?这下子章家也成了皇亲国戚,比他们的地位高出一节。
宴上的一切都被沈玉竹他们收入眼中,他抬眼看去,父皇只是淡淡地扫了太子与章邯一眼,太后更是当做没看见,只欣赏着席间的歌曲。
世家都是太后的人,不管是哪两家做正妃侧妃,对她都是有利的。
许是察觉了沈玉竹的目光,赵太后低头看来,沈玉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好敏锐的人。
拓跋苍木坐在一旁兴致缺缺地用手指挂着个银壶摇晃着,歌舞他是没什么兴趣的,又不是殿下跳给他看。
嗯?今晚这已经是太后第三次看向他了。
拓跋苍木混不在意地吃着菜,同沈玉竹小声嘀咕,“这人怎么回事?真见面了我倒也没觉得她有多想杀死我啊?”
拓跋苍木对旁人的杀意向来敏锐,这赵太后的眼神里他是真没察觉到,难道是这人将心思藏得太深了?
“不要掉以轻心。”沈玉竹伸手取下他手里晃悠着的银壶,端正地摆在桌面上。
“坐好,别让那些文臣找到借口参你一本,说你目中无人,不懂礼数。”
拓跋苍木最烦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让他们参?总归他们也不敢舞到我的面前来。殿下,我们真的不能坐得近一些吗?就算是不和,那你也是我的妻子啊,又不是陌生人。”
沈玉竹知道他这是犯“病”了,不碰到他就难受。
他小声道,“你揽住我的腰身,用力将我拽入怀中,强势一点。”
拓跋苍木闻言照做,他有力的臂膀环住沈玉竹的腰身,随后将坐姿端正的对方用力往怀中一带。
沈玉竹倾身倒在了他的怀中,想要起身,却始终拗不过腰间的臂膀,高傲的皇子只得气红了眼瞪向身边人,却只换来对方戏谑的微笑。
“怎么?平常殿下与我不都是这么坐得么?为何到了宫中就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拓跋苍木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总归周围坐着的人都能听到。
“难道是你自以为回家了,心思野了?别忘了,你早就嫁去了北狄,与这皇宫再无关系。”
沈玉竹维持着屈辱隐忍的神色,伸手推拒着他想要起身,“......拓跋苍木,你别这样,先放开我。”
拓跋苍木冷笑一声,不仅没有松手,还将沈玉竹往怀里又带了些。
“怎么现在不叫夫君了?是觉得嫁给我丢人了吗?”
沈玉竹垂落的发丝遮挡了他的神色,这些词都是拓跋苍木临场发挥,他有理有据的怀疑这些话就是对方想说的!
好啊,这人果然从不懂得适可而止,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腰身都要被这人摸了几遍了。
沈玉竹借着桌案的遮挡忍不住伸手掐他,“混蛋,松开点,别那么用力。”
沈玉竹从他怀里抬起半张脸,一副不堪折辱的模样。
他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尤其是坐在上方的皇帝与太后。
威严的声音从上方响起,“这次宫宴是为了给四境到来的贵客接风洗尘,还望各位不要拘束,畅所欲言。”
不要拘束?是看北狄首领的行为太过放浪所以忍无可忍了吧。
听见这畅所欲言四个字,在下面坐着的眉姝就忍不住了,“敢问陛下,此前在西戎一事可有了结果?”
西戎自从被证实私养兵马、以人养蛊之后,朝廷说派人去查,半天也没个动静,这明晃晃的就是想要包庇。
眉姝身为南蛮族长,与西戎有着血海深仇,在宫宴上发难倒也合情合理,其余大臣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不管说什么,都会得罪南蛮亦或是西戎。
这次代表西戎而来的是商贾世家中的小辈,见到眉姝如此年轻,还是一位女子,闻言当即就坐不住了。
“南蛮族长这是何意?我们西戎一事自有朝廷与圣上决断,难道你是想要插手政事?”
眉姝轻笑一声,不往他那边看一眼,只端起酒杯饮酒,“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不过是小辈罢了,就算他的长辈们来了,眉姝也懒得搭理。
“你!”
那西戎的年轻人被她轻视的态度激怒,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夫,将手中的酒杯掷出,直直地往眉姝的面门上丢去。
他身边的亲卫脸色大变,想要阻拦却是来不及了,坏了!
南蛮从前避世已久,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这次见到如今的南蛮族长格外年轻,其余人见这两个人杠上,都存着看笑话和试探的意思。
最好是打起来,闹个难堪。
眉姝在酒杯投掷而来时,微微偏头,那银杯擦着她脸颊旁的一缕发丝向后飞去,砸在了一位看戏的大臣头上。
“哎哟!”那人捂着脸,恼恨地看向西戎那边,“这是宫宴,岂容你们胡闹!”
眉姝听见他话里话外将自己带了进去,当即不咸不淡道,“这位大人可别胡乱冤枉了人,我可什么也没做。”
她这副举止从容、沉得住气的样子被席间的人收入眼中,有了考量后,也没人继续附和那个大臣。
终于,陛下开口道,“南蛮族长放心,西戎一事正在彻查,到时候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好,那我便等着陛下给南蛮的交代。”眉姝说完才终于看向西戎那边,对上那人不甘的眼神时,眉姝挑眉一笑。
死到临头还有恃无恐的蠢货,还真当朝廷与皇室都站在西戎那边,不过是还没到下刀的时候罢了。
毕竟西戎与太后一体,若是现在惩戒岂不是让陛下与太后直接撕破脸。
眉姝这边的事完了,陈泽也出声发难起来。
“不知席间的各位可知东夷这个地方是何模样?”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到这个。
“知道你们答不上来,毕竟你们可能就连京城几十里外有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这种事都不知道吧?”
众人这下回过味儿来了,这东夷首领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首领何出此言?朝廷每年都有赈灾粮下发,百姓怎么会吃不饱饭?”
陈泽哂笑一声,懒得与这些睁着眼睛当瞎子的人多说。
“中原的事我只不过说了说我这一路上看到的罢了,但东夷,我记得朝廷好像许久都未曾过问了吧?老实说,收到赴宴邀请的时候我还很诧异,毕竟东夷这个地方不是早就在你们眼里消失了吗?”
有德高望重的朝廷命官忍不住起身拂袖道,“首领何出此言?若是朝廷不记得东夷,首领今日又如何能坐在此处?”
陈泽哈哈大笑,在座位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你的意思是我坐在这里就证明了朝廷承认了我的身份,承认东夷也是一片领地,让我感恩戴德?”
那人没再说话,但满脸都是“难道不该如此?”
“我说你们,油水吃多了是不是将脑子都糊住了?”
陈泽收起笑容,面色沉肃,“你们可知东夷这几年所来百姓皆是中原人?你们可想过他们为什么宁愿来寸草不生的东夷也不愿再呆在这里?”
“因为他们已经在中原活不下去啦!除了东夷,他们无处可去,这些你们可知道?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们,让东夷多了这么多人,这么多老弱妇孺。”
陈泽环视四周,锋利的眼神看向他们,“怎么不说话了?你们是不是在想怎么没听京城下面的地方官员说起这件事?他们敢说吗?你们听了又会管吗?”
“重税逼得百姓落草为寇,我倒是想问问,这赋税到底是交到哪里去了?听说国库年年支不敷出,各位有什么头绪吗?”
在场大臣们鸦雀无声,不发一言,有些知道点内情收了不少下面好处的人不断地用衣袖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此时,大家都心声第一次达到了共识。
这东夷首领怎么回事?他一个东夷的,路上看到就看到了,中原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他们勾了勾唇角,这下子这群人可吃不踏实了,他们不怕陈泽这番话,真正怕得是陛下听进心里,事后问罪于他们。
陈泽说完这一通,一副闲适得不知道自己拉了多少仇恨的模样,又恢复了带笑的表情,拿起玉箸。
“各位脸色怎么都这么难看,继续吃啊。”
陈泽这变脸变得让人叹为观止,既然他都如此说了,陛下自然也不会装作视而不见。
“东夷首领,你可否与朕说说这一路上的见闻?听你所言百姓被逼得落草为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管是大官小官,这一瞬间都身体紧绷,坏了,陛下当真将东夷首领的胡言乱语听进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奈何他们不论在心里怎么咒骂,也阻止不了陈泽滔滔不绝的讲述。
私自加重赋税也是大罪啊!难保不会牵连出一片官员。
京城的高官位置坐得久了,自然而然就会有下面的官员巴结攀附,有时候收下了他们的好处,也就算是将对方看作成自己的势力范围。
总之,真要查起来,一个都跑不掉!这东夷首领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该死。
最后,陈泽说到动情之处,险些泫然欲泣,“陛下,我知晓他们都是中原的百姓,可不论是何处,都是陛下的百姓啊!陛下难道忍心看着他们受苦吗?”
沈玉竹注视着上面那道明黄色的身影,父皇听闻这些会是什么想法呢?
他无法从对方不动声色的表情中看透些什么,帝心向来不可测。
但他心里始终对这位九五至尊心存期待,您一定会做些什么的,绝不会视而不见的,对吗?
“竟有此事。”陈泽说完后,皇帝的声音响起,“张丞相,你将东夷首领所言之事记在心里,明日便派人下去核查。”
“是陛下,臣领命。”一位大臣起身拱手道。
南蛮和东夷两境的首领都语出惊人,这让其余人格外担心拓跋苍木又会说出些什么发难。
拓跋苍木饮下一杯酒,神态自若地揽着身边人,看样子似乎并不想掺和这些事。
这让很多人都在心里松了口气,看来皇室与北狄的和亲还是很有用的,至少能堵住对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