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景和已经痛得神志恍惚,额前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落,脸上血色尽退,只有粗重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
喻凛眼漫水光,不忍地望着宁景和被咬得不成样子的唇,把自己的手臂递到他的嘴边:“别咬自己了,我皮糙肉厚的,咬我吧,哥。”
宁景和依旧战栗着、颤抖着、胡乱挣动着,喻凛轻缓地拨开他的嘴唇,压着声音低声诱导:“哥,难受就咬我吧,我不怕痛。”
宁景和睁开通红的眼,抓住喻凛的手,狠狠咬下——
“咔!”李锐猛地从位置上站起,伸手指着抬起头疑惑望来的宁景和,“你干啥呢,嘬嘴呢,能不能拿出狗啃骨头的气势来!”
宁景和:“……”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
喻凛搓了搓手上沾了的化妆品,揶揄道:“拿出气势来啊,宁哥。”
宁景和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假咬是为了谁。
“我不怕痛的。”喻凛说,“还是你嫌弃我啊?”
宁景和险些都要被他俩一人一句的气笑了,淡淡地应了一句“知道了”,起身重新让化妆师补了妆。
萧景珂的父亲曾是为大宛征战的安定侯,驰骋沙场、军功无数,但耐不住帝京安坐明堂的帝王猜忌,十五年前在战场上着了自己人射来的冷箭,不治身亡,他们的母亲也因此大病一场,撒手人寰。
当年十三岁的萧景珂带着八岁的幼弟被一纸诏令接进宫中。为保护萧景晏,明知太监送来的糕点藏了毒,萧景珂还是谈笑着尽数服下。
那毒没能杀死他,却永远潜伏在他的体内。三月发作一次,生不如死,十多年里萧景珂靠着父亲旧部四处寻来的药方压制,但随着年岁渐长,那些药物的效果也愈来愈差。
场记再次打板,宁景和迅速进入状态。
匆匆而来的喻凛身上带着温雅沉静的檀木香,不知道是从哪里沾上的味道,或许是酒店最近刚换的沐浴乳,一下子就让人安静了下来。
温热的体温隔着古装繁复的布料传到宁景和的背上,他急促又痛苦地呼吸着,思绪却好像逃去了另一块温柔乡。
“哥,别怕……”喻凛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手掌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如同少时萧景珂安慰他的幼弟一般。
喻凛的脸贴在他的侧颈,耳垂都被温热的脸颊烫了一下。半晌后,像森*晚*整*理是见不得兄长受苦,喻凛哽咽了一声,宁景和听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萧、元、祁,我安定侯府……”
萧元祁是文德帝的本名,直呼帝王名讳乃是大忌,即使这处此刻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但难保不会隔墙有耳。
宁景和短暂地清醒了一瞬,抓着喻凛的胳膊一口咬下,阻断了他剩下的话语。
“啊……”喻凛闷闷地呻|吟一声,带着鼻音的柔软腔调绕过他的耳畔,宛若猫爪一般在他的心上挠了一下,明镜似的心潮翻涌起层层涟漪。
喻凛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看着宁景和的犬牙刺入他白皙的皮肉,嘴里的血浆被咬开,鲜红的血液沿着他的小臂流下,暧昧又旖旎。
喻凛的眼角掉下了一滴眼泪,没入宁景和的衣领。
“哥,我们走吧,我们离开金陵城,回南疆去,那里天地宽阔,遍地绿草,再无拘束。”
萧景晏静静抱着他的兄长,两人好像回到了家门巨变的十五年前。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朔风凛冽,呼啸如金戈铁马。
进京的路途遥远险阻,晃荡的、破旧的马车里,萧景晏依偎在萧景珂的怀里,脸上挂着哭干的泪痕,断断续续地抽噎着。那时的他,尚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命运。
他只知道,从今往后,茫茫天地间,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来不及了,阿晏。”宁景和声音艰涩地说道。颤抖的手指徐徐抬起,在喻凛的手臂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几个字。
喻凛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痒,但还在极力隐忍着,不可置信地盯着宁景和的动作。
最后一笔落下,宁景和把手一松,整个人脱力地靠在了塌上,身上的衣服凌乱,额前脖颈均是冷汗,皮肉上没有丝毫血色。
“……回不了头了。”宁景和轻轻地笑了一声,眼里翻涌着诡谲疯狂的光,“我定要他……”
喻凛捂住了他的嘴,也跟着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来:“既如此,我自舍命助兄长完成夙愿。”
随着李锐的“过了”,宁景和缓缓从属于萧景珂的情绪中挣扎出来,正要去扶旁边的喻凛,就见他没事人一样地起身,整了整皱了的衣服,屁颠屁颠地跑走了。
出戏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就很气。
周曜抽开湿巾上前,帮喻凛擦去手上的血包,后者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的奶茶吸溜一口,一双眼睛悠悠地望向宁景和,疑惑地眨了两下。
怎么还在看我。
宁景和察觉到他无声的疑问,轻叹了一声,朝他走了过去。
擦干净的手臂上显露出一圈齿痕,很快就向外泛起了红晕,即使宁景和已经收了一点力道,但在喻凛的光洁上依旧分外明显。
周曜惊讶地“啊”了一声,问:“痛不痛啊,星琢?”
喻凛咬着吸管,摇了摇头。
“抱歉。”宁景和从周曜的手上接过喻凛的小臂,后者就跟个洋娃娃似的,任凭他们动作。
宁景和的指腹虚虚在上面碰了一下,又像是被自己这略显冒犯的动作惊到,他不自然地蜷起手。
“我在旁边看着都吓人,还好没有破皮,不然不知道人咬的要不要去打破伤风。”周曜不合时宜地碎碎念着。
喻凛却撩起眼皮看宁景和,学着上个世界林鹤无数次对自己做的那样,举起手在他的脑袋上安抚地揉了揉,说:“刚刚那版确实有气势,哥你真把我当骨头了吗?”
宁景和的大脑被一瞬间清空,随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喻凛对自己做了什么,可正当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喻凛又吭哧吭哧地拿着剧本跑去找了李锐。
他只能在原地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觉得喻凛当真像野猫一样,若即若离,难以捉摸。
而在不远处外,江时晏平静又复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破阵曲》请了他来制作剧内的ost,江时晏的专业素养不言而喻,近几年大爆的电视剧不少都有他的参与。
昨日见到沈星琢后,他的心情就开始起伏不定,正巧今天闲来无事,就发了信息来剧组探班,美其名曰为音乐创作找些灵感。
却没想到能看见这样碍眼的一幕。
无论是宁景和还是沈星琢,他们本质上都不是容易在短时间就和别人熟络的类型,可《破阵曲》才刚开拍一周,他们的相处就能如此亲昵?
就算是在高中时候,江时晏也是花了不小功夫才得以和宁景和说上话。
而且……他捏着手机,想起了昨天在热搜上看到的那张照片。
沈星琢离开高尔夫球场后就去找了宁景和,而后者的爽约也是因为他。
林南知那群人知道消息后,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令人厌烦的探究与同情。
“这是你的报复吗,沈星琢?”江时晏喃喃自语道,“因为知道了真相,自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
但江时晏又不禁怀疑。
前后不过半天的时间,沈星琢要是真有办法这么快攻克宁景和的心防,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在圈内还是黑名远扬。
江时晏嘲讽地笑了一声,心里却升起了一丝更为怪异的感觉。
不是针对沈星琢,倒像是针对宁景和。
等他再次冷漠地望过去时,就见摄影棚下的喻凛拿着剧本猛地从李锐身边蹦起,严厉的导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灵光一闪,把他推向宁景和。
“怎么了?”宁景和问道。
李锐摆了摆手:“教不动了,你晚上回去好好给他补补课。”
喻凛屁颠屁颠地跟在宁景和身后上了车。
准备出发的时候, 他下意识拉开窗帘看了一眼,江时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正在收工的摄影棚下,面色阴沉地盯着他们的方向。
对上他的目光, 江时晏抽着嘴角冷笑一声,正巧副导演上来招呼,他转头时顺势冲这翻了个白眼, 拽个二五十万地被人引去李锐面前。
喻凛面不改色地放下窗帘:【什么毛病。】
007没有说,刚才你和宁景和当着人面走过去, 任凭江时晏的目光在你俩脸上瞪出一个洞,都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以江时晏的性格, 只是远观着生个闷气,都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喻凛全然没把江时晏的出现当回事, 回酒店后匆匆洗了个澡,秃噜秃噜完了事,又风卷残云地吃完晚饭,抱着剧本拍响了宁景和的房门。
手刚停下还没半秒,宁景和就打开了房间的门。他大概正准备出门, 上身的灰色衬衫理得整整齐齐, 扣子解了两颗,袖子卷在手肘上, 下摆束进裤腰里, 显得两条腿又直又长。
相比起来,喻凛这一身宽大的短袖T恤和裤衩, 就显得有点吊儿郎当了。
喻凛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一扫,直接钻进了房内, 疑惑道:“哥,你要出去啊?”
“没有。”宁景和垂下眼, 眼睫掩盖下眼底不自然的光,然后侧身给喻凛让出位置,缓缓推上了房门,“你自己找地方坐。”
话音刚落,就看见喻凛熟练地窝进了沙发里。
宁景和:“……”也是,他本来就不是会客气的主儿。
喻凛一手撑着沙发的靠背,目送着宁景和经过他的身后,到小冰箱里拿了冰镇可乐,又从床头柜上拿起金边眼镜带上,最后才款步走到另一侧的单人沙发坐下。
喻凛还是头一回见他带眼镜。
可乐敲在木质茶几上,镜框在灯下反射出冷淡的光,配上宁景和那一身穿搭,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禁欲清冷的气质。
“还以为哥你要出去见什么人。”喻凛平移到了靠近宁景和的一侧,半倚着扶手,语气里带了点若有若无的调侃,“穿得好帅。”
宁景和动作一顿,强装平静地转移走话题:“你前面和李锐讨论的是哪一幕戏?”
他这反应倒是让喻凛更觉得有趣起来,撑着脑袋细细打量了好几秒,但又怕直接揭穿引得人恼羞成怒,只好顺着他的话,展开了自己的剧本。
“你觉得自己要做的事很危险,说狠话把我赶走的那段。”喻凛说道,“导演说要收着演,但萧景晏明明是外放的性格。”
宁景和“嗯”了一声,视线扫过喻凛摊平在他面前的剧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地小字,还用了不同颜色的笔,五颜六色的一片。
细看之下,才发现喻凛对每一个台词动作的逻辑和语气表现都做了注释,甚至还在后面“批注”了优秀案例。
这些优秀案例里,单是他参演的就占了一半。
宁景和不禁想起了进组之前听到的那些流言。圈内的好友大都知道他看好这部剧,在发现他这次合作的对象是沈星琢时,通通发来了慰问与提醒。
传闻中的沈星琢,不敬业、耍大牌、演技浮夸、自以为是。他的喜悦就是哈哈大笑,他的愤怒就是怒目圆睁,演高岭之花是面无表情如同木头,演偏执帝王是咆哮怒吼宛若疯癫,他永远在用嘴表达情绪,一双眼除了用力瞪人什么也不会。
然而即使如此,有沈家做靠山,源源不断的资源还是会朝他倾泻而来。
但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与传闻中简直判若两人。
眼前的沈星琢会一次又一次地看别人的影片学习,会一字一句写下大篇的人物小传与行为分析,他会为了一个镜头反复重拍好几遍,马上驰骋的少年英姿飒爽,夜探尚书府时也是那样果断决绝。
宁景和甚至记得他受的每一处伤。
“为什么。”
喻凛:“嗯?”
宁景和说道:“为什么这么努力,他们说你以前连台词都不背。”
他这个问题着实是把喻凛问到了。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喻凛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大概是发现体验别人的人生也很有意思吧。”
喻凛觉得自己失忆之前的人生应该很无趣,见过的人也很无趣。所以看谢知让抗争命运很有意思,体验沈星琢完全不同的人生也很有意思。
只是宁景和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还当是他终于对演戏起了兴趣,抿了抿唇,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大学时的表演老师说,演戏永远没有‘最准确’,我们要做的只是展现出符合这个角色当下逻辑的状态,同样的一个悲愤场景,不同人、不同时间表现出的状态都会不同。”
宁景和的声音如同化雪后的溪流,清冽又和缓,像说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有的人号啕大哭,所有情绪悉数宣泄。有些人沉默不言,只靠颤抖的唇和面部肌肉来展现的情绪。不能说哪一种完全正确,但只要能让观众相信这是真实的反应,就是好的表演。”宁景和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也会有种情况,你觉得你演到位了,观众却不相信,这是由每个人的阅历不同导致的。”
说完,他偏过头对上喻凛直白又认真的目光,不由觉得有些脸热。
如幼兽一般清澈的眼睛,好像整个世界都只能住下他一个人,全心全意地注视着、凝望着。
像是蝴蝶飞越平静无澜的碧湖,轻轻一点,就掀起了万千水波与悸动。
可肇事蝶没有丝毫留恋,还在单纯地询问道:“嗯,他说得很有道理,然后呢?”
宁景和蜷起手指,指甲划过真皮沙发的表面,在上面留下浅浅的一道痕迹。但又仿佛是要掩盖自己内心的动静,他用指腹搓了搓,把那条划痕掩盖了过去。
“你和李锐的想法,都有道理。但不用过分设计,只需要遵循那一瞬间的反应。”宁景和说,“就像你今天早上那场,萧景晏陪萧溪云到望月楼查案,遭歌女阻拦调情,你当时的反应是表面应和,私下抗拒,帮萧溪云争取时间打探消息。”
“如果我是萧景晏,应该会带上一个道具,比如折扇,反撩回去后再和萧溪云炫耀自己有多受欢迎,实则也是在帮她吸引歌女的注意。但如果是萧景珂,就只是会轻轻一扫,径直离开。不同人,不同角色,反应都会不同。就算是提前设计,拍摄时也可能会衍生出新的状况。”
“唔。”喻凛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倒是没想到宁景和还知道他今早演了什么。
“可以试着观察生活里的人。”
说完这句后,宁景和再次打量喻凛的脸,却发现他垂着眼睛好像在思考什么。
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忽然,喻凛毫无预兆地动作,撑着扶手站起,借力挪到了宁景和的手边。靠上沙发的大腿蹭过宁景和的小拇指,宽大的裤口掀起一截,皮肤上的炙热温度毫无保留地传至指尖,他甚至没来得及抽回自己的手指,整个人僵硬地干坐原地。
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下一秒,喻凛就俯身垂首,轻缓的温热气息落在宁景和的脸上,鼻尖只有一线一隔。
被卷起的剧本在宁景和的下巴上滑过,抵在滚动着的喉结上,明明是极其青涩又生硬的撩拨,却逼迫得他心跳如鼓。
光裸的小腿不经意地撞了上来,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根本挡不住那样的触感,宁景和缓过神,正要抽身推拒。
“原来你被撩的时候,是先害羞啊。”
他的语气很平常,不带任何揶揄和其他的情绪。
可却如同野火燎原一般,顷刻间把宁景和杂乱的思绪烧了个片甲不留。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却不知道自己要抓向何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要留下那个总在扰乱他心绪的人。
但喻凛就同一只狡黠的猫,没等他碰到半点,便直起身退回原位,还旁若无觉地顶开笔盖在剧本上“唰唰”地写下了几个字,全然不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
宁景和的手抓了个空,他克制地呼吸了几次,平复下自己叫嚣着想要逃离躯壳的心跳,嗓音艰涩:“以后不准拿我试验。”
喻凛闻言,撩起眼皮看向他,疑惑地眨了眨眼,问:“你生气了吗?”
宁景和没有理会他,闷闷地盯着沙发扶手缓了几口气。
却见喻凛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半跪在地上,两只手搭在扶手边沿,仰着头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对不起嘛,别生气了,哥?”
像一只闯祸后又来卖乖的猫。
宁景和转过头不去看他:“没生气。”
喻凛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嘴上说“没有”,保不齐心里的连续剧都演了五六七八十集。他天真地信了宁景和的话,手臂往沙发上一蹭:“那我们直接试试萧景珂把我赶走那段?”
宁景和……
宁景和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两人把那段兄弟假意决裂的戏份按照李锐和喻凛的不同想法演了好几遍,最后还生出了好几种新的演法。
时钟缓缓转过十二点,排演完最后一遍的喻凛跌回沙发,眼睛艰难地张合两下,打了个哈欠。
“……哥,我困了。”
宁景和喝了口水,润了润读台词读到干哑的嗓子,又用干净的杯子重新倒了杯温水,想要端给喻凛。
可还没走到沙发处,就发现他上半身已经躺倒下去,靠在扶手处睡熟了。
灯光打落下宁景和的影子,遮盖在喻凛恬静的侧脸上。宁景和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放,视线一寸寸扫过喻凛的眉眼,滑过高挺小巧的鼻,落在他张合吐息的柔软唇瓣——
居然在别人的房间里,睡得这样没有戒心与防备。
宁景和伸出手,终于抓住了方才许久未定的目标,两只手指捏住了喻凛的脸颊。
“沈星琢,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
周曜第二天在房间里没抓到人, 吓得魂都飞了一半。
毕竟沈星琢拍戏中途跑路早有前科,不过这次他和江时晏已经分手,而且瞧他那决绝程度应该不可能回头贴冷屁股, 周曜也不知道他一大早会去哪里。
结果还没来得及打电话找人,就得知了江时晏昨晚来《破阵曲》剧组探班的消息。
刚刚落下的心瞬间悬起,周曜一个百米冲刺到楼梯间狂按电梯。
下一秒, 身后的房门“咔嚓”打开,喻凛抱着剧本顶着一双惺忪的眼, 望向他着急忙慌的背影,疑惑地喊道:“周曜哥?你这么急是要去哪?”
周曜猛地回头, 脸上的喜悦还没起来,在看到喻凛头顶的房号后顿时跌落谷底, 另一半魂也惊飞了。
“你怎么从……”周曜一惊一乍地喊道,但话刚说到一半又担心被别人听见,突然压低了声音,“……房间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宁景和从房里走了出来, 皱着眉, 脸上有些不耐,半边脸压得粉红, 似乎刚醒来的模样。
“哥, 你醒啦?”喻凛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看你睡得熟就没喊你。”
宁景和低低地应了一声,揉了揉睡得发疼的脑后:“嗯。”
喻凛猜到了他难受的原因, 问:“其实你可以和我一起睡。”
周曜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一把抓过喻凛的手腕,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暴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 甚至连小腿都没有放过,确定了没有可疑的痕迹后,才长舒一口气。
喻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昨天我们在讨论剧本。”缓过劲来的宁景和明白周曜在担心什么,开口解释道,“后来沈星琢困了,我把床让给他睡了一晚。”
周曜意识到自己又误会了,尴尬地冲他笑笑:“麻烦宁老师昨晚照顾星琢了。”
“没事。”宁景和晦暗不定的目光扫过喻凛的脸,抬起手在他耳边翘起的头发上顺了一下,收手时线条分明的骨节擦过喻凛的耳廓。
宁景和只是说:“回去洗漱吧,片场见。”
喻凛抬手抚着被碰过的地方,明明宁景和的手已经离开了,却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但他还没来得及深究,就被再次升起警戒的周曜给拉走了。
萧景晏的戏份已经拍摄过半。金陵城中阴谋四起、朝局动荡,在跟随萧溪云追查大案的过程中,萧景晏逐渐发现了兄长萧景珂的影子和当年父亲战死的真相。
而在那日萧景珂毒发之后,萧景晏也终于明白他那假装效忠文德帝的兄长,实则一直忘不了父母之死,多年暗中蛰伏,不过是为了亲手了结安定侯府的血海深仇。
曾经天真的侯府二公子毅然决然地抛下了恣意安稳的生活,决心相助兄长完成复仇,登上那乘龙之位。因为他不涉世事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萧溪云和洛珩都没有发现后续的布局之中均有萧景晏从旁推动。
然而萧景珂的计谋还是被萧溪云一一破解。就当她离真相之差一步之遥时,却因漠北战事紧急离京。而紧跟着的三月春猎成了萧景珂最后的、也是计划中唯一的机会。
此行太过凶险,失败了就是死无全尸。萧景珂想为侯府留下最后的一点血脉,也不愿萧景晏陪他以身犯险,所以差使亲卫将他强行送出金陵。若是事成,他日相见便是在金銮大殿上,若是事败,今日便是此生最后一面。
然而萧景晏怎么会愿意,他们只差最后一步,无论生死他都要陪兄长走过最后一程。
结果自然是被萧景珂强行打晕送上了离京的马车。
因为有了昨晚无数次的排演,今天的拍摄速度极其顺畅。喻凛和宁景和的入戏速度极快,三两下的就把现场所有人带到了那个黑云压城的情境之中。
萧景珂撕开了温文尔雅的假面,那些狠厉、阴鸷跃然齐上,制伏弟弟的过程中招招很辣毫不留情。而萧景晏的愤怒、偏执也在一点点显现出来。
萧景晏确实是一个外放的人物,但他明白兄长这么做的用心,他的抵抗不是歇斯底里、咆哮张狂,而是一种近乎悲怆的、压抑的愤怒。
只有到最后一幕,被兄长亲手扣上铁锁,即将被打晕的时候,喻凛才终于将所有情绪宣泄出来,嗓子都差点吼破了音。
等到整场戏拍摄结束,众人才发现,喻凛的手上被铁链勒出了一道刺眼的红痕,有些地方还破了皮。
他好像在拍摄的这么短短几天里,总是在受伤。
以及,有几个铁环还真的被他扯变了形。
道具师回收完这个变成次抛的道具,陷入了沉思。
而喻凛,好像因为拍戏时太过代入萧景晏的情绪,在宁景和想过来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出戏,单方面和宁景和冷战了半小时,最后又被一杯奶茶给哄好了。
宁景和瞧着他一只手握着奶茶,表情空白地咬着吸管小口嘬着,另一手柔弱无骨地伸出去让旁边的工作人员肆意摆弄,险些都要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