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决定回去的?”孟此霄问道。
“一直有计划,彻底决定下来是……上个月。”
孟此霄点点头。
他发现程蔚朝很乖的一点是,明明都还在生气,但不会不理人。
还有就是,当话题七扯八扯已经变成了别的时,他也会记得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然后给出回答。
尽管大多时候给出的答案是气孟此霄的,或者已读乱回。
飞机已经起飞,孟此霄看了会儿空地,突然开口:
“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晚说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有影响,孟此霄想,一夜放纵,他累了一整晚。
他以为,下次见面或许是在下一个五年、十年,甚至更久远。
但孟此霄拿出手机连接上wifi,打开了某个曾经汇过款的慈善机构账号,又转了一笔钱过去。
看着窗外无际的黑暗,他却难得感到宁静平和,好似刚上飞机的那种怅然都离得很遥远。
最后感觉到困意,彻底睡了过去。
一场漫长的旅途都变得短暂起来,两人下了飞机。
孟此霄这才发现程蔚朝除了证件,就只拎着一个小的密封箱,看起来也不太像行李。
但涉及到个人隐私,他没问太多。
此刻国内已经是深夜,机场的行人脸上带着几分倦怠。
春日夜晚的风有些凉,掠动着额前的发丝。
程蔚朝看向他:“一起走?”
孟此霄摇摇头:“我的车就在停车场。”
“不倒时差?你不困?”
“我叫了代驾。”
程蔚朝绷着脸“哦”了一声。
但两人都没立马离开,面对面站着,见人有些迟疑别扭,孟此霄开口:
“还有事?”
程蔚朝捏着手机,最后又仿若不在意道:“联系方式?”
孟此霄顿了下,曾经他们自然是有对方的联系方式的。
是程蔚朝先删的他,当着他的面。
孟此霄还记得那时的场景,是在水族馆,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幽深静谧的蓝色世界,人都被暗色灯光映照成一道剪影。
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身旁人压抑低沉的气场。
程蔚朝的情绪向来都是外放的,就算是生气也会肆意的释放出来,少有这样低沉克制的时候。
孟此霄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们僵持地看着眼前安静的游鱼,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最后,他听到身旁人似是笑了声,然后缓缓开口道:
“希望师兄能学业有成,得偿所愿,不要在冬天吃冷食了,换种暖胃的食物去喜欢吧。”
十八九岁的少年,攻击性比现在更强,所有的情绪色彩都是浓烈又鲜明的。
在孟此霄面前,他拿出手机,先是将孟此霄的电话号码删掉,然后进入微信,利落地删除了联系人。
“以后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再见面,也没必要见,联系方式我就不留了,占地方。”
孟此霄很轻的“嗯”了一声,拿出了手机,似是进行了同样的操作。
那也是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再见。
或许也想到了那天,程蔚朝有些沉默,但还是再重复了一遍:“联系方式,可以吗?”
夜风吹得孟此霄手有些凉,他的身体天生就难得暖和起来。
可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冷。
“下次见面加吧。”
程蔚朝一愣:“下次见面?”
孟此霄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代驾打过来的。
他缓缓倒退着走了两步:“对,下次见面,有吗?”
程蔚朝的眉眼再次飞扬起来:“飞机上你说不想在国内见到我,我怎么会让你如愿。”
说完,他就看到对方接通了电话,然后快步朝着停车场走去。
在转身之际似是笑了下,他说:
“再见。”
看着人风中轻轻扬起的浅色风衣,程蔚朝蓦地也笑了。
“再见。”
孟此霄坐上了车后座,看了会儿掠过的风景。
就算已经是深夜,北市市中心仍然霓虹灯光闪烁,热闹非凡。
晌久,他低头打开了微信,看着列表里一个熟悉的头像,久久没有动。
他没有删。
对方的头像是个有些显稚气的油画,又有些可爱,蔚蓝的天空上悬着一抹明媚的朝阳,旁边一朵柔软的云。
据说是他的小侄女画的。
孟此霄不知道单方面删除的话,对方换头像他这里会不会收到变化。
刚刚他也不是不想加,只是如果有下一次见面会更好。
而且……孟此霄手点了几下,看着询问“是否删除联系人”的弹窗。
听说如果单方面地删除了一个人,对方要是重新添加,不用经过他这边同意,能直接加上。
孟此霄不太确定。
但若真是这样,程蔚朝是不是就会知道,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删过他?
想想孟此霄就觉得社死,对方会嘚瑟上天吧?
所以孟此霄决定现在立刻删掉他,反正聊天记录已经备份过。
不再是如同5年前那天,他仿佛真的在冬天里吃了冷食,胃疼得身上都在发抖。
春风灌入车厢,发出轻微的噪鸣,孟此霄觉得很舒服。
他知道,现在的删除,下次会更好的加上。
正准备按下删除确认键,突然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灰色字体:【以上是打招呼的内容】
【程蔚朝:皇帝来了】
“…………”
孟此霄眼前黑了两下,一下是对方打招呼内容,一下是怎么现在就加了。
真的不需要他同意就加上了!
很快:【程蔚朝:?】
孟此霄也:【?】
他咬牙切齿地打字:
【孟此霄:你懂不懂什么叫下次见面加??】
【程蔚朝:我加我的,下次见面你再同意啊】
【孟此霄:神经】
【程蔚朝:不是,怎么就直接加上了???】
孟此霄快速冷静下来,冷着脸:
【我的微信不需要验证就能直接加,我没开那个功能】
他的联系方式很多人都想要,要是不开验证会被烦死,这个理由明显站不住脚。
孟此霄立马转移话题:【现在加上了,看来下一次见面不需要了】
程蔚朝急切的消息就发了过来:【别别别!我错了,等着!】
【孟此霄:?】
消息没能发出去,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等什么?等删除?
孟此霄差点没气晕,他还敢删第二次!
哇,不愧是程蔚朝。
很快,一条通过手机号码发送过来短信弹出来:
【删了删了!我们下次见面加,这个电话号码我也没保存,就是记性好记住了】
孟此霄:“……”
他没理,关了手机。
下次见面?
等着吧。
程蔚朝特期待下一次见面。
至于怎么加的人……虽然之前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但号码确实牢牢地记着。
过去5年时不时会在微信里搜出来看一看,好几次都差点再次添加了。
但他又觉得丢人,硬是在最后关头收回了手。
想着刚刚孟此霄都同意了,虽然说是下一次见面,但到底没忍住现在发出了申请。
视线落在身侧的密封箱上,刚刚司机准备接过放后备箱,他没让,直接拎上了后座。
程蔚朝直接拿过来放在了腿上,然后打开了箱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束花。
是莱特尼庄园那个房间里,孟此霄去而复返带走的那束花。
绽放得正盛的粉白芍药落在手中。
他离开前看到服务人员整理房间时,那束花插在花瓶里,孟此霄没带它。
于是,他带回来了。
孟此霄也就离开了两天,家里的窗户都关着,倒也没落灰,一切仍是整洁干净的。
他将窗户打开通了通风,简单的收拾了下,然后才洗漱回到床上准备睡觉。
两天飞了一个来回,昨夜又没有好好休息,精神都有些倦怠。
在熟悉安逸的环境里,他很快就进入到了睡眠中。
梦境似乎托着他来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墙面斑驳,屋顶瓦片碎裂,光线昏暗。
屋子里很空,空气里带着潮湿的闷热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孟此霄一时有些恍惚,突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28岁,还是当年的那个稚童。
他就这样待在房间里,静静看着头顶那扇窗里透过的微薄光线。
他知道,外面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一个山头接着山头,仿佛没有尽头,永远越不过去。
“小云。”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温柔响起,“小云宝宝。”
那个幼崽回过头,然后转身扑进对方的怀里,他叫她:“姑姑。”
从他出生起,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
是姑姑。
像是镜头急转,那唯一鲜亮的色彩也陡然黯淡下来。
一瞬间所有的空气都被抽空般,只觉痛苦窒息。
高大的男人抱着一个小孩从他身后经过,说着方言:“果然是灾星。”
他怀中的稚子像是觉得好玩,一边拍手一边雀跃地嘻嘻哈哈重复道:“灾星!灾星!”
那个词像是死死烙印在了他的身上,烧得皮肉灼焦、痛之入骨,多年如一日的反复回响。
仿佛对方就在他的耳边,不停不休地念叨着。
孟此霄猛地睁开眼睛,他被那个声音叫醒了。
他呼吸急促的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后背衣服已经全部汗湿。
孟此霄已经很久没有回过那个地方了,有的人会称呼那种地方为家,也会说是梦中的故乡。
可对他来说,是拼了命也想逃离的梦魇。
这么多年来,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着他。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但孟此霄知道为什么会在今晚出现。
因为他见到了程蔚朝。
他很开心。
那些记忆从不在他生活痛苦折磨时到来。
反而每每在他感受到开心,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都会闯进梦中。
像是在提醒孟此霄,你就该如此辛苦痛楚,不许幸福、不能快乐。
兜来转去,告诉他两个字,不配。
所有好的、正面的、阳光下的,都不配。
手指不自觉的收拢,紧紧攥着被子。
最后他陡然松开,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再次打开了给慈善机构的汇款界面。
等做完一切后,孟此霄才觉得自己能获得片刻的喘息。
屋子里氤氲着淡淡的好闻味道,一片黑暗,只有外面的银色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落进来。
他有些僵硬地愣愣坐在床上,几乎要成为一座化石。
窗户没有关严,直到一阵凉风从缝隙里拂过,身上感到凉意,他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要去换衣服。
从小没被养好过,所以他的身体底子很差,小毛病一大堆,很容易就生病。
他连忙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大半夜又煮了一碗姜汤。
生病会很麻烦,严重影响他的工作。
直到这一切做好后,他才重新回到床上,疲惫地再次入睡。
只是千防万防,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嗓子疼。
直到五一假期结束,都没有好全。
孟此霄没有在实验室待很久,今晚他和陈问约了吃饭。
到家没多久,就听到了门铃的声音,孟此霄打开门。
“来了。”
陈问拎着菜进来,“嚯”了一声,一边换鞋一边开口道:“嗓子怎么有些哑?”
“喉咙有些发炎。”
他和陈问都是更喜静的人,比起外出就餐,他们都更喜欢在家吃饭,也更自在些。
恰好他们俩的厨艺都很不错,孟此霄是曾经在孤儿院的时候跟院长妈妈学的。
孟此霄准备把他手中的袋子接过来。
陈问没给,直接拎着菜进了厨房:“都病了,我还等着你给我做饭啊?”
“我来吧,正好我给你炖个汤。”
孟此霄就没跟他争,只在中岛台前帮着处理食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最后在对方八卦下,孟此霄大致讲了讲在庄园的事。
当然,他和程蔚朝发生关系那件事没有说。
孟此霄很不喜欢进行自我情感表达,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这样。
所以他说的时候,自己就好像是第三人,以旁观者的角度客观描述事件。
没有主观评价,没有心绪泄露,甚至说话的语调都没有什么起伏。
陈问听着他的声音,不由得笑了下。
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这谁能听得出来孟此霄其实是怀揣着“喜欢”这种情感在说?
说到一半,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孟此霄抽了张纸擦净手上的水,然后走过去接通了电话。
陈问无意听别人打电话,只是声音就在不远处,只言片语传了过来。
电话很快就挂断,孟此霄走过来继续切着菜。
陈问什么都没问,只是过了会儿,才缓缓开口:“是不是到时间要去我师姐那里看看了?”
孟此霄知道对方应该是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那通电话是银行打来的。
因为前两天24小时内三笔大额资金转账,那边需要打电话核实是否是本人操作。
而陈问所说的师姐是孟此霄的心理咨询师。
陈问本身就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只是这个行业的道德规范明确规定了,咨询师与来访者不能拥有过近的关系。
因为无法绝对地以中立客观的态度去提供帮助。
所以他没有介入孟此霄的咨询,而是介绍了自己的师姐给孟此霄。
陈问抬头看了眼已经换上家居服,正垂头处理食材的青年。
容貌出众,能力突出,成就极高。
任谁来了都要评价一句,完美。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拥有着极低的自我价值认可。
陈问心里了然,孟此霄当然知道自己的价值,但知道和内心深处认可,并不是一回事。
出于职业操守,陈问不知道他师姐的来访者的隐私,所以他并不清楚对方的根源所在。
孟此霄也不是会主动倾诉的人。
但他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也能对孟此霄的状态有一定的判断。
他很担心对方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比如,觉得好像只有创造了某些价值,才值得拥有某样东西。
“嗯。”孟此霄应了一声,“我知道。”
于是陈问不再多说。
两人简单的吃完饭,就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闲聊。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热茶,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清香。
孟此霄其实很早就和陈问认识了,但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朋友。
读博的时候,学校分配的是双人寝,他们是室友。
孟此霄曾经跳过级,所以虽然都是在读博,但实际对方比他大上几岁。
又因为不是一个专业,孟此霄性子冷,他们没有很多交流。
第一次熟悉起来,还是出国前夕。
他从水族馆一回来就病了一场,差点晕在了宿舍里,是陈问把他送到了医院。
那几天,他整个人都处于混沌中。
醒来后,陈问说的第一句就是:“需要帮你联系程蔚朝吗?”
两人再不熟悉,但室友最近和谁频繁来往,他还是知道的,何况是那么张扬瞩目的人物。
孟此霄:“……”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意识不清的时候暴露了什么。
但当时确实觉得有些狼狈和难堪,心思暴露在人前会让他不安。
所以最开始除了感谢对方,他不太想和陈问有更深的接触。
这人学心理的。
不至于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但确实很敏锐,通过细枝末节就能看出很多东西。
就比如现在,他一针见血地开口道:“前几天你还在庄园的时候,我问你然后呢,现在看来答案是改了。”
孟此霄正准备开口,面前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看到屏保上显示,段崇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他轻挑了一下眉。
不远处陈问已经开了口:“看来答案来了。”
孟此霄:“……”
他就说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很可怕。
他打开手机,他以前也加过段崇的联系方式,但聊天记录寥寥,他们很少私下交流。
现在,那个微信号却给自己发了消息:
【段崇:小狗探头.jpg】
【孟此霄:程蔚朝?】
对方似乎有些意外,也很雀跃。
【是我呀~】
室内装潢搭配和谐,用色大胆却不会显得扎眼突兀,很时尚现代的风格。
依旧彰显着屋子主人强烈鲜明的个性色彩。
程蔚朝躺在沙发上开心地打了一个滚,然后坐了起来,推了推段崇的肩。
“他知道是我诶!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段崇正坐在地上拿着手柄打游戏,闻言随口回应道:“废话,我又不会找学长。”说完,他抽空瞥了眼手机屏幕,“更不会对他发这种表情包。”
程蔚朝没理,继续躺回去打字。
段崇一把游戏已经打完,回头看了眼正借用他的手机发消息的人。
对方手指“啪嗒啪嗒”,看上去心情很好。
老实讲,段崇挺意外的。
这几年他和程蔚朝见面也不算少,也就出个国回个国的事,能有多难?
虽然知道程蔚朝有了些变化,但他们仨相处还是和以前一样。
程蔚朝仍是那个无法无天、嚣张肆意的性子,所以他很难感受到对方和以前有哪些不同。
可当这个人面对特定对象时,好吧,只有面对孟此霄时,那些“改变”才突然开始具象化。
程蔚朝好像……柔软了许多,换句话说,就是在学长面前,心气没那么高了。
段崇还记得5年前的某天。
这人兴高采烈地出门,然后浑身低气压的冷着脸回,说想静一下。
他犹疑地提了句:“不是和学长出……”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程蔚朝冷漠的眸子落在了他的身上。
五官本就深,带着戾气冷脸的时候攻击性很强。
段崇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好像就没看过他这样压抑情绪的时候。
紧接着,对方就消失了几天,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直到后来,程蔚朝的哥哥打电话,问他们对方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段崇紧张道:“他哪里不正常吗?”
程大哥的语气隐着担心,却又有些古怪:“不,他正常过头了。”
除了第一天回来一整天都没有说话,之后就变得极其有礼,也不发脾气。
他说:“哥哥,谢谢。”
他说:“妈妈,你真好。”
他说:“爸爸,请帮我倒一杯水,好吗?”
全是字正腔圆的叠词,被逆子叫了好几年“小老头”的程父极其惊恐。
甚至家里的那只阿拉斯加,他都能揉着对方的脑袋,说上一句:“冰淇淋,ice cream~真乖!”
冰淇淋是谁?
他们家的狗叫雪糕。
那几天,狗在他面前都夹着尾巴走。
总之就是带着一股看似平静正常的疯感。
段崇:“……”
后来,他和易金川去看程蔚朝。
阳光明媚的大下午,向来精力旺盛的人窝在床上,一动不动。
“是不是吵架了?”段崇试图去安慰他,“没事的,你们吵了那么多次,不也和解了?”
程蔚朝半晌没说话,后来是易金川憋不住上前,掀开了他的被子。
两人却同时楞在原地。
程蔚朝他……哭了。
仿佛这时候,他憋了几天的情绪才彻底宣泄了出来。
程蔚朝从小就不爱哭,加上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哭的事,他们几乎就没见过他的眼泪。
可上大学以来,就这一年,已经掉过好几次金豆豆。
之前倒还好,只是被怼得气哭了。
但孟此霄主动跟他说几句话,程蔚朝就能眼眶红红的被哄好。
这还是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
他侧身,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
段崇和易金川看着有些难受,问他怎么了。
程蔚朝什么都没说,直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他和孟此霄之间怎么了。
那天,程蔚朝只哽咽着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他说:“我讨厌死冰淇淋和火锅了。”
直到现在,对方都没有再吃过。
强硬了18年的人,成年后却变成了一个哭包。
果然还是之前没遇到“克星”。
后来他们就听到孟此霄出国的消息,没过多久,程蔚朝也离开了。
有一年多的时间,程蔚朝都没再提起过对方,他的生活依旧丰富精彩。
毕竟是顶顶骄傲、从不低头的人,绝不做死乞白赖的事,何况他们的故事甚至都没有开始。
过了5年后再次见面,段崇多少以为他会矜持些,傲惯了的人是很难弯下脊骨的。
没成想,他从一开始就眼巴巴地黏了上去。
嘴虽然还又欠又硬,但身体很诚实。
孟此霄看了一会儿那个波浪线,无声地叹了口气。
气人的时候是真的气人,乖的时候也是真乖,有时候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对他。
那边的消息很快就过来。
【“段崇”:上次在机场,你约了我下次见面的,我来赏脸了~】
孟此霄:“……”
气人的来了,现在这个“~”是撺火的。
【孟此霄:所以呢?是段崇来跟我见面吗】
【“段崇”:……】
那边沉默一下,过了会儿:
【“段崇”:我知道了~】
隔着手机,孟此霄似乎都感觉到了他的怨气,没忍住笑了下。
陈问在一旁看了看他的神色,发现和程蔚朝接触时,对方的情绪好像会更容易被调动。
不管是生气、开心又或者无语。
总结来说,就是活气会更重。
“在笑什么?”
有客人在,孟此霄没聊很久,将手机搁在了茶几上,端起了茶杯。
“没什么。”
不能用自己的联系方式,也不能用朋友的,孟此霄倒是想知道对方怎么创造第二次见面。
对方不知道他现在住哪,总不会找到家里来吧。
孟此霄冷着脸,将东西搁在讲台上。
看着教室最后一排熟悉的身影,整个人都麻了。
是没跑到家里,但跑到他课上来了。
这堂课是三个班级一起上的课,又加上孟此霄的课上座率高,有时候还有非本专业的来蹭课,所以人数多。
按理来说,本不应该这么快注意到的。
但没办法,程蔚朝的气质和身形太出众了,就算只看背影,也是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存在。
好在他知道自己算半个公众人物,无意扰乱课堂,严严实实的戴着鸭舌帽和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