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负责城市管道的工作人员手中,拿到了附近片区下水的走向分布图。”
“确认从你家洗手间,下水管直连主道,通行过街,和便利店老板家所在的主管道相接。”
“但在街道下方的水管中部,又横接另一根管道,负责排污口的下水正常通行。”
“如果你利用洗手间的下水口丢弃凶器,无论刀身是被顺利冲走,还是卡在横向,或纵向流转管道的弯口。”
“在有另一侧管道辅助通行的情况下,潘强家整栋小楼,在短时间内,下水都不会受到影响。”
“而便利店的老板则要拼些运气,如果凶器卡进横向转弯管道,那么他家则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但是,如果凶器正好卡进纵向转弯管道,那么就会堵住他家楼下,那根负责排污通行的主下水管。”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那把至今未能找到,用来行凶分尸的作案凶器。
极大概率还卡在便利店老板家的下水口处。
谢序宁满眼自信,气势逼人,他有力的指节猛然搭在看门大爷消瘦肩侧
男人头偏过去,诈他一句:“上次夜市下水口,被尸体碎肉堵塞,工程队疏通当即,我让他们顺便去帮便利店的老板家看看下水缓慢的问题。”
他比划了一下,大概30cm长的剔骨刀形状,然后问:“你猜我们找到什么东西了?”
那老东西果然上钩:“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把刀是我的?”
谢序宁笑出声来,拍他肩膀的手指更用力几分:“实不相瞒,其实我在搜查你家卫生间时,还在角落的杂物堆里,看到一团废弃鱼线。”
“通过审讯,得知潘强不钓鱼,而你……忙着收废品的时间都不够吧,更不可能还有这个闲情逸致。”
“而你起初也没想丢掉那把刀,只是用鱼线捆住刀柄,吊到排水口内进行掩藏。”
“直到后续几日,发现警方在家门附近出现频繁,且在我带队逮捕潘强当日,你担心事情败露,才在慌张之下,用剪刀剪断鱼线,让凶器落入下水管道。”
“……以借此洗清自己的嫌疑。”
鱼线一定是剪断的,谢序宁搜查当天,特地确认了那一捆鱼线。
线团上压着一把剪刀,两端都没有捆绑的痕迹,切面平整,必然是使用利刃割断。
所以不是把凶器从下水口打捞起来,解开绳索,再扔下去。
而是直接用剪刀剪断,收起鱼线,而凶器则与尾部捆绑的细线一起,沉入管道内。
这也就是说,如果谢序宁真的打捞起了那把剔骨刀:“刀身尾部,一定捆有和你家材质相同的半截鱼线。”
男人浅浅发笑:“那么请问,这个证据,足以证明杀人凶器是属于你的了吗?”
看门大爷视线落在他身上,受白内障的影响,瞧不真切,但仍是怔愣许久。
随即,对方苍白荒凉的面容之上,突兀显露出一丝解脱笑意:“命啊,这都是命。”
谢序宁话没说完:“你孤身漂泊四十年,在外没少经历白眼和刁难。”
“因为郑阿姨善良,看你可怜,把男友家中的废旧纸板和水瓶全拿给你,就让你对她产生好感。”
“在得知对方遭遇裁员危机,你倒是费了心思,盘算这么多,谋划一出好戏,替她解决后顾之忧。”
“但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男人拽着银手铐的链子,将他抓近些来:“早在四十年前,你妻儿失踪时,你就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逃了这么多年,算你走运。”
老人吃惊仰头:“你知道?”
谢序宁笑着:“猜也能猜到。”
可那一次,应该只是夫妻口角,失手伤人。
但已知晓是非的儿女,意外成为目击人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男人拍拍手,示意于恒进来:“听到他说的了吧,马上给董局打申请,出动侦查队与工程公司配合,即刻打开下水管道,打捞凶器。”
看门老人慢半拍回过神来:“你诈我?”
谢序宁不太在意地答:“别再心存侥幸了,你承认与否,和凶器被打捞起来的结果,只有时间快慢的问题。”
他这边的案子了结果断,绝无半分拖泥带水。
便利店老板目瞪口呆看完全程,等清醒过来,忙也喊道:“既然找到杀人凶手,那可以放我走了吧。”
中年男子话音刚落,手部被人抓起,另一副银色手铐赫然落入腕间。
方惜亭神色淡然、手法熟练将人拷起。
在便利店老板同样惊恐的神情下,他平静一句:“听说你很迷信?”
起初因为娴熟的分尸手法,让警方怀疑存在连环作案的可能性。
且看门大爷本身也存在模仿行为,这便让警方有根据地摸排出一系列早年间未破悬案。
相同的脱骨手法、分尸、扒皮,明显祸水东引……
“如果我们没有猜错,两位对待对方的恶行,应该都心知肚明。”
许晴晴的失踪地,就在便利店老板商铺旁侧,小巷子的监控盲区里。
看门大爷预谋靠近,利用许晴晴微弱的防备心,使用绳索猛勒颈部,让她在八秒之内失去意识。
其后趁着赵平赶走黑猫的间隙,他将昏迷的受害人拖入避光处躲藏。
再利用自己收取废品的三轮车运输,废旧纸板遮盖,旁若无人地驶离案发地。
独留赵平,不过转了个头,就发现受害人凭空消失。
而备受妻儿离世,时常产生幻觉的他,精神再次严重受挫。
而这一切罪恶发生的当下,都被便利店老板尽收眼底。
“你旁观他作案全程,觉得很有意思。”
“但随着后期案件深入,一些流露出来的作案细节,让你敏锐的察觉到……”
“噢,原来那个老家伙是想布局害你。”
在案情调查前期,便利店老板偶遇谢序宁,会若有似无说些奇怪的话。
他努力把嫌疑和警方的目光,往看门老人身上引去,避免后期因为一些相似的作案手法,导致自己恶行暴露。
“对方通过郑阿姨,得知你极度迷信,骑车意外撞死小猫小狗,都会把尸体捡回去,装进木盒里。”
“随后撒米、做法、超度,使用鸡血混合朱砂,画黄符,然后封印掩埋。”
早年间凶残的连环杀人案,被曝光后,也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和动荡。
年纪稍长者,通过新闻播报,以及街头巷尾夸大事实的谣传,更是耳熟能详。
稍微拼凑细节串联起来,即使没有铁证,也能凭借直觉锁定当事人。
因为发现杀人魔的真身,认为对方不足以匹配心地善良、乐观开朗,让自己心生好感的郑阿姨。
于是抓住时机,果断动手,这样既能解决郑阿姨被裁退休的后顾之忧,还能让她擦亮双眼,看清自己的枕边人究竟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一举两得。
“但唯独失策的是,他在处理尸体时,因为担心被警方发现后续行踪,所以将受害人的一头长发,全部剪碎。”
头发如果不做处理,直接扔进下水道,必然会立即造成下水堵塞,加快警方的调查脚步。
而采用剪碎的方式,不仅有利于提升自己处理尸体的进度,还能有效避开警方视线,拖慢对方发现的时间。
但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根据犯罪心理学,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出于某些反社会的人格执念,都会养成独属于自己本人的作案方式。”
“但对方突然,将整片头皮截取而下的手法,改变成全部剪碎的方式,冲进排水口。”
“这也让我们立刻意识到,本案凶手和前期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极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人。”
调查方向被拨正,但两名嫌疑人已经进入警方视线。
且根据前期摸排,与本案作案手法相似的前四桩杀人案,分别案发于齐江、宿安、临州等地。
“而你,云京市本地人,家境还算优渥,父母从商,又赶上原住址改建,吃了一波拆迁红利。”
“因为父母忙于生计,你从小缺失陪伴,长大后更是不服管教,带上一笔钱财离乡打拼。”
“又很巧合,在对应案发的时间段内,你分别在案发地点附近做过短暂停留。”
“同时,在郑阿姨的热情告知下,我们还得知你有收集动物尸体指骨的怪癖。”
“截取尾指,打磨圆润,串成珠串,在卧室里供奉一尊不知什么来历的黑面神像。”
方惜亭眼底漫起笑意,他用手指轻轻捏住对方僵硬的肩头:“你说,如果我们收集这些指骨进行检测,除却猫狗骨髓以外,会不会提取到与人类相关的DNA信息呢?”
两幅带进审讯室里的手铐,通通派上用场。
嫌疑人的作案手法,凶器,指向性的铁证,一应俱全。
便利店老板听完警方陈诉,辩驳不得。
他干笑两声,又跌坐进椅凳中,没想到自己阴沟里翻了船。
那串人骨佛珠,被警方察觉,就是板上钉钉。
自己曾因为某些恶劣的收集怪癖,还带着炫耀心理,与现任女友显摆。
借此在对方懵懂不解,但又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崇拜眼神中,获取一丝隐秘快|感。
案件顺利破获,众人返回办公室内,疯狂拍桌子狂欢道:“耶耶耶!!!”
“方副队,谢副队……”他们异口同声地喊:“牛逼。”
这么刁钻的杀人动机和手段,都能一石二鸟,把十多年前的连环杀人犯也揪出来。
能跟这样英明神武的两名带班副队,同组共事,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
众人举手欢呼道:“庆功!庆功!庆功!”
谢序宁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少不了你们这一顿,答应大家的法式大餐,直接安排。”
“法式大餐,啊啊啊啊啊啊。”
“我这辈子都没吃过法餐。”
“谢副……聚餐买单的神。”
“谢副、谢副、谢副!!!”
兄弟们整齐划一,为谢序宁的慷慨解囊发起应援。
方惜亭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大家泼冷水,但他还是微偏过头,面露几分难色地问:“你真要请?”
男人视线落下来:“那我还能说话不算话?”
这是他的面子、是尊严的问题,当然含糊不得。
秦闻喜欢方惜亭,挑衅到他眼跟前,显然是找错对象了。
那时话放下来,谢序宁亲自前往禁毒支队,邀请隔壁组警员一同参加庆功晚宴。
能平白蹭上顿高奢法餐,对面自然也是普天同庆的氛围。
谢序宁简直出尽风头,被人追捧上天,直接盖过秦闻禁毒支队副队长的人设光环。
但男人得意不足半小时,公告栏内紧急贴出一张告示。
内容是有关公职人员清正廉明的生活作风问题,其中特别点出,禁止铺张浪费、骄奢淫逸,大肆会客等……
谢序宁两手叉腰、身姿挺拔、神色僵硬、嘴角抽搐地仰头站在公告栏前。
男人咬牙切齿:“董局这是冲着我来的呀!”
方惜亭抿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谁让你那么高调。”
再说董局那是针对他吗?人家那是在救他。
真要请客一次,花费十几万,是担心纪检委工作停滞,特地要赶去给人冲指标的吧。
谢序宁很烦:“可我已经订好餐厅了。”
方惜亭看一眼腕表:“现在取消还来得及。”
他知道那男人开不了口:“禁毒支队那边我去通知,你马上打电话,改订到市局背后那家烧烤店。”
谢序宁一头砸在公告栏上,觉得自己这回丢脸丢大发了。
方惜亭细心安抚他:“放心吧,这公告贴出来,就算你胆子大,真敢请,他们也没人敢来吃。”
都是当着红头文件的面,还敢顶风作案,不要命了吧。
再说人均50,聚餐有的吃,又不用他们自掏腰包,很够意思了。
谁不是赚的辛苦钱呢?
方惜亭喝完水,瞥一眼身旁垂头丧气、欲哭无泪的谢序宁。
他有些别扭,想起别的事,抓住杯身的手指不自觉忙碌起来,但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问:“我桌上的花,不是你送的吧。”
谢序宁摆谱失败,正觉刺挠的心,在听闻这句试探之后,猛然停止异动。
他脑袋抵着墙面转了个圈,头偏过来,面露不解。
方惜亭想诈他的话,道行还浅了点。
男人哼笑半句:“是我。”
他要说“你猜”,或者直接否认,方惜亭可能还会持怀疑态度,反复横跳。
但要直接厚着脸皮承认“就是自己”,那臭猫只会从疑虑的神色直接变为鄙夷。
方惜亭握住杯身的手指收紧,猫儿冷笑:“我真是吃撑了,会觉得是你。”
男人不可置否的臭屁态度,让方惜亭直接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
谢序宁那个狗东西,怎么可能会费心思,给他送花?
就算自己哪天倒霉,英年光荣,恐怕来扫墓,对方都会嫌麻烦,一朵白菊都不肯给他带。
方惜亭越想越气。
那时抽空撇头,狠白那男人一眼。
恨不得咬掉这混蛋身上的一块肉,用以泄愤。
聚会地址临时修改,具备烟火气息的烧烤店反而更得人心。
没人记得之前高奢法餐的事,几组人马到达,立即将小店坐的满满,小桌板都搭了好几张到屋檐外来。
谢序宁豪气万千:“大家敞开吃。”
开了十多年的夫妻店,分量大,价格低,市局同事又是来聚餐的常客,通常买单都会打折。
换成人均算下来,撑破肚皮也吃不了几个钱,远远达不到董局下发有关“骄奢淫逸”的标准。
众人欢喜落座,负责拿菜组和搬酒组,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
方惜亭拿着车钥匙,自然没办法参与这场不醉不归的疯狂庆功宴。
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安静靠边坐下。
秦闻老远瞧见,正走过来,打算落座在他旁侧。
谁知腰刚弯下,一条长腿横插而入,一屁股将他挤到另一条板凳上。
谢序宁手里拎着两瓶啤酒,“啪”地拍在桌面。
他倒不客气,挤开秦闻不说,背脊抵着人,将方惜亭也逼退到直贴在墙面上。
男人一背身,就把那猫儿挡得严严实实,让秦闻这个角度根本瞧他不见。
狗东西挑衅的要命,就差没把“哥的人”这三个字,贴在脑门上。
“秦副队,喝一杯?”
谢序宁手法娴熟,两只瓶盖搭在一起,手心微用些力,便能轻松开启。
从瓶身‘滋啦’往上蹿起的白沫,带着夏日的清凉感,挑起一些幼稚的胜负欲。
秦闻稍长他们两人几岁,本不想较这个劲。
但面对谢序宁的挑衅,不愿露怯,只好翻开自己面前的酒杯:“好啊。”
方惜亭懵了:“谢序宁,你是不是有病,你又不会喝酒……”
他给人留着面子,嗓音压得很低,没让秦闻听到。
只是由外人瞧着,倒像两人在亲密耳语。
谢序宁出身刑侦世家,从小家教颇严,酒桌文化更是明令禁止,他跟秦闻拼酒?
市局谁不知道,秦闻祖辈是酒商,他一个人酒量,喝倒一个组也不在话下。
方惜亭着急阻止,谢序宁却不在意。
男人轻声回应:“你别管,记得一会儿把我扛回家就得了。”
方惜亭骂他:“谁要扛你回家,喝喝喝,喝死你算了,你死街上我也不会管你的。”
猫儿狠狠给他放话,结果四小时后,众人吃饱喝足,秦闻面不改色。
只唯独谢序宁一人,醉成一滩烂泥……男人完全瘫倒在小桌板上,丧失意识,动弹不得。
方惜亭忍了又忍,咬牙切齿地拿着那狗东西的手机,到前台来买单。
老板娘迅速计算他们的消费总额,又把小票递过来,待方惜亭确认过后,准备扫码。
秦闻走过来:“和你们开玩笑的,这单还是我买。”
方惜亭眼疾手快地挡住收款码:“不用了,就让谢序宁付吧,他都答应了。”
“要是明天醒过来,知道是你买了单,还得抓心挠肝难受好几天,最后照样得请大家再吃回来。”
那多麻烦呀?
秦闻没纠缠,只将方惜亭清丽俊秀的眉眼,反复再瞧一遍。
他低头笑了下,又收起手机:“你们的关系好像和其他人说的不一样?”
方惜亭打开谢序宁的手机,解锁、扫码、输入金额。
他疑问道:“嗯?”
秦闻语调淡淡地:“你总是不自觉为他考虑,感觉关系很亲近。”
方惜亭点击确认,输入支付密码,付款成功:“亲近?”
猫儿略显吃惊,他头抬起来:“我们关系一般,但是发小,他父母逢年过节,都会拜托邻居多照顾他。”
因为父母工作忙,谢序宁小时候没人管,基本都是放养状态。
平常这家蹭两顿,那家蹭两顿,要不就是在楼下,老板摇着蒲扇睡午觉的拉面馆里打发。
方惜亭给自己找到能够理所当然去照顾他的理由。
但是需要照顾到这种地步吗?
秦闻看他付过账,又把谢序宁的手机,仔细收进自己衣兜里,怕那醉鬼弄丢。
随即折返回去,架起男人瘫软却又高大的身躯,用自己的肩膀扛着那家伙的胳膊,吃力往前。
“喝过酒的别开车,自己找代驾。”
“没喝酒的,有车的,都顺路带一下其他要回家的同事。”
“我这边走束江,车上还有三个空座。”方惜亭扶着谢序宁,替他安排善后。
秦闻也喝了酒,车钥匙拿给其他同事帮忙开,他不和方惜亭顺路,却走过来:“我陪你送他回家。”
方惜亭不理解:“啊?不用了,我们又不顺路,太耽误你。”
男人指下他肩上扛的那位:“我怕你拿他没办法。”
方惜亭没在意:“我的车直接开到地下停车场。”就上个楼的功夫,还有电梯,不至于没辙。
秦闻见自己拿正常关心的理由,很难介入其中,无奈之下,只好笑道:“那我今天正好要走束江。”
嗯?他正好?也顺路?
如果脱离过界关心以外的需求,方惜亭都答应的果断。
他把谢序宁那醉鬼扶出店门,绑进副驾,表情不耐烦,手法却很耐心细致地替他将腿摆直。
秦闻和其余三位也走束江方向的同事,落排后座。
其实刚上车,他就有些后悔。
谢序宁周身酒气十分浓郁,身姿挺拔的男人蜷进副驾驶,即使方惜亭不管后排人员死活的,为了让他舒服,将座椅往后推来许多。
但那样的位置,仍旧不够对方施展。
谢序宁头昏脑涨,无法直立的背脊压迫胃部,恶心感持续加剧。
他胸口像是闷着一口气,试图能够找到缓解不安的姿势,但实际效果微乎其微。
在难受地挣扎、反复摆动躯体间,直到有人忽然拉开车门,
一股凌冽清冷的雪松白茶香,迅速劈开车厢内厚重的机油气味。
在无故失踪十分钟后,又拎着纸袋匆匆赶回的方惜亭。
一上车,半截膝盖跪进主驾驶位,身子探过去,右臂从从男人颈下穿过,将他扶起。
扑面而来的冷调植物香,简直是醉酒男人的救命稻草。
谢序宁扑腾着,努力贴近方惜亭的身体,双臂缠绕环抱住他细软的腰。
期间鼻尖从轻嗅,变成猛嗅,像大狗一样,脑袋埋进对方颈窝里,反复压蹭。
他们真的很亲近,方惜亭完全不躲,甚至为了谢序宁能舒服些,还主动把自己往前送。
这样不分你我的默契相处,也让强硬闯入他们空间的秦闻,下意识想逃。
他看方惜亭,指尖绕着湿巾,认真替谢序宁擦掉额间细汗。
又把男人通红的脸颊和耳尖,还有手指,通通擦拭干净。
靠近副驾的车窗,被推开一条细缝,清凉的晚风灌入,让谢序宁稍微能喘过几口气来。
他把脑袋左右摆动两下,又被人捏住下巴。
方惜亭从纸袋里取出一支,刚刚从药店里买回来的葡萄糖:“张嘴。”
谢序宁挣扎着想躲:“我不喝。”但他拗不过方惜亭。
那猫儿只眉头微拧些来,轻声催促:“快点。”谢序宁便委委屈屈把嘴张开。
他乖乖的,任由方惜亭撕开那封口,把整支葡萄糖液挤进自己口中,又用指腹替他擦去嘴角水渍。
秦闻心情很差,他看着方惜亭认真检查了一遍谢序宁的安全带。
等到撤回主驾驶位时,对方始终搭在他腰间的手,才缓缓滑落而下。
方惜亭发动车身,问了所有人的地址,在车载导航内划定路线。
谢序宁因为醉酒,脑袋抵在背椅处。
车辆很快汇入主道,开开停停,反复摇摆,他难受,便哼哼唧唧地喊。
但每一次,都能及时得到耐心的安抚:“马上、马上到家,再坚持一下。”
方惜亭习惯哄人时,会转头看他一眼,再伸手去拍拍谢序宁的手背。
但若换了谢序宁胡搅蛮缠,主动来抓他手的话,又会被人带些嗔怪和嫌弃地抬手拍开。
方惜亭轻声呵止:“坐好。”也不许他动。
在送离前两位同事到家后,秦闻也随手指了个地儿,及时下车。
他今天原本的计划,是陪方惜亭一起把谢序宁送回家,然后约对方下楼喝杯咖啡,顺便表白。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表白成功率应该为0。
主城区在入夜22点以后,依旧灯火通明。
秦闻下车,与方惜亭招呼告别后,两手揣进大衣兜里,目送红色车尾灯远离。
男人轻叹口气,懊悔闯入,要亲眼目睹中意许久的人,心有所属,实在五味杂陈。
但他又难得庆幸,对方没有拖泥带水,致使自己越陷越深,成年人的感情总是那样快刀斩乱麻。
只唯独心酸的,是自己才是那个被别人用快刀斩断的乱麻。
就这样失恋了呢……秦闻无奈低笑,又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所幸他的下车点,距离谢方两人租住的loft地址不远。
方惜亭车没开多久,谢序宁就嚷着自己想吐,随后车身停靠路边,猫儿将那臭狗从副驾驶解救下来。
男人跌跌撞撞地,趴在不远处的花坛边,吐了个痛快。
方惜亭早有准备,给他拿了矿泉水漱口。
待人翻江倒海,吐干净了,他才拿湿纸巾,再把谢序宁嘴角擦拭干净。
然后扶着那人胳膊,单手喂给对方一支葡萄糖。
谢序宁难受得紧,醉意愈发上头,两颊耳尖红得似要滴血。
方惜亭知道,这时坐车,会加剧他想要呕吐的难受感,那时望一眼距离公寓大楼不到800米左右的路程,他做出决定:“车就放在这边,我扶你回去,正好夜里有风,还能给你醒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