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在辗转反侧的长夜后,他把自己跟上司动手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唐玉安的幻影。
在开口之前,于辽甚至特意吃了片镇定的药物。
他艰难地诉说,眼光飘忽不定,不敢去看对面椅子上坐的唐玉安。
他把他的失控,他的暴戾,他的后悔和盘托出,想让唐玉安相信他真的是有苦衷的。
他不敢抬头,因为他害怕看到唐玉安脸上的厌恶或是恐惧。
他的大脑为了安抚他才形成了各种各样越来越具体,越来越真实的幻像,所以他眼中的“唐玉安”自然会作出他心底最期待的举动。
于辽听到“唐玉安”温柔地说:“你不是有意走到这一步的,我都明白。”
他像是瞬间得到了赦免,如释重负。
他四肢发沉,心口发酸。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原谅,他又把冰柜里的人头给“唐玉安”看,这一举动是在告诉他,你看,我都疯成这样了,你还愿意原谅我吗?
这是一个大胆的,豁出一切的试探。
“唐玉安”只是他心底的投射,当然最能理解他。
于辽听见他说:“这是你的战利品吗?保存得不错。”
底线完全崩塌,于辽只觉得过去的自己被杀死了。
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他想。
然而,这种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一个电话如同当头一棒,把他砸的头破血流。
说好了一起去看电影,结果他打电话过去询问,发现唐玉安对此一无所知。
心脏骤然沉了下去,心跳像是闷鼓敲在胸口。
一个可怕的想法诞生了,让他如坠冰窟。
不可能的,不可能是假的……
可是,他一抬眼,却看到了面前突然出现的“唐玉安”。
他后知后觉地开始疑惑,外面还有人在,唐玉安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来的?
就像一场梦一样。
于辽定定地看向面无表情的人,只觉得他既熟悉又陌生。
电话里仍然在传来唐玉安的声音,孰真孰假一想便知。
情绪土崩瓦解,他只能应付了两句挂断电话,他真的说不下去了。
他看着未消失的幻影,有些绝望地问:“你不是真的,对吗?”
“唐玉安”说,如果我能带给你快乐,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又说,你得不到他,放弃吧,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
完美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温和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尖细,于辽抱住头蹲在地上,大叫出声。
看管的职员连忙过来问他怎么了,他有些麻木地说,没事,只是梦醒了。
职员接腔:“一定是很可怕的噩梦吧。”
不然也不会把一个成年人吓成这个样子,魂不守舍的。
于辽摇摇头:“不,是美梦。”
职员理解不了,觉得奇怪,美梦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转念一想便也接受了,如果自己梦到抽奖中了两千万星币,结果被闹钟吵醒发现是假的,肯定也会郁闷很久。
于辽不再说话,只是想办法将人支走,然后偷跑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一直向前走,好像这样就能走到时间的尽头,那里没有自欺欺人,只有无边的宁静。
但他的长途跋涉还没开始,就被失控的车辆给拦截了。
他被撞飞了出去,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真是可悲,他想,我这一辈子到死都活在欺骗中,以前被好友欺骗,现在被自己欺骗。
他终究还是活了下来,像是打不死的小强。
其实被车撞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他分分钟便会愈合,但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时,他抹了一把血,莫名感到委屈。
短短的几个小时,他就从云端跌入了谷底,好像任何人都能踩上一脚。
更可气的是,撞他的人竟然面无表情地走下来,似乎跟故意的一样。
他一冲动,气血上涌,忍不住拨通了唐玉安的电话。
他不是对情绪需求高的人,但有时也想得到一点安慰。
老实说,他甚至觉得这场车祸来得有些合时宜。
唐玉安可能正对自己之前那通电话感到奇怪呢,这件事正好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而且他都这么惨了,唐玉安总该来看看他吧。
后来,他发现卖惨的效果很好,甚至有点太好了。
原来撞他的人是唐玉安的队友,唐玉安也在一定程度上把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可以说是对他百依百顺。
旁观的垃圾桶评论道:“他对你这么好,应该也是有点喜欢你的,你要自信大胆地往前冲啊!”
于辽直接把垃圾桶一脚踹翻:“滚出我的脑袋!”
他受够了,幻觉已经摆了他一道,他不想再上当。
可垃圾桶却不依不饶:“你要想清楚,你的上司按照安排很快就会回来了,到时你就是千夫所指的变态杀人狂,你想想他会怎么看你。”
他最担心的事被点明,于辽虽然表面上不为所动,但内心已经开始动摇。
垃圾桶继续引诱他:“你想想,你总归是要死的,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人与人之间真不一样,那个叫谢存的家伙,喊着金汤匙出生,从小便是万众瞩目的中心,只要是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凭什么?抛开既定的阶级,你哪里比他差了?”
是啊,凭什么,他只是想生活下去,凭什么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垃圾桶接着攻击他的心里防线:“就这么一会儿,你好好看看都有几个人联系唐玉安了,你不动手,难道想便宜了别人?你有药物,知道怎么做的……只要一个晚上,他的身边就能只剩你一个人了。”
大厦将倾,于辽心跳加速,纠结不已。
他甚至没有思考,一个计划便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好像他为了这么一天谋划了很久一样。
唐玉安不知道他心中的天人交战,还以为他越来越差的脸色是车祸造成的。
越看越可怜,唐玉安拿手帕轻轻擦干净他伤口愈合后留下的血痕:“痛不痛?我知道止痛药对你没用,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你……要不你和我聊聊天吧,听说转移注意力会好一些。”
他贴得如此之近,于辽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柔软又清晰。
不是幻影,是真正的唐玉安。
好像鱼儿拜摆脱干涸回到水中,他又能呼吸了。
一切的顾虑被他抛之脑后,于辽问,能不能留下陪陪我。
他只会尝试这么一次,如果唐玉安拒绝,那么他再也不会动这种心思。
但唐玉安答应了他,甚至恳切地说让他有任何事都可以找自己。
任何事……真的是任何事吗?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便不再顾及了。
于辽端出下了药的冰激凌,一副好不容易从灾难中恢复过来,热情好客的屋主人模样。
他看着唐玉安吃下去,正如他在药效发生作用后看着唐玉安的睡颜。
无论命运的飓风将来会把他卷到哪里去,于辽都不再担忧了。
起码他现在站在中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上司总是指示他干本不属于他的工作,反倒让他知道如何利用保障局的弱点避开他们的眼睛。
对于唐玉安来说,他只是睡了一觉环境就发生了大变样,但于辽却一整夜都保持着清醒。
改装后的车辆疾驰在隐秘的小路上,他越走越远,走入了荒无人烟的地方,只有趁着夜晚生长的植被与他相伴。
破天荒的,那些声音竟然没有一直干扰他,只是偶尔发表几句无关痛痒的意见。
他几乎是一路清净地不断向前开,他回头看了一眼,城市在背后缩成了一个小点。
那个充满恶意,艰辛与挣扎的地方,变得好小好小,似乎能被夜空一口吞噬。
逃离得太过轻松,让他觉得他之前的那些畏惧也不过如此。
唐玉安睡在他旁边,身上盖着小毯子,于辽异于常人的听力让他能够清晰地听到唐玉安的呼吸声。
他有点想就这么一直开下去不停下,直到世界的尽头。
他确实要把唐玉安带到自己心中的世外桃源,那里是他的秘密基地,隐秘又安全,常人是绝对找不过来的。
所以,他完全不担心有人会打扰他们。
省去了不必要的步骤,直接跳到同居的阶段,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些幻听提醒他,说唐玉安可能会费尽心思想办法离开他,或者是歇斯底里指控他绑架。
但他知道,唐玉安不会那样。
在于辽的了解中,唐玉安是个非常安静的人,不但自己从不发火,别人的怒气也很难在他身上发泄出来。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那些声音听,灭火器在后面高兴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唐玉安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别给自己抬身价,”于辽一点情面也不给它留,“他可不是你能比的。”
灭火器切了一声,自命不凡地说人类永远无法理解它的伟大。
于辽心情很好地不跟他计较,哼着睡眠曲的小调,驾轻就熟地到达了目的地。
唐玉安很轻,因为车里很暖和,他睡熟后也变得热乎乎的,于辽抱着他,那热气就传了过来。
虽然知道唐玉安没有喷香水,但于辽就是觉得他身上有一种香味,很难形容,既非花香也非果香,更像是一种淡淡的暖风的味道。
于辽托着他的后背和膝弯,怀里的人没有骨头一般贴着他,他觉得那香气直往他的鼻子里钻,留在他的衣服上,沾在他的皮肤上,浸入他的血肉中,像唐玉安这个人一样,一旦沾染就戒不掉了。
他慢悠悠地走进屋,拖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把人放下。
他为唐玉安拉上被子,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
然后,唐玉安回应了他,抓住了他的衣袖。
这时,他才知道唐玉安这么怕黑。
没关系,于辽默默说道,我不会丢下你的。
一夜无眠。
唐玉安不知道有人像门神一样在他床边守了一夜,有了小夜灯,他连着两个晚上都睡得不错。
于辽是个合格的东道主,把房间布置得温馨又让人有安全感,以至于唐玉安时不时会逐渐忘记他是被绑到这里来的。
不过,第三个夜晚却不太平。
唐玉安睁开眼睛,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好像有什么动静?
他竖起耳朵听了几秒,认为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于是,他翻了个身想要重新进入梦乡,他的梦境杂乱无章,甚至白天看的电影人物都混了进去。
在他快要睡着时,隔壁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是于辽的房间传来的。
他正想起身查看是怎么回事,却被小夜灯吸引了注意力。
床头的夜灯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振动着,云朵样的外壳磕碰出响声。
然后突然间碎裂开来,房间陷入了黑暗。
第30章 杀了他
此地不比城市,即使是夜晚也会由于路灯的存在保留一些能见度,这边到了晚上,就是真正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让唐玉安心跳加速。
没事的,他告诉自己,只是小夜灯坏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摸索着找到了手机,亮光回来了,他的头脑彻底清醒。
他检查了一下夜灯,似乎是从内部碎裂开来的。
就算质量有问题也不该以这种方式坏掉,更像是有什么东西让它自己发生了振动。
这时,唐玉安感觉一阵风吹过,把他的面颊刮得有些生疼。
等等,窗户和门都紧闭着,屋里哪里来的风?
可气流的涌动又是真实存在的,他抬手感受了一下,周遭的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不是风,是精神力。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应该是于辽释放出来的。
一个人的精神力贮备就那么多,且未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更是完全不懂得如何持久地使用,一般稍微动用一会儿就累的不行,而过分的释放是绝对会出问题的。
就像一根皮筋一样,你要松紧有度地使用,如果拉得太过,它会失去弹性无法恢复,人也是一样。
所以之前左听寒的失控才会那么危险,要是唐玉安干预得再晚一点,他就会油尽灯枯走向死亡。
精神力暴动不是一件小事,但目前于辽的情况也不大像。
虽然于辽的精神力杂乱地散发了出来,但没有携带很强的攻击力,更像是一群走散了的野狼,目前在各自四处乱撞却没什么统一的猎杀对象。
大半夜的,或许他是做噩梦了。
其实这种情况一般不用干预,它会自己平息,但就在唐玉安犹豫的时候,空气中的精神力发生了变化,拧成几道利刃猝不及防地劈了过来。
唐玉安还是靠着系统的危机提醒才堪堪躲开,不然可能真的会头破血流了。
他急忙把他的包裹捡起来抱在怀里,然后用自己的精神力升起屏障。
划到他也就算了,可别伤到手机或者小镜子,不然他真的没机会逃走了。
他一直想着,如果于辽改变主意想要跟自己动手,他就趁他休息时翻窗逃跑,一直走直到手机有信号为止。
但这样做风险很高,他不但要提防于辽时刻追来,还要担心会不会碰到野兽。
他身上什么武器也没有,就连精神力都不是攻击性的,若要让他和那些一口能咬掉人半个身子的星兽搏斗,他的唯一手段只有装死。
又或者,他直接迷失在外面,直到精疲力竭都碰不到人烟也不说定。
外面的世界潜伏着各种危险,在于辽保持相对理智的时候,他还不如留在这里等待救援。
或许于辽也是认定了他不会走,所以没有限制他的活动。
不只是小夜灯,屋里其它照明灯也没有反应,停电了。
唐玉安用手机打着光穿过客厅,桌上的果盘被掀翻在地,椅子东倒西歪,这里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更多的攻击打在他的屏障上,他能感觉到随着和于辽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精神力的波动加重了。
于辽的房门没关,唐玉安喊了他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后走了进去。
于辽躺在床上,被子掀开落在一边,呼吸不像熟睡时那么深沉,但他确实睡着。
唐玉安试图喊醒他,于辽却毫无反应,似乎听不到他的呼唤,只是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
噩梦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但对于辽来说,这次是不一样的。
精神的不稳定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突然间爆发出来,他现在就处于临界值上。
梦中的于辽回到了那个充满血腥味的夜晚,拿着小刀,上司躺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场景太过真实,他只觉得此人罪有应得。
不,他死的太痛快了,自己报复得还不够。
于是,他蹲了下来,想要再补上几刀。
刀尖刺破皮肉的感觉是如此美妙,他甚至恨恨地扭了一下刀柄。
开始下雨了,他浑身被淋得湿透却丝毫不觉。
生杀予夺的大权终于到了他的手中,他要把那些强加在他身上的痛苦,都千倍万倍还回来。
不是瞧不起我吗?不是说我是狗吗?
我要把你靠剥削人养出的一身肥肉切割开来……
他情绪激动,被仇恨控制了头脑。
可他拔出刀刃,不过一个转眼,面前的人却变成了唐玉安。
他的脸被划破了,伤口渗出的血迹经过雨水的冲刷变成一道红痕,在他灰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于辽心口好像被刺了一刀,他木然转动眼珠,动作迟缓,像是忘记了怎么使用这具身体一样。
他没有想起眼前这人是谁,但他知道自己认识他。
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随即,一阵愤怒接踵而至。
是谁伤了他又把他丢在这儿?他要找到这个人,然后杀死他,他有经验,他能做到的……
唐玉安的眼睛很敏感,稍微受到一点刺激就会泛起水光,像一汪湖水,湿润而澄净。
可现在,宝石般的眼球变得黯淡无光,丝毫没有往日的明亮。
他怎么了,于辽迟钝地想,他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
任何这样对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他的目光下移,看到唐玉安的腹部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心神一震,他再也拿不住刀子,掉在地上溅起水花。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已经被血染红了,雨水落在上面像是隔了一层膜直接划过去,根本无法冲掉。
我……我都做了什么……
他抱起唐玉安,加强的感官甚至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怀中人的体温在一点一点流逝。
人是刚刚才咽气的。
眼前似乎退化成一片空白,他看不清楚眼前人的脸。
这时,他感到抱着的躯体似乎在轻轻地发抖。
熄灭的希望重新燃烧起来,他一定没死对不对,他只是受伤了,只要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就能……
于辽用力揉了一把自己的眼睛,视物渐渐清晰起来。
但他宁愿自己没有看见——
那人的胸口,没有一点起伏。
于辽这才意识到,原来发抖的是他自己。
他徒劳地捂住对方的伤口,但血液却争先恐后地从指缝间涌出。
一个人哪里有那么多血可以流呢?但于辽就是觉得这恐怖的场景没有尽头。
铺天盖地的红色,将雨水都染红了,而且渐渐变得粘稠湿冷,他们好像泡在颜料桶里。
有些特立独行的画家会在自己身上涂满颜色站在街头,说这是行为艺术。
梦中的于辽觉得他们变成了两个提线木偶,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迫他们完成这一幕画作,控制了他的身体让他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然后对他们的苦痛与眼泪乐见其成,说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是谁,是谁把他们逼到这种地步的……
他大声质问着,只有破开天际的闪电作为回答。
他的脸被照亮了,固执地抱着一个已经过世的人,活脱脱像个前来索命的幽灵。
对着隆隆的雷声,他看到浓稠的夜空掉了下来,伸出无数双手抓向他,如同颠倒的炼狱。
他抱起人不断后退,却发现退路也被堵死了,他无处可逃。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让他被抢走。
怎么办怎么办……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当一个人被逼到穷途末路时,往往会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于辽退到墙边,把人轻轻放下。
没事的,他说,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他转身捡起了那边掉落的刀。
黑色的物质异化为似人似兽的形体,张牙舞爪着向他扑来,要将他撕得粉碎。
而他只有一把小刀,这自然不够,所以他的身体不断强化,肌肉遒劲,好像身披铠甲。
血管在他皮下爆开,他不管不顾地前进,掐住了敌人的脖颈。
他正要收紧手指,却突然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呼唤。
他没听清便想忽略,但第二声随之而来。
“于辽……”
声音似乎很熟悉,但他想不起来是谁。
“……醒醒,是我……”
到底是谁在叫他,到底是谁的声音从宇宙的源头飘荡过来。
那个声音似乎很难受,他心里也突然跟着抽痛了一下。
“……是我……”
你是谁?
一个名字,他只需要一个名字!
“我是……唐玉安……”
一瞬间,天地变色,狂风暴雨骤然停止,他好像生活在沟渠里的小虫子,从石缝中乍然窥见一缕天光。
梦境碎裂,现实中的于辽猛得睁开眼睛。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瞳孔骤缩,立刻收回了手。
于辽一卸力,逃脱他掌控的唐玉安就后退两步,靠在墙上捂着脖子咳嗽起来。
他本来是怕于辽在再不从噩梦中苏醒会出什么事,便在呼喊无果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结果梦中的人却像被突然刺激到了一样,一个暴起掐住他的喉咙。
可能于辽一开始并没有下死手,所以系统并未提示他有生命危险,他也就毫无预料。
对于精神力的进攻他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悄然化解,但对这种近身搏斗就无计可施了。
他并不是没有好好训练,如果遇到的是普通人,他用魏朗星教他的招式多少可以过上两招,不说十拿九稳,起码全身而退是没问题的。
但于辽偏偏全身都被强化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他做任何反抗都是以卵击石。
感受到脖颈处的手指越来越紧,他只能试图将于辽喊醒。
所幸最终成功了,唐玉安呼吸着得之不易的空气,眼前的黑斑渐渐消失。
他看向于辽,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后愣住了。
怎么他看上去比自己还像刚刚经历了窒息的人?
于辽一直盯着唐玉安的脖子,让唐玉安有点不自在,徒劳地想用衣领遮一下。
缺氧让他的脸颊发红,唐玉安调整片刻呼吸,很快平复了自己的状态。
其实于辽掐的并不是特别重,大概只用了两三分的力,但唐玉安的皮肤稍微一碰就会留下痕迹,所以看着吓人了点。
曾经他还因为这事惹得魏朗星误会,不停地逼问他是不是有人欺负他,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让魏朗星相信那些痕迹真的是日常训练留下的。
第二天,魏朗星就搬回来了一套适用于未成年人训练的器材,还为了维护唐玉安的自尊跟他说是新手套装,但唐玉安其实都知道,只是没有说破接下了他的好意。
从那以后,唐玉安就时常为自己特殊的体质感到苦恼,这时也不例外。
他想开口告诉于辽他只是看着严重,实际上是被夸大了,结果一开口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于辽的反应更糟,跟被人用木棍狠击了一下后脑勺一样。
但这一打也把他完全打醒了,手忙脚乱倒了温水来,然后拿包了衣服的冰袋敷在略微红肿的地方。
即使唐玉安说了不必在意,他还是一个劲地道歉。
唐玉安想说,如果你真的抱歉可以把我送回去,但他知道于辽现在精神力处于一种过度亢奋的状态,如果戳到他的痛处可能会让他彻底失控。
于辽的病,加重了。
他想起之前那个同样接触过宜心药业的商人,在谢存找上他时已经进入了完全崩溃的阶段,为了摆脱无尽的折磨,毫不犹豫地从楼顶一跃而下。
于辽的终点……也会是这样吗?
唐玉安忽然感到一阵悲凉,觉得于辽正在一点一点陷入泥潭,自己抓着他的手却无法将他拉出来。
受到触动的时候唐玉安很容易落泪,再加上刚才缺氧的刺激,让他眼眶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