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歇了两口气后,他指尖弹出一小股风,把桌上的烛台熄灭,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牧沉如往常一样躺到他的身后。
只是这一次,时苏没有翻过身的勇气,他突然搞不明白,以前的自己怎会如此随意,竟主动趴到牧沉的身上睡。
一定是魔怔了。他中了魔王的计谋,魔王用财宝收买他,又一步步地“勾引”他——
床那边的人翻了个身,熟悉的触感贴了上来。牧沉从背后拥他入怀,扣住他纤细的手腕。
小龙矜持地窝在魔王怀里。
这还是第一次,牧沉主动从后面抱他。
明明都是抱着睡,可感觉却不一样了。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又快又重,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木香的气息裹挟着他,背后是紧贴的肌肤。他坠入了温柔的魔咒里,却不可抗拒,要把他生生溺死。
“晚安,小时。”
牧沉在他的头顶印下一个吻。
魔王似乎睡着了。他呼吸平稳,体温适宜,将小龙柔软的小身子拢在怀里。
可时苏却睡不着。
他曾大摇大摆地把牧沉当睡垫和抱枕。而现在,轮到他自己当抱枕了,脑子里却一片乱麻。
牧沉的手正握着他的手背。
他翻过掌心,悄悄拉过那只手,贴上自己滚烫的面颊。
也许,这样就可以睡着了?
时苏合上眼皮,而牧沉却在他的鼻尖捏了一下。
“乖,别乱动。”手臂挪了个位置,揽在他的腰上。
时苏闷闷地“唔”了一声,身子却愈发的热,连骨头都蒸得麻麻的。
怎么办,睡不着了。
今天应该回山风殿的。
小恶龙很后悔。
时苏被一阵吱吱的乱叫声吵醒。
他感觉几乎没怎么睡,睁眼时,全世界都是朦胧的。短毛球不知何时飞到了蛋窝里,肥胖的身子挤在里面,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时苏翻了个身,床上空空如也,牧沉已经不见了。
感觉已经中午了。
他望着天花板上不知名的飞龙雕纹,一阵极度的尬意从头渗到了脚。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苏在床上滚了一圈。
好像被牧沉给摸了。
他扯紧床单,又滚了一圈。
他被牧沉摸了,还撸了前面的“小尾巴”。
而他竟然,还舒舒服服地,躺在牧沉的床上,又睡了一晚!
“啊啊啊啊啊——”
他在床上翻了几个筋斗,又跳下地板跑了两个圈,最后红着脸冲向窗台一个振翅飞了出去。
“狗牧沉!我要杀了你!”
他翅膀挥得太用力,直接把刚爬出蛋窝的小狮鹫给吹飞到了墙上。
小狮鹫:“唧唧?”
而此时的牧沉心情尚好,他正在书房里,听人汇报行动。
“我查了下,那个人果然逃去了渊厄那里,”玉木从书架后走出,“但灼月鸟没有复活。”
“所以返生道具没有被拿走,而是被神石吸走了,”千云坐在另一头的小椅子上,“那个神石你们真的见过?”
“我很久以前,见过里面的图案,”玉木说,“按照正常的时间来算,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忘了是第几个世界的事。”
“你好强,这都能忘。”千云唏嘘,“我真的,对每一次死,都记得一清二楚。”
“你今年才来,记忆会新鲜些。待久了,就开始忘了,我们都是这样。”
千云瞥了眼魔王:“会长,您还记得吗。”
牧沉手上翻阅着一张张画像纸,没有抬头:“不记得了。”
他拿起羽毛笔,在一张男性的素描像上画了个叉。
“啊......”千云挠挠头,“真的会忘记吗。”
“没什么可记的,”他盯着画像,食指无聊地轻敲桌面,“不如把记忆留给值得的事。”
就比如现在。他感受到一股魔力的波动,从不远处的天空荡来,就在离窗最近的塔楼后面。
他的小龙飞过来了。
他想起昨晚的时苏,睡在他的怀里,乖巧如幼龙的形态,任凭抚摸。
嘴里说着“讨厌”和“恨”,身体却老实地靠过来,实在是可爱得紧。
他冷淡的脸上浮出柔和的笑意。
牧沉已经完全摸清了——时苏,一条极度口是心非的龙。无论他说什么,都得反着理解。
也就是说,讨厌,其实是喜欢;那么恨,自然也就是爱了。
牧沉越想越觉得在理,他起身走到落地拱门边,撩开纱帘,准备迎接“爱”他的小龙。
五十米之外,时苏正滑翔而来。
他的身影洁白圣洁,龙尾在身后摆动,尖端是奶橘色的,在阳光下闪着浅金的光,如点缀的宝石。
牧沉走到空地,抬起小臂,示意小龙降落在他的怀里。
然而正当他满怀期待时,一团明艳的火球冲了过来——
“狗!牧!沉!”空中传来一声软糯的咒骂,“我要杀了你!”
和预期得不太一样。
不是昨晚还好好的吗?
但牧沉来不及多想,他闪身躲过,那火球直接炸烂了身后的花藤,木架化为灰烬。
听见响动,玉木和千云赶了出来:“发生什么了?”
“没事,你们先进去。”牧沉淡定地整了整吹乱的衣袍。
“牧沉!”时苏悬停在栏杆上,指着牧沉的鼻子,“你是个流氓!”
听到此骂,玉木依旧镇定,而千云却忍不住了。
他听到过很多骂会长的话,但从未有人说过这个......
他瞅了眼玉木,又瞅了眼魔王,最后还是凑到玉木耳边小声道:“那个,会长和魔眼......到底是什么关系?”
玉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听命令,先进去。”
见两人进了屋,牧沉才无奈道:“你非要闹到人尽皆知吗。”
“你怕了吗?我就是要让全黑曜的人都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我们的关系?”
“你少胡说!”小龙的尾巴愤怒地扬起,“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说是朋友?”牧沉缓声道,“我是你最讨厌的朋友。”
“你!我......”小龙卡了壳。
牧沉悠然地坐到长石椅上:“或者说,是最恨的朋友?”
“什么人会对朋友做这种事!”小龙眼睛里又气出了水,“你简直——”
“你若觉得我轻薄了你,就杀了我。我给你这个权力。”
魔王笑得有恃无恐,眉毛愉悦地舒展开,仿佛在说什么有趣的事。
时苏咬紧牙关,翅膀一振,飞扑到牧沉的腿上,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不过是看你帮过我......”
他控诉到一半,又换了副凶狠的面孔:“总之,今天你必须——”
“我会对你负责。”牧沉轻柔地打断他。
那凶凶的小脸蛋呆滞了一瞬。
“你不想出去逛街么。”牧沉趁机把他抱在腿上,“不是想买新衣服,还有金马车?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小龙收起翅膀,眉毛耷拉着,似乎真的在思考。
他拉过小龙的手,放在掌心。
“我想对你负责。”
一双好看的手撞入时苏的视线。
他太熟悉这双手,曾经拿剑刺过他的手,也抚摸过他的每一寸龙鳞,和皮肤。
他的心口莫名地颤动。
这种感觉好怪,就像他和牧沉的关系。
“你是,说真的?”他低着脑袋,睫毛扑闪着,“你没有逗我。”
“没有逗你,我是认真的,”牧沉捏捏小龙的手指,“你还不明白?”
“那......”小龙稍稍抬起眼帘,粉嘟嘟的嘴唇犹豫地蠕动,“那你,要给我买金马车?”
那心动的小眼神,把魔王的心都融化了。
“嗯,是新的马车。”
“唔,”时苏抿了抿唇,“那,本座明天就要。”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我现在,可以很好地伪装了。”
说着,他头上的龙角慢慢地缩进蓬松的发顶里。
“明天,你就要带我去玩。”他抱住牧沉的颈子摇晃,“还要带上短毛球。”
果然,黄金是最好的疗药。刚才还在发怒的小龙,立刻就变得黏人起来。
“好。那就明天。”牧沉捏捏他的脸蛋,“不过......”
小龙眨巴着眼睛:“不过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负责’,是什么意思么?”
“知道的,”小龙心虚地转开视线,“就是,对我好嘛。”
“我之前对你不好?”
“嗯......就是说,你以后会对我更好。”小龙点点脑袋。
牧沉蹙起眉头:“仅此而已?”
“那你还想怎样。”小龙对他耸肩。
“时苏,”他突然掐住小龙的脸蛋,“装傻,是会付出代价的。”
“哦,”时苏倔强地撅嘴,“你能把我怎么办呢。”
牧沉:......
这小调皮,难道是想使什么小花招?
“本座,也不是那么好侍奉的龙。”时苏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到扶手上。
“你要是好好表现,我......咳,可以考虑。”
他双臂抱肩,一只秀气的脚踩在牧沉腿上,做出骄横的模样,可嘴唇却紧张地抿起。
牧沉忍不住想笑。
愈发确定了,时苏是一条别扭到不行的龙。
“好。你想让我怎么表现?”
“第一,你要对本座言听计从,”小龙郑重其事地竖起两根指头,“第二,你要以我为首。”
这两条好像区别不大。
但牧沉认真地听,见小龙不说话了,又问:“没有第三了吗?”
“第三,第三......”小龙拧着眉毛,“第三,我再想想。”
他智慧的小脑瓜正努力转动。
事已至此,一定要把魔王给掏空。
他纠结得眉毛都拧紧了。牧沉实在看不下去,只得提议:“那就先保留着吧。你还有一次对本王许愿的机会。”
“这不是许愿,”时苏不满道,“这是命令。”
“好,命令就命令。”
时苏重重地“嗯”了一声,双臂环住牧沉的脖子:“抱我进去。”
牧沉拖住他的膝盖弯起身,而小龙忽然两脚一蹬,坐到了他的肩膀上,胳膊压在他头顶。
好在小龙很轻,他的肩膀比较宽。但即便如此,这个坐姿还是太勉强了。
“......你一定要这样坐吗?”
“我就要。”
牧沉只得把他扛进屋内。
两个影巫正围在桌边,见魔王和小龙以这种姿势进了屋,一时都有些傻眼。
不过牧沉倒很淡定,他拉开藤椅一坐,小龙差点就滑了下去。
“告诉鬼犬,继续派人跟踪渊厄。你们先下去吧。”
“是。”
退出门外后,千云一脸担忧地回望两下,才拉上门。
“长得美可真好啊,都能骑到会长脖子上了。”他艳羡道。
“会长虽和蔼,但从不让人踩在头上,你别瞎说了。”玉木正色道。
然而屋内,时苏已经调整好了姿势,骑到了魔王的脖子上。
不过这姿势确实不方便,他虽体态纤小,但腿也不短,最后只得扭来扭去,滑到牧沉的背上趴着。
他下巴搭在牧沉的头顶,鼻尖微动,闻到股沐浴用的草叶香味。
牧沉翻开桌上的羊皮纸浏览。而时苏则越过他的头顶偷看,手指绕着他的发尖玩儿。
“你会做菜么,”他喃喃道,“你会做烤鸡么。”
牧沉翻页的手停下:“我会做一些简单的。”
就是味道不太好。
牧沉没有烹饪的爱好,也没有时间。在这个世界里,他倒是悠闲了很多,但自从黑曜成立,有了专门的厨师,他就忘了烹饪的技巧。
“我想吃你做的,”时苏舔了舔嘴唇,“我要吃烤鸡和奶糕。”
“你不吃皮丘做的了?”
“我要你给我做,”时苏抱紧他的脖子,“就要你做。”
“好好,晚上就做。”
“你要对我负责,就要伺候我的衣食住行。”时苏捏着牧沉的一簇头发,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你还要每分每秒都陪着我。”
他暖乎的气息吹在牧沉的耳朵,发尖扫得痒痒的。
一只挠人的小野兽。
牧沉微微侧头,对上欲言又止的大眼睛,还有精致的小鼻梁。
纯到极致的可爱,可以令掠食者发狂。
他冷清的眼底暗藏火舌,舔过小龙的脸廓。时苏接受到危险的气息,警惕地缩回脑袋。
“你干嘛......你要是乱来,就不给你机会了!”
“我没想做什么,”牧沉调笑道,“魔眼先生,你不是很强吗?别那么紧张。”
时苏轻轻吁气,还不忘加上一句:“我没有紧张。”
然而下一秒,趁着他放松的功夫,牧沉忽地靠近,往他的唇上啄了一口。
时苏:“!”
温凉凉的,留下一点柔软的湿度。
好像被偷袭了。
他嘴唇一张一合,如惊慌的小鱼。
牧沉却坐回身去,若无其事地继续翻书:“晚上想吃什么,先列个清单,我叫人去买食材。”
小龙呆傻地“喔”了一声。
这天下午,纳尔有事没来,时苏便拉着牧沉到了训练场,让牧沉给他当陪练。
最近,他的学习任务是“基础剑术”。魔龙虽不需要用剑,但纳尔说他的人形体格不够“强壮”,练剑可以提升肢体的协调度和反应度。
“本座的训练人烧坏了,”时苏指着地上已经烧成黑色的铁块,命令道,“你来做我的陪练。”
牧沉走到场边:“你要让我当靶子?”
“又没让你站着不动,”时苏哼了一声,“你不会躲么。”
“我要是躲起来,你是找不到的。”
“语气这么大,那就跟我对战吧。”
他半蹲下身,如即将飞扑的小豹子一般弓身:“拿出你的武器来。”
像模像样的,还挺认真。
“我不跟你打。”牧沉无奈道,“让鬼犬跟你练练。”
牧沉朝旁边示意,披着大兜帽的鬼犬从阴影里钻出。他肩膀颤抖着,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沙哑的嗓音神经质地“咯咯”了两下:“好啊,让我感受一下吧,希西尔恶龙的洗礼——”
“鬼犬,”牧沉打断了他的发言,“注意你的身份。”
“好的,魔眼大人,”鬼犬立刻站直,礼貌地鞠了个躬,“让鬼犬为您服务。我将使用我的最强武器,与你战斗。”
说着,他退到一边,袍子里钻出条白色棉絮一样的透明物,仔细一瞧,竟是那条叫奇奇的幽灵腊肠犬。
“汪汪!”奇奇在半空中扭成个毛巾,旋转着向时苏飘来,咬住他的衣摆。
可惜它没有实体,这“攻击”显得毫无意义。
时苏疑惑地看了眼鬼犬,见对方没了反应,他又瞅了眼奇奇。
“什么意思?”他气愤地指着那条胡乱蹦跶的小狗,“你让我跟这条小狗打?”
感觉被小瞧了。
然而鬼犬低头不语,还悄悄退后一步,平移到树桩后躲着。
“牧沉——”时苏扑到牧沉的身上,“你跟我打,我要你跟我打!”
牧沉叹气:“行吧,你退到那边去。”
他起身时,从左手的袖口里抽出一把木剑。
“来。”
他随意地站在原地,等着小龙冲过来。
小龙手里拿着一把小匕首,也是木头做的。
他郑重其事地挥了两下,然后腾翅起飞,朝下劈刺而来。
如果是训练铁人,这时应该感应到魔力的冲击,然后闪身躲过,然后再还一剑回来。
可牧沉只是偏了偏肩膀,没拿剑的右手接住小龙的胳膊,一个转身就把他的力道化解。
他还抬住小龙的腿,把这纤柔的身子轻松抱住。于是,这两条腿,还不得不夹在他腰上。
这从天而降的袭击,莫名就变成了投怀送抱。
时苏:。
“我要跟你打剑!不是让你逗我玩!”
他用木匕首的柄端戳住牧沉的肩:“本座命令你,像你以前那样,与我名正言顺地大战一场——嗷。”
啪地一下,匕首落了地。牧沉手往下移,拍在他尾椎往下一点的位置。
又软又结实,隔着衣服都有很好的手感。
时苏:“......”
他脸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气得两只小角都钻了出来。
“我打了,魔眼先生。还要继续吗?”
牧沉问得温文尔雅,妥妥一个君子。
绝对不是打龙屁股的坏蛋。
“流氓......”时苏小声骂着,两只爪子扣住他的肩膀,小嘴在他的脖子上咬来咬去,留下好几个牙印。
好在他没伸出獠牙,这咬痕立刻就消了。
“好了,别闹。”牧沉捏住一只热乎的小龙角,时苏立刻静了下来。
“还练吗?”
“不练了,你一点都不配合,”时苏嘟囔着,“你是觉得我太弱了,所以就让着?”
“你怎么可能弱,”牧沉刮刮他的鼻尖,“我是舍不得伤你。”
“我又不怕你伤。”
“我怕。”
魔王抱着小龙往城堡里走,奇奇还跟在后面飘,而鬼犬却不知了去向。
时苏趴在他肩上,盯着这个只剩灵魂的小狗。
然而鲜有人知道,留在世间的幽灵,连灵魂都不是完整的。这只小狗,其实也只是奇奇的一缕神魄。
“那你以前怕么,”时苏忽然问,“你以前不是总来打我。”
牧沉行走的脚步慢了些。
“以前,也怕。”他说,“怕你死在别人手里。”
“那你也没有来杀我呢......”
“我从来没想杀你。”
他们走进一个空旷华丽的大厅,中间坐落着一个近十平米的大喷泉,环绕着一圈大理石长椅。
牧沉把他放在了椅子上,蹲身整理他弄皱的纱袍。
“牧沉,你......为什么不治好那块疤?”
时苏看向他,透过松散的黑袍,露出灼疤的一半,是尖尖的,摆动的纹路,像龙的尾巴。
牧沉却垂下眼帘,手指认真摆弄他白袍上的扣子,不打算回答。
“本座问你话呢,”时苏两手搭上他的肩,“为什么不治?”
“不想治,”牧沉眼里的笑意隐去,整个人又变得凉淡淡的,“我想留着。”
“为什么不想,”时苏追问,“难道......你还记恨我么?”
这是最大的可能了。
把恶龙烧过的伤痛,刻在皮肤上,然后告诫自己不可忘却。
时苏猜测着,但对上牧沉的视线时,那双眼里的情绪却如此热烈。
一个冰冷的人,却几乎把他灼化。
“我怎么可能记恨你。”牧沉撩开他额前搭着的头发,“只是想留着,没别的原因。”
“怎么可能没原因?”他越不回答,时苏越是较真,“留着好玩?当纹身?”
“嗯,对,”牧沉点头,“纹身。”
留下灼痕,只是为了纪念那一刻。
他遇见了一条龙,美到极致,强大又笨拙,每次吟唱魔咒,都要花个五六分钟,有时还要在天上转圈炫技。
傻子都能预判它的行动。
“因为那天,比较特别,”牧沉娓娓道,“还记得下雪的那次么?”
那是个冬日,希西尔山谷里飘着鹅毛大雪,牧沉提着剑来访,恶龙却冬眠了。
他执着地找了三天三夜,冷到骨头发僵,终于寻到了恶龙冬眠的地窖。他悄悄靠近,想触碰那漂亮的鳞甲,然后理所应当地,被龙焰洗礼了。
“很烫,我觉得很好,留下了。”
这故事简直是无厘头。
时苏面露疑惑:“唔,被烫了,还觉得很好?”
“因为是你......”
牧沉咽下最后几个字,牵过小龙的手。时苏的手背滑软,指甲圆润,略带粉白,揉起来也很嫩。
他引着小龙的指头,贴在唇上轻吻。
时苏被这一系列举动弄得懵懵的。
但牧沉的嘴好凉,冰得他指尖都颤了一下。
时苏也记得那个下雪天。
他还是条巨龙,不过只是睡梦中翻了个身,张口喷走了一个偷偷接近的蒙面人。
但他知道那是魔王。魔王的法力强大,哪怕刻意低调,气质也很独特,明明有着锋利的眼眉,眼神却温柔如水,出手时又变得狠厉,实在让龙捉摸不透。
“你为什么不躲一下。”他问。
“因为我怕冷,而你的火,来得刚刚好。”
牧沉坐到他身旁,闲适地靠在喷泉池上。
“我第一次死,是掉进了冰湖里,湖面结满了冰,我上不来,心脏停止后,还在里面封了很久。”
牧沉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时苏心口酸酸。
他想起那时的牧沉,每次来见他,都很愉悦的样子。
一定是因为死得太惨,那种冰冷的感觉刻入骨髓,才有了用火烧自己的“自虐”倾向。
这就是牧沉脑子不正常的原因。
短短几秒,时苏就脑补完了魔王的身世。
他告诫自己不要心软,但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靠了过去。
小龙抱住牧沉的腰,龙尾巴也偷跑了出来,缠在牧沉的手臂上。
“你好笨,”他仰着脑袋,“你怎么摔进去的。”
但牧沉岔开了话题:“后来,我就进入了一个副本,一直轮回到现在。”
“副本,是其他的游戏么。”
“嗯,规则错乱,我掉进了这个世界,出不去了。然后我就遇见了你。”
他低头对上小龙的粉眼珠:“时苏。”
“嗯?”小龙乖巧地眨眼。
“我喜欢你......”
小龙紧张地攥着他的袖口。
“的龙焰。”他微笑着把话补完。
小龙鼓了鼓腮帮:“只喜欢我的龙焰?”
牧沉怔愣片刻:“不,当然不只......”
这不是什么难说出口的话。
但他却喉咙发紧。
牧沉从未真的喜欢过谁,更何况一条龙。
除了时苏。
他早已把所有执念都投给了希西尔,而现在,这条龙正靠在他的怀中,嘟着小嘴“撒娇”。
“怎么呢,不喜欢我,只喜欢我的火,你把本座当什么了?”
“不是,没有。”牧沉动了动喉结,“我没这么说。”
“那怎么说,”小龙的尾巴挂上他的脖子,“难道你不喜欢我?”
牧沉的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我,喜欢。当然。”他话都捋不顺了,“这还不明显么。”
牧沉捧住小龙的脸:“我喜欢你。”
他掌心的小脸蛋烫烫的。
时苏移开视线,嗫嚅着:“那......我是你最喜欢的龙?”
“你是我唯一的龙,哪里来的‘最’。”
“唔,那你要说‘我最喜欢你了’。”
“......好。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牧沉配合地重复。
时苏这才满意。他趴上牧沉的肩,脑袋羞涩地埋进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