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被领导和前辈联手压了下来,小年轻原本挺直的脊背谈了下去,头也低了下来,不敢再直面刚才被他一顿臆测的人了。
“对,对不……”陆仁感觉自己的耳朵都烧红了,磕磕巴巴的低着头冲黑发少将那边道歉。
他还没说完,就被维诺打断了,“不用跟我道歉,向那十几个为了保护你而牺牲的战士道歉吧,如果不是他们拿命拦住了虫兽,没准现在你就没机会坐在这里说他们的命不值钱,而是呆在虫肚子里了。”
一旦虫潮攻破边境星的防线,它们可不会撤退,只会发出高频次声波呼朋引伴,吸引宇宙中更多的流窜虫群过来,继续吞噬被攻破防线里面的鲜嫩食物,不糟蹋完是不会停的。
他声音淡淡的,沁了凉水一般,听不出情绪。
“对,对不起,战士们。”陆仁耳根烧得更红了,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嘲讽了,但又确实知道自己理亏,没法反驳。他也不知道那些死去的战士的名字,只能说完这句之后就沉默了。
“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么?我告诉你,查尔斯,他家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儿子;林夕,他的人鱼下周就要产蛋了,现在被接到人鱼医院待产,生产后会被送入人鱼疗养院等死;马杰里,他父亲因为过于悲痛现在还在医院,住院费是我在支付;尼克尔,他死后家里的人鱼母父没人管了,已经被送进人鱼疗养院了,住院费是我在支付……章涂,他什么亲属都没有,只有一只狗,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快饿死在家中了,现在在宠物养老中心等死,费用也是我在支付。”
看起来凉薄到极点的少将,将一个个将那些战亡士兵们的名字以及他们在世上所剩下的亲属的境况说了出来。
明明是什么语气都不带的,陆仁却听得眼眶发红,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藏在桌下的手死死掐住手心。
他真的是……有些混蛋了。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做,就去污蔑一个记得每一个战士名字、甚至现在还在负责出资照顾战士家属的少将,说他为了军功罔顾人命。
“你要道歉的对象不是一句战士们,他们曾经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名字的。”
陆仁真的快要憋不住眼泪了。
但陆仁还是没记住所有人的名字,“对……对不起。”他又到了一次歉,嗓子哑得没法听。
小年轻重重吸了吸鼻子,坠在眼眶半天的泪珠承受不住不断增加的重量,吧嗒吧嗒滴在了桌面上。
直到这次的调查会议结束,陆仁也没抬起过视线。
监察部长整理了一下手中记录下的资料,站起来对维诺微微颔首,“今天麻烦少将了,我们会去和莫桑星的监控站核实情况,再次检查当时的数据。我也要向你说句抱歉,”鬓角斑白的中年人叹了口气,“手下的人没调教好就带出来了,回去会给他处分,失礼了。”
维诺在刚才三个多小时里说得嗓子有些干了,也懒得开口,便点了点头,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了。
这要是个梗着脖子死不认错的熊孩子,他还能按着人去给帝国英灵碑道歉。那小年轻已经哭得不敢抬头看他了,显然是知道自己犯蠢了,他还怎么说?
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走向门口路过少将时——维诺身后是会议室大门,都一个个向坐在椅子上的黑发少将颔首道别,一言不发。
这会儿他们的神情显然和会议开始前维诺进来时满脸的审视不同,脸上都是认真的尊重。
这个看上去一贯冷漠的年轻少将,其实并不如他们想象那般不近人情。
只有走在末尾,还红着眼眶的小年轻,经过维诺身边时转过身来,面向坐在椅子上的少将鞠了深深一躬,而后一句话没说匆匆跑走了。
其他成员都走后,监察部长走到少将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方盒,打开暗扣将里面的一小块钛金勋章露出,缓缓推到维诺面前。
“其实你没醒那段时间,军部已经调查过一遍大概情况了,也定下来给你的功勋章,我们这次来就是再捋一遍其中一些疑点。”
半个巴掌大银色的飞鹰朝天伸展着宽大翅膀,尖锐的鸟喙发着冷光,利爪站在象征着尊贵与和平的梧桐树枝上。
这是帝国二级功勋章,银鹰。只有为帝国的安全或和平做出巨大贡献的人,才能拿到。
少将垂眼看着桌前的银鹰,半点没表示。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这一小块金属疙瘩,也想让他手下的人都活着。
“拿着吧,这也有他们的一部分,替他们收着。”监察部长拍了拍维诺的肩膀,转身走了。
维诺动了动眼神,沉默地伸手将盒子里冷冰冰的银鹰拿了起来,攥进手里。
他拿了一会儿,又觉得这金属太冷了,怎么也捂不热,便随手收进了胸前的口袋中,隔着衣袋按了按,将银鹰捂在胸前。
等他们都走了,维诺才撑着桌面慢慢站起来——他现在可以正常用腿行走了,但站起或坐下时,还得慢点来,不然接驳肢体的地方就会疼痛。
明亮的会议室内,只有一个瘦削的黑发年轻人站在桌边,看着长桌中央的装饰花瓶略微出神。
刚才那个满口胡诌的小孩随口猜了个诱虫剂,这东西他确实拿不到,但这个无厘头的猜测也给维诺找了点方向。
大部分人可能不知道,诱虫剂的原料其实是虫族的王族幼虫散发的信息素。
除了人工合成的诱虫剂,其实天然的王族幼虫卵本身就可以在短时间内聚集起大量虫兽。这还是维诺以前带兵去一个虫星剿灭虫巢的时候发现的。
他们在一处低洼地停歇,在击杀掉聚集在那里的三四只虫兽后,没一会儿就被一大波虫群冲上来疯狂围攻。那架势不像在攻击猎物,更像是被触碰了珍宝后发怒攻击敌人的样子。
好在他们当时人手和武器装备都很充足,骤然被攻击后也没想那么多,就花了一段时间按死了所有虫兽。
只是有战士发现,有一只虫兽的表现很奇怪。
它伏在地上从土坑里小心翼翼挖出了什么衔在嘴里,然后试图振翅逃跑,结果被机甲量子炮从背后射穿了翅膀下背部最柔嫩的要害处,在下腹从后往前炸开一个孔洞。
后来他们从死去的虫兽嘴里扒出来的一个拇指大的白色椭圆形硬球,上面有个淡淡的金点。
维诺把这个球装在真空封闭器里带回军部研究院后,才发现这是一颗小型虫群部落的王虫虫卵。那些虫兽之所以发了疯似的攻击他们,就是因为他们靠近了王虫虫卵的孵化地。
虫族的结构可以理解为总分总分模式,并不是所有的虫兽都归属一个王虫,而是分种群部落的。每一个大的虫兽部落都有不同类型的虫子,而每一种类型的虫子中,又有它们的王虫作为领导者。
任何王虫的虫卵天然可以分泌一种信息素,引得周围的虫兽前来保护,攻击一切不属于同族的物种。
当想通这个事情后,再去回想当时攻击他们的一大群螳螂型虫兽,那股疯狂围攻的模样,可不就是像以前他们遇到的那群为了保护王虫虫卵而进攻的虫子。
维诺眼底幽深一片,开始回忆那天拿到报告去攻打虫子的时候,他们那一队人身上的装备。
人的身上是不能放的。虫卵必须放在特定的真空容器中,不然虫卵时刻散发的信息素会不断地吸引虫族前来保护。
而最小的容器也有小魔方那么大小,他们临时出任务的队员都是穿着贴身的紧身作战服,放在身上太显眼了,别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剩下能装的地方,就只有机甲里面了。
一个是机甲驾驶舱内的储存舱,一般放着机甲能源块和少量的个人物品。战士们启动机甲前都会照例检查自己携带的能源块是否足够,有奇怪的东西存在他们一定会看到,也会上报的。
还有一个能放小物件,机甲驾驶员紧急出战前也不会有机会检查的地方——机甲的线路舱内部,里面是大量的线路和零件,把那些密集的线分开后,放入内部的零件缝隙内,再合拢上面的线路,就什么也发现不了了。
能打开线路舱的,只有机甲检修部的人,负责日常的机甲维修护养。
只是……还有一个人,已经不算是机甲检修部的人了,但还保留了开舱检查的权限。
达斯以前是机甲维修部出身的,他就是维诺的专属机甲维修师,后来因为在作战中发挥了突出表现,被上级领导从维修部提到了指挥部,跟在他身边做副官,这一跟就是三年。
维诺的心越来越沉,他撑着桌子,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愿意怀疑身边的人,达斯是他从入军部起,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士官时就跟着他,一路陪他走到少将这个职位的人。
可以说他是完全放心把后背交给达斯的。
他不会把胡乱猜测作为定罪依据,但也不能因为信任而盲目放过任何一个怀疑对象。
等他回去后,机甲检修部的每个人的开舱检查记录他都要查看,包括达斯的。
接到虫潮报告那天,达斯刚好有事请假,不在军部,所以维诺自己的机甲是没人动的。但——别人的机甲呢?
他逼着自己去回忆那段不敢触碰的记忆,回到那天漫天的虫兽,和不断爆炸在漆黑宇宙里的橙红色火焰中,去回想任何一处怪异处。
“滴滴滴——警告,机甲右腿关节受损程度:25%,中枢系统受损程度:30%,舱门已被攻击,开关功能受损,请尽快检修!”
“少将!撑不住了,我日虫子太多了!援军来了么?”
“操,怎么没完了,不是说不到一百头么,这他妈都有多少了?”
“啊,老子的左手被螳螂给砍断了!”
“兄弟们再拼一把,援军估计待会儿就来了!章涂小心——!”
“砰——轰——!嘶啦……”
“——林夕!!!我艹我和你们拼了!给老子死!”
机甲系统警告和通讯平台其他战士纷乱的声音交织着回响在窄小的驾驶舱内,也回响在维诺的脑内,他紧闭着眼,伸手盖住了眼睛。
忽然一道不起眼的声音被他从纷杂晦涩的回忆中翻了出来。
那是他们从基地飞出来,还有一半距离就到达预计虫潮经过地点的时候——
“哎哟,好好的我这儿突然警告我机甲内部零件受损,多条线路损毁,右大腿和身体连接那块出问题了,刚才还震了一下,跟小爆炸似的……什么状况啊我刚开出来没多久,检修怎么修的啊?”
“哈哈哈我们刚出来你右腿就废了?回去必须让你的检修师请你去暮色吃一顿。”
“就这么走吧,都快飞了一半路了,现在回去换机甲也来不及了。”
“嗨,就几十只虫子,章涂宝贝躲在哥哥身后,哥哥砍完虫子带你回家!”
“呸,叫谁宝贝呢。”
“你就是林夕哥哥的宝贝呀哈哈哈!”
维诺放下带着湿意的手掌,蓦地睁开了漆黑冰冷的双眸。
有人想搞他?
等着,傻逼。
第38章 宝贝,解释一下?
按照监察部的说法,如果监测站没有给他们报错数据,那就只可能是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或者虫族内部发生了什么情况,引得大量原本不会经过目标地的虫群都过来了。
然而虫兽智商低下,大部分情况下,虫群只会跟随着王虫的指令向特定的方向直来直去地在宇宙中流窜,获取食物,很少会在途中突然改变方向的。
那很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第三军这边出问题了。
大胆猜测一下,有人提前在章涂的机甲内部放了东西,大概率是装在密封器内的,这样才不会在前期引起虫族异动。等到他们快到目标定位的时候,再把机甲内的封闭器给炸开。
于是等他们到了原本测定的小型虫潮过境地点后,原本就要朝这个方向来的虫兽加上接收到王虫虫卵信息素的虫群,面对的就是远超他们战力的中型虫潮。
密封器里到底装的是虫卵还是诱虫剂都不重要了,他要知道哪个瘪三在暗地里搞他。
想搞他还不敢直接在他身上动手,非得搞他身边的人。
藏头藏尾的阴沟老鼠。
维诺冷着脸,细白的指尖有节奏地在桌面轻磕,发出细微的“哆哆”声。
他准备待会儿去第三军团的机甲检修部查一下,两个多月前,那次事故发生的当天和之前一个月内,都有谁开启了那支全员丧生的战队队员的机甲维修舱。
“滴滴滴——”
手腕间的光脑发出了来电通讯的电铃声。
是他的副官。
维诺皱了皱眉,他这会儿正满心阴谋论,这种时候给他打视讯,很难不让他多想。
视讯接通,副官那张阳光俊朗的脸一片关切之色,“少将,问询还顺利么?监察部没有难为你吧?”
维诺的心里像是被人注入了一滩水泥似的,又湿又沉,渐渐凝固,堵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刚开完会议,连会议室都没出去,也没告诉任何一个人自己这边已经结束问询了,达斯怎么一上来就是默认他已经开完会的口吻?
正常不是应该先问一下现在方不方便说话么?
当你开始怀疑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切言行都会被你放在心里反复绕三圈,越想越可疑。
维诺淡淡点头,神色有些不渝,“没事,就是反复抓着我问为什么检测站给的数据没问题,我们这边却遇到了那么多虫兽,是不是我这边出了什么变故。”
他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眼角余光却在暗中观察达斯的面部表情,“这种事我怎么知道,难不成还是我偷偷带了诱虫剂过去找死么?”
副官碧色的眼珠动了动,快速眨了眨眼,很快调整好表情,眉间皱起,一起跟着愤慨。
“他们什么意思,不去追责第八军团的虫兽监测站失误,反而来怪不知情的受害者?呸!这帮人就是欺软怕硬!”
“之后呢?”达斯一脸关切,“他们怎么定结案的?”
维诺连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达斯可能不知道,他紧张说谎的时候,眼珠子会先晃动几下,然后就是快速眨眼。
嗓子眼里好像堵了个硬物,哽得他想吐出来。维诺咬咬牙根,舔着上牙膛把齿关撬开,继续表现得若无其事。
维诺恢复了往常淡漠的模样,一双黑眼乌沉沉的,语气平淡,“最后下结论说是虫族那边出了变动,可能是王虫突然下指令,让一部分虫群改变了行进路线,刚好撞到我们到的那片地方了。”
“啊……原来是这样。”达斯挺直的肩膀这会儿松气似的掉了下来,他往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扯扯嘴角,满脸的落寞苦涩。
“那可能,就是我们不走运吧……还好您还在。”
他们是不走运,居然碰上了这么个阴阳人。
维诺垂眼听着那个“我们”,就反胃。
“嗯。”维诺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了,“挂了。”
不去军部了,省得打草惊蛇。
他转身出了军部大楼,硬质的军靴跟底在平滑的地面踩出清脆的咯哒声,维诺越想越憋得慌。
他刚才就顺嘴试探了一下,结果一试就试出个内鬼来。现在还不确定达斯·乌列尔在那场暗算中扮演的什么角色,但他肯定有问题。
刚才那番言语中都在暗中挑起矛头,指向第八军的虫兽监测站。他一开始也是以为监测站那边被人插入了人手,在报告上做了手脚,发给了他错误的报告。
但如果监测站当时做出的报告没有问题,反倒是他们这边出了变数呢?
第八军团和他们打交道不多,而且这个军团有些神秘,只有一个将军统领全军团,人数规模比一般的军团要少三分之一,且将军下面没有少将分管。
那个将军还总带着面具示人,外界从不知道他的详细资料。
凌冽辰之前还跟他说过,第八军的将军失踪了。现在没个主心骨,整个军团现在都快被别的将军们刮分干净了。
连他们第三军团都要接收第八军的原将军副官了,这个节骨眼上去找监测站的麻烦,他能找到什么?
找个寂寞么?
如果是外部插入的人手来暗算他,他还可以理解,找出来按规矩送上军事法庭就是了。这种跟在身边好几年的自己人在背后向自己捅刀子,被背叛的感觉就让他格外恶心。
等着吧,维诺进入飞行器,系上安全带,按下启动按钮。
总有一天水落石出,所有涉及到这件事的人,他都会挨个揪出来。
年轻的黑发少将眉眼结霜,淡色唇角紧抿。
如果达斯真的是那个背叛了他们,送战友入死局的人……
飞行器轰鸣着从地面悬浮起来,翻涌的热浪将空气扭曲,一晃眼就朝远处极速飞去。
那就跪在英灵碑前以死谢罪吧。
人鱼正在家通过那个儿童光脑跟副官联系。
他将近一周多没机会打开光脑,这会儿再打开的时候,看到了大量的未接来电——都是他副官的。
然后就是一信箱99+的未读信息。
从一开始的淡定。
【老大,一切正常,就是上头又来人问你了,还往我们这边塞了个刚毕业的学生来当少尉,是第三军团维诺少将的弟弟。】
到后来的略略着急。
【您没事吧?需要去接您么?留个地址,我立马派人去。】
然后这个始终淡定的人终于炸毛了。
【老大,你不会又出问题了吧?我听上面有人通知我,让我做好解散第八军的准备?什么意思?你快点回来!别在外面浪了!!!】
从一系列的信息和逐渐不淡定的标点符号可以看出时宴的心理情绪变化。
等到最近两天的信息,可以看出副官已经心死如灰,看淡生死了。
【将军,您不用急着回来了。】
【我们第八军再过一礼拜就差不多原地解散了。】
【听说第三军团的少将是工作狂,手上从不压活,您到时候可以和我一起来这里打工,每天一起快乐下班:)】
斯塔利看得好笑,又觉得手下的心理素质还需要锻炼。这才一周找不到上级,就慌成这样了?
然后开始动手回复。
维诺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换鞋去看他的人鱼。
糟心事太多了,他需要看看可爱又貌美的童养媳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内心。
想到人鱼,维诺才觉得心口舒服了点。他刻意放缓脚步,想看看他不在家时,斯塔利一条鱼在做什么。
温度舒适的人鱼室内,明亮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挥洒下来,将人鱼一头银发照得几乎发光。愈合好的皮肤光滑而白皙,维诺甚至能看到斯塔利胳膊上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沐浴在光中,将力与美结合的极好。
斯塔利背对着维诺趴在池边的假山石块上,似乎在看什么,没入水中的银丝懒散地浮在水面,冰丝一般,让维诺手痒痒的,想去摸摸。
彼时人鱼正在给副官回信息,告诉时宴一切照旧,不用慌,期间注意观察哪些人急着要有目标性地跳槽。
各军团只能算是暂时帮他带兵,等他回去后照样是第八军,现在分走的兵一个不落都要给他还回来,没有哪个军团能瓜分走的。
他心里冷笑,就算有,皇帝也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等到斯塔利听见维诺压低脚步声靠近时,维诺已经站在他身后三四步的距离了。
两人相处的这段时间,让他身体的警觉性都对这人下降了。
斯塔利心里不慌,手上一个滑屏切换,准备换到早就开好的少儿教育图画书界面。
“斯塔利,我回来啦,”少将冷了一上午的脸终于挂上了温暖的笑意,“宝贝在家干什么呐?”
人鱼扭头,冲维诺眨了眨眼,勾起唇角,金瞳浮光,“维诺……回来啦……”
青年眼神一探,往人鱼手中的光脑扫了一眼,以为是儿童书什么的,结果一眼过去,维诺沉默了。
“?”看维诺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住了,目光直直盯着他的儿童光脑,人鱼感觉不太对劲。
一个儿童图画书这么让他震惊么?
斯塔利低头看回自己手里的光脑。
这一看,他也沉默了。
那是一张维诺早上起来,坐在水床上换衣服的偷拍照。侧坐的青年衣衫半露,晨光在头顶笼上一层光晕,他微低着头,脖颈细长,一截细白的腰肢从白衬衫下露出,还能看见隐约的淡粉色疤痕。
维诺保持微笑,低头看向斯塔利那张似乎被抓包一样凝固住的漂亮脸蛋,“宝贝,解释一下?”语气轻柔,生怕吓到了人鱼似的。
人鱼:“……”
斯塔利看着手里那张照片,舔了舔红唇,思考半晌无法开口。
就,无法解释。
他沉默地退出了照片库,切到少儿图画的页面,脸上重新挂起欣喜的笑意,金眸发亮地看着仰头看维诺。
“维诺……回来啦……亲……”
这是想装成失忆,回到什么都没发生前?
池边的少将温柔地笑回去,低头亲了口人鱼脸颊,满眼怜爱,“转移话题失败,宝贝,解释一下刚刚的照片?”
斯塔利:“……”
该死,是光脑摄像镜头先动手的。
装傻可不好使了。
维诺弯腰蹲下,在池边单手撑着脸颊,笑眯眯地看着眼神开始放空的斯塔利,看他能憋出什么话来。
偷拍人床照就算了,还被当事人抓到。
太尴尬了,人鱼想,他从没感到这么窒息过。
照片确实是偷拍的。
早上看见这人在身边起床换衣,边穿衣服边软声嘱咐他在家乖一点,他鬼使神差地就摸出光脑拍了下来。
至于拍出来干什么……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他就变态似的盯着人家那张什么都没漏的照片看了好久,眼神黏在那片轻飘飘的白衬衣布料下露出的细腰上挪不开。
之后照片库就一直在后台开着,也没关,他心里痒痒了就去看一眼,就好像看到青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他才能踏实一样。
连抽疼的精神海似乎都没平时他一个人独处时那么疼痛难忍了。
人鱼看了半天,别的没想明白,只想清楚了一点。
他想拉开那块碍事的衣摆,去搂他的腰。
人鱼沉默了五六秒后,小心翼翼抬眼,浓密的金色蝶翼轻轻扇动,那双剔透的蜜色金眸中闪动着些微无措,“维诺,好看。”
人鱼声音低沉而带有磁性,明明是极撩人的声线,但他只会这样断断续续的说话,小心与无措的情绪,让斯塔利像是一只懵懂的大型猛兽,面对信任亲密的人的质问,怯怯的缩起了爪子,讨好似的用头蹭人示好。
他好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应当的事,却躲躲闪闪不敢承认,只好说点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