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卖借寿饽饽的老太婆”,五月紧张地攥住茉莉的辫子。听到“偷孩子的姑获鸟”,草莓把耳朵捂得只剩一条缝。
还有什么四处徘徊的无头鬼……
乌鸦刻意压低了声音,把车窗拉开一条小缝,让被窗缝挤扁的风呜咽着给他营造气氛:“这些无头鬼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来到你身后,等你突然一回头,就发现它已经黏在你后背上了!只要你看它,无头鬼就会问你‘我的头呢……谁看见我的头了……’”
五月不敢出气,脸憋成了河豚。
乌鸦坏心眼地逗他:“五月好孩子,你看见我的头了吗?”
五月惊恐地往茉莉身后缩,茉莉嫌热,正不耐烦地扒拉他:“胆小还非得问,怎么可能有人贴在背后还不知道……”
然而她这话没说完,“呜呜”的风声突然送来了第五个人的声音。
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倒吊着,缓缓出现在车窗外:“你的头也找不着了?”
那一瞬间,茉莉瞳孔剧震,草莓五月放声尖叫,乌鸦手一哆嗦,差点把车开到墙上。
货车“嘎吱”一声急刹,后面拉的集装箱里一片惊呼。乌鸦一手按住应激着要往外扔死刑的茉莉,一手按住自己差点罢工的心脏,惊悚地扭过头去。
倒吊在车窗外的“天使”露出八颗牙,送给他一个端庄的微笑:“找到你了。”
第33章 乌有之乡(二)
“半夜”、空无一“人”的街道、经典鬼故事场景与台词……乌鸦看着白得晃眼的加百列,忽然陷入沉思。
片刻,他一砸方向盘:“我悟了!”
“昼伏夜出”、似“人”非“人”,畏惧“人气”,戏耍落单者——乌鸦回想这一路所作所为,他自己分明才是鬼,大惊小怪什么?果然是刚“死”还不习惯,讲个鬼故事也能代错视角,又不由自主地站到“人”那一队了。
他们就应该学习天使长阁下的觉悟,放飞想象,努力作祟!
加百列眨眨眼,就见乌鸦摇下车窗,冲他举起一只手。天使没看明白这是什么风俗,迟疑了一下,还是模仿着乌鸦的动作,跟着举起了一只手。
乌鸦“啪”一下跟他一击掌:“庆祝阶段性胜利!”
清脆的一声,好像打碎了一层透明的囚笼。
加百列眼前乱晃的虚影被他一巴掌拍散,视野比刚被洒水车喷过的挡风玻璃还澄澈,他那嘈杂的耳畔骤然清静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加百列甚至以为自己聋了,直到他听见汽车的引擎声、白夜风穿过榉木的“沙沙”声、不远处的水声……
乌鸦击完掌把手往回一撤,加百列下意识地捉住了那正在远离他的体温。
乌鸦:?
他又试着撤了撤,还是没撤回来。
乌鸦有点困惑,不知道这是几个意思,要求握手?
于是他就着这姿势,把手上下晃了晃:“您好,幸会,呃……您辛苦了?”
加百列对治安官的失望忽然被一句“辛苦”勾起来了,忍不住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把乌鸦的手一揣,据为己有。
“怎么一脸沉痛?你的目标……唔,那个‘洞察’治安官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难道是血族内讧……”乌鸦话音顿了顿,目光扫过加百列银发上沾的灰尘,挽起一边的袖口,感受了一下对方比之前更低的体温,“不对,看起来像得手了。所以你是对‘洞察’很失望,感觉费这么大劲不划算?”
加百列眉梢都垂了下来:“是啊,传闻是谣言,因为他,我的存货都快用完了。”
茉莉这会儿也从惊吓中缓过来了:虽然她总拿不准这白毛是敌是友,但他好歹是个人。在血族的地盘上,是个人总比是个鬼强,遂犹犹豫豫地收了神通。
她竖起耳朵听乌鸦和加百列说话,越听越困惑,总感觉自己可能是间歇性聋了——要不怎么明明她一直在场,却总觉得漏了不少信息呢?
“什么意思?”茉莉不懂就问,“什么叫‘对洞察很失望’,‘存货’是什么?‘快用完了’是什么意思?”
加百列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你要听睡前故事吗?”
茉莉:“……谢谢,我不困。”
“你可以睡午觉,”乌鸦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茉莉,又给天使商量,“移个驾,你去那边给他们讲,我得开‘夜车’……不行,这只手不能切下来给你,没法防腐,这么热的天一会儿会臭的。”
加百列被“臭”说服了,不怎么情愿地把手还给乌鸦,他在货车缓缓发动后,挪到了副驾驶一边。这回不是倒吊了,他像只雪白盘蛛,用“高级定制”制衣的金线把自己挂在了车窗外。
靠车窗坐的五月立刻变成一种“液体”,硬是在呼吸都没空间的副驾驶小座位上辗转腾挪,成功跟茉莉换了位置。
在小路的微风中,加百列平铺直叙地讲了他的壮举。
乌鸦瞄了一眼副驾驶那边的倒车镜:“天使”在絮语,神子一样美丽的少女专注地听——这一幕像从米开朗基罗的画里抠出来的。
要是他俩聊的不是“如何策划一场凶杀案”,就更有那味了。
乌鸦发现加百列有两个状态,其中一个状态下,这位雪白的先生会有很强的非人感和距离感,别说交流,天使阁下那会儿看人的眼神跟看猫狗差不多。乌鸦还注意到,这种时候他目光有时候会聚焦在没人的地方,好像魂魄有一半在别处出差,回话也会慢半拍。
世上任何东西都有代价,茉莉他们那火种能力的代价隐蔽一点,这么看,加百列盗用血族能力的代价可能更直接。
“幻视、幻听,”乌鸦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敲了敲方向盘,心想,“现实检验能力下降。”
而进入另一种状态时,加百列的眼神会灵动很多,这时的天使大概是“下凡版本”,虽然三观依然和凡人们格格不入,但至少有活气。乌鸦发现这位其实算蛮健谈的,好奇心旺盛,被人问及自己干的“好事”,还挺愿意显摆,比如——
“存货不是血族的‘天赋物’,我能从他们的天赋物里抽取一部分,但一般只能现场用,用完就没了,不能带走。‘存货’是血族脑髓,我其他存货都用得差不多了,就剩下‘魅力’,‘裁缝’还有个瓶底,‘洞察’太没用了,我都倒了。你们要看吗?”
乌鸦早有准备地一伸手,挡住快挤到他身上的三个孩子——比如像这样,又凶残又耐心,还带着点“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把名词“马赛克”一下,别人大概还得以为他开的不是脑壳,是颗椰子。
“脑花儿童不宜,”乌鸦插话,“说说就算了,别分享实物。”
加百列虚心请教:“为什么?”
乌鸦胡说八道:“胆固醇太高。”
培养箱毕业的天使信以为真:“哦,好的。”
茉莉克服了最初的不适,有点向往:“一瓶……呃……那什么,能用多久?”
“不一定,看用来做了什么事,”加百列说,“比如绞死你们领主要用半瓶,缝一件衣服两三滴就够。”
茉莉喉咙动了一下,看着也想来一口。
加百列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微笑起来:“你喝了会死。”
缺乏常识的小姑娘只当这是特殊的火种技能,没深究,又转头问乌鸦:“那你呢?”
凡俗男人就没有天使那么坦荡了,乌鸦毫无诚意地反省了一下,没打算改:“就那么回事,你不都看出来了吗,大概就跟那没用的‘洞察’差不多。”
茉莉:“有名字吗,叫什么?”
乌鸦可疑地沉默了一下,只好现场取名:“呃……你可以叫‘偷窥’。”
茉莉的五官皱到了一起:还有这么猥琐的火种?
“你到底是哪条路……”
乌鸦打断她:“我们要到了。”
茉莉扭头望向前路,发现货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拐进了一条沿河小路。车轮下路况不佳,坑坑洼洼的,大约刚下过雨,有的地方颇为泥泞——加百列往天上升了一点。
河对岸是一片山坡,是片未规划的荒地。
两岸间架着桥,桥下的河水一眼看不见底,森森地映着桥的倒影。
茉莉一眼看见了桥头的路牌,念出声:“安息桥。”
草莓忽然“啊”地一声:“我好像听城堡的女仆聊过,她们说这里是自杀胜地!好多人到这跳桥,桥上还经常闹鬼。”
乌鸦笑了,从旁边拿起一台小对讲机,对集装箱里的人们说:“女士们先生们,请扶稳坐好,我们即将开进一段非常颠簸的路,可能会有摔倒和挤压风险,麻烦大朋友照顾一下小朋友,迅猛龙兄,照顾一下可以吗?”
迅猛龙坐过他的“过山车”,想起来就心有余悸,不敢怠慢。对讲机里嘈杂了片刻,传来警果先生的声音:“我把小的和行动不便的都固定好了,但你能不能尽量……”
乌鸦把对讲机关了。
集装箱里传来“咚”一声愤怒的撞击,五月紧张地问他:“我们要干吗?”
乌鸦:“自杀。”
“什……啊啊啊!”
乌鸦忽然把油门踩到底,冲上了安息桥,开到最高点,他猛一打方向盘,撞开栏杆,往桥下冲去!
货车从高处自由落体,在五月高亢的嚎叫中,一头扎进河水里。
驾驶和副驾驶两侧车窗都开着,涌进来的河水给五月泼了一大口凉水。
加百列早在车子突然转向时就用金线把自己吊在了桥边栏杆上,等货车入水时溅起的大水花落下,他才慢一步跳到车顶上。
他的脚刚碰到货车,脚下忽然一空,水中好像有个漩涡,将原本至少两分钟才能沉下去的大货车整个吸了进去。
车身一百八十度旋转,将加百列从车顶上甩了下去,他手心大量金线喷涌而出,像突然绽开的剧毒水母,露出准备捕猎的狰狞触手。
没等那些金色“触手”捉到什么,一只手从打开的车窗里伸出来,穿过大团的金线,精确地抓住加百列的手腕。他微微睁大眼睛,膨胀着弹出的金线一滞,又温顺地垂了下去。
下一刻,加百列跟着货车一起头脚倒立,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感,他们“着陆”了。
所有人身上一轻,水压骤减,涌进车里的河水飞快地倒退出去,“哗啦”一下砸得水花四溅。
在五月剧烈的咳嗽声里,他们重见了天日。
他们好像穿过水面,进入了“倒影”的世界。
众人环顾周遭,植被、道路、山坡,全和另一边一模一样,河面上也有一条架在那的桥,连他们“跳桥”时撞倒的栏杆都一模一样。
但又有差别,比如河水深度。
另一边不见底的水,这一边才没过人脚踝。
另一边的安息桥两头,一头是年久失修的小路,一头是荒无人烟的山坡;这一边的山坡树林间却有路,路口还有个箭头指示牌。
风吹过来,远处似有人声。
一时间没人说话,直到集装箱的门“砰”一下打开,身上挂着两个胖孩子的迅猛龙踉跄着跳下来:“出什么事了,翻车……不是,怎么还掉水里了?!我就说你这浆果开车……”
他的话音被一阵狗叫声打断,迅猛龙循声望去,看见一条脖子上戴着项圈的猎犬在河边朝他们大声咆哮。
一个皮肤黝黑的老汉跑过来,手里端着猎枪对准了他们:“站住!什么人?”
“神啊……”警果先生目瞪口呆。
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老的浆果?!
扛猎枪的老汉叫伊森,六十来岁,两膀子腱子肉,精瘦,一看就很有嚼劲。
他有一头钢丝球一样的卷毛、一条猎犬和满嘴脏话,爱好是污蔑别人和他狗有不正当关系。
乌鸦他们从地下城带出了九个女人和十二个体重超标的儿童,女人里面除了伯爵,全是孕妇。鼠人浆果圈里的其他人要么是死都没有勇气离开牢笼,要么被命运横切一刀,拦在了火海巨浪中。
这一车的幸存者在水中央抱成一团,不用解释,就让老伊森骂骂咧咧地放下了枪。
“狗日的,从地下城那群毛畜生手里偷人?”老伊森的目光落在一个怯怯的小“肥雏”身上,看了两眼,又不忍睹目似的移开了目光,粗声粗气地说,“那些人脑子里都觉得自己是牲畜,宁可死在屠宰场里也不会跟你走的。你们是吃了蚊子屎吗,怎么做到的?”
乌鸦:“用不着嗑那么珍奇的补剂——你会跳舞吗?”
老伊森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只跟落霞酒吧的老板娘跳。”
“遗憾。”乌鸦掏出口琴,给他现场演示了如何带队,鼠头人的牧歌像是一根救生浮木,恐惧的落水“牲畜”们本能地抓住,自发排成一队跟着他走,比羊群还乖。
牧歌节奏感十足,乌鸦吹着吹着,就忍不住自娱自乐地踏着节拍踩起水来,水花四溅,这现世宝一点也不在乎一个人表演,一把口琴一双脚,他自己能热闹出一个马戏团。
“小肥雏”们一开始傻傻的,水花飞溅过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躲,可撒欢本是人的天性,哪怕他们一生下来就没走出过小小的鸡笼。
很快,“熊孩子气场”就像鸡瘟一样传遍了人群,从集装箱里解放出来的超重儿童们鱼雷似的在水里乱砸。
加百列原本戳在旁边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一时大意,被飞溅的水花泼湿了长袍上的半边翅膀。他难以置信地伸手抹了一把,在第二发水弹飞来之前,加百列一脚踩上金线,风驰电掣地滑行到迅猛龙身后,拿那傻大个警果当了盾牌。
老伊森看得目瞪口呆,又喃喃地发表了一系列儿童不宜的言论。
“咳……他说,他这里,”茉莉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有点问题。”
老伊森低头看了她一眼:“我没见过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乌鸦正忙着,茉莉环顾周遭,找不到一个靠谱人,只好自己撸袖子上任“外交官”:“有一个先生告诉我们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已经被秘族害死了。”
老伊森“哦”了一声,表情很平淡,似乎这种事司空见惯:“可惜,如果他不是那种第一次出门就一去不回的,我应该还认识——跟我走吧,牵……叫上你们那水上艺术家。”
老伊森吹了声口哨,喊回自己那加入了踩水大军的猎犬,摇着头嘀咕着:“好家伙,地下城……”
茉莉追上去:“从地下城偷人很难吗?”
“啊,一个刷了白漆的小丫头,你可真像那些狗日的吸血蝙蝠养大的,”老伊森看了她一眼,得到了茉莉肯定的答复后,他冲她竖了个拇指,“那你肯定是个怪胎,没少挨打吧?嘿,真带劲。”
“怪胎”几乎是茉莉的别号,但她头一次觉得这俩字怪好听的。
“从哪偷人都不容易,地下城格外恶心。那种拥挤又不通风的地方,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有些秘族的嗅觉还比我这小老弟都强,”老伊森指了指跟着迅猛龙嗅来嗅去的狗,猎犬快乐地回“汪”了一声,“你得跟他们干上几场硬仗才行。像你这样的小娃娃,让秘族挠一下,能碎成布条条。”
“我们是从哈波克拉特斯人那逃出来的,”茉莉伸手在脑袋顶上比划了一下,“就是长得像老鼠的人,应该算不太厉害的吧?”
“哈!老鼠人不厉害?你别看它们毛茸茸的,发起狠来,两下就能撞折像你腰那么粗的树。再说,它们可从不单打独斗,几秒钟就能召集一帮两百多斤的大耗子围攻你。”老伊森宽容地看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眼,“这可不是普通‘苦修士’或者‘密探’能办到的,就算是‘觉者’也得九死一生。”
老伊森一边说,一边在几个沉默的成年人身上来回扫视,像是在猜测谁是那个神秘的高手。
茉莉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一路走来,她其实没怎么跟秘族或者血族正面交锋过。
她看向那好像没什么用的病秧子——踩水大战的始作俑者已经蹦不动了,一脸菜色地拖着脚,把牧歌吹得像送葬曲。
他好像能随时弄到车,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认识路,比鼠人自己还懂鼠人的习性,永远能预知黑暗拐角处的危险。整个错综复杂的鼠人城,在他手里就像个活扣,她只要按部就班地做一些小孩子也力所能及的任务,就能丝滑地把活扣拉开。
完成别人眼里这样不可思议的任务。
“脑子有问题的神经”在她心里摇摆了几下,又往“神秘先生”那边偏去。
“我不清楚,我没怎么碰到老鼠人。”茉莉顺着老伊森的话,敷衍地带了过去。
老伊森没当回事:“你要是碰到了老鼠人还全身而退,那才稀奇呢。”
茉莉收回视线:“呃……‘苦修士’和‘密探’是什么?‘觉者’又是什么?”
老伊森:“嗯?你们领头的是哪个?没告诉你?”
茉莉眼珠转了转,她一直对人类有天然的向往和信任,如果是遇到乌鸦之前,这会儿可能就坦然说了。她一路上观察,发现尽管乌鸦对人很好,不管是蠢的笨的不可理喻的,还是加百列这种不怎么正常的危险分子,他都会用不同的方式接纳……但他几乎一直在听、在观察,几乎不对别人说自己的事。
茉莉暗暗斟酌着:“我们没有领头的,本来谁也不认识谁,大家都是稀里糊涂被抓到地下城的。然后秘族和血族不知道怎么回事打起来了,我们就搭伴一起逃出来了。”
乌鸦的口琴声转了个牧歌里没有的花腔,似乎在表扬她。
“打起来了?”老伊森愣了愣,却没追问茉莉,大概觉得小女孩也是一知半解。
嘀咕了一句“一会儿得找人打听打听”,他回答了茉莉的问题:“‘苦修士’什么的就是火种等级嘛,你知道‘火种’吗?”
茉莉还没想好是撒谎还是点头,老伊森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估计你没听说过。‘火种’……可以理解成吸血鬼的所谓的‘天赋者’。血族天赋者,这你知道的,对吧?你这样的小女孩都舍得杀,你那个大尖牙主人肯定是个有钱的大烧包,应该接触过天赋者。
“吸血鬼的天赋者有好多种类型,我们人的‘火种’没那么多花样,大体就几条路线,‘苦修士’和‘密探’分别是神圣和神秘路线的门槛,你可以理解成一级天赋者,‘觉者’么,相当于神秘路线的二级。”
茉莉听得津津有味——这是爱丽没给她讲过的:“神圣的二级叫什么?”
“‘歌者’。”老伊森回答,“不过对付秘族,神秘比神圣顺手一点。”
“那一共有几级?”
“好像是五级,我不太确定,高等级火种可能有吧,但我就都是道听途说了。”
“不同等级的火种都有多厉害?”
“等级最低的苦修士和密探我认识几位,怎么说呢?他们也就比普通人厉害一点,你可以想象那种膀大腰圆、练过几十年武的彪形大汉——嗯?你没见过彪形大汉?”老伊森挠了挠头,他长得凶巴巴,对孩子却还蛮有耐心,“总之,那就是入门的火种,在血族或者秘族面前,要是技能使用得好,偷袭或许有点机会,正面对打么……假如你算一块小蛋糕,他们估计也就算不太好剥的小龙虾。”
茉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那二级的‘觉者’和‘歌者’呢?”
“那才算是能上擂台了,他们跟普通血族——我是说没有天赋的那种,战斗力差不多,碰上了可以掰掰腕子,对上比较软柿子的秘族,比如你说的鼠人,要是对方落单也还算能周旋。”
茉莉自我评估了一下——她也算跟鼠人“周旋”过,但那是有先生兜底的情况。她确实还没有“跟血族掰腕子”的实力,所以应该算神圣路线的入门火种“苦修士”。
不过她一路跟着乌鸦和加百列,总觉得“谋杀血族天赋者”像从老鼠窝里偷条裤衩那么寻常,又觉得这所谓“二级”听着也不怎么样。
“还有呢?更厉害的是什么?”
“哎哟,你这吃了蚊子屎的小丫头,”伊森笑骂了一句,“‘觉者’和‘歌者’我都没见过几个活的,还更厉害的!更厉害的大人物都在干大事呢,我哪知道?去镇上逛逛吧,今天有两支‘神圣’、一支‘神秘’小队住在这,你要是实在好奇,可以去找‘神圣’打听,如果你讨他们喜欢,说不定能被带走,记着别去惹‘神秘’就行——到了。”
茉莉眼前一亮,老伊森领着他们穿过林间小路,柳暗花明,露出了一个小镇。
小镇只有一条街,不大,沿街建筑都非常有个性,有圆有扁,就是没有规整的。绝大多数墙上都有彩绘涂鸦,有星空、花海之类灿烂的主题,也有阴森一点的——茉莉看见一座小楼把墙涂成了纯黑,墙上画着血红的嘴唇和獠牙,那涂鸦上靶子似的,插满了小刀和飞镖,小楼尖顶上插着一颗风干的秘族半兽人头。
建筑上起着炊烟,街边有各种小摊位,街上人来人往,男女老少皆有,只是没有穿人皮、长兽头的。
摆摊的小贩们见了伊森,纷纷和他打招呼,有喊“老爹”的,有喊“大哥”的。
“嘿老爹,今天这么早,佐伊还没开张呢。”
“滚蛋。”
“哎?你带了什么人来?这些是谁的人口?”
“现在谁的也不是,”伊森老爹摆摆手,“是‘遗产’。”
七嘴八舌的人们安静了一下。
“呃……”一个蓝眼睛的青年站出来,打破沉寂,“欢迎来到‘驿站’。”
陌生青年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掠过,被加百列的颜色震惊了一下,最后落到迅猛龙身上,目光微沉,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收回,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你们可以先在这里安顿,放心,作为同胞,大家会照顾你们的。”
第35章 乌有之乡(四)
蓝眼青年叫洛,可能是脸太窄放不开嘴,他笑起来有点局促,天生一张很羞涩的脸。
“这小子是我们驿站长。”老伊森在蓝眼青年的后背上擂了几下,态度有点恭敬,但不太多。
大致给洛介绍了这一伙人的情况,老伊森一摊手:“你看怎么办?”
“没有引路人,也不知道给你们地址的人是谁……‘中年男性’不是特征,孩子,这里到处都是中年男人。也就是说,我们不知道应该让谁来负责安顿你们,”洛脸上露出了一点又抱歉又为难的表情,对老伊森说,“‘法官’今天去参加‘集会’了。”
老伊森嘟囔了句什么,回头对茉莉他们解释:“‘法官’是我们这里负责审查陌生人的。他认可了,我们才能确认你们是安全的,之后才能联系合适的小镇接收你们。”
“怎么审查?”茉莉收回四下扫视的警惕目光,心不在焉地问。
围观的人大部分只是好奇,可能是没见过这么多孕妇儿童,但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有几道视线让她有点不舒服,只是没找到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