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by今州

作者:今州  录入:11-25

十七这日傍晚,谢漆顶着熬红的一双眼睛离开户部,悠悠地步行回天泽宫。适逢隆冬,天像破棉被,此间雪如羽。
谢漆身上的衣服不为雪水湿,出门便从不带伞,雪花簌簌飘落到他发顶,他也只是走一段路,抬手拍去一阵寒雪。
他满脑子想着前线高骊的状况,一人杀云军数千,信报上只报他平安,他却不敢信顺遂,唯恐前线受伤不报忧。他知高骊天生力拔山兮,最适宜战场横扫千军,可北境军怎能因为这样就去倚仗高骊疯杀?
刀起不落,满地头颅滚滚,那血肉横飞的腥红场面,就算是高骊,又能撑到几时?
谢漆头顶风雪寒冷,他的心窝却焦灼得滚烫。
冷热交易模糊了感知,他连与高瑱在宫道上迎面相逢都没注意到,直到被对方猛然抓住胳膊拽进伞下才抬起了头。
持伞的宫人自觉退下,高瑱一手持着伞,双眼通红,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仍旧深受刑场上的一箭影响。
“你恨死我了对吗?”
“你发什么癫?”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话,而后又同样地沉了脸。
高瑱抬手按在谢漆肩上,眼神好似要在他身上刺出千疮百孔:“我总算明白,两年前你为什么执意要疏远、背弃我了,谢漆……如果你觉得我有错,你为什么不纠正我?你凭什么连一日努力都没有过,就这么果断地离开我?”
谢漆听不太明白高瑱在说些什么,反手拍开他的手拉开了距离。
白雪簌簌地下着,高瑱裹着斗篷在伞下,仿佛纤尘不染,谢漆在无遮无拦的天地下,雪下了半身,仿佛是他沾染了无尽尘埃。
谢漆不想多说半句,转身便想走,高瑱却突然又嘶哑地开口了:“你以为你重来一次,选择了高骊就能太平吗?天真,谢漆,我告诉你,高骊一定会死。”
谢漆脚步一顿,回身拽住高瑱的衣领,猛然发力把人连卸带踹地惯到了地上,伞掉进雪地里,不倒翁一样地来回转。
他踩上了高瑱当日被箭矢穿肩的位置,寒声道:“口出毒咒,太子是久居病榻神志不清了。”
“你先我而去,你才会不知道高骊的结局,你才会在重来后抱着侥幸的想法去到他身边……”高瑱不在意被踩,还不让他抽出脚去,竟一把攥住谢漆黑靴的脚踝位置,“谢漆,高骊不是好人,更不是明君,他只是个嗜杀成性的昏庸暴君,你以为你选择了他能改变什么?不可能!你认定我是本性难移,你凭什么就能认定高骊是江山易改!你凭什么、凭什么不给我新的机会?”
高瑱攥着他仰躺在雪地上,不知怎的眼眶通红,隐晦的话还未尽就有眼泪从眼角滚滚而落。他是个善于用声音演戏的伪君子,但调动脸部细节的演戏天赋缺乏了几分,此时暴露在簌簌雪光下,脸上的悲伤痛悔竟真切得不见作伪。
然而他越是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伤,谢漆便越觉得荒谬。
“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凉透了的身体时……心里有多难受。”高瑱哽咽起来,“我最后去见你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身上痛,为什么不向我呼救,为什么?我从前弃你只是权宜之计,谁知你后来真的和高沅苟且,我生气了才不愿再见你,可我想夺回你的心一直没放下,我从未放弃你的。你走之后,你可知我熬过了多少个你满身浴血的噩梦,我后悔过无数时刻,我多想再见你一面……”
谢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脑海里跟着阵阵刺痛,浮光掠影的记忆片段不住闪现,他可以抓住回忆,但他不想。
他把怪异的旧世记忆抛之脑后,拔出脚踝往旁边一划,地上的雪如血一般溅了高瑱半身,把他剩下的话冻剩哆嗦。
“莫名其妙。”谢漆紧皱眉头,在意着他前头胡言乱语诅咒高骊的话,但随之想想,又觉得是高瑱在狂吠,疯狗本身就会乱吠,和是不是从它面前路过没有直接关联。
他像远离一滩污泥一样离开高瑱。
身后没有传来那些语焉不详的怪话,但哽咽声不绝于耳,听起来似乎伤心得真情实意。
谢漆知道他会用声音演戏。
他一声都不信。

第153章
谢漆没理会高瑱这段插曲,虽然被他的胡言乱语惹得记忆浮现波动,也强行驱逐掉脑海中的不适,径直浴着雪回了天泽宫。
小桑来汇报起了宫城底下的一些动向,提到了姜家自被关押进天牢判定为舞弊罪的元凶后,居于藏书阁的公主高白月便心焦如焚,小桑遵循着谢漆之前的嘱咐,给阿勒巴儿遮掩了行踪,好让她去藏书阁与其幽会。
谢漆站在围炉边烤火,耳边听着小桑的描述,忽然觉得那高白月也是可怜。
据那夜在姜家听到的世家往事,高白月的母妃姜妃,年少时应当是与梁奇烽定亲,但被姜家送进了幽帝的后宫,几十年来默默无闻,膝下育了二女,高白月是在韩宋云狄门之夜唯一幸存下来的,脸部因灼伤彻底破了相。
即便姜云渐压根不把她放进眼里,但高白月大抵还是将母族当做寄托,自欺欺人地为自己设想一个归处。可惜现在归处即将四分五裂,而来自狄族的圣女还在想着趁虚而入,哄骗她来日心甘情愿去几千里外的异族。
这宫城里每个人都是他人的厄运,无数人互相伤害。
人人是厄运。
小桑结束了汇报,沉默片刻后轻声:“大人,奴婢曾接到吴家的指令,今早指令又重复了一遍,宰相命我暗中杀你。”
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反应,只有平静的询问:“小桑,如果我没有策反你,你原先准备什么时候、什么手段杀我?如果失手,又准备了什么后路?”
小桑怔了怔,迟疑着回答:“细微处中,以毒为主。至于后路,奴婢没有。”
“没有后路,便是利用一次就废弃的弃子。”谢漆轻声,“原先准备用什么毒?”
“用……烟毒。”
谢漆安静了一会,揉揉眉心,心想真是够狠。
他身负烟毒两年了,体内仍然残留,别说再给他投一次烟毒,就是给他投烟草,他都有得好受。
烟草虽然起于梁家,但吴攸暗中也掌握了不少。飞雀一年前方贝贝暗杀过梁千业,上次谢漆前往梁家看见梁千业还好端端地待在梁宅,过后一查,才知梁千业原是一对双生子,当初方贝贝杀的是另一个纨绔。
与张忘互通有无之后,张忘曾斟酌着告诉他,梅念儿当初生产时,吴攸从春猎场上找借口连夜赶回了吴家,也就是那晚,梁千业秘密前往吴府,似乎与吴攸私下里商议了什么。
和梁千业牵扯上关系的,无非是烟草通贸瓜分暴利。而根据许开仁从邺州带回来的证据,梁家今年私下与云国通商烟草,导致盛烟寡粮,可能会致使晋国后续出现粮食危机。
桩桩件件历数下来,梁家以烟犯害民罪、通敌罪,吴家在其中也不干净。
而吴攸本人,还有其他罪行等着。
谢漆边想边在心里记下几笔,揉着后颈朝小桑说:“吴攸要试探你,我来配合你。照你之前的想法实施,我将以烟毒复发的理由待在天泽宫养病,给他一个你做到了一半,让我不死但病重的假象。这还是可以的。”
“那您……就不能去内阁议政了。”
谢漆点了头:“我想做的事暂时都做到了,适时退下无妨。”
小桑放心了些,立即退下去准备天泽宫的集体戏台。
谢漆也的确是累了,人一走,他索性盘膝坐在围炉下。记不清有多少天没好睡,脑子里一直塞满人事,尤其自十二日的战报传来,心神又被高骊占去了大半。这几天全在户部打转,青坤和神医那儿都不得空去瞧,东宫和阿勒巴儿有谢如月盯着,蛋世家内外和霜刃阁都有琐事……
他按了按脉搏,也想躺下睡个觉,偏生脑袋清灵,松不开心弦。
一旦入睡,又常梦魇,不如不闭眼的好。
本打算着今夜照旧灯明,谢漆却在亥时时分收到了苍鹰隔着千里传来的战场信,瞬间打乱了后面的打算。
第一封照旧是影奴们补充的战场情况,第二封是熟悉的字迹和简笔画像。
谢漆预料到了高骊会亲笔写信,却没料到信里的内容。
高骊祝贺他十二月十二日那天的生辰。
他在信中道歉,道歉生辰日这么重要的日子,祝贺迟到了五天。
他还抱歉此时不在他身边。他说,去年与他隔着宫城和霜刃阁,今年隔着晋国与云国,距离越隔越远,阻碍的俗事越来越重大,但他的心总是离他很近。
谢漆自己都忘记了所谓的生辰,捏着这封信时感觉到了巨大的反差。战报里以称誉的笔墨描述了高骊在前线对云军的杀戮,透过那几行描述,人皆知他手上刀枪挂满头颅。
现在信上的笔触画痕轻轻柔柔,描摹着对他生辰的祝贺与歉意。
他一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帝将,唠唠叨叨地在信里祝他快乐,祝他平安。
谢漆抓皱了信纸,回神来小心抚平了皱痕,随后缓缓去到爬梯下,坐在夹板上,在脑海中回望记忆。
飞雀一年间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闪过,中烟毒之时的凌乱日常在脑海中沉浮。
彼时高骊抱着他在御花园徜徉,在慈寿宫转悠,在天泽宫停驻。
他在耳边说过无数句安抚的话,结实紧绷的臂膀好像撑住了倾颓的山岳。
他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安抚时低沉,撒娇时飞扬,鲜活的,可靠的。
谢漆按住额头,额角青筋隐现,想了许久,嘶哑的音节才迸出唇齿。
“煦……光……”
这是高骊照顾他时无数次在耳边念过的字,他给他取的弱冠字。
谢漆努力地回想着当年记忆,记忆笼在一团牢狱中,撞不出其中一层结界,似乎心魂深处本能地将其上了锁,不知是被师父杨无帆锁上,还是被未中烟毒前的自己锁上。
回神来时,谢漆发现自己口鼻出血,体温剧升而冷汗潺潺,是烟毒骤然发作。
夜已深了,他安静地忍着浑身的剧痛摸出神医准备好的药,胡乱吞嚼而下,镇定地拭了血迹换了中衣,良久的平复后,慢慢地上了爬梯,探进了爬梯的第一个小窝。
于此时的他而言,这是第一次进入小窝。
谢漆蜷在黑暗中,外界一切万籁都被隔绝,只剩无止尽的温暖。
和恍惚错觉的呼唤。
他让他张腿,让他多出声,让他别害怕。
高骊的声音一声声在耳边低沉地回荡。
今夜烟毒发作,但他做了个好梦。
时间很快到了十二月底,前线战事吃紧,朝宴只能一反往年的惯例,从简过年。
飞雀三年到来的前一天,正是除夕之夜,晋军仍在前线作战,不止无法打赢云军凯旋,甚至还败退了十里。长洛之中略有波动,好在庙堂之上被吴家为首的强权强灌了安定剂,议和派被压制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江湖之中的民间舆情也被妥善控制着,不至于满片愁云。
除夕,除夕,除旧之秽,迎新之洁。
谢漆半真半假地借着烟毒关在天泽宫里十来天,除夕朝宴自是不去。但他有想去的地方,便悄悄离开了宫城,踩着满地洁白大雪,前往神医说过的护国寺。
他脚程快,赶在夜色深重前抵达了颇具盛名的护国寺,知它有南北两面,北向万民开,南向皇家叩,当初高骊便是和其他皇子进了护国寺深处,被老国师指定为天命所归的下任天子,吴攸凭此为借口,才力压高瑱、高沅两派。
谢漆能去的只有北面寺门,他记着神医的话,终究忍不住,到底还是想走到满天神佛面前,求一个世平心安。
他原以为除夕是每个小家相聚同吃年夜饭的大节日,此时护国寺门前应该寥落些,却没想到有数千人蜂拥到寺门前,排起了长龙似的队。
谢漆楞了楞,裹好斗篷的兜帽乖乖去续在了队尾。
他大可用轻功跃过护国寺的院墙,摸进去插个队。
但求佛求佛,即便心底不信,行却不能不诚。
这隆冬大雪的除夕夜,数千百姓与他一样乖顺地慢慢前行,护国寺中,明亮的长明灯铺满了所见,每一盏都燃着一个可见的虔诚心愿,或安今朝,或遣来生。
谢漆初来乍到,周遭人都是来添灯油的,只有他两手空空。
他局促不安地问小沙弥:“小师父,我没有灯,该去何处点?”
小沙弥稚气道:“施主见谅,长明灯用完了。”
谢漆心里空了一块,睫毛上还沾着些许霜雪,怔忡着流露了迟钝的神伤。
他合掌道谢,准备告别,小沙弥身后忽然走来一个年长的和尚:“施主,长明灯虽尽,佛龛之下还有长夜烛,若施主有愿未求,不妨佛前守烛。”
谢漆离去的脚步停下,听老和尚慈眉善目的解释,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跟着老和尚的古灯,穿过星河般的长明灯,曲折地走进了护国寺南面的幽静佛堂。
它矗立在漆黑的夜上,覆盖在无暇的雪下,几乎是一个黑白异物强行地挤进彩色人间。
谢漆被满心所求淡化了警戒,一心虔诚地跟着走进了佛堂。佛龛上有一束没有点燃的灯芯,他在老和尚的指引下添油,点芯,而后撩衣跪在了蒲团上,守着这悠悠的一小簇烛火,虔诚地等它燃到尽头。
老和尚告诉他,心有所求,便对诸佛发愿,长夜烛燃尽之前,他的心声都会为神佛所知。
而后老和尚离开了佛堂,浮光之中,谢漆一人守夜。
他静静地看着那道烛芯,远处飘来悠远的钟声、诵经声,近处传来清晰的风声、滴水声,他被万籁包裹着,却觉得心外无物的俱寂。
烛芯悠悠烧过了一截,谢漆双手合十,闭上眼,心无杂念地祈求神佛。
他安静地跪着,默默地祷告着。
【诸神慈爱】
【信徒谢漆,祈高骊安】
【诸佛慈悲】
【信徒谢漆,求高骊归】
此时,数千里之外的两军交界处,晋国军人交替值岗,握雪过年。
浑身裹着绷带的高骊在子时四刻前与兵触甲,挨个慰问振军心。
而后他掐着点快步赶回营帐,想赶在新岁一月一的双重日前处理下自身的状况。
就在除夕横跨进新岁,迈入飞雀三年的瞬间,高骊忽然听见了遥远的钟声,还有熟悉的爱人声音。
“信徒谢漆,祈高骊安。”
“信徒谢漆,求高骊归。”
高骊的脚步刹停在营帐门前,雪花落到眼睑上,他的眼泪不受控地淌了下来。
他低声喃喃:“谢漆漆,我的小煦光,小宝儿……新岁平安。”

第154章
飞雀三年的正月初七,谢漆仍旧以身体不好的缘由避在天泽宫里,午时时分,他收到了姜云渐在天牢中自戕的消息。
姜云渐在天牢中是受了些私刑逼供,被审讯时也胡乱攀咬过霜刃阁,谢漆在吴梁两边各有说法,火还烧不到自身,且姜家被抄巨利在他们。
姜家是彻底地甩不开舞弊案的全盘罪责,民间群声鼎沸,每天都有高呼还以公道的呐喊,吴梁两人没想让姜云渐就这么悄悄暴毙,此前还在寻日问斩,准备枭首以平东区万民的不平。
谁知他现在一了百了,在天牢中自行了断。
谢漆听到这消息时楞了好一会,末了才反应过来:“我记得……两年前的何卓安,是不是就是初七问的斩?”
来报讯的小影奴也楞住,在脑袋里好生搜索了一会储备,点头应是。
选在今天自戕,那便是想既然难逃一死,不如死在同一个忌日。
谢漆不再多话,转头去看姜家背后庞大的权力残留。吏部失了姜云渐,后头多的是想蜂拥而上取而代之的人,今年虽在战时,但三月春考最好还能继续执行,以便支援前线……他翻看了许久卷宗,心底一口郁气不散,到底还是差踩风取来一些酒。
踩风虽拿来了酒,却叨咕叨他的身体,在一旁守着不让贪杯,他便斟了递去邀之同饮,喝着喝着,踩风醉倒在一旁,谢漆还像没事人一样。
不一会儿,小桑悄然进来搀走踩风,还请来了青坤。
谢漆看着她隐含笑意地拍着踩风咕哝的脸离去,那厢青坤自顾自地踱到他身边坐下,试探着也想去举杯。
“不要命了?”谢漆不轻不重地拍了他手背,把酒揽到自己手边。
青坤在神医的悉心照料下,身上的毒剔除了一些,只是人清瘦了两圈,脏腑被毒侵害得严重,很多东西不能入口。
“好吧,那我不喝,我闻一闻酒香总是好的吧?师哥的脸色真吓人,我就是来培养下同门情谊而已。”青坤举手发笑,趴在桌上看谢漆,“青天白日的,师哥怎么借酒消愁起来了?”
谢漆把玩着空酒杯,又举满杯饮尽,酒香四溢于唇齿,本就是副眉目如画的好皮囊,叫酒香一沾染,愈发像画中人。
“姜云渐死了。”
“原来如此。”青坤眨了眨眼,“姜家倒下,接下来就是韩家了吧。”
谢漆垂眼看向了青坤:“你身体不好,下个月,我送你和神医回霜刃阁。你对阁里熟悉,你好好守着它,别的不用多想。”
青坤应了两声哦,还歪着脑袋趴在桌上看他:“东宫与阿勒巴儿的事,我从谢如月那得知了,师哥应付得来吗?我虽不能提刀,但也曾在东宫混迹了两年的。”
“救命恩人,那不用你操心,你养好自己的身体我就感激涕零了。”
青坤笑了起来:“不敢当恩人,当个师弟我就很满足了,师哥要是老把恩情挂嘴边,会逼得我想挟恩图报的。”
谢漆斟酒的动作一顿,笑着反问:“救命之恩,你想我怎么报?”
“师哥抱抱我吧,像抱小孩那样似的,最好再唱个歌……”
青坤说了一通肉麻的东西,谢漆满头黑线,面无表情地继续喝酒。
“师哥这么听着,会不会觉得倒胃口?”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
青坤啧啧两声笑了:“以上所说,师哥虽然没对我做过,但以前却对高瑱做过哦。”
酒液洒出了杯盏。
“师哥从烟毒里死里逃生,忘了些不愉快的记忆,但有的人却一直记着。”青坤伸出手沾了那点残酒,而后缩回鼻尖嗅着酒香解馋,“我在东宫当值时无聊,就常去蹲高瑱夜里的日常,那太子白天看不出什么异状,到了夜里却常念叨你,把过往掰碎了说得详实。我不管他偏执,就是听着个乐,寻思着师哥少年时是怎么错付的,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为你不值。”
“我不记得了。”谢漆认真道,“于我当下而言,不记得之事就是没发生过。”
“人不可能不受过去束缚。”青坤打断他的话,“我怕你来日对着高瑱下不去杀手。”
“想太多。”谢漆放下酒杯,避重就轻地摇头,“话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恶趣味,有那时间不去睡觉,去蹲人夜里的日常?”
青坤大笑起来:“人皆有好奇之心嘛。我行走于世,就靠这点猎奇的兴味,越奇特我越觉得有意思,日子才蓬勃有趣。”
“你真厉害。养于霜刃阁,长于宫城,结果长成这样,真是奇葩。”
“师哥在骂人。”
“我没有。”
一坛浊酒尽,飞雀三年的初春依然寒意料峭。
不久便是上元节时分,谢漆抽空又去了一趟护国寺,这回等到了寺里分发的长明灯,奉着那盏灯在手里时,他感觉到了莫名的心安。无事只会生非,有事才会祈神,他一边嘲弄自己,一边认真地学着奉灯的其他百姓,规规矩矩地把长明灯安置在独属的一隅。
离开护国寺出来,满城花灯如星海,百姓在战时过节,对前线的战事依然抱着莫大的信心。
谢漆隐隐听到了风中传来的歌声,理好面罩循着热闹而去,原来是东区代闺台有义演,天然高台上有伶人歌舞,嬉笑闹戏,出去度节的娱情,也有演奏战事相关的慷慨作品,一振民心。
谢漆以代闺台为中心走了一遍四方街道,独自感受着佳节的烟火欢声。
中途听到行人欢呼,回头一看,原来是烛梦楼的谢红泪登台弹箜篌。箜篌是贵族享有,不似短笛长琴常见,谢红泪又是那般风华绝代的美人,登场自然就引得瞩目和欢呼。
谢漆驻足侧耳听了一会,听到周围行人对谢红泪的评价甚高,一时感到世事无常。
烛梦楼是西区世家贵族的享乐销金窟,谢红泪在其中曾挂了十年头牌,以往是被当做世家的挂件一并遭唾骂的。
当年韩宋云狄门之夜战乱爆发,烛梦楼隐隐有细作窝的嫌疑,被一顿血洗之后,谢红泪掌一楼之权、投靠吴攸,得命去和典客署的云国人周旋。其中刺探敌情的所得谢漆不知道,但查得到谢红泪在这两年内多赈济东区,频资助寒门,经营日久得今美名。
如今朝堂上谢青川在寒门当中一枝独秀,虽然明面上是追随梁家,但仍然深受寒吏追慕。
长洛中有许多人事是连霜刃阁都查不出的未解,谢红泪便是其中一桩悬案,谢漆不知道这个身份复杂的女郎的目的所在,她润物无声地走过许多角落,在男人们的阴影下不喧宾夺主,却绝对引人入胜。
不远处有文人伫立,轻声细语地评价她:“谢红泪这三字,听起来便美。”
美么?纵使美,那也是凄美。凄美人人赏,怜,悯。
红泪拟血,谢漆只觉得这名字哀。
他也不喜欢自己的名里的漆。
但高骊给他取字煦光,他便很喜欢。
暖融融的,亮堂堂的,多好。
进入二月份时,前线战报愈见严峻,谢漆按照计划回了一趟霜刃阁,顺带护送神医和青坤回去。
霜刃阁里与外界不同,依然是长久不变的肃穆与安宁并存。
北边的方师父在打算盘,西边的方贝贝在整顿队伍,东边的许开仁则发挥了特长,泡在剑炉里和匠师们研究破军炮。
南边的高沅在鬼叫。
谢漆先安顿下神医,青坤探头探脑地想去看高沅那头的热闹,被神医的银针扎得蔫了,只得先半死不活地卧床。
谢漆先去阁主深堂见方师父,老头一见他回来胡子都能吹上天去,拍着大桌子抗议:“阁!主!你总算回来了,我不干了不干了!再让我代理阁里的事情我得老上十岁!”
“阁老还是这么精神百倍,活力更甚我十倍,一点也不见老,甚至有返老还童的趋势。”
“你闭嘴吧。”方师父握紧了沙包大的拳头,“老子我宁愿上战场去找老罗!”
谢漆笑了笑,倒了杯热水放置在案头:“辛苦您了,我这次回来有个惊喜给您。”
方师父眉毛一扬:“什么惊喜?”
“我带了一位长洛的神医回来,那位老人家医术绝伦,救了我几次命,而且口齿厉害,和您有的一拼,我想介绍给您当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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