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事?!”蒙博士的语气好像是被偷了鸡蛋的老太太,声音从牙缝里恨恨地钻出来。他的牙少了一只,牙龈上还有血迹,手臂一块块的淤青。海音心里大骂:这阿庚出手那么重!
“呃,博士,我代李庚向您道歉。阿庚年纪轻,没怎么读过书,性格太过鲁莽,您不原谅他我能理解,但您有名誉有地位,阿庚跟您差得天与地,跟他生气犯不着,最重要的还是您自己。要不,我先跟您去医院看看?”
“看个什么,我没事!”蒙博士怒气冲冲,“那小子跟你说什么鬼话?”
“他……”海音心念转动,听博士的语气,是不想把这事闹大,也不想第三人知道,话到嘴边就改口道:“他说没准时去接您,害您走夜路,摔了一大跤。他叫我来陪你去医院。”
“你跟他说,以后别来上班了,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别啊,去看看吧。”
蒙博士把门啪地关上,门后传来他沉闷的声音:“你赶紧走,摔跤不用去医院!”
海音心里暗暗好笑,又松了口气。“您早点休息,痛的话吃点药,别自己扛了。”海音交代了两句话,扭头离开那扇门。
他抑制住自己的笑意,看到蒙博士的凄惨模样,他心里其实挺爽的。
蒙博士应该不会追究了。到底为什么呢?海音一边走向门口一边想,唯一的解释是,蒙博士认为这事儿不能公之于众。他对阿庚做的,肯定不只是辱骂。
【作者有话说】
有人会问,为什么市跆拳道冠军找不到工作。别说市冠军,我认识一个世界跆拳道冠军,也只能做郊区的教培生意,这些年教培一方面被打压,另一方面也是消费降级,学生锐减,都活得蛮难的。
就感到很可惜,发展几十年培育出巨多的人才,民间明明有特别大的活力,但就被闷罐子里了。
第21章 狮子王
阿庚在三元的房间里睡了一夜。被海音训斥后,他精神颓靡,但很快就入睡了,睡得非常沉,三元给他垫枕头、盖被子,都没能让他稍微睁开眼。反倒是三元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一时为阿庚抱屈,一时又恨不得把蒙博士那话二切下来。
他最气的是海音,变态蒙博士的侵犯也好,路人大惊小怪的嘲笑也罢,伤阿庚最深的是海音的最后一句话,“别叫我海音哥哥”,他妈的!阿庚的感情被踩在脚底碾压,碎成渣渣。
三元浑身不舒服,地下室里昏暗暗的,到处都有海音的残影。这房间旁人很少进来,唯有海音当自己家一样随便进出,三元也没真摆个十八铜人阵阻拦他。
为什么呢?三元气愤地责问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家伙放松警惕?明明知道海音是敌人,是毒瘤二代,是外表公子哥儿实则忽悠大师的狐狸,为什么会容忍他把触角生长到自己的好友和居所?连这张床他都睡过。
三元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也被海音收在掌心。这可太讨厌了!
第二天,三元浑浑噩噩地醒来,脑袋里装了一担油似的,感觉很不清爽。阿庚不在地下室,三元爬上楼梯,穿过一排排书架,推开大门。
又是炎热窒闷的一天,灰色水塔在烈日下亮得发白,三元的眼睛激出了泪水。他懒懒走到对面,真真姐又在搬东西,馊味儿很大,走近了更难闻。“要帮忙吗?”三元问。
真真姐一头的汗,“不用。”
“这都是什么?嚯,烂成这样了。”
“蜜瓜,”真真姐的声音闷在了劳作里,“卖不完就坏了。”
“你不是说卖去巧克力店了?”
真真姐把烂瓜一股脑儿倒进黑色塑料袋,做完这脏活儿,她不知道接着干什么好,愣愣地站在垃圾前。过了几秒,她才活了过来似的,把纸壳扔在地上,拼命踩成平面。
“怎么了真真姐,你的蜜瓜被退货了?”
“退了一半,那边说用不了这么多,成本太高,”她用力踩,有点喘气,“不用咋不早说,我进了那么多货,这玩意儿可贵可贵了。”
三元说不出安慰的话,只好陪她一起骂:“就是,这么大一家店,又不缺钱。真他妈奸商!我帮你讨公道去。”
“没用,咱没签合约,他们不认的。都怪我没文化,听几句话就信了他。”
真真姐擦着汗,倔强地把忧愁转换成力气,踩,踩……“就知道好事不会落到我头上。”
三元的脑袋更重了,隔着马路,只见小尼和阿庚一起走出门口。阿庚穿着三元的T恤,简朴俊朗,脸上却只有疲累和无可奈何。
三元走向朋友,摸了摸阿庚的脸。阿庚勉强笑道:“我好了。”“甭逞强。”阿庚举起大拳头,“看,强壮不?对了,我跟海音哥哥正式道个歉吧。”
“道个球!”三元的眉毛竖起来,用恶鬼的语气说:“海音敢来福星街,我把他的保时捷砸成废铁!”
海音再来,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这一周以来,他的烦心事绵绵不断。巧克力涨价势在必行,为了降低影响,他囤了一些巧克力,但产品保质期短,囤货也是有限的。咖啡馆只能换另一种巧克力原材料,产品大部分要重新设计。
咖啡馆的麻烦事接踵而至,还没开业,已经有两个人员离职了,其中一个咖啡师因为乡音浓重被蒙宥芸解雇,另一个是跟着他创业的张悦,她被挖去了即将开业的奢侈品巧克力店。据说那家店只做预约客人,而预约已经排到了年底。奢侈品集团财力雄厚,海音只能祝福她前程似锦。
他担心留不住员工,只好时时发挥收拢人心的技能,这一切都费心且费钱。抵押房产后,资金是充裕了,经不住花钱如流水,每个月的还贷压力也让人喘不过气。
海音琢磨了半天,给韩国人打电话,答应了降低租金的要求。韩国人欣然同意,立时就要签约,海音说,等我准备好法律文件。
他把手机放在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着黑色屏幕里反映着的自己的脸。抿了抿嘴,他给蒙宥芸打了电话。蒙宥芸刚做完Spa,声音慵懒,“怎么了海音大少爷?”
“想送你一样东西。”
“真稀罕,”蒙宥芸闭着眼睛,微笑道:“那一定是了不得的宝贝。”
“当然,价值上千万呢。”
蒙宥芸睁开了眼。
虽然只一星期没来福星街,海音还是有了久违的怀念感。乌有乡的门面又有新花样,小黑板换成大黑板,写着“夏季漫展,有吃有喝有周边,欢迎来玩!”列了日期、时间,入场免费,签售活动,漫画随便看。
海音失笑:这周末要搞漫展?真能吹牛。
又有一行字,本店欢迎所有人群,5岁到100岁,残疾狐臭嘴碎,吃或不吃香菜,扮男扮女装动物,有业无业,中外国籍外星人,只要爱漫画就是朋友。另,以下人群不受欢迎:
暴力好战分子
高铁上外放爱好人士
虐待动物人渣
海音看到自己的名字,揉揉眼,愤而推门而入,“邬三元!”三元在前台后,抬起头,横眉竖眼道:“你没看到黑板的字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外星人可以进来,我不能?”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赶紧滚蛋。”
海音扶了扶眼镜,按耐住脾气,走近柜台。他把手肘搭在老旧的木台面上,用温和的语气说:“你因为阿庚生我气,我能理解。但你想想,我才是受害者,因为阿庚我得罪了蒙家,他们是我的金主。你要同情朋友的话,为什么不同情同情无辜的我?”
“谁他妈跟你是朋友?”三元也压着声音,免得被那些小崽子看笑话,“你来福星街就不安好心,番仔听信你的馊鸡汤,花了大钱装修他的店,小尼本来过得挺好,现在开始做咖啡大师的春秋大梦。还有真真姐,你骗她进了贵死人的蜜瓜,结果货砸在手里了。真真姐死了老公孩子,孤家寡人的,你这都骗得下手,外星人都比你有人性。”
海音冷着脸:“邬三元,你逻辑混乱,脑子不清。番仔和小尼有上进心,想要改变现状,这是好事,你自己不思进取就算了,怎么有脸把别人的理想说成做梦?”
“你——”
三元正要辩驳,海音切断了他的话头,“你先听我说话,别插嘴。真真姐,她是另一回事,第一,我跟她说了可以用她的水果,但数量会随时调整,她拿来超出我能吸收的量,品质也不够好,我做生意的,不可能为她的失误买单。第二,她可怜不可怜,跟交易没有半点关系,路边讨饭的才用身世可怜来要钱,真真姐是商人,你说的这些话不但在道德绑架我,也在贬低她。”
三元张着嘴,哑口无言。
海音道理讲完了,微微一笑:“快把我的名字擦了。”
三元才不会如他所愿。回心一想,海音的话合情合理,但好听归好听,现实又不是谁有道理谁就是对的,番仔的挣扎、小尼的纠结、真真姐的痛苦和蜜瓜臭味都是切切实实的;更何况海音确实对福星街的人多番接近,为了收回漫画店,至于吗?不管原因是什么,总之其心可疑。
“我是店主,愿意招待谁就招待谁,海音先生,现在正式通知您,您已被列入黑名单,以后别再来了,我不想见到你。”三元的语气非常认真,跟以前半开玩笑的逐客全然不同。
海音的心被猛地戳了一下。他的逻辑和口才统统失效,只是看着邬三元,静默不语。
三元倒是有些慌了,海音这受伤野兽的表情是啥意思?先别说他兴风作浪的各种事,就他多次举报漫画店、不择手段要漫画店关张,此人就该永生钉在黑名单上。
两人目光相对,不愿退让半分,眼里的情绪相遇、变形,抵达对方后更是暧昧难明。
海音转身走出店门。
下午的阳光把墙照得白花花,剐蹭和瑕疵都看不见了。海音坐在三元晒太阳的马扎上,任福星街闷热的风蹂躏他的短发。他头发又软又短,还有点卷曲,吹来吹去,总是那个形态。他还继承了母亲细腻的皮肤,如果脱下眼镜,光看柔软的头发和脸,宛然还有17岁少年的痕迹。
但他的体格、眼神、举止,已经是成熟的男性,尤其是创业这几年,他感到自己从少不更事一下就长了几十岁,长大不是一步接一步,一年接一年,而是推开一扇门,突然就是另一世界。
他想,少年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呢?对了,唯一的痕迹就是那辆保时捷。那是他17岁的生日礼物,在别的孩子还在挤地铁时,他已经开着跑车上学。
阿庚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海音看了他一眼:“找到新工作了吗?”
阿庚心里很是紧张,怕海音还在生气,垂眼轻声说:“对不起,我搞砸了。”
“你怎么总在道歉?”海音冷声道:“道歉最没用,你想我反过来安慰你?”
阿庚闭着嘴,用眼神说“没有没有,您揍我吧千万别安慰我”。海音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了,阿庚身强力壮,也能吃苦,可性子太温顺了,那些烂人不欺负他欺负谁呢?
沉默的风一阵阵吹来,阿庚好不容易才找到说话的动力:“你在看什么呢?”
“我的车,我想卖掉。”
“啊!为什么卖了,很酷很拉风啊。”
“当然因为需要钱。”
虽然还没到这一步,但未来坎坷,应该做最坏的打算。海音想,这么老的车,本来卖不上价,还好是经典款的保时捷,他宝贝得很,保养得当,运气好的话还是能弄到一笔钱。
海音脑子里在盘算,却听阿庚叹一口气:“他们说你家里很富,我以为你不用为钱发愁。”
海音轻笑,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小事:“那是21岁之前的事,等我长大成人,毕业回来,就要靠自己了。”
“原来你们家是美国人那种教育,让孩子自力更生,很先进!”
“也不是,是我家真没钱了。我爸的生意不好,那几年皮革的订单都去了越南、巴基斯坦,他亏损得厉害,就把工厂卖了,换了钱去海南岛,全部财产用来种中药,”海音懒懒靠在白墙上,“他比我还有事业心,一心想创出新事业。”
这些事全都超出阿庚的常识,只能应道:“那……那挺好。”
海音笑了,“我爸是狮子,老狮子王,牙齿都掉了,还想捕个大的猎物。”
“那你是什么呢?”
“我……”海音话起了个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答案,他郁闷道:“中药生意都是坑,我爸人生地不熟,隔行如隔山,他赚不了钱,还得由我来补贴。现在轮到我担起这个家。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还好他自己有辆宝马开着,不用给他买保时捷。”
海音的这些心事,从没对别人说过,又不是什么惊人耳目的事,既不凄惨,也不新鲜,如果蒙宥芸听了,只会说“过几年等我们的店立足了,我们做个中药甜点店,一定会震惊市场!你爸会高兴坏了,我这个创意怎样?”如果是邬三元呢,他一定嗤之以鼻,“有钱人的烦恼真他妈酸臭,要我说卖中药比卖巧克力赚钱,你要不改个行?”
他的所有朋友,在美国的弟弟,老师和伙伴,每个人都很“放心”他,在他们眼里他冷静聪敏,很有办法,遇到困难如履平地。当然不是!他也有毫无办法的时候,他只是更舍得刮掉自己,卖心爱的车、卖时间、卖房子、甚至动过心思把自己卖给蒙家。
他也会迷失在学校走廊,视野迷糊,惶恐地找路。他害怕孤立无援,希望有人能关心他,给他一颗安定人心的巧克力。
也只有心思单纯的阿庚会倾听,并且不做判断。
“给,”阿庚举起糖果盒,“吃个口香糖吧,难受的时候嚼口香糖最管用。”
海音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眼定定地看着阿庚。阿庚被这眼神吓出了冷汗,“咋啦,我……我今儿没粘假睫毛啊。”他今儿没化妆,他已经很久没化妆了。
海音仔细地端详阿庚的脸,然后放松下来靠回墙上,“抱歉,我以为你是我一个老熟人。”
“哈哈,你不是说不要总是道歉吗?”阿庚开朗地把口香糖整个拍他手里,“我会找到新工作的,谢谢你帮过我。这周末我们搞了个cosplay漫展,你过来玩!”
海音把口香糖放嘴里,不置可否。
三元伸着懒腰走出店面时,一眼就看到赖着不走的海音。“咦,你怎么还在这?”
海音站起来,用一贯的语气说:“我来不是跟你吵架,是要告诉你,我答应了把这家店租给韩国人。”
“你……”三元的头发跟旁边的五条悟一样竖起老高:“你这是霸王硬上弓!”
“别意气用事了邬三元,45万对你来说不是小数目,你需要这些钱来重启你的生活,换任何人都会感激我给了一个好机会,”海音笑着,但笑容里冷飕飕的。
邬三元呵呵道:“你让他们来!”说着在黑板下“不得进入人群”里添一条:韩国人。
海音:“幼稚。”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反反复复修改,最后改了我最不想改的段落,才放了出来。不用问我要未删版了哈,其实写的是差不多,只是词句改了,写得隐晦了——我一直觉得,本来该直给的东西,一隐晦就非常猥琐,就是偷摸摸的“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你懂的”那种挤眉弄眼。
这章的沈查我那么过不去,也因为这样,哎,满腔血泪!
第22章 裙子
海音的保时捷开走后,轮到三元坐在马扎上闷声不响。阿庚顶顶他的手臂:“咋啦?你别怪海音哥哥,他也不容易。”
“哼,你真被他洗脑了,”三元长叹一声,“但他说得对,我跟他斗气没用,45万……很大一笔钱了。”
“你想用这些钱干嘛呢?”
三元的脑里万花筒般闪过很多东西,他需求的、他奢想的、社会约定俗成里他应该有的,林林种种很是不少。结果发现,也没有什么是非得到不可的,漫画店的生活其实挺顺心。
“我不知道。哎,别想这些虚的了,我们想想周末怎样弄吧。你姐说能找漫画家来签售是吗?”
“对!我姐说漫画家粉丝挺多,到时我们店都挤不下。”
说到周末的活动,两人兴奋起来,你一句,我一句,一幅万人空巷的盛景如在眼前。
实际上,当天并没有万人空巷,不过也是福星街少有的人潮了。
张震威帮他们申请到了许可,可以在街道做一次小型的二次元聚会。街头巷尾摆了些廉价的立牌和旗帜,一眼看去蛮有节日气氛。
从太阳升得比水塔高开始,人们陆陆续续进来福星街,不是大家常见的学生、家长和穿着拖鞋的居民。来客有的穿T恤牛仔裤,有的五彩缤纷披挂身上,超短裙,皮靴子,蓬蓬裙,宽大的裤子,戴着面具的,化妆得看不出是哪国人的,各色人等三五成群走在街上。街坊们从没看过福星街出现那么多的颜色。
再晚点,cosplay的越来越多,造型奇幻多元,以致卖煎饼的大祁叔很担心客人怎样把饼放进嘴里。彩票店的常客惊愕地看着人流,“你们这咋啦?二次元大游行呢。”
老板大辉喜上眉梢:“咱路的尽头不是有家漫画店吗?他们几个年轻人脑筋活络,找了漫画家来做签售,搞得挺热闹。这一早我卖了好几千呢,一天能顶一周的生意。”
“挺好的事儿,你们街人气高一点,商家就能多赚点。”常客突然欢呼一声,“哎哎,刮出三十块钱。我宣布!福星街是我福地。”
又来了两个穿着非常规矩的中年人,斯斯文文的,在这日子里很是异类。他们问彩票站:“今天在做什么?”
大辉听他们口音,竟然是外国人。立即也卷着舌头歪着口音说:“漫展,扣死不累。”
他们点点头,跟着人流顺着斜坡,走向街尾最热闹的地方。
因为是死路,漫画店前的路面摆着音箱、banner、桌子以及漫画码堆,最是人潮涌动。人在漫画店进进出出,或者排队等着漫画家莅临签名。
李嫣在出版社工作,找了两个小有名气的国漫创作人来签售,毕竟是城里硕果仅存的漫画租赁店,而且经营了十几年,在这里做活动完全说得过去。乌有乡本来死气沉沉,这时反而成了时间漏洞里的遗迹,一个没有著作的巡游圣地。人们在简陋的墙边拍照,纪念他们喜欢的事物,庆祝这东西居然还没死翘翘。
三元把父亲的遗像拿出来,让他看一看盛况。“爸,”三元在照片前合掌,“虽然一年也没一次,你看今儿的人!你弄来的漫画还有那么多人喜欢。”
邬有义乐呵呵的,在照片里望着年轻的脸。
李嫣和李庚拉着三元,“换个装呗三元?你这样太没劲了。”姐弟俩这回各穿各的,李嫣cos了黑泽事,燕尾服加黑框眼镜和红色美瞳,李庚终于又穿上裙子,整个人容光焕发,涂着厚眼影的眸子闪闪发亮。
他舒坦了,人神合一了,抱着三元说:“我有套衣服,你肯定能穿!”
海音在人群里挤出一条路,在漫画店的大黑板门前,他停下脚步,环视各种颜色的脑袋。出乎意料之外,一家破店居然号召出那么多二次元爱好者。大家自得其乐,没人投诉破旧的音箱,也没因为东倒西歪的廉价立牌而败了兴。
小尼和番仔欢快地跟他招手。他们一个在送奶茶,一个在推销剪发卡。真真姐给海音塞了一大盒樱桃——蜜瓜之后,她开始给海音供应樱桃和桃子,从中赚了些钱。海音推还给她:“你留着卖,我有事要去找邬三元。”“别啊,我送到你车里……”“这样吧,当我收下了,我请漫画店的来客吃,你帮我送给他们。”
海音颔首微笑,转过身,他把大黑板上自己的名字擦掉,大大方方地走进店里。
从没见过那么多人,每个书架前都有人在翻书,榻榻米坐着、地上蹲着、墙边靠着;卖周边的架子前聚着两圈人,透过人缝里看进去,小鸡丁儿和不良少年团在帮着招待客人和结账。
“童工都用上了,”海音心里想,嘴里喊道:“三元在哪儿呢?”小鸡丁儿回道:“地下!”
海音走进昏暗的楼梯,到了最后一阶,灯光明亮的小房间便出现在眼前。三元在镜子前,粘着假睫毛。
海音瞬间石化。
三元从镜子里看到他,一皱眉,睫毛又掉下来。这细致活儿太他妈难了,他转过身用挑衅打架的语气说:“擅自闯进我闺房,意欲何为?”
海音骇笑:“你怎么也扮起来了?”
三元脸上化了妆,身穿水手上衣,下半身依然穿着运动短裤。他娇媚地扶着墙:“怎样,是不是很销魂?”
海音细看他的脸,唇红齿白,确实美貌。他本来就觉得邬三元好看,化了妆有一种新鲜的非现实感,五官明晰得出奇——可也还是好看。他走上前,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粉嫩嫩的,“蛮销魂。”
三元拍开他:“你又来干嘛呢,也想换装玩儿?我这儿还有阿庚的一条旗袍,试试呗。”
海音不回答。他怎么可能穿女装?
三元当着海音的面,套上了JK裙,再慢慢脱下宽大的裤子。海音要别过头去,目光却不听使唤地粘在三元身上。三元掀开水手服,扯一扯裙子,就露出一截腰身。他没穿过裙子,这儿拉拉,那儿扯扯,不太得劲,那一截腰身就时显时隐,有时肌肉隐现,有时平坦柔软,让人看得不得安生。
“别动,我来帮你,”海音心潮起伏,忍无可忍:“你幼儿园的时候没学会扣扣子?”说着帮三元把扣子放进扣眼里。
三元抓住他的手!
海音要抽回去,可三元的手使了劲,抓得牢牢的。三元的眼神也硬了起来,再不是那只人畜无害小花猫。海音提起了戒心,内心深处却升起兴奋感。
三元没皮没脸地缠上来,“海音,你天天盯着我,又进我的房,又躺我的床,我到底有什么吸引你了?”
“这是我的房产,我想来就来。对了,我正要告诉你,这不是我的房产了。”
“什么?”三元的眉毛扬起。
“我准备把它送给了我的合伙人,你见过她,在我的巧克力店里。”
三元怒道:“你在玩什么花样?”
“没什么花样,她家富裕,又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把店无偿给了她。她念着我好,迟早会增加巧克力店的投资。”
“巧言令色!张大律师跟我说过,合约里有一条,只要这家店易手,我就得重新签租约,你跟她串通好了,就是要骗走我的店。”
海音觉得好笑:“你的店?谁骗谁,你在法庭说去吧。”
三元无计可施,感到了真正的危机。没想到海音真会用上这狠招,怎么办?
叹一口气,三元决定先认怂:“海音哥哥,能不能看在我父亲和你爸的情谊份上,放过我?这是邬有义唯一的遗产,我在他死前答应过要保护好这几千册的书,这些书既卖不出去,捐出去也被拒绝,要是没了店,它们都成孤魂野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