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鱼躺了很久,躺得骨头快要断掉。期间只去上了一次厕所,剩余的时间都在床上,凌晨时分,谢楼拜托方知信送了饭菜过来,温鱼强撑起精神吃了一口,旋即吐了个干干净净,把胃都快要给吐空。
温鱼把碗推开,有些怏怏地想要躺回去,却注意到了谢楼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知道,他们都很难过。父母的死,他不想看到,楼哥也不想看到。
楼哥不敢同他说,就是不想见到他难过,不想见到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而他现在这样,无疑是在给谢楼添堵。
这是他自己的情绪,他应该自己解决。他应该把这些消极的东西统统咽回去。
温鱼暂停了躺下的动作,他重新坐起来,把推开的碗筷又捧了回来,当着谢楼的面开始一口一口地喝粥。
谢楼眼眸微亮:“有胃口了吗?”
温鱼点头,谢楼急忙从他手里接过勺子和碗:“我来喂你。”
温鱼听话地交给他,抓着被褥等待投喂,病气让他显得又乖又可怜,虽然喝得很慢,但谢楼喂他一口他就喝一口,吃了足足一碗之后,眼睛亮晶晶地弯起,手指抓住谢楼的袖口:“楼哥,烧已经退了,可不可以回家啊,医院好臭,一点都待不下去了。”
听他说了两句话,谢楼更加安心,他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这种时候,就是温鱼要他上九天揽月,他估计也得把这档子差事揽下来,更何况他只是想要回家。
办好手续下楼之前,有护士提醒温鱼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让温鱼顺便去领一下。
异能者医院检测的项目没有几年前的医院检测项目完善,不过该有的也有,温鱼的体检表显示他的身体很健康,除了一点低血糖之外,没有别的毛病。
谢楼把那份体检报告反复看了几遍,温鱼坐在板凳上看着他踱来踱去,像是要把那张纸看出几个洞,温鱼有点想笑,但更加想哭:“楼哥,你看完没啊,再不走我要自己走了哦。”
谢楼这才折好报告带他回家。
回去的车上,谢楼时不时伸手来探他的体温,温鱼倦怠地靠在谢楼怀里,耳边是谢楼沉稳有力的心跳,他觉得此刻的自己,仿佛是寄生在谢楼的身体上才得以存活的怪物,如果那枚心脏停止跳动亦或与自己分离,自己会即刻死亡。
他不能离开谢楼。
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已经消失,如果楼哥再不要他的话,他马上就会死掉。
但楼哥现在认识好多人,好多好多,好多,太多,他会不会已经习惯了自己不在的日子,他会不会把自己丢掉?
不可以。
绝对不行。
谁都不可以和自己抢。
温鱼眼眸半睁,睫羽垂下的一小片阴影轻轻抖动,回到公寓,谢楼去熬从医院特意抓回来的给温鱼调身体的补药,方知信坐在温鱼旁边,受谢楼威胁哄温鱼开心:“要不要来玩纸牌?我陪你玩小猫钓鱼。”
温鱼的情绪在谢楼背过身去的那一瞬间变得极淡无比,他有些恹恹地瞥了一眼方知信,不想说话,索性闭上了眼。
他不想玩小猫钓鱼,他只想方知信快点离开这里,他要和楼哥独处。
方知信和楼哥相处了四年,还没有相处够吗?为什么还要来挤占他的时间。
凭什么。
温鱼知道自己的情绪非常不对,但这种浓烈而又可怕的占有欲如同藤蔓一般绞住了他的心脏,他无法抽离,必须这样,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全感。
方知信见温鱼拒绝小猫钓鱼,他又尝试和温鱼下五子棋,但温鱼全程眼睛都懒得睁开。
他甚至嫌弃方知信太吵,歪倒在沙发上,把左耳压在了沙发垫子上,只用眼睛去看在厨房里忙碌的谢楼,这样就听不见烦人的声音了。
方知信见他拒绝沟通,觉得有几分奇怪。
他突然起身朝厨房走去,凑到谢楼旁边小声道:“你昨天对人家做什么了啊?我觉得他的情绪很不对劲啊,好像还挺严重的,跟变了个人似的。”
谢楼不明白方知信在说什么:“哪里不对劲?”
方知信道:“说不出来,但磁场好像不太一样了。”
谢楼道:“他病了。”
方知信摸了摸下巴:“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哎对了,我和莫里斯教授说了你的意思了,他问你真的没有再为科学献身的意愿了吗?”
“没——”
“献什么身?”
两人忽而转过头,温鱼脸色苍白地站在厨房门口,有些怔然地盯着谢楼,谢楼正要开口解释,他忽然攥紧了旁边的门框,一双漂亮无害的眸子难得有点凶,几乎是瞪向方知信:“你出去。”
方知信往谢楼身后缩了缩,小声嘀咕:“我就说不对劲吧,有点像是中邪了。”
谢楼把方知信拽出来:“小鱼,不是你理解的那个献身,我们是在说——”
“我说让他出去!”温鱼的情绪突然崩溃,眼泪夺眶而出,他看着谢楼触碰方知信的那只手,声音颤抖:“楼哥,你让他出去,你不要跟他们接触,不要……”
“砰!”地一声,方知信被丢去了屋外。
方知信正要愤愤咬牙切齿痛骂谢楼忘恩负义,面板到账了一万能量石,他立马闭嘴,优哉游哉地离开。
屋内,温鱼的情绪在谢楼飞快做出决定的那一刻稳定了下来,他抹了抹眼角,有些可怜兮兮地抓着谢楼的袖子,谢楼带着他去沙发上坐下,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怎么回事,方知信惹你了?”
温鱼脸上还挂着刚刚干涸的泪痕,他像一块黏人的棉花糖一样黏住谢楼,闷声闷气道:“他们会让你受伤,我不喜欢他们。你离开方舟吧楼哥,就当是为了我,可不可以,我们搬到区外去住,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有我们认识彼此的地方,好不好。”
温鱼无比清楚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有多惹人讨厌,他要谢楼放弃一切和他离开,要谢楼放弃好不容易重逢的父母,放弃旗鼓相当的队友,选择和他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永远待在一起。
他未免过于自大。
但他心里清楚,他要的不是谢楼真的跟他走,他只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复。他想要知道,他是最重要的,是谢楼心里最重要的人。
没有人可以比得过他。
但谢楼没有说话。
温鱼心里惴惴,抬眸去看谢楼,委屈得又要哭出来,谢楼忽地垂眸和他对上视线:“小鱼是和我说真的,还是玩笑话。”
“真的。”温鱼不假思索。
“什么时候出发?”
这下轮到温鱼发愣了。他茫然眨眼:“叔叔阿姨怎么办?”
“我爸我妈现在不需要我陪,他们有对方就够了。我把所有的能量石都留给他们,他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温鱼眼帘微颤:“那方舟呢?你的队友们,你不和他们一起拯救世界了吗……”
谢楼忽然把他抱了起来放到自己腿上,眼神无比郑重,仿佛说的是拯救世界的豪言壮志,却恰恰相反:“没有人想拯救世界。只要你想,方舟可以原地解散。”
温鱼那不安定的矫情在谢楼坚定的态度里被完美抚平,焦躁不安消失殆尽,他俯下身搂住谢楼的脖子,不说话了。
谢楼许久没听到回应:“小鱼?”
温鱼突然在他颈窝处嘘了一声,埋头在谢楼侧颈嘬了一口:“别说话,我要睡觉了。”
哪怕楼哥说的话里有一半都是在哄他骗他也没关系,他现在,需要这种虚妄的承诺。
第48章
后来的两天,温鱼的状态依然没有恢复,他疑神疑鬼,患得患失,一旦听到谢楼的通讯器发出声响,就会情绪失控。
谢楼只能把通讯器放进角落,洗澡都必须要带着他。
温鱼觉得自己真是烦人透顶,他很怕谢楼对他不耐烦,但又不受控制地索求更多的关注。
他动不动就会想哭,只要谢楼在他面前提起一点旁人的事情,他就会开始悄无声息地掉眼泪。
他万分恐惧被抛弃。
已经恐惧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旭日初升,二十号的早晨,谢楼半靠在床头,看着怀里的人,指尖轻轻地刮了刮温鱼的脸颊。
温鱼的眼睛还是通红的,眼睫湿润,还挂着没有干透的水渍。
昨晚哭了一整夜。天刚要亮时,好不容易才哄睡着。
谢楼望着温鱼被阳光照耀到,显得微微苍白的脸颊,俯身偷亲了一口。
小鱼最近非常黏他。
他有些受宠若惊。
纵然知道温鱼这样的状态不太对劲,应该带温鱼去看医生,但谢楼又自私地享受这种待遇。
但他知道这是不行的。
小鱼生病了,需要治病。
温鱼的睡眠变得短而浅,他做非常多的梦,梦里,彩色的泡泡已经变得灰白,距离破碎只剩一步之遥,他满头大汗地从梦里惊醒,下意识去找谢楼,却摸了一个空。
意识瞬间回笼,温鱼忙不迭翻身下床,他没有在床边看到谢楼的拖鞋,心跳突然剧烈加速,他猛地起身,却注意到,这里不是卧室。
白色的帘幔和墙壁围绕着他,白炽灯让人难以睁眼,这里是医院。
他刷地一声拉开帘幔,和幔子后面身穿白色大褂的医生对上了视线。
病房的屋门紧闭着,温鱼看向门板中间那窄窄的探视玻璃,看见了守在门外的谢楼。
他踉跄着要去开门,谢楼却忽地从玻璃外退到了一旁,从他的视野里消失,坐在木桌后的医生开始招呼他:“来,坐我对面,先填个表。”
温鱼恍若未闻,去拧门把手,门把发出哐哐的动静,但没有拧开,他两眼发直地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不明白是什么情况:“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医生道:“你哥哥觉得你最近状态不对劲,送你来看病。”
温鱼心神俱震:“我没有不对劲……”
医生道:“精神病人也喜欢说自己不是精神病。”
温鱼往后退开一步:“那他人呢?他为什么不进来。”
他凑近门板上的玻璃,拼命朝外面去看,医生道:“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过度依赖亲人有时候也会给亲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不仅不利于感情的维持,甚至会让对方感到厌烦。”
温鱼眼泪刷地从眼眶里溢了出来:“他是这样和你说的吗?”
他抓着门把手的力气变得虚弱:“他讨厌我了,他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对不对……楼哥也不要我了……”
温鱼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医生过来扶他,和他说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抗拒治疗的情绪到达了顶峰,温鱼捂住自己的耳朵朝病床上爬,钻到被子里把头罩住,医生见过无数这样的病人,他几步走过去,伸手去拽温鱼的被子:“逃避是没有用的。我们现在来试想一种情况,那就是他真的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温鱼浑身发抖,被褥被拽开,他抱着膝盖摇头,嘴唇颤抖说不出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门板上的玻璃,期待谢楼出现在那里。
楼哥为什么会不要他。
楼哥明明对他百依百顺。
他以前脾气那么坏,楼哥都照单全收,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了?
为什么不可以,是因为四年前他的不告而别让楼哥生气了吗?那要怎么样才可以原谅他?
可以惩罚他,怎么样都可以,但可不可以不要和他生疏,不要丢掉他。
温鱼抱着膝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完全听不进去一句话,泪水不要钱似的流了满脸,医生的声音让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右耳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股温热的暖流浸湿了他的掌心,有鲜红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沾湿了他的手指、脖颈、还有衣服。
医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急忙去找钥匙打开了门,病房门刚一打开,温鱼立马瞅准了似的,捂着耳朵朝门外冲。
谢楼就在门外,温鱼在一片凌乱中看见了谢楼,他的肩膀瞬间垮塌下去,站在他面前,哭成了泪人:“我不要治病,我没有病,我要回家,你欺负我,我要和我爸我妈告状……”
谢楼定在原地,被那一片鲜红的血刺得瞳孔无频率收缩,他不明就里,手忙脚乱地把人抱进了怀里,带着去楼下找医生,温鱼哭得喘不过气,滚烫的血染红了谢楼一身:“我不要喜欢你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了,你不喜欢我了,没有人喜欢我了。”
他伸手去推谢楼的胳膊,力气却小得可以忽略不记,谢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他送去诊室的,他只知道温鱼哭得他的心脏快要被绞成碎片。
医生和他说,他的小鱼,有一只耳朵,是坏掉的。
谢楼伫立在那里,听医生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那只耳朵不可能再治得好,又告诉他,平时要怎么护着,才能避免今天这种情况的发生。
谢楼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被砍成几段。
医生给温鱼处理了血迹,耳朵里塞了一块消毒用的棉纱,温鱼侧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蜷成一小团,他没有睡觉,只是眼睛盯着窗户,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窗户外面没有天空,也没有光,而是一堵墙。
“小鱼……”谢楼悄无声息地拉开帘幔进去,他坐到床头,问他:“在看什么?”
他本以为,温鱼会推开他。
又或者,会让他滚。
再轻一点,不打也不骂,至少小鱼会闹脾气,不搭理他。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他刚一坐下,温鱼就朝他伸出了手,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窗户反光,可以看见,你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
谢楼快要溃不成军。
他握住了温鱼的手,手背的青筋鼓胀到几欲爆裂,温鱼可以感受到谢楼的痛苦和压抑,他觉得自己或许又做错了。
他又在适得其反。
这么多年,永远都学不会替楼哥排忧解难,只会火上浇油。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牵着谢楼的手,凑到自己的脸颊旁:“我想明白了楼哥。我好像是有点太依赖你了,我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我乖乖的,不惹你难过。”
他还在和谢楼解释:“今天早上是太突然了,我没有反应过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但医生说得对,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我不可以一直这样太过依赖谁,这是不正常的。我好好治病,治好了就好了。”
治好了他就回去。治不好也回去。不给谢楼添堵。
谢楼嗓子像被砂砾堵住,说不出话,他想说其实现在这样就很好,他做梦都想要小鱼就这样赖着他。
但他又知道,这一点也不好,小鱼是真的在生病,也是真的需要接受治疗。
孰轻孰重,他应该分清楚。
他想要夸温鱼懂事,但这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从来都不希望他懂事。
但温鱼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应该去怪谁,怪来怪去,好像还是只能怪他们的命不好。但他们的命又哪里是不好的,他们都还活着,他们分明是这场灾难中最幸运的人。
后面的时间,温鱼都在积极配合治疗。
谢楼零星去出过几次任务,温鱼不吵也不闹,何一帆知道了他现在和谢楼住在一块儿,偶尔会来找他,两人出门去一溜就是一整天,何一帆偶尔还会带他去地下城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时间仿佛很快就可以晃过去。
哪怕谢楼不在的时间,也可以。
等温鱼记起和向尹的约定,已经是半个月后,他和向尹约定的,是九月二十二号,但直到十月七,温鱼才猛地记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他顿时乱了阵脚。
放了向尹半个月的鸽子,还完全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这怎么想怎么该死,温鱼恨不得立马冲回去和向尹磕头谢罪,但不巧的是,谢楼出任务去了,还没有回来。他即便要走,也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掉,思来想去,温鱼在家里找出纸和笔,最后给谢楼留了一封随手信。
【楼哥,医生说我的病治得差不多,可以出院了。我和向哥约好九月二十二号他来零区接我,我和他一起回去,现在已经十月,我再不回去他就该着急了。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我应该当面和你道别,但如果当面和你说离别的事情,我可能会哭,到时候可能就不想走了,如果我一直赖在这里,你应该也会很困扰的吧。
四年不见,再次见到你,我非常高兴。你的变化很大,你变得比以前更加厉害,更加优秀,也更加地忙碌。但这些,其实都不是我想要说的,我真正想要说的,是楼哥,你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我说这话,不是在抱怨,我知道,人都是会变的。但我其实还是有点小小的难过和遗憾。因为我还是和四年前,和很多年前一样喜欢你。
无论我以后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爸爸妈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戒指我拿走了。
如果工作的事情真的让你感到焦虑的话,可以换一个工作,没有事情比睡一个好觉还重要。我会偶尔回来找你玩的,再见。
——你的小鱼】
温鱼把信纸用胶带粘好,贴在了家里最显眼的位置——小鱼到此一游的下方,这样楼哥一回家就可以看见。
离开这里的时候,他还是哭了一路。他在信里撒了谎,也在医生那里撒了谎,他自己比谁都明白,他的病,可能就像他的右耳一样,再也治不好了。
这就像他永远也长不大,永远也割舍不掉谢楼一样。
这个人,和无数的碎片一起,组成了他的前半生,组成了现在的他。
他没有办法舍弃,只能逃离。
不出意外的话,直到他真的放下谢楼之前,他都不会再回来。他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温鱼花了半天功夫赶回和向尹住的小木屋。
阳光明媚的天气里,站在那木门前,温鱼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敢直接走大门,而是选择了绕到一旁,去撩卧室窗户的竹帘。
他拉开竹帘朝里面看,屋内空无一人,枕头被褥整整齐齐,床单也捋得没有一丝褶皱,有灰尘在阳光里飞舞,似乎久久地没有人居住了。
温鱼推开后门进去,在角落里看见了蜘蛛准备结网的迹象。
他抄过扫帚把蜘蛛的老巢消灭,又绕去堂屋:“向哥?”
向尹不在。
不在堂屋,不在厨房,不在卧室,也不在后院。
温鱼甚至跑去屋后面的田里转了一圈,他们种的蔬菜叶子已经有些发黄,很显然,向尹最近没有照看它们。
向哥跑哪里去了?
难不成去零区找自己了?
但丧尸怎么可能进得去。会在入口处被审判庭的人当场打死的。
温鱼百思不得其解,他绕着木屋走了一圈,没有看见打斗的痕迹,排除了有丧尸和污染物入侵的可能,他最后才想起向尹的摩托车,打开屋旁边的小车库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车子不见了。
向哥应该确实是走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太久没回来,向哥搬家了?
但家里,向尹的衣服什么的都还在。
温鱼没想出什么名堂,他放弃思考,给屋里屋外打扫了一下卫生,又去田里翻了翻土,准备自己待上几天,看看向尹会不会回来。
但自己一个人住,晚上没有人守夜的话,危险系数就会飙升。
他们住的地方本来就偏,由于保护区不停地扩大领域,丧尸和污染物的生存空间被无限缩小,他们住在保护区外,几乎可以说是和污染物们共生。
有向尹在的时候,温鱼还稍微安全一些,现在向尹不在,温鱼夜里睡觉都不敢合眼。
就这么如履薄冰地扛了三天,温鱼眼睛下顶了两个浓得化不开的黑眼圈。
又是一天早晨,他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三天都靠着蔬菜和水果度日,睡也没睡好,他已经饿得有点眼冒金星,今天再怎么也要出去找食物了。
放在以前,找食物这种事情,都是向尹去做的。
温鱼从来没跟着去过,不知道那些兔子野鸡向尹都是从哪里找来的,但他知道附近的河流在哪里,他可以去抓鱼。
附近的河流属于芜江的细小支流,芜江的发源地在西南群山之巅,是地球上极少数还没有被污染的水源之一。
温鱼背着一个小竹篓,下河摸了半天鱼,一条鱼没有摸到,还和了自己一身的稀泥。
他有点着恼,今日抓不到鱼他誓不罢休,他跟着鱼群走,一扑一个空,没有注意到水的颜色在逐渐加深,直到一脚踏空,温鱼才猛地清醒过来自己已经走到了深水区。
幸运的是,那一脚没有完全踩空,虽然水淹到了脖子,但他及时退了回去,不幸的是,他呛了好几口水,还在爬上岸的时候不注意被岸边的荆棘缠住了腿,抬腿上岸时大腿内侧被划了一条寸长的口子。
剧痛无比。
温鱼差点被疼晕过去,裤子被划烂了半截,他坐到岸边的大石头上,掰过自己的腿来看伤口,只看见了血呼呼的一片,还在里面看见了黑黑的倒刺。
伤口有点深,温鱼只能忍痛把里面的刺拔出来,脱掉衣服用干燥的地方去擦旁边的血,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他必须回木屋搽药,不然失血过多,他真的要交代在这里。
想到自己为了吃一条鱼结果死掉,温鱼就觉得不值当。
这种死法也太蠢了。
他从地上随便捡了一根树枝,一步一颠地往回走,来的时候不觉得有多远,回去才觉得距离远得不行,每走一步,大腿稍稍一用力,就有血顺着腿往脚踝里流,疼得他浑身冒汗。
忙活了一天,什么也没进肚,结果还空手而归,温鱼垂眸,看着自己被血和泥弄得脏兮兮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的腿,心里憋了一股气。
抓什么鱼啊,自相残杀果然是要遭报应的!
温鱼一边往回走,一边注意着附近,他现在就是一个行走的血包,如果这附近有丧尸的话,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天色渐渐地黑沉了下去,温鱼的路才走一半。
他内心忐忑不安,夜里丧尸和污染物比白天活跃,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吓得一动不敢动。
趁着天色没有完全黑,还是灰扑扑的,他扔掉树枝,忍着腿上的痛加速朝木屋走,没走出多远的距离,他看见了一只丧尸。
暗沉的天色下,那只丧尸就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脚步踉踉跄跄,正在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扭曲姿态朝温鱼冲过来。
温鱼心里一咯噔,拔腿就跑。
但他这种瘸了腿的速度,怎么可能跑得过一只丧尸。
温鱼把竹篓往身后丢去,没砸中,肾上腺素在丧尸的追赶下飙升,他连腿上的伤口都顾不着了,在凹凸不平的田里撒丫子狂奔。
完了完了完了!跑到一半,眼看丧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温鱼听到云层里传来了一声闷重的雷鸣,瓢泼大雨在顷刻间下了起来,雨水冲刷走了血迹,丧尸猛地停在了原地,被雨声迷乱得晕头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