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哥的手也在这四年里变了许多,比以前更大更宽,也更磨人。
温鱼一开始想要忍住的反应在后面全部没有忍住,谢楼似乎觉得这样并排坐着不够方便,直接把人抱到了自己腿上,谢楼揽住他的腰,让他放轻松。
温鱼根本没有办法轻松。
他埋在谢楼怀里催促谢楼,谢楼哄他:“马上。”
但这真的只是在哄。
谢楼仿佛故意折腾他,他好几次都觉得快要结束了,谢楼立马换手,温鱼生气,眼尾发红控诉:“你故意的。”
温鱼眼里铺满了水雾,白皙的脸染上了绯色,这样微微蹙着眉看人的时候,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娇嗔。
谢楼顿时不折腾他了。
他亲了亲温鱼的唇角,手腕有规律地晃动,温鱼最后溢出来的那滴眼泪被谢楼吻走,他擦了擦温鱼的脸:“好了,可以了。我们现在换药。”
换药的时候,温鱼想起一个问题。
他从来没有和谢楼说起过自己住在什么地方,谢楼是怎么找过来的。
他想要问,但又觉得,一旦问这个,那难免会提起他写的那封信,他想起昨晚的情形,生怕把谢楼再惹哭,于是不敢说,选择先把话憋回去忍忍。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谢楼掉眼泪,昨晚是第一次。
他现在仍旧心有余悸。
给他换好药,谢楼回去收拾厨房,温鱼无所事事地看着他忙活,突然开口:“楼哥,你过来的路上有见过像向哥的人吗?”
谢楼似乎没听见他的话,没反应,温鱼又喊了他一声:“楼哥?”
谢楼还是没听见。
算了,等会进来再问他好了。
与此同时,厨房里的男人端着一盆水出门,哗啦啦一声倒在了田里,把田地的菜浇得横七竖八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再回来时,又把盆哐地一声扔进水槽。
温鱼等了他好一会,差点眯上眼睡了一个回笼觉,谢楼进门他才打起精神:“楼哥,我刚才问你的话你听到了吗?”
“没。”
“那我——”
“没见过。”
“哦……”
温鱼瞟了谢楼两眼:“楼哥,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在这里等向哥吗?”
谢楼不假思索:“我没说过这种话。”
温鱼:“?昨天不是还说了以后都要一直待在一起吗?”
温鱼懵了一瞬,谢楼道:“我说的是你和我一起回家去。”
温鱼摇头:“最近不成。我还要等向哥回来,他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就算要和你走,也要和他说清楚——”
“也给他留封信,等他回来自己看。”
“告别的话,还是当面比较有诚意。”
脑子总比嘴慢半拍,温鱼脱口而出后才灵魂归位,他意识到大事不妙,想要改口,谢楼已经先他一步变了语气:“那是我不配你的诚意了。”
完犊子。
温鱼咽一口唾沫,在谢楼的雷区爆炸之前,忙不迭抓住了谢楼的手:“不对,我在信里写了的,我不是不想和你当面说,是不敢。这两件事情,不一样。”
温鱼小心翼翼地偏过视线去观望谢楼的反应,谢楼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哄好,表情无甚变化,淡声道:“两件事情不一样,那两个人,一不一样。”
他话里有话得十分明显,温鱼忽而抬眸,忖度片刻,摇了摇头。
“不一样。向哥是丧尸,不是人。丧尸可以活很久很久,人和丧尸是没有未来的。楼哥你不用吃向哥的醋,我和向哥过不了一辈子,只能和你过一辈子。”
就在温鱼觉得自己这番话可以弥补自己刚才说错的那句话,把谢楼哄得不计前嫌之时,他失算了。
如今的楼哥,完全没有四年前的楼哥好哄,且脑回路十分难以理解。
他在温鱼话音落地之后,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冷肃:“所以小鱼的意思是,如果向尹是人,就要和他一起过一辈子。”
温鱼拨浪鼓式摇头:“没有啊没有啊,我没有说过啊!”
但他的否定是毫无用处的,不管他说什么,谢楼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想法:“你离开我,来找他,脑子里想的不就是要和他过一辈子?”
……这温鱼还真没办法狡辩。
他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这不是变了吗,楼哥不是来找他了吗。
他现在根本没有这种想法了啊。
不过温鱼也十分清楚,这种时候和谢楼讲道理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楼哥会有一大堆歪理打倒他。
温鱼选择闭嘴。
但闭嘴似乎也没用,谢楼只消停了一小会儿,幽幽开口:“不说话那就是承认了。”
温鱼:“………………”他想要收回他之前的话。
楼哥好像,根本没变。
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吃一些没必要的醋。
以前是何一帆,现在是向尹。
温鱼一直不说话,谢楼就一直念叨:“信里说的喜欢我,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温鱼知道,这种时候,和谢楼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他从来都没有靠嘴把谢楼的话堵住的本事……不对,有一种情况,是可以的!
温鱼毫无预兆地吻上了谢楼的唇,谢楼剩下的幽怨悉数被他用一个吻堵了回去。
在温鱼香香甜甜的亲吻中,谢楼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他微微抿着唇感受温鱼毫无章法地亲蹭,指骨攥紧了床沿。
温鱼垂眸,用自己笨拙的舌尖去撬谢楼的牙关,却被谢楼咬了一口,他稍稍一吃痛,但没有退开,他一边亲谢楼,一边问谢楼:“楼哥,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等向哥?”
“等。”
“那你以后,可以和向哥好好相处吗?”
“嗯。”
“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住吗?”
“可……嗯?”
温鱼的脸突然被人掐住了,他立马改口:“我开玩笑的。不用一起住,不用一起。”
谢楼刚要松开他,他立马讨打:“我和向哥住,我们和你当邻居。”
谢楼:………………
求打得打。
温鱼嘴贱的下场就是差点被谢楼把嘴啃烂,他最后瘫倒在床上的时候,眼神有些发飘地盯着天花板:“这是,虐待残疾人。”
谢楼已经慢条斯理地起身,指尖若有似无地触在他的那条伤腿上:“和谁住?”
温鱼不敢再胡说八道,吐息不定道:“和你。”
谢楼垂眸,突然俯下身,粗糙的大掌钻进衣服,抚上了温鱼纤细的腰线:“向尹和我,谁重要。”
温鱼被他摸得发痒,想要牵开谢楼的手,谢楼的手指却卡进了他的裤腰,温鱼登时僵住,感受着那修长的手指按在了自己腰后十分靠下的位置,他不敢再乱说:“你重要,你。”
但谢楼似乎还是不满意,他非要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是我和他都掉水里了,小鱼你要救谁。”
……怎么又是这种问题。
温鱼当真不想回答。
但谢楼的手灵巧自如地在温鱼有些宽松的裤缝里摩挲,另一只手轻轻巧巧地覆在外面,拇指和食指随便一扭,便扭开了温鱼裤子上的纽扣。
温鱼心头顿时慌了:“救你,我会救你……楼哥,你放了我吧。”
他真的好怕痒。
但这话听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意思,特别是落在谢楼这种心眼比火龙果籽还要多的人耳朵里。
“放你去哪?”他掐住了温鱼的腰:“去向尹那里?”
温鱼:???不是,怎么又绕回来了?
在这种问题上,温鱼似乎永远都说不通谢楼,但他已经丧失了所有力气和手段,于是只能躺平任由宰割。
这下轮到谢楼催促他说话了:“怎么不说话。”
温鱼挑起眼帘看他:“我能说什么,我该说的都说了啊,你自己不听,我懒得和你说了。”
他说着,扒拉开谢楼的手就要转身,疼痛传来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腿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他这一翻身直接把伤口给压住了,温鱼登时疼得嗷了一声,谢楼一把压住他乱动的腿:“别乱动。”
温鱼眼泪哗哗:“疼啊,呜呜呜都怪你……”
他一哭,谢楼立马心软,弯腰把人抱进了怀里:“好了,我不问了。”
温鱼把自己疼出来的眼泪全部擦到了谢楼身上,谢楼摸了摸他的刘海:“要不还是进区一趟,把腿治了再回来等他也行。我可以帮你找他。”
温鱼摇头:“没事,不用。”
跑来跑去怪累的。
谢楼眼眸微暗:“真不用?”
温鱼擦了一把泪,半点不知道自己哭成啥样,张口就来:“我才没那么娇气,这么一点小伤口,很快就会好了。”
温鱼自诩自己现在是铁打的身子骨,绝对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小伤专门进一趟零区。
但他这个铁打的身子骨没出什么问题,谢楼先出问题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照顾温鱼过于辛苦,还是因为昨天淋过雨,当天夜里,谢楼发起了高热。
温鱼在小木屋里翻箱倒柜,把他和向尹积攒下来的所有药都找了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了退烧药,他喂给谢楼,但一点用处也没有。
夜里大概一二点的时候,温度计飙升到了39°。
温鱼反复给他擦了好几遍身子,翻来覆去都是39度,甚至在温鱼忙活一通之后,蹦到了39度3.
温鱼快要被吓哭了。
他趴在床边,束手无策地用自己的脸去贴谢楼滚烫的脸,刚贴上去一会儿,谢楼的温度就完全传给了他,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烫化了。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再这样下去,楼哥就要被烧成和他一样的笨蛋了!
温鱼急得非常明显,自己把自己急出了一脑门的汗,他一摸自己额头上的汗,登时有了主意,他去搀谢楼的胳膊:“楼哥,你起来,跳一跳,出一点汗就降温了。”
谢楼被他从床上拽了起来,温鱼从衣柜里找出一大堆衣服,统统让谢楼穿上,谢楼被他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裹成了一个大粽子,温鱼道:“可以跳了。”
……“跳什么?”谢楼问他。
“广播体操。”
“……”谢楼想要拒绝,但温鱼已经眼泪汪汪地在催促他,看起来真的非常害怕他脑子被烧傻。
谢楼没法,只能依他。
时隔四年,谢楼同手同脚地跳了一套他毕生中最标准的广播体操,硬生生蹦出了一身的汗。
出了汗,温度确实消下去一些,温鱼替他把衣服脱掉,找来毛巾给谢楼擦了身上的汗,又让谢楼捂被子,谢楼躺在被褥里看他:“我现在有点发冷,不出汗了怎么办。”
温鱼忙不迭要去给他加被子,谢楼一把拽住他:“过来。”
温鱼被谢楼搂到了床上。
他摸着谢楼的胸口,鼻尖突然发红,明明这么烫楼哥还觉得冷,楼哥一定是被烧坏了。
“你哪里冷?”他抬眸去问谢楼,谢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把他往怀里搂紧:“到处都冷,你给我捂捂。”
温鱼只能伸手去环他的腰,把脸贴上了谢楼的胸膛:“这样,有温暖一点吗?”
他的右耳贴在谢楼的怀里,听不到谢楼的心跳声,但可以感受到震动,震动的剧烈频率让温鱼怀疑下一秒就会停跳,他心惊胆战地听着,突然非常害怕,伸出手摸了摸谢楼的胸口:“楼哥,你让它别跳那么快。”
谢楼:“?”
温鱼嗓音里带有浓浓的哭腔:“我害怕,你别出事。”
谢楼没出事,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烧已经完全退了。
温鱼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醒过来的时候,还窝在谢楼怀里,脸上有干涸的泪痕。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去摸谢楼的额头,温度正常。
温鱼松了一口气。
但他这口气甚至没有松到一整天,当天黄昏,谢楼又开始发烧了。
这一次不光是发烧,而且加上了咳嗽,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地咳,天黑之后却咳嗽得愈发密集,温鱼完全不敢睡,他紧紧握着谢楼的手,束手无策道:“楼哥,我们进区,去医院看看吧。”
谢楼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温鱼的手背:“不用,咳……我陪你继续等向尹。”
他咳得温鱼心脏抽抽,温鱼连忙捂住他的嘴:“你不要说话,我们明天就去看病。我明天就和你一起回去。”
谢楼微微凝眉,他握紧了温鱼的手,把温鱼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那向尹怎么办,小鱼,不管他了吗?”
“向哥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先治病。”
温鱼不可能任由谢楼继续这样虚弱下去,看见谢楼这样,他自己比谢楼本人还要着急。
“给小鱼添麻烦了……”夜里,谢楼似乎暗暗地叹了口气,嗓音带了一丝自怨自艾:“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咳咳,小鱼不用陪我,要是向尹就在这几天回来了可怎么办。”
“我要陪你。”
月凉如水,温鱼坐在床边,歪过脑袋,趴到了谢楼胸口上,抱紧了谢楼:“我不能再和你分开,一分一秒也不要。”
这不再是他为了让谢楼讨厌自己而做出的黏人举动。
更不是他在谢楼生病时为了安慰谢楼而说出的违心的话。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有些病态的,真心话。
翌日,两人回了零区。
温鱼要送谢楼去医院,谢楼却径直带着他回了家。
刚一到家,谢楼反手锁了屋门,温鱼看着他把钥匙攥进手心,有些发蒙地仰头:“楼哥,我们不去医院吗?”
谢楼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半搂着他进屋:“不用了,你摸摸我的额头,还烧吗?”
温鱼听话地伸手摸了一下,他微微放松:“退烧了。但如果晚上又烧起来怎么办?”
谢楼单手拧开卧室的门:“那就等烧起来,我们再去。”
温鱼的余光掠到了墙面,上面,自己写的那封信已经不知所踪,应该是被谢楼取下来了,温鱼觉得哪里不对,他扒拉了一下谢楼的胳膊:“进屋做什么?”
门锁咔哒一声合上,谢楼反锁了卧室的门。
温鱼瞳孔微微收缩,他掠过谢楼的肩膀,看向那紧闭的门板,有些茫然地看着谢楼:“楼哥,你锁门……干什么。”
“习惯。”仿佛怕温鱼误会似的,谢楼特意和他解释:“之前忘记和你说了,这附近有些乱,待在家里的时候,把门锁起来,会比较安全。”
他用眼神扫了一眼这间屋子的阳台,目光停滞在那开放式的阳台上:“这里好像也应该上一道锁。”
谢楼走到阳台边,双手撑上栏杆,倾身朝下看了看,温鱼拽他的手:“上锁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你先休息。”
谢楼在温鱼的催促下躺到了床上,他刚一躺下,搁在床头的通讯器响了起来,谢楼顺手接过,方知信的声音像是放了倍速似的传出来:“人找到没???我帮你打听出来了,我现在来找你带你过去,你在哪儿???”
温鱼正在低头翻找家里的医疗箱,通讯器隔音挺好,他听不见方知信的声音,只听见谢楼没什么起伏地在回电话:“找到了,你不用过来。”
方知信那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找到就成。所以是闹什么矛盾了???你好好解决矛盾啊,别又把人弄跑了。”
室内,静谧得只有温鱼翻找药盒的声音,谢楼捏着通讯器的指骨微微下滑了一截:“跑不了。”
他挂断通讯,温鱼抬眸看他,有些茫然和好奇:“是和方队长在通电话吗?什么跑不了?”
“没什么,在说污染物的事情。”
听到他提污染物,温鱼的眉毛不太高兴地蹙起,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又没说话,谢楼朝他伸出一只手:“不高兴了?”
温鱼垂下视线,把自己的手放到了谢楼手心,嘟囔道:“没有不高兴。”
谢楼微微勾下身,抱住了温鱼的腰:“撒谎。和我说说,为什么不高兴,是不喜欢方知信?还是觉得,我生病耽误了你在外面等向尹?”
“你胡说什么。”温鱼不满地瞪他,谢楼虚虚地框着他的腰:“那为什么不高兴。”
“我都说了没有……”
“很明显的,小鱼。”谢楼抬手戳了戳他的眉心:“这里,看得出来。”
温鱼被他戳得发痒,眼睫微颤:“我讨厌你的工作。”
谢楼看着他低垂的神情,正了正色:“怎么?”
温鱼胸口有点发闷,他抓紧谢楼的衣服,去摸谢楼腰上的疤痕:“这些伤口,都是这份工作带来的。”他又去指藏在柜子里的那些药:“它害你吃药,害你得焦虑症,还害你睡不着觉,我不喜欢你做这份工作,就是不喜欢……我想要你好好的。”
谢楼听了他的话,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这份工作是挺危险的,但如果我不去做,好像没有人可以替代我的位置。”
温鱼默默地憋回去了一口气:“我知道……”
但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更加难过。
空气突然沉寂了下去,温鱼默默地推开了谢楼:“我要去上厕所。”
他起身,拒绝了谢楼的搀扶,一瘸一拐地朝卫生间里蹦跶。
关上卫生间的门那一刹那,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温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擦眼泪一边咬着唇哽咽。
他就是不喜欢谢楼的这份工作。
这份工作,会让他觉得,楼哥随时都会出事,随时都会离开他。
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没有朝他倾斜,没有任何一条制度在向他伸出援手,那么,为什么他最亲近的人,要为了拯救这个世界而做出牺牲。
温鱼不能接受。
如果他再任性一点,他就可以哭着去威胁谢楼,让谢楼放弃掉方舟,放弃掉一切的名誉,只和自己在一起。
但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毫不懂事的小孩子,他明白了很多的道理,明白谢楼不是围着他一个人转的,楼哥和他不一样,楼哥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理想,自己一起奋战的朋友,还有很多很多……
思来想去,他最讨厌的,并非是谢楼的工作,而是不能和谢楼并肩作战的自己。
温鱼想到这,两眼通红地不停掉眼泪,他想要把眼泪哭干净了再出去面对谢楼,他不想要再表现得这么软弱无能,除了哭什么也不会。
但他的念头很快落空,当谢楼推开门,看向镜子时,镜子里的他正哭得一塌糊涂。
温鱼急忙躲闪,但被骤然靠近的男人抵在了水池边动弹不得,谢楼压住了他的后背,逼得他只能直视镜子里的自己,和自己通红的眼眶。
“为什么要躲起来哭?”
谢楼嗓音略哑,温鱼被他这样挤在身前,稍微闭合眼帘,一滴泪就会落进水池里,他抬起手去擦脸,微微扯动嘴角,想要让自己看起来稍微自然一些:“不想哭的,但是腿疼……”
他用手背抹了抹眼睫,眼泪就快要忍回去。
谢楼突然问他:“除了腿,还有哪里疼吗?”
温鱼的手微微一僵,眼泪越抹越多:“我不知道,楼哥,我不知道。”
谢楼缓缓抬手,圈住他的头轻轻摁进怀里:“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知道就好了。”
“你不知道……”温鱼的眼泪濡湿了谢楼的胸口,谢楼把人抱了出去,放到床边,他蹲到温鱼的面前,牵住温鱼的手指:“你看着我。”
温鱼颤了颤还凝结有水珠的睫羽,微微抬眸看向谢楼,视线一片朦胧。
就在那一片朦胧的视线里,他看见谢楼把通讯器拆解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然后当着他的面,碾成了渣滓。
温鱼愣住了。
他有些费解地看着那被谢楼分解成垃圾的通讯器,谢楼哄他开心似的:“既然小鱼不高兴,那我从今天开始,就不做这个工作了。”
他揉了揉温鱼的太阳穴:“给你做24小时贴身保姆,你要不要。”
二十四小时,贴身男保姆?
这怎么可以。
这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方舟怎么办?
楼哥的队友怎么办?
还有那么多污染物和没有解决的污染源怎么办?
温鱼虽然很想要这样,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万万不可的,他正要违心地摇头,谢楼一把按住了他的脑袋:“乖宝,我们诚实一点。想好再回答我。”
“不用想那么多,不用想别人,就想自己。”谢楼似乎是在哄他,又似乎是在说真心话,他道:“对我提要求,再过分也没有关系。”
被谢楼这么一说,温鱼耳垂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红。
他有些窘迫地抓住了谢楼的手,幅度微不可查地点了头。
但他并没有完全把谢楼的话当真,楼哥现在的烧应该还没有退,或许只是在胡说八道,等过了两天,病完全好了应该就不会说糊涂话了。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把楼哥的病养好。
公寓里的食材已经放了几天,不再新鲜,温鱼想要让谢楼休息,自己去买菜做饭,但谢楼一副不认可的表情拽住他:“谁是保姆?”
温鱼稍稍迟疑:“你?”
“谁的腿还没好?”
温鱼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腿:“我……”
谢楼径直掠过他,推开门:“那就在家里待着,别乱跑,我出去买东西。”
温鱼想要说谢楼现在还处在感冒观察期,自己陪他一起比较好,但不及他开口,谢楼已经出去了。
温鱼想要追上去,但他的手按上门把,一拧,门把手猛地回弹,门缝却没有打开。
温鱼微微一愣,楼哥出门的时候,顺手把门反锁了吗?
他还在里面呢,楼哥真不小心。
房门被锁了,温鱼只能坐回去等谢楼回来,这间主卧的空间蛮大,既有阳台,还有卫生间,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想到,如果有人送饭进来的话,那一直待在这里也完全可以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种念头,楼哥只是不小心把门给锁住了,又不是要把他关在里面。
楼哥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温鱼闲不住,他坐到墙角的书桌旁边,书桌很宽很长,左右各有三个抽屉,温鱼有些好奇地拉开一个抽屉,里面只有一点乱七八糟的稿纸,温鱼打开来看,上面的线条凌乱肆意,看不出来是什么,但莫名地令人觉得不适。
温鱼把抽屉合上,又去拉另外一个,这个抽屉在右边,最上面,是最轻易最顺手就能勾开的抽屉,温鱼在里面看见了东倒西歪的药瓶和药盒。
他讨厌看见这些东西。
看见这些,他对方舟的厌恶就会深一分。
合上这个抽屉,温鱼深呼吸一口气,去拖拽最下边的一个抽屉,他的手碰上去,轻轻一拖,没有拖开。
这个抽屉是上了锁的。
虽然上了锁,但抽屉并不是很紧,他拖开了一条缝隙,并且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拖拽晃了一下,撞到了抽屉的内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