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那黑衣人贴在自己耳边说话的时候偷偷下的蛊,他竟然一时没有发觉。事实上,行医之人施针之时都极快极稳,有时针已经下来病人还没有感觉,李长安当时又心性不稳,注意力全在那黑衣人的话上。
谢夭见他表情变了一下,又看见他手心里似乎捏着一个东西,李长安手指挡着,他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个圆型的东西,道:“人抓到了吗?”
李长安道:“跑了。没有伤人,就是来偷东西的。”至于那黑衣人跟他说的话,他全然按下不表。
谢夭抬了抬下巴道:“那是什么?”
李长安一手捏碎了那虫卵,回头笑道:“叶子。”
月至中天,屋内安静地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李长安想着那黑衣人在自己耳边说的话,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看着屋顶。这时,身边人忽然翻了个身。
李长安也随之翻身,从背后抱住他,身形却忽然一顿,密密麻麻的心疼瞬间涌上来。他一点点掰开谢夭紧攥着的手指,又顺着他手臂往上,按住他脉搏。
一点微弱的脉象在他指下跳动,似乎每跳一下都要竭尽全力。
李长安跟着江问鹤学了许久,已经能探出来谢夭的脉。虽然谢夭精神不错,但李长安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血,治标不治本,谢夭的脉象还是一日日虚弱下去。
他就这样探着谢夭脉搏,头靠在谢夭肩膀上。
谢夭晚上骨头会疼,白天又睡得太多,这时候也没睡着,感觉到李长安一点点掰开自己手指,心里一疼,这时他又去探自己脉象,下意识就要躲开。
这时,他忽然感觉自己肩膀上湿了一块。
他听见了极其压抑的抽泣声,谢夭瞬间僵在了原地。
谢夭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心道,这是在哭么?这次是自己醒着,自己没醒的时候,这种时刻又有多少次呢?他就这么直挺挺躺了一会儿,许久,反手抓住了李长安的手指。
李长安眼睛瞬间睁大,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全部神经都集中到了之间上,耳边忽然听见谢夭笑着说了一句:“摸手腕有什么意思?”
那声音很温润,还带着点调戏的意味,李长安耳朵红了,又想起谢夭这时候应该很疼,怎么还能这样笑,忽然一阵委屈,头埋得更低了。
谢夭拉过他的手,放到心口处,笑道:“摸这里。”李长安瞬间感觉到他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虽然微弱,但很一下下地很用力,就好像是为了让李长安的手掌感觉到似的。
谢夭笑道:“它还跳着呢。”
话音刚落,谢夭只感觉李长安搂自己搂得更紧了,没过一会儿,肩膀上更湿了。
后半夜李长安才感觉到谢夭朦朦胧胧地睡过去,天刚蒙蒙亮,他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临走前又不舍得看了谢夭一眼,这才出了门。神医堂讲究早睡早起,这时已有不少人起了,看见李长安,都笑着打招呼道:“长安少侠,起床练剑啊?”
李长安淡淡地应了一声,却不去中堂空地,而是去敲了褚裕的房门。
褚裕还没睡醒,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开门见到是李长安,吓了一跳,连忙道:“你是来灭口的么?昨晚上那事我又没给你捅出去!”
李长安拉着他去了厨房,听到他如此说,回头挑眉道:“昨晚上什么事?”
褚裕瞬间吓得不敢再说了,道:“你什么事我都没给你捅出去。”
李长安拿了个碗,又挽起袖子,听到褚裕的话,勾起唇角笑了一声,道:“那就好。”说着,拿起刀,轻巧地转了一下,那案板上笨重的铁刀在他手里竟然灵巧地像一把剑,瞬间就朝小臂处划了下去。
褚裕见他小臂处满是伤痕,知这是他这几天放血自己砍的,看得心惊肉跳,又骂道:“你大早上起来,就是为了砍自己一刀?你划就划呗,还非得拉我一起?你疯了。”
李长安道:“我要走了。”
褚裕一愣,疑惑道:“什么?”
李长安道:“我知道姬莲在哪了。”
褚裕看看他,又看看那碗,道:“那你这是?”
李长安道:“之后熬药就拜托你了,不要让江堂主知道。”
褚裕愕然地看着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点了三个头。
他又低头看着血液,碗里的血液已经蓄了不少,但李长安的伤口没有一点止血的意思,褚裕一看就知道李长安这是故意再用内力把血液逼出来,渐渐流了大半碗,褚裕喝道:“别放了!”
见李长安仍不停止,褚裕伸手就要制止李长安,但想起自己打他不过,干脆拿起刀来,道:“谁的血不是血?”
李长安看他一眼道:“你跟他修的不是同一样内功,没用的。”
褚裕只见李长安嘴唇已经没了血色,道:“可是……可是流这么多血,会死人的!”
李长安笑了一下,收回手,用布条随便缠了下小臂,最后用嘴巴叼着布条一端,打了个结,含糊不清道:“这是三天的量。帮我拖过这三天,随便你怎么说都好,别让他知道我去复生教了。”
褚裕疑惑不解道:“为什么是三天?”
李长安顺手拿了个斗笠,右手拎起青云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笑道:“你猜。”
褚裕瞳孔皱缩,复生教只在幽州活动,说明总坛必然距离神医堂不远,不用在路上奔波,但李长安依旧留了三天的余量,如果三天之后回不来,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他正欲叫人,但见李长安已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距离神医堂不远的地方都有复生教人摆的摊,只要一个摊位上高举着太极八卦的招牌,面前又摆着许许多多瓶瓶罐罐,摊后两人又穿着黑色斗篷,袍边镶有金色丝线,那便是复生教人。
只见一个干枯的中年男人坐在摊后,左颊边长了一颗巨大的黑色痦子,留着山羊胡须,配上摊上的太极八卦图,活像一个神棍。他身上斗篷破了个洞,拿了个灰色破布堵住,反倒跟他脸上的痦子相得益彰。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矮胖敦实的胖子,两人正说着什么。
那胖子道:“师叔,虽说咱们教肯定不如神医堂那么正派,但教主也绝不让我们害人。都是要先号脉再给药,如今我们这样干,教主怪罪下来,恐怕……”
那神棍姓王,因为脸上的癞子,都叫他王癞子。王癞子吹胡子瞪眼道:“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
胖子左看看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可是有两个人吃了我们的药,吃死了!”
王癞子道:“那是他们就该死!本来就治不活了,卖给他们回煞金丹,反倒能多挣一些银两。怎么查都查不到我们,别想那么多啦!”又回头朝神医堂的院墙看了一眼,道:“还是多想想怎么把神医堂里的那个人带回去呈给教主,到时教主一高兴,赏你我个护法当当,到时飞黄腾达,还用在这里卖药!”
胖子唯唯诺诺地,只敢点头称是。
李长安这时距离他们还很远,但他耳聪目明,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这两人谈论的是自己,顺手戴上斗笠,走到两人跟前,道:“二位,我家公子病了,特来求复生教神药。”
王癞子拿出一个小瓷瓶往桌前一拍,道:“回煞金丹,药到病除。二十两银子,概不赊账。”
那胖子看得浑身一哆嗦,不忍再看,别过头捂住了脸。
他们复生教人都知道,回煞金丹药性基本没有,全是毒性,为的是激起人体内自身的元气,若是元气充足,便能压制住原本的病情,顺便也制住回煞金丹的毒性。
若是病人不太严重,回煞金丹自然有效,只是太损耗元气,病好了也褪一层皮;若是病人病入膏肓,回煞金丹便会加剧病情,很快便一命呜呼。
这法子只有在别无他法时才可一试。但王癞子却是这样日日卖回煞金丹,一是因为回煞金丹价格最贵,二是因为回煞金丹确实对大部分人有效,毒死的人也本就病重,不好追查。
李长安看着那小瓷瓶,挑眉道:“不用把脉么?”
王癞子不耐烦道:“那你说吧,都有什么症状。”在心中暗自盘算道,等他说完之后,依旧卖给他回煞金丹,看他如何。
李长安道:“你治不了。”
王癞子横眉竖眼道:“你是在质疑我医术不成?”
眼见王癞子站了起来,架势似乎要打架,胖子看了看李长安手里的那把剑,连忙起身劝和,把王癞子哄坐下,道:“师叔,消消气,且听他说完。”
王癞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李长安道:“带我去见你们教主。”
王癞子心道这人如此直白地道想见教主,必然有诈,教主曾吩咐过,无论如何不能暴露总坛位置,不然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眼珠一转,便指着眼前那人喝道:“我们教主身负活死人之术,是天上神仙下凡,岂是你想见就能见?有那么多人想进我复生教都不得,你又算什么人?”
李长安心道,复生教对于总坛的位置极其谨慎,这群人宛若鬼魂,从来没人知道他们早上从哪来,晚上又回哪去。怪不得神医堂跟踪追查多日也毫无进展。
王癞子不耐烦摆手道,“起开,别挡我做生意。”
只听得啪嗒一声,斗笠被那人扔在桌上,桌上各种各样的小瓷瓶顿时叮叮当当地东倒西歪,王癞子就要吹胡子瞪眼,看清来人那一刻,表情空白一瞬。
只见李长安平静地抬眼,眼神冷得像冰,淡声道:“凭我是你们教主要的人,可以么?”
第97章 枉复生(六)
王癞子一愣, 看着李长安反应了一会儿,很快脸上立刻换上谄媚的笑,道:“是你啊。我们教主确实一直想请少侠去总坛一聚。就是这个……这个……”说话有些犹豫, 似有些为难。
李长安冷冷看着他道:“说。”
王癞子满脸堆笑道:“就是总坛位置属于教中机密, 贸然带人前去恐怕……我是要担风险的。如果公子病情实在危急, 我勉为其难带少侠去见教主也不是不行,就是这个, 钱嘛……”
李长安掏出来一锭银子,扔给王癞子, 转身道:“带路吧。”
王癞子把那银子放嘴里咬了一下, 见货真价实, 立刻道:“好好, 我这就带路。”
那胖子却盯着李长安手里的剑, 眼睛都直了,拉住王癞子,低声道:“你就这么带人过去,你不担心他是别有图谋?万一他闯进总坛杀了人,又要怎么办?”
王癞子眼珠一转,心道这人既然是神医堂人, 就一定对复生教有敌意, 进了总坛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但到手的一块肥肉又不可能让他飞了, 当下道:“总要把人带回去领赏, 等到了地方再毒晕了他不迟。”说着,揣了揣怀里的丹药。
李长安回头道:“走不走?”
王癞子立刻笑道:“走走, 我这就带路。”
王癞子和那胖子领着李长安往灵山方向走去,灵山草木深重, 少有人来,走到一个山坳处,周围尽是杂草,前方是高耸的崖壁,王癞子停下脚步,仰起头望着山石。
李长安道:“到了?”
王癞子点点头道:“到了。”说着,立刻反手掏去,一瓶红褐色粉末当即倾泻而出,这粉名为化筋散,闻之则让人全身瘫软无力,内力也不可调动。
这时正是顺风方向,王癞子大喜过望,他光看李长安的手里那把剑便知打他不过,只能使这种偷袭手段。只见那红褐色粉末立刻飘散,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完全看不清李长安面容,王癞子心道,这次必定稳了,护法之位已在囊中。
但他接触的江湖人只在少数,自然不知这世上光有人靠内力便能将粉末尽数回还,只见那红褐色的烟雾朝自己奔来,王癞子惊呼出声,当即吃下解药。
王癞子和胖子有解药在手,这化筋散自然奈何不了他们,但只见下一瞬,剑光直破红雾,王癞子心下大惊,四处躲避。李长安反手用剑身拍他后背一下,王癞子瞬间倒地。那胖子转身要跑,李长安随手捻起一片叶子,看也不看,手腕一甩就将叶子飞了出去,竟然直中那胖子后颈。那胖子都没喊出声,立刻就晕了过去。
王癞子见他武功高强至此,当即跪地求饶道:“这位爷,真不是我想偷袭,外人想进复生教,都是要蒙着眼睛进的,我也只是想把你迷晕而已。”
李长安垂眸看他,弯下腰冷冷道:“只是想迷晕?”
王癞子立刻点头称是,道:“我绝不敢有半点歹心。”
见李长安直起了身子,王癞子也想站起身来,下一瞬冰凉的剑刃就贴住了他脖子,王癞子头也不敢转,道:“别杀我,别杀我!”
李长安道:“门在哪?”
命在旦夕之际,王癞子不敢再隐瞒,连忙道:“右手边,第二棵树下,有一个木墩,木墩是空心的,仅有一层树皮,可以扣开,里面有一个拉环,拉开就是!”
李长安架着王癞子走过去,王癞子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脖子上的剑蹭破了皮,他弯腰一拉,面前石壁果然应声开启,只见一个黑黢黢的山洞。
王癞子哀求道:“放了我吧。”
李长安从那山洞上收回目光,反手在王癞子后颈劈了一掌,王癞子立刻晕了过去。他又脱了王癞子和那胖子身上的斗篷,试了一下,那胖子的衣服实在太短,只能穿上王癞子的斗篷,戴上兜帽,进了山洞。
从山洞进去一路往下,越走越深,似乎直走到了地底。起初只有一条笔直的通路,到后面岔路越来越多,就在李长安犹豫该往何处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说话声。
“也不知教主紧急召集,是有什么要紧事。”
“听说有人犯了教规,恐怕这次集会就是要杀鸡儆猴,以震慑人心。”
“唉,还是快些过去,晚了又要被罚!”
李长安心道,自己碰巧撞上了复生教集会,那么集会上,必定能见到教主姬莲。这时脚步声靠近,李长安立刻侧身躲过,只见两个同样身穿黑色斗篷,头戴兜帽的人从另一条岔路走来,拐了个弯,往左走去。
这两人从不同方向走来,看来这地方的入口不止一个。李长安猜测道,这里估计有不同的入口,道路蛛网般盘错,但最终都通往总坛。这样想着,他跟上了那两人。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越往里走,从不同路上汇集到一起的复生教教众越多。李长安混在其间,因为头上戴着帽子,他又一路低着头,一直没人发现。
直到走到一个巨大的洞厅,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李长安抬头看去,只见洞厅左右分别燃着一十八根火炬,正前方垒起一个高台,高台上燃着两个火堆,那火焰呈绿色,不知道烧得到底是什么东西。台下所有人都戴着兜帽,低着头,面容肃穆,在这等火光下,更显得诡异。
这时有人道:“王兄,站错位置了。”
李长安一愣,这才意识到他叫的是自己。他穿得是那王癞子的衣服,想必这些人必定是把自己认成了王癞子,但是衣服都一样,又如何能认得出来?李长安这时想起了王癞子衣服上那一块补丁。
那人又道:“王癞子?”
那王癞子声音粗俗难听,李长安一说话就会露馅,他只迅速抬头看了一眼,见其他人都已站好,只留下了一个空位,想必必定是那王癞子的位置,当即站了过去。
刚刚站定,就听到一阵左手捶胸的声音,眼前色彩又忽然变换,竟然是那高台上的火堆从绿色转成了紫色,只见那高台上缓缓有一人走来,那人身形高挑,同样身着黑色斗篷,头戴兜帽。想必这人便是复生教教主了。
与此同时,所有人左手放置右胸间,低头弯腰高喝道:“世间万物,先死后生,信我教者,得此永生。”
李长安也立刻低下头,学着他们的样子说着。
如此喝了三遍,洞厅内声响渐歇。台上教主这才说话:“我复生教以治病救人,普渡众生为己任,教规教义已写得明明白白,但我看有人,还不是很清楚。”
这声音又细又阴冷,活像刚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似的,李长安却莫名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就好像在哪里听过。
台下众人虽然都知道今日集会所为何事,但听得教主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还是不由得悚然一惊。
就见教主在台上踱步着转了两圈,思索道:“该教的我也都教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但还是有人不听啊……”脚步忽然顿住,目光朝某处看去,叹息道:“这可怎么办呢?”
众人目光也随着他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身量不高的男人,低着头,不敢看其他人,双腿哆哆嗦嗦的,几乎站不住。
教主手一挥,立刻有两个人走了过去,架起那人,那人大喊道:“教主饶命,教主饶了我这一次吧!”
那人一直被架到台上,他立刻跪在地上,不住冲教主磕头道:“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宋家女儿找你给她父亲看病,你见她父亲病重,不肯给他医治,又见那女儿貌美,以救治她父亲相逼,强迫她跟了你,是也不是?”教主慢悠悠道。
那人滴泪横流道:“是,是!我不该不肯救人,我不该起歹心!教主,我错了!”
见那人承认地如此利落,众人无不惊愕,都道教主手眼通天,这种细节的事都能查得出来。
教主伸手抚上他头顶,轻笑道:“你认罪倒是挺快。”声音轻得像是安抚。
他这个动作本颇具神性,但在明灭的紫色火焰下,却显得有点诡异了。只见那人微微仰起头,用头顶去碰触教主手心,闭着眼,表情极其虔诚,低声道:“教主……教主……”
在复生教人看来这或许正常,但在李长安看来,这人表现就如同中邪了一般。
便在这时,只见跪地那人表情忽然一变,浑身僵硬地跪在地上,七窍逐渐流出血液,接着便有无数的蛊虫从他眼睛、嘴巴、耳朵、鼻孔里爬出来。
众人无不惊骇,原来自教主把手放置那人头顶的那一刻,便有无数蛊虫从他袖子里钻出,钻到那人脑袋里,如此啃过一遭,再从眼眶等处爬出来。
那人仍未断气,张开嘴巴说话,断断续续道:“教主……脑子好痛……”他每张开嘴一下,便有无数的小虫从他嘴巴里掉出来,合上嘴时,又能听见蛊虫相互挤压时的轻微碎裂声。
如此遭万虫啃噬,却又一时不死,痛苦可想而知。
教主柔声道:“别怕,死过一次就好了。”
那人道:“真的……吗……”他身上皮肤逐渐出现密密麻麻的黑色鼓包,那是虫子留下的印记。
教主轻笑道:“真的,我会让你再活过来的。”
那人似乎是咧开嘴笑了一下,身子逐渐歪下去,即便如此,嘴里还念念有词道:“信教主……得永生……”
教主垂眸看那人一眼,拍了拍手掌,似乎是有些嫌弃,站远了一点。这时,只见那人身体又抽搐一下,众人这才知道那人还没有死,就这样又抽搐了一刻钟,终于断了气。
众人看得都倒吸一口凉气,这番痛苦的死法,足够让他人不敢再犯了。
李长安低下头,忽然想到来时听到了王癞子和那胖子的对话,那王癞子做的事情,有没有被复生教主知道?如果知道了,只怕自己身份必然暴露。
“把尸体拖下去炼药。”教主吩咐道。
“是。”两人走上前,把那人的尸体拖了下去。
教主又踱步一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哦,对了,还有一个无论什么病人都开回煞金丹的。”他伸手遥遥一指,笑道:“回煞金丹就如此灵验么?”
李长安闭了一下眼睛,就算不抬头,也知道他指的是自己。
众人目光都朝李长安射来,但见这人站得无比挺拔,只有头微微低着,与先前那人差距实在太大,不由得在心中赞叹道,临危不惧,是为好汉。一时间又在心里疑惑,王癞子何时这么有魄力了?
见有两人走将过来,似乎要将王癞子直接拉上台去。李长安现在不能让人近身,不然必定会被发现,于是自己迈步,走上了台。
众人见他自己上了高台,面对教主也不跪下求饶,又是一阵诧异。
李长安仍然微微低着头,教主走过来,轻声道:“你不害怕?”说着,伸出手,似乎要抚上李长安肩膀。
李长安余光见他伸手,想及这人身上浑身是毒,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触碰自己,蓦然往后退了一步,教主的手搭了个空,尴尬地停在中间。
教主看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看了一会儿,忽然一笑,并非是冷笑,反而是那种很开心的笑,即便如此,也听得人头皮发麻。只听得他道:“好好,帽子摘下来吧,让我看看你。”
众人无一不觉得奇怪,王癞子有何好看,看他左脸上的痦子么?李长安心下也觉得不对,就好像这人已经看穿了自己身份一样。
他左手捏着帽檐,右手大拇指却抵着剑鞘,藏在斗篷下的青云已经微微出鞘了一瞬。
教主仍然看着他。
就在李长安要摘下兜帽之时,台下忽然有人吵闹道:“不对,你不是我教中之人!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接着便是一阵推搡打斗之声。
变故陡生,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里看去,包括原先一直盯着李长安的教主。李长安松了一口气,捏着帽檐,又往下拉了拉。
这时只见从人群中飞出一个人影,那人轻功极高,不过几步就已经越过了碍事的人群,他在空中扒掉了自己身上的斗篷,露出花白的胡子和苍老的面容。
那人竟是两仪观观主严千象!
严千象喝道:“姬莲!当年大绝谷中,是我将你救出,又给你身份。我两仪观对你不薄,你为何杀我观中弟子,又来到这地方装神弄鬼!”
在千金台之时,严千象曾去谢白衣门前打探消息,江问鹤曾邀请两仪观中那位道医前往神医堂。严千象回去后向姬莲提了一句,谁知姬莲就真的叛出了两仪观,回了幽州。
姬莲这些年早在幽州建立自己的势力,复生教也非突然出现,而是成立多年,只是这时才大张旗鼓地开始活动而已。
观中弟子死了倒是小事,姬莲没了才是大事。两仪观这些年靠姬莲一人敛财无数,在江湖上声望也渐起,严千象怎可放任姬莲离开?当即追到了幽州,又混到了复生教总坛。
复生教和神医堂同在幽州,教中自然有不少人对神医堂也颇为熟悉,听到姬莲这个名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谁都知道这是神医堂“神鬼双医”中的那位名噪江湖的鬼医,也都知道鬼医之死。
此时见姬莲仍好端端地站在此处,更相信了姬莲口中的复生一说。
严千象挥剑向姬莲砍去,姬莲瞬间回身,从高台之上拔出了一柄细剑,当即克上严千象的剑。严千象一眼便知他用的是两仪观的剑术,冷声嘲讽道:“姬莲,你不仅伤我弟子,你还偷学我两仪观绝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