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谢夭目光定在了李长安身上,上下扫过李长安全身,走过去一勾他肩膀。李长安被他勾得踉跄一下,转头去看他侧脸:“你……”
谢夭也不看他,半眯着眼睛,分外满意德往外走去,笑道:“少侠,帮我个忙?”
李长安最听不得他喊“少侠”这两个字,浑身一个激灵,道:“干嘛?”
谢夭笑道:“你也看见了,家里催婚催得紧,我看少侠一表人才,委屈少侠一会儿,跟我回家一趟?”
李长安耳根瞬间红了,拽了下谢夭袖子,目光往后一瞥,示意刘老还在这,咳嗽一声才道:“回哪?”
谢夭看着他,笑道:“跟我回青竹居啊。”
眼见把这尊大佛从自己院子里送出去了,刘老捋着胡子点点头。
李长安则望着他弯着的眼睛,心里空跳了好几拍,点点头:“好。”
青竹居房门推开那刻,熟悉的光影扑面撒下,谢夭呼吸几乎窒了一下,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似乎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安静地把谢白衣在此的年岁看了一遍,又像是在想,这个重回是否太过草率。
李长安走了进去,挥手驱散烟尘,随口道:“太久没回来了,也没人打扫。”
之前李长安住在青竹居偏房,日日打扫,倒是进去就能住,但他这一趟在外面跑得太久,推开屋门,屋里已经积了薄薄地一层灰尘。
李长安说完意识到身边没人,回头看去。
视线里原先空荡荡的,没有人气的房间,突然闯进去了一个熟悉的高瘦背影,谢夭顿时觉得这才对,之前的青竹居总给他感觉少了点什么,李长安站在屋子中间的时候,便一切都熟悉了起来。
这时李长安回头看向自己,疑惑道:“公子,你不说领着我回家么?”淡淡垂眸扫一眼自己还在门槛外的脚,抬起头,挑了挑眉。
谢夭跨过门槛,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看了会儿房间的陈设,又伸手捻了下桌子上的灰,放在指尖磨了磨,叹口气道:“少侠,我家没有人了。”
谢夭心想,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老庄主早已仙逝,同辈师兄弟中,小师妹走了,师兄与自己也……更何况自己已许多年未回师门,他出走半生,其实在归云山庄,早已不剩下什么了。
他淡声笑道:“我家里只有你了。”
他这边伤春悲秋地还没感慨完,眼前就突然多了一条大扫帚,抬头看去,李长安拿着扫帚眸子半垂,挑衅地看着自己,道:“一个人在那叽叽咕咕说什么呢?干活。”
谢夭一笑,接过扫把,打扫起来。李长安道:“我给你扫了这么多年,别想这次也让我一个人扫。”
谢夭忍着笑:“我刚说什么,你真没听到?”
李长安偏过头道:“没有。”
谢夭笑道:“那可惜了,上好的情话只说一次,你错过这次,就听不着了。”
李长安气笑了:“那是情话么?”停了一下,道,“谢白衣,你真的很记仇,还真的很会往人心尖上戳。”
“你跟我说的话,我说给你听,就变记仇了。”谢夭笑道:“我怎么教出来你这个逆徒。”
逆徒……
这话谢夭说过两次,好像都是在床上。
李长安不知想起了什么,低声笑了笑,而后抬眼看他道:“我逆徒。你有其他更听话的徒弟么?”
那一眼攻击性十足,漆黑的瞳孔从上到下把自己看了一遍,一点心猿意马不合时宜地爬上来,谢夭不敢再看他,咳嗽一声,转头正色道:“那什么,我们还是扫地吧,扫地。”
俩人把青竹居上上下下扫了一遍,不等谢夭开口,李长安自动地把自己的东西从偏房里收拾出来,全搬到了主殿里,分外自然地跟谢夭共享一张床。
搬回青竹居后,屋内多年停滞的时间又缓缓转动起来,不再是谢白衣当年走时那般的陈设了。
有时桌上会多一盆小花,有时凳上会随意扔着衣物。那封写了一半的书信被李长安仔细地收了起来,藏到了哪,就连谢夭也不知道。
归云山庄的人都知道谢师伯回来,但起初谢夭在后山处养病,见不到人,还没多大感受,这时搬回青竹居,众人这才真切感知到,谢白衣当真回了归云山庄。
不少弟子想去拜访,但是又惦记着谢白衣有伤在身,不便打扰,因此只特意去青竹居外,想远远看上一眼,若是能见谢白衣使剑用上一招半式,那更是再好不过。
但被这许多人守了几日,众人发现不太对劲,几日下来,那位谢师伯不是在招猫就是在逗狗,要不就是懒懒散散地躺在院子里摇椅上,用扇子遮住脸,晃悠着晒太阳。
白衣一次没见他穿过,剑更是一次没见他用过。
一群人心里奇怪道,不是说谢白衣嗜剑如命么?怎么这许多天都用过一次剑?再看他一身红衣,又怎么跟谢白衣三个字联系不起来了。殊不知谢夭这次惜命得多,刘老说最起码要修养两月,在他松口之前,他是一次剑都不会动的。
这天,谢夭正在屋内练字,忽听到门外脚步声响,他探头看去,但见月色如洗,正值初冬时分,两片桃花瓣悠悠从窗棂上飘落下来,谢夭伸手接过。
除此之外,再无声响了。
宋明赫这段日子则忙着重修被李长安毁了一半的镇山剑阵,剑阵百年流传下来,许多细节之处已经失传,还需要跟刘老一起考究,敲定之后,再孤身进入剑阵内,一柄柄剑地复原。
事实上,归云山庄内对剑阵最熟悉的,非谢白衣不可。谢白衣一身武功都是在剑阵里练出来的,但庄中有人提出让谢白衣进入剑阵时,却被宋明赫一口回绝,他看那人一眼,道:“他差点没回来,就是因为剑阵。”
在休息时,他偶尔也会到青竹居去,但都站在远处看着,从不靠近,也不敲门,站一会儿便离开,谢夭自然全然不知。
江问鹤又在归云山庄内待了半月,眼见谢夭身体已经大好,连药都可吃可不吃,只需要安静修养一段,又想到姬莲之事,总不能连累归云山庄,当即决定要离开。
他这天起了个大早,在晨光熹微之时去拜见了宋明赫,告知离开一事,又特意嘱托等自己走后,再告诉谢夭李长安二人,随后便回房收拾东西。
刚进房间,便觉不对,房门虚掩,屋内竟好似有人。推门进去,见白尧一人站在桌旁,正在慢慢地斟一杯茶水。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垂落下来,眸光淡然地看着桌上那杯热茶。
江问鹤愣了一下,心想:“我与白尧又不住在一起,这怎么大早上的到我屋里来了?”
白尧见江问鹤回来,眼睛里立即盛满温和的笑意,道:“堂主莫怪。我刚才敲门,你不应声,我就擅自进来了。”说着,顺手就把那杯茶水递给了江问鹤,又给自己再倒了一杯新茶。
江问鹤随手接过,一边往前走去一边一饮而尽,见白尧没有跟在自己身后过来,奇怪地回头看他,道:“怎么还站在门口?”
却见白尧唇边噙着笑意,站在熹微的晨光里,一动不动地笑着看向自己。
江问鹤脑子里轰得一声,多年跟药石打交道,这时已然知道自己棋差一招。手臂发麻,浑身都使不上力气,他甚至来不及去把自己的脉搏,只能勉强地点了自己锁骨下三个穴位,把刚才喝得茶水全都逼得吐了出来,随即人也倾倒,滑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床榻。
浑身都动不了了,江问鹤只能掀起眼睛瞪着白尧,道:“你下了什么?”
这时太阳初升,让人分不清是黄昏还是朝阳。光晕斜斜从窗中洒下,白尧身形一半被照亮,又有一半隐没在黑暗里。
他端庄地朝自己一步步走来,边走边低声道:“堂主,你又要走了,你要去找他,是么?”
江问鹤问他下什么,也只是拖延时间,他和白尧自出一脉,白尧下了什么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时见他走来,心中大觉不妙,尽力抬手去按自己穴道,但手指只能微微一抬,便再无力气,他抬眸冷笑道:“放肆。我做什么,还用跟你通报么?”
白尧垂眸看他的手指,看了会儿,一伸手整个拢住,温声道:“堂主,你知道没用,何必尝试呢?”
他手心笼罩上来的那一刻,江问鹤只觉得如同一团火笼了上来,他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又抬眸看向白尧,但见白尧表情依旧淡淡,神情都不曾有丝毫松动,心中更为惊诧。
他挣动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弹起,但只能微弱地碰触到白尧的手心,全然无济于事,只能冷声道:“放手!”
白尧却猛地收紧了手指,低声道:“堂主,他有哪里好?让你这样放不下?他不就是比我早来几年么?如果认识少时的你的人是我,如果春日上是我,你会像教他那样教我么?”
江问鹤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眼里的情绪从惊讶,到疑惑,最后变为不忍,咬着牙偏过头,白尧只沉沉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样安静许久,等到屋内的光影悄然移动了一个窗格,江问鹤偏着头,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轻得像是自嘲,白尧听得浑身一僵,压着他手指的手顿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僵硬地悬在那里。
江问鹤发现他手心离开了一点,垂眸看了眼,又笑了下,继而抬起眼睛看他,道:“白尧,何必呢?你求什么,告诉我。”
白尧看他眼睛,见他说得坦然又轻松,忽然很想冷笑,他不禁心想,你对你师弟可不是这样坦然的,猛地按住他手,江问鹤整个人一怔,而后人影靠近,江问鹤只觉得眼前一暗,白尧身体挡住所有光线,两人彻底隐进黑暗里。
白尧身体前倾,把江问鹤逼得退无可退,淡声道:“我堂主长堂主短,我求什么,你真的全然不知么?”
他即使靠近,但也只伸手按住了江问鹤手背,再没有其他一点动作。其实已经做到了这份上,装得再好也没用了,他藏于心底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但他还是维持着最后一点温驯弟子的样子。
江问鹤看他眼睛,呼吸微微窒了一下。白尧眼神还是很温和,但是盯着自己却像一条盯着猎物的蛇,好像无论自己回答什么,他就会立刻扑上来把自己绞杀。
听完白尧的话,江问鹤怒斥道:“白尧,你派人跟踪,滥用私刑,绑架百姓,我已经足够能容你了,我还将整个神医堂交予你手,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性子么?”
白尧肩膀抖了一下,低声道:“你都知道。”他垂下头的瞬间眸光更暗,唇角勾了一下,下一秒忽然伸手卡住江问鹤脖子,倾身过来。
江问鹤只觉得白尧的气息笼罩过来,瞳孔骤缩,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抬起胳膊扇了白尧一巴掌,啪得一声,白尧被扇得脸偏向一边,动作停在原地,额前碎发遮住眼睛,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神晦暗不清。
江问鹤气笑了:“我竟不知,你对我这是这般心思。”
白尧一动不动地听着他说。
江问鹤这时感觉手心火辣辣的,看白尧面无表情,心尖微微一颤,不禁心想,打重了么?如果他有时间,他会好好地跟白尧掰扯一番,但如今回归云山庄给谢白衣治病的时间都是抢出来的,他又哪有时间教育白尧呢?
深吸一口气,头脑也冷了下来,江问鹤心想,白尧总是会跟着我的,但若是姬莲来寻我复仇,无论如何不能让白尧陪我一起去送死,必须得把白尧支开,小孩子心性不定,或许见不到我,自然而然就忘了,偏过头冷声道:“我不想看见你,给我滚回神医堂去。”
白尧许久没说话,过了会儿,轻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好似刚才的狼狈不堪都不存在,转眼间再次仪表堂堂,冲坐在地上的江问鹤作揖,温和道歉道:“堂主,是弟子僭越了。”
说完,也不扶他起来,也不给他解药,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江问鹤气道:“回来,给我解了。”
白尧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道:“堂主既然能抬手扇我,自然也能点自己穴道,点几下就解了。再不然,十二个时辰之后,麻药劲自己也过了。”
江问鹤正要骂人,却听得砰得一声,门重重被白尧关上,比那一巴掌还要响。江问鹤一句脏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右手手心依旧火辣辣地生疼,他悄悄握成拳。
过不多时,听得外面脚步声响。白尧回屋拿了东西,立刻就离开了归云山庄。
江问鹤叹了口气,这桩事处理得实在不好,但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白尧回了神医堂,总也算是个了结。
自己倒是惨了,自己已然跟宋明赫辞行,白尧又一走,只怕这时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和白尧一起下了山,十二个时辰,倒是要硬生生捱过去了。
浑身都动弹不得,他靠着床沿,望着天花板,漫无边际地思考,不禁想白尧到底给自己下了多大分量,又思索姬莲会如何杀自己,是用那把乌黑的匕首,再以牙还牙地捅进自己胸口么?那也不错。
就这么想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中,他忽然听见外面人的惊叫,他艰难睁开眼睛,只见外面天光发蓝,隐隐有一两道金光照射下来,像是黎明时分。
又是这种时刻,他想起那日白尧身上披着的晨光,还以为是自己做梦,正待再睡,这时,江问鹤心里却猛跳一下。
只听得外面匆乱的脚步声响,有人大声叫喊道:“全部弟子速往山门,有人攻山!”
第116章 前尘尽(二)
归云山庄庄中弟子自由, 但绝不散漫。群敌供上青峰山之时,便立即有值守朝庄中报信,之后各院弟子挨个传讯, 仅片刻之间, 都在睡梦中跃起, 以各院为队,往山门奔去。
但见淡蓝色天幕之下, 归云山庄弟子站在刻有归云二字的巨大石门之后,凝目下望。雾气之中, 但见山路上影影绰绰全是人影, 瞧数量有上千人之多, 但这许多人往山上行进, 却安静无声, 诡异至极。
宋明赫听闻有人攻山,先是立刻派人守住归云山庄诸多要害之地,以防山门处的敌人声东击西,从旁处悄悄摸了上去,安排好之后,这才赶往山门处, 走到阵前, 喝问道:“什么人胆敢闯我归云山庄?”
有人沿着山路匆匆奔上,一边气喘吁吁行礼, 一边道:“我看那些人都穿着道袍, 是两仪观的人!”
宋明赫瞳孔骤缩,心想归云山庄向来与两仪观无冤无仇, 为何此时会突然发难?念及两仪观与已经坠落的陨日堡交好,难不成其实当年之事, 也有两仪观的操作么?
他并不知道姬莲藏身两仪观内,更不知道姬莲已被两仪观观主严千象所控制,正思索着,脚下忽然震动,轰隆隆几声巨响之后,数柄飞剑从山中不同角落飞出,结成剑阵守在山门之前。
众人发觉镇山剑阵启动,心下一松,大声叫好,但很快,都发现了剑阵的不同之处,又隐隐担忧起来。
那剑阵通体流转寒光,让人胆寒,只是此时那剑阵横七竖八地缺失了许多。镇山大阵被李长安废了一半,宋明赫这些日子一直潜心修复,但也没有完全复原。
江湖上虽都说两仪观是一个小道观,严千象自己也自谦道不过一个破烂道观,但若是打起架来,却没人敢小觑这小小道观。两仪观武功传自正统全真教派,全真教为天下道门至尊,外门功夫不可小觑,内功更是大有玄妙。
但听得金属交击声响,白茫茫雾气之中,诸多蓝色身影左手持拂尘,右手拿长剑,与剑阵搏斗起来。道家所持之剑与归云山庄之剑还不大相同,要比平常的剑更细长些,剑上反射着清晨的寒光。
这些人所说只是两仪观普通弟子,功力与归云山庄之剑阵相差甚远,但数人对付剑阵一柄剑,倒也可以一战。若是原先的剑阵,剑与剑之间联系紧密,回环相护,毫无各个突破之机,但此时剑阵有缺,便给了两仪观机会。
咣当一声,第一柄飞剑落了下来。归云山庄弟子看得个个心惊,眼见剑阵撑不了多久便要被突破,更让他们恐惧的是,即使剑阵之中打斗正酣,两仪观人也不发出丝毫声响,安安静静地只有兵刃破风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
战场之上,安静如此,实在是非同寻常。
如今大敌当前,众人站在石门之后,心神激荡,无不回想起上一次山庄有如此凶险之境是什么时候。
那是谢白衣身死桃花谷之后没几年,五大门派高手集结,庄中只有一个少庄主带领各部弟子守护山庄,最后一人一剑守在青竹林,挡住了那些人去往剑心冢的最后一程。
再没有比那个时候更凶险的时候了,那时只有李长安自己,谁能想到一个少年人能临危不乱,力挽狂澜呢?但现在不同,现在宋明赫出关,李长安在山庄之内,那位姓谢的剑仙更是回了山庄。
无论谢白衣现在武功高低,身体如何,就好像谢白衣在此,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这样想着,有人探头张望,在茫茫人群中寻找李长安和谢白衣的身影。但哪里有什么人?于是叫道:“谢师伯和长安师兄呢?”
宋明赫听了此言,微一怔愣,但并不四下寻找,也不答话,只是手握重剑,两眼望着前方,眼神坚定无比。
发觉李长安和谢白衣确实不在此地,众人心下都有些奇怪。方才集结来山门之时,整个山庄乱成一团,绝不可能听不到,可如果听到了,两人又怎会不来呢?又一个声音道:“我去通知谢师伯。”
宋明赫忽然沉声道:“站住!”
那人脚步一顿,左看右看,又心虚地退回到人群中间。
宋明赫朗声道:“谢师弟初回山庄,又伤势未愈,难道回归半月便要再守师门?究竟要他为山庄做到何种地步?再者,我偌大归云山庄,只有谢白衣一人了么?”心里暗暗心想,他不来,我难道就守不住么?
众人自是听不出他后半句的意思,但仅听前半句,都叹了口气。
谢白衣当年是为归云山庄身死,之后山庄又多次与桃花仙为敌,虽说是因为庄主不知道实情,但攻打桃花谷为真,千金台上拔剑为真,是个人心里都会难过。归云山庄确实于谢白衣亏欠太多。
又不禁心想,如果这次不是因为伤重必须回山庄医治,谢白衣会回来么?
想到此,心里都有了个大概,有人低下头难过道:“恐怕谢师伯是不会来了。”
宋明赫听了此话,心头一凛,说不上难过还是什么,极轻地抽了一口气,提剑直指向前,正要开言,余光中忽见一个白色人影闪过。
归云山庄中无人敢穿白衣,白色在庄内是耀眼得多的颜色,所有人目光都随之看去,惊喜道:“那是……!”
萧萧竹林声中,那抹白衣穿过湖面上的青竹栈道,风一般越过栈道上七个木亭,当年他回山之时,便是从这里走过,只不过那次走了之后便没再回来,这次却飞身而上。
众人只见石门飞檐之上,白衣一闪,红色发带飘扬,那人提剑站在飞檐之尖。
关子轩两眼放光,第一个喊道:“谢师伯!”
谢夭回头冲众人一笑,道:“不好意思啊,换了身衣服,来晚了点。还没开打吧?”
他本来觉浅,稍微有一点动静都能醒。但李长安在侧,又身在归云山庄,心里便没了一点戒备,等到归云山庄内彻底乱起来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问怎么了。
听说有人攻山,套上衣服便要出来,但临出门之时想了一想,折返回去,打开衣柜,把许久没穿过的白衣抽出来一套,胡乱套上,又随手拿了根红色头绳,把多年未束的头发绑上了,这才出来。
众人听他如此说,都不由得一笑。宋明赫看了他一眼,又装作不在意地移开了视线。还有曾经与谢白衣在桃花谷中同生共死的,眼眶红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谢夭自然是看见了这些视线,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只能笑了一笑,又转过头。
这时,又一个黑衣人影闪过,几乎是一个刹那,便已经从最外围到了众人中间,众人讶异看去,那人正是李长安。
只见李长安刚一落地,便一边往前走一边抽出了青云,只见他每往前走一步,便有一柄飞剑从众人身后飞出,冲上前去补上缺失的剑阵。转眼间阵法即成,本已在被冲破边缘的剑阵寒光一闪,再次运转起来。
众人心中大惊,心道这些剑是哪来的?也不受剑阵驱动,怎么可能刚刚好补上剑阵?
旁人或许认不出来,但宋明赫却认出,飞出的剑正是这么些年,谢白衣用过的每一把剑。除了青云和桃花枝,尽皆在此。
它们自然不受剑阵所控,实际上,他们被李长安所控,李长安凭着记忆,自己用剑补上了剑阵的缺口。
这时只见李长安手势微微下压,两柄飞剑立刻降了下来,划过一道漂亮的圆弧,准确与其余三剑交织汇聚,关子轩看出了其中玄妙,惊讶道:“剑是长安师兄控制的!”
天下兵刃,以剑为尊。谢白衣这位是拿起什么都能当剑,李长安则是无论谁的剑都能拿。
只听得一阵阵喝彩声,谢夭目光扫向那已经结成的剑阵,重点则是在自己用过的几柄剑上,弯着眼睛满意地看了一眼,又转回目光,仗着站得高,极力远眺,扫了一眼大致情势。
此时雾气已散了大半,他站得又高,看得更加清楚。只见除了两仪观之人,还有许多人身上穿着普通衣裳,手里却拿着兵刃,分不清是何门何派。
谢夭方才还在笑着,虽然那笑本来也有宽慰人心的意思,但此时却是顾不上其他了,脸色陡然沉静。众人看他笑容渐收,便知此事绝非同小可。
李长安走到最前,仰头看他,谢夭纵身下来,风风火火经过他身边,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又立刻往前走去,道:“师兄,恐怕来得不止两仪观。剑阵撑不了多久,我带人于前锋佯装阻敌,长安,你带着人从后面摸过去,把人包圆了再说。”
不等两人说话,谢夭抬起头,冲着身后众人朗声道:“来三十个人,跟我走。”
众人心里都打了个嘀咕,只三十个人,在前锋交战?那不就是吸引对方注意的敢死队么?但众人心知如此,望着谢白衣,目光仍炯炯有神,闪闪发亮,心里竟然期待起来。
李长安沉沉地看着他,谢夭当作没看见,宋明赫拍了拍他肩膀,谢夭一怔,宋明赫拍完,也不看他,沉沉地望着将散未散的雾气,竟然觉得这雾和桃花谷经年不散的瘴气有些像,淡声道:“你伤势未愈,留在这吧。这次换我去。”
之前桃花谷便是宋明赫身为庄主未曾进谷,只留在谷外指挥,如今反了过来,谢夭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了笑,心想我这许多年不回,凭什么一回来就号令全庄呢?道:“师兄,这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