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不想提的就是昨天。
昨儿他在刚健完身准备离开,就瞅上一双极漂亮的腿,正想着怎么近距离观赏一下呢,贺哲的微信就发来了。
他嫌耽误事,直接回了个今天没空。
“还说什么没空,你怎么就没空了,怎么,刚到锦市第一天,你爷爷就给你安排任务让你把收购案解决了?”
顾方思:“……忙着搭讪呢,真没空。”
贺哲一听,神情直接换成了好奇:“快说,是哪个倒霉蛋,竟然被你看上了。”
“……”
“你要不会说话就认真喝酒,别一句句的净招人烦。”
贺哲“嘁”了一声,完了犹觉力道不够,又对着顾方思翻了个白眼。
看姓顾的终于咬牙切齿起来,他才稍稍满意,抿了口凉到掉牙的洋酒。
其实不是他针对顾方思,而是这人本身就是一朵奇葩。
先不说别的,有钱有权的富二代嘛,身边有几个伴儿真的不过分,顾方思要是有,他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呢?这人偏偏没有。
若光是没有还好,他能真心实意地夸一句洁身自好,简直是上层圈子里的一股清流。
可实际上呢?
这人有一种让常人难以理解的癖好,那就是只爱追人,追的时候特别热情昂扬,激情澎湃,可一旦把人追到手,就立马变脸。
不出三天,他铁定毫不留情地把人甩了。
究其原因,就一句“没意思了”。
贺哲咧着嘴,想起两年前,顾方思的最后一段“恋情”。
对方是一个很倔的,有喜欢的人的男孩,姓顾的不知道看上人家什么了,铁了心的要把人追到手。
最后还真追到了,费时三个月,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
就在他以为姓顾的终于改邪归正,决定好好做人的时候,两人在一起的当天下午,分手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贺哲:“……”
“不是我说,你一个神经病,找刺激的话就去什么蹦极跳伞滑雪啊,一次不够再来一次,直到爽了,或者一命呜呼了多好,干嘛非得找人祸祸呢。”他说。
顾方思斜他一眼:“你不懂。”
“我还真庆幸我不懂,”贺哲打了个响指,又拍拍胸口道,“不然就真和你一样,成危害社会的神经病了。”
“……”
顾方思想撂挑子走人了。
他不搭理贺哲了,独自一个人回味昨天的见面乌龙,想着想着,又来了兴致,问:“你觉得我像卖课的健身教练不?”
贺哲已经放弃探究神经病的脑回路了,他选择放弃抵抗,打不过就加入。
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遍,摇了摇头:“这样看不出来,你把外套脱了试试。”
顾方思把外套脱了:“这样呢,我觉得没什么区别啊。”
贺哲却两眼一亮:“诶!像了,就是这个感觉!”
“健身教练就是这感觉吗?我咋没感觉到。”
贺哲摇头,他往左边一指,隔壁桌边正好有个酒保在给顾客上酒,道:“喏,像这儿的酒保了。”
“……”
反应过来的顾方思咬着后槽牙,极其想一拳砸死对面姓贺的玩意儿。
正恼着呢,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顾方思定睛看过去,不是许唐又是谁。
目光紧紧追着,直到许唐落座,开始和同桌的那个看样子快要把自己喝撅过去的男人攀谈,他才慢悠悠收回目光。
“你说……我这个样子很像酒保?”
贺哲盯着顾方思勾起的堪称邪恶的嘴角,一边点头,一边警惕地把身子往后靠——
怎么回事?一下子刺激得太狠,干脆把人刺激疯了?
越琢磨越觉得有可能,贺哲打了个寒战,双腿蓄力,摆成最适合逃跑的姿势。
省得一会儿命丧酒吧。
另一边。
许唐看了眼桌上七倒八歪的几个酒瓶,以及上面快要甩到天上去的洋文花字,肉疼了好长时间。
要知道,这儿最便宜的酒都比他一天的工资高。
果然啊,富二代的悲伤都是用钱堆出来的,像他这样的穷光蛋,实在是连悲伤都没有资格。
“唐啊,你怎么才来呢?”
张烨元趴在桌面上,红着眼控诉。
许唐叹了口气,道:“路上堵车,耽误了会儿,你怎么喝那么多了?”
张烨元盯着玻璃杯里澄黄的酒水,喃喃道:“你说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许唐看张烨元这郁郁不得志的样子,也跟着难受起来。
张烨元是他的大学舍友,这人虽然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性格却一点都不怪,甚至可以说是顶好的,从认识开始,这人一直都是乐呵呵的样子。
但自从一年前开始,这人突然情窦初开,喜欢上一个大他三岁的高知御姐,开始了漫漫求爱路。
也因此,成了这家酒吧的常客。
许唐叹了口气,劝道:“我早就说了你俩不合适,你天真她现实,你年轻她年长,你倔犟她倔种,既然注定磨合不来,早分就是早解放。”
还没断奶的富二代喜欢人家御姐,御姐那么高冷那么理智,和你顶多只是玩玩而已啊。
许唐心累,这孩子怎么就不懂呢?
张烨元听完就开始呜呜噫噫,眼睛更红,快要漫出泪来。
许唐也跟着难受,他尝试着活跃气氛:“没关系,上次还没半个月呢就嫌你烦了,这次竟然坚持了三个月,三个月诶,已经很不错啦。”
“呜哇!”张烨元一想自己三个月的努力换来一声烦人,顿时崩溃了。
“好好好,不难过了,我陪你喝酒,喝完酒把她给忘了。”好心办了坏事,许唐心一惊,连忙捞过杯子给自己满上,仰头灌进喉咙。
不愧是一瓶能赶他一天工资的好酒,酒味果真浓郁非常,还不呛喉咙。
张烨元看他一口气喝了一整杯酒,眼睛都瞪大了,顿时就来了志气,大声道:“对,喝酒,忘了她,看我今天就找个漂亮姐姐,再也不跑到她那自取其辱了!”
你上次和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许唐心道,但他并没有戳穿的打算,而是应和道:“对,就是这样,来来,满上,干杯!”
一连几杯下去,张烨元慢慢恢复了精神,甚至生出去夺了驻唱的麦克风,自己吼几句的雄心壮志。
而许唐,已经开始有点飘飘然了。
他看张烨元给他倒酒的动作,后知后觉,把酒瓶子夺过来凑过去仔细瞅。
“你找什么呢?”张烨元问。
“度数,”许唐皱着眉头,“这酒多少度?”
“四十吧,你看是不是,”见许唐眯着眼睛像个带着花镜皱着眉头,穿针引线的老太太,啧了声,把酒瓶拽回来,指着度数给许唐看,“喏,四十度,你不会醉了吧,这么快?”
“你才醉了,”许唐晃了晃脑袋,对张烨元道,“我好像是有一点儿,但撑死算是微醺。”
“呵,”张烨元冷哼一声,“走吧,喝够了,我找车送你回家。”
“你好点儿没?”许唐问,“还伤心吗?”
“我要是还伤心的话,你还陪我喝吗?”张烨元问。
“那当然!我又没醉!”许唐大声道。
“行行行,好兄弟。”
张烨元刚把人拉起来,就听见后面哐当一声巨响,他转身看过去,见距离他们卡座的不远处,一多一少两队人马对峙着。
人多的一方是几个装扮异类的精神小伙,个个面红耳赤,像是下一秒就冲上去把人吃了,另一边是两位西装革履的青年。
“……小顾?”
张烨元正打量着两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就听见许唐喃喃了句什么问:“你说什么?”
许唐不说话,眼睛盯着人群中央,他顺着看过去,见是两位青年中的一位。
那人身形优越,个子高挑,身穿修身马甲白衬衫,倒是挺有型。
只是现在,他胸前的衣裳被红酒泼湿了一片,纵使面上不显,还是有些狼狈。
张烨元拿手在许唐面前晃了晃:“你认识,他是谁啊?”
许唐被这场景震得清明了些,听见问题也没错开目光,只是道:“我昨天在健身房遇见的兼职大学生,姓顾。”
“兼职的大学生?”
张烨元皱眉,眯着眼重新看回去,虽说西装都一个样吧,但对方身上的明显更加考究,一看就不是烂大街的那种。
再加上他手边那酒,就那两三瓶,加起来都够许唐一个月工资了,这哪是需要兼职的大学生能喝得起的。
张烨元正想问问许唐是不是搞错了,就见两方人马已经打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兼职大学生被一拳砸中肚子的时候,视线好像往他们这边瞟了一下。
接着,他手心一空,上一秒还被他架着肩膀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嗖”的一下,穿街老鼠似的。
这反应,这速度,这笔直的路线,说他醉了,谁信?
张烨元愣愣地看着手心,不敢置信地喃喃:“难道醉的人其实是我?”
紧身T恤人字拖,社会混混拽得多。
贺哲不得不承认,一群二五仔逼过来的时候,他非但不紧张,甚至还翻涌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兴奋感。
有好戏看了哦!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自己是个垃圾,但是他发小顾方思不是啊。
五年拳击三年散打,箭枪弩也比所有人都玩得花,别看他西装身上穿,领带胸前打,其实不过是禽兽天性屈服给了刑法。
如今不过是对付几个有脾气没能力的傻缺,对姓顾的来说实在是打瞌睡时送枕头,易如反掌的过活。
情绪到了氛围也到了,不动动筋骨把人打得连连叫唤实在是说不过去。
甚至下手没个轻重把人打成残废也没多大问题,反正这世上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而他,只需要找个最佳观赏位置,好好看戏就已足够。
可惜缺点爆米花。
贺哲目光四处逡巡,想找个安全又视野绝佳的位置,好把舞台空出来,留给今晚酒吧里最靓的仔。
可不等他功成身退,自己发小就被定住似的,面对袭来的拳头不躲也不避,硬生生受了。
what?!
贺哲惊得张大了嘴,不明白是几月不见发小已经成功退化,还是这个店里卖假酒,让他成功眼瞎了。
“卧槽!兄弟……”
你没事儿吧?
一句话没问完,贺哲的嘴就撑得更大,他看着不知从哪里冲过来,仅用一对细胳膊,就硬生生把混混头子推得趔趄的眼镜男,下巴差点没砸到地上。
更甚着,那人下一秒就抓住了自己发小,拼了命地往外冲。
可惜没成功。
只勉强把战场拉到了室外。
混混人多势众,堵死去路,大战终于爆发。
发小是不可靠了,贺哲想着,正准备撸起袖子加油干,门牙就遭了一拳,痛得他差点两眼一翻,就地长眠。
贺哲捂着流血的嘴,怒目而视面前这个砸偏拳头,正好被他哧着的大门牙磕了一手血的混混,再忍不住,冲了上去。
群架呀,没经验啊,到底该怎么打啊?
向来只当好学生的许唐满心绝望,他的计划是出其不意,带着顾同学先跑了再说。
可惜报应迟迟,向来不及格的体育成绩不容许他创造奇迹。
出师未捷,许唐只能晕着脑袋加入战争。
不知是不是自己半途加入罪不至死,虽然身处战场,但他依然几乎完好无损,只是胳膊挨了一小下。
哦,不对。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打架就打架,到底是哪个混蛋趁乱抽了他的眼镜!
还扔到地上任人践踏!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眼镜在你追我赶中变得支离破碎,许唐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抡起拳头砸了出去。
管他妈的这个穿皮鞋的是谁,踩了老子眼镜就得赎罪!
闷哼声终于传来,许唐怒火散了点,抬头就见自己的拳头正中顾同学的脊梁骨。
对方不可思议地转头,神情大彻大悟中又带着些许迷茫,在无声控诉——
为什么?!
为什么我给你后背与信任,你却报以拳头与痛恨。
许唐伸着胳膊愣在原地,瞅着顾方思尽力装出平静,但依然变得扭曲的五官,心道兄弟对不起,你不用装了,哥知道你很疼。
物理老师讲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的手指头都快断了,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对不起对不起……”
许唐连忙道歉,要不是空间太小,他高低得给对方磕一个,以表他最诚挚的歉意。
“别打了,都别打了!”
手持警棍的酒吧安保出动,可惜一帮子人实在实力平平,保不了任何人平安,只是让本就混乱的局面更加不可收拾。
许唐趁乱蹲下身,颤颤巍巍伸手,想为陪伴了自己一整个四季的老朋友收敛尸骨。
可他刚捡起老朋友一条残缺的腿,就被人突然抓住手臂,大力扯起来,然后又被带着冲出人群,跑了出去。
一连跑出好几百米,直到已经死去多年的体测记忆开始发动攻击,许唐才用喘了上气没下气的将死之音求停:“不行了……再跑,我就要……要死了!”
熟悉的语句掠起并不久远的记忆,顾方思只好紧急刹车。
许唐急忙甩开被拉着的手,撑住发软的膝盖,躬着身子喘粗气:“保安都来了,还跑什么?”
“对不起,哥。”对方回答。
许唐一顿,不敢相信地抬头,问:“你为什么道歉?难道是你挑的事,怕他们送你去公安局?”
“当然不是,我道歉是因为连累哥受伤了。”顾方思道。
“没事没事,都是小事,”许唐瞟了眼自己手臂上的淤青,挺小一块的,不严重,“也不是你连累的,不用道歉。”
“那不行,”顾方思看着许唐的眼睛,“我还要谢谢你。”
“也不用谢,毕竟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还从背后抡了你一拳。
这谢他要是收了,估计得折几年阳寿。
等气喘匀了些,许唐回头看了看,见无人追上,他才松了口气。
刚刚的惊险经历在脑海浮现,许唐终于想起被自己半道丢掉的张烨元。
他掏出手机,给已经给自己打了三个电话的张烨元报了声平安。
安抚好对方后,许唐往四周看了看。
两人正身处一个狭窄的巷子,路灯都坏得差不多了,只有顾方思身后的那个还管用,发出微弱的淡黄光线。
站在灯下的青年微垂着头,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打湿,他的影子被昏暗的灯光拉得又瘦又长,显得格外落寞。
许唐犹豫了下,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啊?是和同学来喝酒吗?”
他刚问完,对方的视线就挪了过来,定在自己脸上,许唐看着对方的黑沉沉的眼睛,后背有点发凉。
不待他想出原因,顾方思就又把头垂了下去,紧接着发出的声音也有些闷:“不是。”
许唐点头,心道也是,那酒吧的人均消费高得很,要不是张烨元要求,他自己决计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更何况顾方思一个大学生。
许唐正想着,就见顾方思脱了马甲,露出被红酒洇出大片粉红色的衬衫,衬衫湿哒哒地贴在身上,一定很难受。
许唐终于意识到,顾方思这身衣裳有些与众不同,他愣了下,犹豫地问:“你还在酒吧干兼职?”
顾方思不太好意思地点头。
许唐被他的反应逗到,笑了下,问:“那你是怎么惹到他们的?”
提到这些,顾方思眉宇间的羞涩散去,转而被愤怒取代:“哥看到先动手的那个人了吗,他今天带的女伴总是往我这边看,他知道后就生气了,非说是我勾引他的女伴,可我什么都没做啊,真是倒霉。”
许唐:“……”
他往顾方思面前靠了一步,歪着头仔细瞅。
青年郁闷着,薄唇压成一条毫无起伏的平线,眉宇也皱着,灯光从头顶打下,又被他黑长的睫毛遮挡,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
平白被冤枉针对,的确很该委屈。
许唐拍了拍顾方思的肩膀,道:“可以理解,你这长相,很难不引起人的危机感。”
顾方思听见这话,睫毛扑闪了下,眼神也跟着亮了。
嘿,不愧是大学生,真好哄,许唐心想。
收回视线的过程中,他竟然注意到了湿透的衬衫下,印出的顾方思胸肌的轮廓。
嗯,鼓鼓囊囊的,形状也好,就连隐约膨出的两点都格外有滋味。
不愧是能被健身房选中当陪练的。
这胸肌,还有下面那可见轮廓的腹肌,谁见了不想拥有。
就连在身材上不太有欲望的他,都忍不住想摸一把。
羡慕嫉妒了整整两秒,许唐才敛了乱七八糟不正经的思绪,道:“走吧,那边应该没事了,咱回去吧。”
等了半天始终没有等到回答,也不见对方动作,许唐回过头问:“怎么回事?别害怕,肯定没事了。”
顾方思摇头,沉默了会儿:“哥,老板肯定不让我干了,回去也是挨骂,我就不回去了。”
许唐听到这话,眉头皱了下:“又不是你的错,好好和老板解释一下,实在不行我去帮你说。”
“没用,老板不会听的,”顾方思道,“他又不缺我这种廉价劳动力。”
好像还真是,毕竟大学生一抓一大把。
“好吧,”许唐叹了口气,“那你今儿先回去休息,明天再和你老板聊,或者去找新的工作?方便告诉我你的住址吗,我帮你叫个车。”
许唐掏出手机准备打车,试了下定位却发现他们待的这地信号太弱:“这地不好定位,咱往回走走。”
许唐说着往外走,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人揽住了,他不解地看过去,顾方思就对他笑。
他回以和善的微笑。
顾方思见状,笑意更深,两颗小虎牙都露出来了。
许唐不甘示弱,又给笑回去,一来一去两个来回,许唐成功把自己的脸笑僵了,于是放弃对峙,低头继续鼓捣手机。
“有信号了,把地址告诉我吧。”许唐边走边说。
话音刚落,就被手臂上突然加大的力道拽了个踉跄,半边身子撞到顾方思身上。
小年轻身板还挺结实,他这么一个大老爷们撞上去,竟然都没有晃。
刚站稳,就听见顾方思道:“哥小心,这一路有不少小水洼,我带着你绕开。”
分明是关心的语气,许唐却越品越不对劲,他道:“我只是近视,又不是瞎,不会看不大那么大的水洼,而且,我只是轻度近视而已,你不用特地搀着我。”
“哦。”
顾方思点头表示知道了,手却抓着不放,许唐没在意这件小事,而是皱着眉头问:“你晚上住哪?”
察觉到顾方思目光躲闪,许唐脸上的愁容更重:“是不是没地方住?”
“本来酒吧提供住宿的,只是……”顾方思为难地顿了顿,很快就挤出笑来,“没关系的,哥,我今晚去医院陪我妈,等到白天就能找住的地方了。”
顾方思说着挠了挠后脑勺,十分羞愧道:“就是……能麻烦哥帮我打个去医院的车吗,钱等我——”
“别说了!”许唐抬手打断顾方思,“医院那人挤人,甚至连走廊都没有插脚的空,能睡哪?你先去我那凑活一晚吧,先歇歇,其余的事等明天再说。”
顾方思闻言瞪大了眼睛,又惊喜又犹豫:“这样好吗?会不会太麻烦哥了。”
“有什么麻烦的,”许唐摆摆手,用手机叫完车后,郑重地拍了拍顾方思的肩膀,“别愧疚,就当我为抡到你背上的那一拳赎罪。”
顾方思:“……好。”
车预计还得五六分钟,两人并肩立在街边,看被路灯拉长的影子。
许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你妈妈病得严重吗?”
顾方思笑:“谢谢哥的关心,不严重,很快就会好的。”
“好好好,很快就会好的。”
许唐这样应着,目光落在对方开朗的小虎牙上,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这孩子肯定说谎了。
以他这么拼命兼职的情况,他妈妈的情况怎么可能好。
许唐叹了口气,抬起手想拍拍顾同学的后背安慰一下,可还没碰到就又垂下了。
算了,他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情节,这种强颜欢笑的小孩自尊心很强,不戳穿才是最好的保护与安慰。
网约车很快到达,将两人送到了家。
许唐所在的小区有点老,他家在三楼,楼里没有安装电梯,两人只能走楼梯。
声控的楼道灯总是不灵敏,许唐狠狠跺了三次脚才给震亮。
期间顾方思一直尽职尽责地担任着他眼睛的角色,紧紧搂着他,生怕他一个看不见趴到楼梯上。
刚开始许唐还试图解释,见顾方思嗯嗯啊啊应和,但就是不松手,索性放弃挣扎。
虽然两人过近甚至相贴的距离让他热得难受,虽然他的手臂被顾方思掐得有点疼,但人家是好心,他就坦然接受吧。
二楼楼梯间的灯坏了好久了,赶在两眼一摸黑之前,许唐熟练地打开手机照明。
走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
他猛地转头:“我忘了问了,你怕狗不?”
顾方思顿了顿,声音发紧:“凶吗?”
许唐想了想:“说实话,挺凶的。”
他羞于承认,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有点打怯。
不是他胆小,实在是任谁小时候被眉头上带俩黄斑的邋遢狗按在地上狂舔,都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他是人不是神,自然不例外。
顾方思犹疑,心底的动摇越发剧烈。
要不还是暂时放弃吧,反正自己时间多得是,不必急于一时。
顾方思正进行着自我游说,许唐就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懊恼道:“哎呀,这事怪我,没事儿,离这儿不远有个酒店,我去帮你开个房间吧,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说着,许唐就要往下走。
顾方思拧眉。
许唐这好声好气的语句,以及关心懊恼的神情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他怕狗就小看自己了
不行,绝对不行,高傲的自尊心作祟,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顾方思的骨子里的叛逆劲儿顿时飚上来,他收紧胳膊制止住对方的动作:“没事儿,哥,我不怕。”
他勉力挤出适宜且真诚的微笑,继续强调:“不用麻烦,我刚刚就是有点惊讶。”
惊讶你这么一个温柔男人竟然会养凶犬。
许唐又盯着他看了两眼,等对方再次坚定点头,他才放下心,领着人继续爬楼梯。
顾方思赘在许唐身后,刚到门前,就听见了尖利的扒门声。
他一激灵,顿时绷紧了身子。
钥匙钻进锁孔转动,啪嗒一声,门锁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