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沿安坐在沙发上任他抓着领带,他觉得这是陈盛很喜欢的一个动作,头发长如鸦羽被扎起的青年在额头搭下的几绺碎发间有一双内敛的眼?睛,但是眼?型会?让它显得略微轻佻,站着看?他的时候还低头,抓着领带的动作没变,可惜李沿安不怎么喜欢被俯视的感觉,他“啧”了一声,伸手扯过陈盛的领带,这家伙近些年的品味越发往沉稳方向去,李沿安挺喜欢他这条银灰色领带的。
他扯是扯动了的,陈盛不会?不让他扯,低头时他的目光停留在李沿安袖口折起来半露的手腕上。
李沿安挺白,但也是那种健康的白,扯着领带的时候手背有不明显的青筋,这只手渐渐往上攀,也许李沿安是无意的,他清楚这个,但是在李沿安的手扯过最上面的领结时,他已经足够俯下身了,挨得太近,眼?睛对视上。
然后陈盛就在李沿安的目光里低头亲了亲他的手背。
李沿安也没烫手般松过人家的领带,他笑了笑:“从哪学来的这路数,轻浮。”
陈盛说:“那你?把手松开。”
李沿安还没来得及松呢,办公室门嘎吱一声往里推开,叶助理抱着一摞资料推门进来看?到他们在干什么的时候目光呆了呆,高跟鞋已经要往后退退。
李沿安清了清嗓子,没好意思让人家的助理继续看?下去,这才把手松开,陈盛也松了自?己?的手,他整了整衣服:“进来。”
于是助理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把文件放在了桌子上,念着:“陈总,这是下周城西?那块地皮的资料,这是财政部的年度汇报,这是对标公司的续约合同?。”
助理的眼?神看?着办公桌,没有一丝一毫要往旁边转移的想法。
等到陈盛翻看?了几份后就让她?离开了,助理松了口气,在走出办公室之后才从木木的表情里恢复过来。
她?就说,两个老板的关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朋友什么的,都?是谎言,都?是谎言啊。
叶助理忧郁的目光看?向了饮水机旁边的绿植,觉得自?己?要做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助理,绝不会?轻易泄露两位老板的关系的。
她?暗暗握了握拳。
百叶窗里陈盛把下一份文件放回桌上,李沿安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坐在沙发上的姿态闲散,陈盛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朝他笑了笑。
如果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是美梦的话,那一定就是现在了。
陈盛其实会这么觉得。
他垂眸笑了下。
李沿安说:“你?这表情,你?想什么了?”
陈盛说:“没想什么。”
李沿安没继续问,他站起来,百叶窗从外面照进来的光是条纹状的,在他脸上也是,他往前?走了几步,把陈盛抵在办公桌前,比陈盛先一步开口:
“真是像梦,对不对?”
陈盛说:“不对,你?不像梦。”
李沿安说:“行吧。”
他换了个方向站在陈盛旁边,抵在办公桌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说这对话真是矫情,陈盛说对。
香草咖啡温度正好,陈盛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李沿安把咖啡递给他,陈盛没接,他只是把人挣过来,李沿安也不躲,两个人在香草咖啡里接吻,咖啡液不小心洒到袖口,有褐色的污渍。
陈盛真觉得那是颗虎牙,尖尖的,探进口腔的时候会有点不同寻常的触感,温热里有点坚硬,李沿安这个人连牙都?是热乎乎的。
李沿安的手将?咖啡杯平稳地穿过放回了桌子上,然后搂住了陈盛的腰,吻又湿又热,李沿安坚决反对那颗牙是虎牙,抵过的力度太过用力,差点咬到舌头。
两个人就这一颗虎牙展开角逐战,李沿安在喘气的间隙低声道:“总有一天它要被磨平。”
陈盛笑了下,没接过他的话:“现在不矫情了吧。”
李沿安说:“你?没矫情过的。”
陈盛说:“我知道。”
“我之前?没有和你?做过兄弟以外?的任何身份,”李沿安说,“甚至我觉得我们俩的关系除了接吻以外?没有什么改变,挺奇怪的吧。”
“我觉得,这是因为,”他想了想,“我们早就开始过恋人般的生活了。”
他这话说得真是动人。
陈盛抵着办公桌,他看?向李沿安的眼?睛,握上他的手,他们下个吻要温柔得多。
对着外?面楼宇外?的太阳的百叶窗被拉上,镕金般的夕阳把他们映成了一对接吻的剪影,办公室的绿植蒙上夕阳的金晖,窗外?窗内都?冷峻壮丽。
这个吻结束后,陈盛拿起那杯咖啡喝了口,已经泛凉。
天气很适合接吻,陈盛说:“我从来没打算把你?让给别人的。”
李沿安看?向他,丹凤眼?的青年从侧脸看?过去和夕阳一样的冷峻。
“如果你?和别人在一起,不管是男是女,他们没有我了解你?。”
语气很轻,陈盛也看?向他,眼?里面甚至还有点笑意:
“真的。她?知道你?讨厌菠菜吗?知道你?喜欢打PS5吗?知道你?喜欢雨天发呆吗?她?会?不会?陪你?一起做意大利面,在厨房被炸时对视哈哈大笑?”
“他有见过你?哭吗?他会?陪你?打架子鼓吗?他知道你?晕车吗?他有没有想过了解你??他知不知道你?小毛病一大堆?他能不能像我一样爱你??”
十七年让他们把彼此渗进了生命里,提起一个,就不能不提起另一个,割舍不掉的。
柔软的感情从李沿安心里溢出来,他说:“不行的。”
也没人能再像他一样了解陈盛,陈盛出现在别人面前?时大概也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但他们都?不能参与?陈盛过去的、把陈盛塑造成这么一个人的岁月里。
只有他李沿安可以。
“嘛,这么一想,”李沿安说,“我们俩还真是般配啊。”
就算不提起爱情,也是无可替代的人。
陈盛喝起了咖啡,袖口上被洒上的咖啡液并不显眼?:
“我也这么认为。”
于是他们对视,给出彼此一个微笑。
第56章 李沿安
两个成年人了, 当然要?处理好?在一起之?后的?事情,虽然世风已经不像十年前那样,对同性恋的?态度已渐趋宽和, 但是李沿安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慢慢给身边人打预防针, 以致他最终开口的?时候不会太令人惊讶。
毕竟谁能想到两个要?好?的?朋友在谁都没找到对象之?前先内部消化了呢。
一年的?年末快要?来了, 公司年底最忙,吴助理一摞一摞文件往办公室送, 今天?去城西?谈合约, 明天?去酒庄看块地, 下周就要?出差,李沿安本人算是和陈盛如出一辙的?工作?狂, 经常忙到凌晨, 两位对坐着开会处理文件。
这是他们无数共同爱好?中最平平无奇的?一个。
嗯, 虽然这个爱好?听起来稍微有点离奇。
这天?已经称得?上是冬初了,空气很干燥, 没有下雨也没有太阳,他拿到了最后一份方一城的?资料, 尽管李沿安没有对这位主角投注以特别的?关注,但是为了不让局势出现超出掌控的?地方, 他还是把?想知道的?都收集过来了。
其实在少年时的?那个梦之?后, 他尝试过找这么一个人, 结果自然是大海捞针完全找不到人影, 毕竟对方不是本地人, 从名字到其他都没什么特点,找起来很是费劲。
资料上显示, 这个在书?里搞了黑化又搞得?满城风雨的?家伙最近在和郑经年闹分?手,其实这不用调查, 圈子里谁谁谁找了个小?男友谁谁谁包了个人一传就知道,李星择前几天?和他聊天?还提到过,不过这小?家伙和事件的?两位主人公都不熟,也只是顺嘴提到了方一城而已。
李沿安把?这最后一份资料放进回收站,觉得?这已经不再是他要?关注的?事情了。
好?像所有的?狗血文主角都要?经历一段爱恨纠葛,李沿安想。
他扶上额头,对旁边的?陈盛苦笑着说:“你不知道,我差点就要?成为一个混蛋了。”
现在他们在酒庄的?候客厅,陈盛捧着茶,闻言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你要?是成混蛋了,我可?能会变得?更混蛋。”
整个四江城上层圈子里一水儿?声色犬马纸醉金迷里,李沿安身板儿?挺得?可?正,放年轻一辈里又不死板,怎么看都混蛋不起来。
李沿安笑了笑,把?手伸进陈盛的?大衣口袋里,陈盛一只手还拿着茶,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两个人在等待的?时候玩起小?动?作?,手握起来,又顺着袖口往上攀,手臂温热的?皮肤会被冰凉染得?本能颤栗起来。
吴助理和一众员工在旁边正打得?火热,没人注意这两位老板的?动?作?,也没人会问明明是老板的?对谈工作?怎么老板的?兄弟还在这,时间长了,已经习惯了。
男人的?手臂握起来的?手感和细瘦都没什么关系,冰凉一点点探进去的?时候还会轻轻地颤,然后再被渡热,紧绷的?肌肉线条和袖口得?体的?剪裁让手只能探进去一小?截,挺舒服的?。
公共场合不敢太放肆。
嗯,不敢太放肆。
很快报应来了,接待人员过来要?带他们进会议室的?时候,他们俩的?手还在一个口袋里做不安分?的?小?动?作?,李沿安咳嗽了声,两个人同时飞快抽手回去,被绷开弧度的?袖口钻进冷空气,得?打出个寒颤来,但他们面上都维持着一派风平浪静。
接待人员的?微笑没有崩掉,吴助理站起来。
“眼镜借我用一下,”陈盛从吴助理那里抽走眼镜,颇为潇洒地指了下,“放你半天?假。”
吴助理:?
李沿安当然没阻止,他在旁边乐得?手插兜看着,陈盛架上黑框眼镜,半长的?黑发和很俊的?脸让他看起来像个伪装身份的?特工什么的?,但是这家伙一开口还带着笑意:
“现在我是你的?助理。”
李沿安微微一笑,心?想谁信呢,陈盛只有当老板的?气质。
架上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对自己的?身份适应良好?,吴助理虽然痛失身份,但是半天?假显然不妨事,陈盛还接过了他手里的?文件,装得?像模像样。
如果能忽略掉他身上昂贵的?大衣就更好?了。
谈生意的?时候对面酒庄的?老板多看了他这位新鲜出炉的?助理几眼,陈盛工作?时正经着呢,毫无破绽,他们这一行员工眼观鼻鼻观心?,李沿安在下面踢了下陈盛的?腿,对方架着个黑框眼镜认真?做会议记录,没搭理他,他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
酒庄老板是个颇为豪爽的中年人,生意谈完结束还带他们看酒庄,没周围人跟着,他们两个在后面走,酒庄老板在前面兴致勃勃地给他们讲,唾沫星子飞溅,讲着讲着就忘掉后面两个人,忘情得?恨不能扑在酒瓶子上品味美酒的芬芳什么的。
他们在后面牵手,老板一个意犹未尽地看过来,陈盛才不紧不慢把?手松开,还挺有偷情感觉的?。
老板最后送给他们两瓶珍藏多年的?酒,目光还不动?声色从他们两个身上掠过,然后才笑,合作?愉快握手握手,此般走走过场。
陈盛把黑框眼镜还给吴助理的?时候,还在旁边和李沿安说:“这下好?了,他要?是嘴不严点,很快就要?出来个你和助理的绯闻了。”
吴助理露出个惊恐的表情。
李沿安摇摇头:“没事,也就是你回国没多久,过些日子他就该认识你了。”
吴助理这才重拾清白,李沿安调侃:“有底儿?的?,你操心?什么。”
从酒庄出来外面天?已经涌上青黑色,葡萄藤叶的?味道从酒庄现代主义风格的?建筑逸散到外面,明天?和厂商还有个会要?开,就没必要?再回去,于是他们去了酒店。
天?昏昏的?,不亮,冬天?特有的?早早暗下去,李沿安开了车窗,晚风灌进来,他的?手滑进陈盛的?袖口里,握住手腕的?时候蛮用力的?。
陈盛让他握,触感不温不凉的?,脉搏跳动?用手感觉不太明显。
“你能少用力一点吗?”
“哎,没注意嘛。”
李沿安嘴上这么说着,手上没动?。
陈盛拿他没办法,手腕一转,先把?对方袖口给整齐,绷出来的?弧度被抚平,规整的?,很符合李沿安穿这套衣服的?感觉。
“真?是细心?的?小?哥,”李沿安笑道,“小?哥对我有兴趣吗?介意我租你一晚上吗?”
他眨眨眼睛,笑得?真?诚:“顺便方便问一下价格吗?”
陈盛慢悠悠地开口:“限你,免费。”
真?是糟糕的?对话。
这对话糟糕到一直上了酒店电梯李沿安都没缓过神来,他反应了一会,笑了笑去牵陈盛的?手,两个人手臂蹭着手臂的?。
酒店房间里的?灯又白又亮,是万年不变的?冷色调,和外面临近酒庄的?夜色对比鲜明。
陈盛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李沿安正躺在床上肘支着头看童话书?,正好?翻到睡美人那一页,李沿安抬头就看到洗完澡的?陈盛,空气里被带出来的?水汽不是很明显。
李沿安说:“请你暂时充当睡美人在床上等我可?以吗?”
陈盛说:“我认可?你是美人。”
李沿安:“好?的?,睡帅哥。”
话刚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这个词还能当动?词,没绷住笑,陈盛还穿着浴衣呢,俯下身吻他。
一个湿漉漉的?吻。
酒店是陈盛家的?,灯忒好?看,亲得?也头昏脑涨,沉浸在其中叫人忘了今夕是何夕,微凉的?吻在初冬的?夜晚一个又一个落下,像第一场雪短暂地在唇间停留。
亲得?喘不过气,攻城略地你追我逐,从舌根开始发酸,炙热的?气息被点燃,无边无际得?像一片原野上兀地燃起的?熊熊大火,而吻是落进里面的?雪花。
“我去洗澡,咳,”李沿安觉得?这再不上既对不起自己的?身体还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在亲吻的?间隙他愣是喘出点理智来,落在陈盛后颈的?手点了下,“等我去洗澡呗。”
他感觉再亲下去整个人连仅剩的?这么点理智都没了。
然后陈盛真?的?在他耳边说了句脏话。
李沿安愣住看向陈盛,原谅他,毕竟前二十四年他见盛子讲脏话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陈盛接着说:“洗什么,洗得?火都没了。”
这哪还有继续坚持的?道理。
他一笑,接着穿过半长发丝钳住人的?后颈,力气还是用的?大,两个人亲得?毫无理智,撕咬起来像他们十八岁那年打架,牙被猛地撞击,磕得?忒疼,滚上柔软的?床都像是在打架,头发缠在一块难舍难分?。
李沿安亲得?脑袋发昏的?时候差点以为陈盛是真?的?要?和他打架,毕竟哪有人上床用的?力气简直能把?人扼死,他在头昏脑涨的?亲吻里还勉强最后伸手关掉了灯,手伸进床头柜的?时候视野里还能看见柜边的?小?夜灯在散发萤火虫般的?光,他顺利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陈盛的?手探进了他的?睡衣里。
他换了姿势,亲得?依旧难缠:“靠、盛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说着他探进人浴衣里的?手也毫不犹豫,所过之?处又是点火。
这都什么时候了,陈盛认了,干脆地把?手撤出来,两个人继续在床上又亲上,雪花落进火原里被熔化没影。
小?夜灯压根照不亮什么,只能隐约看见一点晃晃的?人影。
陈盛这个人惯来会隐忍的?,一头半长发又湿又散地落在床上,还不忘咬了一口李沿安的?耳垂。
“我觉得?你可?以轻点。”他语调有些艰难地说。
李沿安诚恳地说:“因为你的?力气也有点大。”
床上哪有那些个讲究的?,两个人都爽到了不就行了嘛。
最后床单上沾了点汗啊,也许还有其他的?,手臂蹭过去有点湿。
陈盛把?手牵给他,外面开始下雨,初冬的?冷渐渐攀上来,雨滴打上叶子,深夜还开始泛霜。
李沿安喜欢雨天?,也喜欢深夜,最喜欢陈盛。
是他十七年的?朋友,还是他发自内心?爱着的?人。
雨滴滴地下着。
陈盛喘了口气:“我和你熬夜抄作?业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们还会熬夜做这档子事。”
李沿安:“想象力不够丰富。”
陈盛笑了笑。
李沿安:“细心?的?小?哥对我满意吗?”
陈盛:“你一直很好?。”
李沿安:“拜托,小?哥我们今天?才见第一面。”
陈盛亲了亲他的?手背:“那完了,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这下轮到李沿安笑。
酒店里的?房间暖气驱散了寒,叶片染上霜又被夜雨打湿,滑滑的?一片,暖气烘得?人睡意上涌,交换了最后一个吻后,两个人睡在一起。
好?眠的?。
雨一直下,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才渐渐歇下,雨后潮湿清新的?味道涌上来,李沿安睡着睡着胳膊一搭发现旁边床温热又空,脑袋里还带着困意就睁开了眼,小?夜灯还亮着,暗暗的?光,他适应了两秒钟。
陈盛盘着腿坐在床上,表情在小?夜灯的?光里看不太清楚。
李沿安觉得?脑袋还带着昏昏的?睡意,话依旧亲昵:“怎么了?”
风雨摇曳,一会不定有闪电,房间里昏暗,没准一会就能劈开个亮堂。
黑色半长发的?年轻人轻声开口,语气有点惆怅:
“李沿安,我梦见你死了。”
陈盛耸了?耸肩:“是挺不吉利的。”
但他还是凑过?来和李沿安交换了?一个吻,这个吻更像是落在叶子上的一点?寒霜了?。
李沿安问:“我怎么死的?”
陈盛说:“只是个场景, 不太像你?, 脸像。”
他在李沿安的脸上巡睃了?一圈, 随后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这么黑看得清我吗?”李沿安说。
陈盛叹了?口气:“闭着眼都认得你?。”
非要陈盛说自己梦见?什?么的话,他也只能模模糊糊记起梦里那一点?场景, 是个很普通的黄昏, 没什?么特别的。
他年轻的、骄傲的好友兼爱人在巷子里坐着, 垂着头,夕阳静静地笼罩在他身上, 影子被拉得很长, 旁边易拉罐被晚风吹得叮当作响, 像是睡着了?的脸上还有洗不清的血迹,晚风和夕阳又静又冷。
陈盛觉得那不是李沿安, 或者说不是他的李沿安。
而且只是个梦。
现在在他面前的李沿安说:“也许我才是真的呢。”
如梦初醒。
凌晨四点?的雨已经渐渐歇了?,房间里没有冷空气, 只有暖气烘出来的一身热汗,他们挨得近, 陈盛于是上手扯了?扯李沿安的衣领, 然后才觉出身上有点?酸。
他说:“做完没洗澡。”
“明天早上再洗呗, ”李沿安说, “睡觉嘛, 一个梦而已,我活得好好的呢。”
他笑道, 完全没当回事。
陈盛扯着他的衣领给了?他个吻,昨晚薄荷味牙膏的味道居然还在。
“我以前咋不知道你?这么暴力呢。”李沿安抓了?抓他的头发, 半湿的居然还没干,他没敢揪,长头发扯起来应该还挺痛的。
“这位客人你?的话未免太多,”陈盛说,他从床头柜边摸到?打?火机,“蹦”地一声点?开,他的脸在焰火里半明半暗,有些忧郁的味道,“不要钱的你?就别挑剔了?。”
李沿安真心实意地道歉:“嘛,这听起来挺对不起你?的。”
陈盛笑了?下,凌晨四点?最讨人厌的那股湿冷被打?火机一亮一灭的火给驱散了?:“没关系,我自愿的,客人。”
剧情还搁这呢。
李沿安笑了?笑,凑上前用手围拢了?那团火,陈盛说他怎么和小时?候一样什?么危险做什?么,李沿安说你?陪着什?么都敢做的。
挺肉麻的,不过?他不介意。
外面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像奏了?一半又突然断开的乐章。
睡不进去,李沿安就着小夜灯和打?火机的光开始念童话书,趴着手支着头,陈盛在旁边听他念。
念完《豌豆公主》,李沿安抬起头问:“明天早上喝粥?”
陈盛评价:“营养均衡。”
李沿安:“我讲故事的能力提高了?吗?”
陈盛:“这倒没有,昏昏欲睡。”
李沿安:“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话让我高兴高兴?”
陈盛:“可以的,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对话不紧不慢,李沿安侧过?头继续给他念《美人鱼》,陈盛在彻底睡着以前把他的书给抢走垫脑袋了?,李沿安争抢失败,无奈躺床上思?考人生。
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还在下雨,雨幕是昏沉的,拖累着天暗,像晚上。
陈盛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李沿安陪着他一起喝粥,高领毛衣穿得越发熟稔,把该遮的痕迹全遮了?,连来接的助理都察觉不出来。
下雨时?轿车驶过?会溅起地面积水,交通信号灯前一贯在堵车,陈盛终于把童话书还给他,他接过?来,车窗外的风往里面灌着,书页哗啦作响,正巧停留在昨晚念的《美人鱼》那一页。
李沿安继续兴致勃勃地翻看着。
外面的雨大了?起来,黑沉沉的天色夹杂风雨,他才意识到?什?么,手一伸把车窗摇上,侧头道:“你?别感冒了?。”
陈盛说:“体质强健,没这个烦恼。”
李沿安笑了?笑,这个侧头恰好能看见?并行那辆车里的场景,他怔了?下。
容貌殊丽的年轻人身上已经不沾什?么学生气了?,正窝在副驾驶位上,手里点?着烟,旁边驾驶位的男人他不认识,只是面色上有点?不耐烦。
两个人的表情都带着厌倦。
和郑经年分?手后这么快就有新男朋友了?吗?
李沿安挑了?下眉。
方?一城的定位最开始不是朵清纯小白?花吗?这样看起来还挺诡异。
李沿安收回了?目光。
一朵清白无辜的小白花不可能在水深而浊的四江城里扎根成?黑霸王花的,或许他梦见?的是一个有所偏差的故事,李沿安看得挺开。
说起来,书里的世界放在现实已经面目全非,方?一城到?现在还不认识他呢,估计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喜可贺。
陈盛翻了?下书,刚飘进来的细雨沾湿了袖子,他给挽起来,有着紧绷肌肉线条的小臂还有点暧昧的痕迹,李沿安多看了?几眼,天知道他的手臂现在也挺酸的,毕竟两个人力气太大放当时?还挺爽,副作用后知后觉。
“明天有空吗?”陈盛问他。
李沿安说:“你?开口我哪有没空的时?候。”
他话说得潇洒。
“那还是今天吧。”
李沿安笑起来:“你?这话说的。”
陈盛把书往后面翻了?一页,是《长发公主》,他把书搁置到?一边:“你?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