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包间巨大的落地窗很好地将城市的夜景框住,站在窗前,那种把整座城市都踩在脚底的感觉顿时油然而生。
只可惜,宋璋不想把城市踩在脚底,他只想把他们科室主任的脑袋踩在脚底。
他猛灌了一杯水才感觉自己稍微活过来一点,“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忽然想起来报答你爸爸的恩情了?”
陆沂川开了瓶红酒,红色的液体缓缓流进高脚杯,在灯光下散发出醇厚的光泽。
他靠在椅背上,套了件纯黑的外套,朝他分去一个眼神,“看你可怜,慰问一下。”
宋璋哇地一声哭了,他真的是脑袋被门夹了才去当医生。
可脑袋被门夹了不代表他真的傻了,“你会有这么好心?还有,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陆沂川撩了下眼皮,“有吗?”
宋璋想,当你这么问的时候那就是代表有了。
菜陆陆续续上来,食物的香气勾得宋璋暂时失去思考。
陆沂川安静的看着他吃,等宋璋吃得差不多他才道:“我把宿舍的钥匙给你,你明天可以去……”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想起白天那两个女生说的话,话头顿了顿,“它很喜欢在学校里玩,你去看看,如果它愿意跟你走你就带它走,不愿意就让它留在学校,会有人照顾它的。”
宋璋拆螃蟹的动作一顿,“你真的要给我养啊?”
“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宋璋咂巴了下嘴,还是觉得奇怪,“感觉你不像是会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的人。”
陆沂川合上手搭在膝盖上,身体往后靠,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放松了不少。是那种由内而外的放松。
听宋璋这么说,他缓缓笑了,眉目舒展开,“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宋璋拿着剪刀咔嚓剪下蟹腿,“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我感觉你对自己的东西占有欲挺强的。只要是你认定的,根本不可能给别人。只不过你平时无欲无求的,除了姜珩没见过什么让你在意的。”
“不过想想也对,那猫你好像也不是很上心的样子,连名字都只取什么咪咪,露水情缘罢了。”
他拆下蟹壳,抬眼看陆沂川,“你大半夜来找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陆沂川语气懒懒的,“睡不着,顺路。”
宋璋无语了瞬。
几秒后,见宋璋还在看他,陆沂川掀了掀眼皮,“怎么?”
“我还是觉得你有点奇怪,你真的看开了?”
对面的人没说话。
两人分别的时候天快亮了,远处的天际泛起微微一抹鱼肚白,晨曦的微光露了点进来,然后是沉在底下的淡金色。
不出意外的话,会是一个好天气。
陆沂川打车去了墓园。
光从天边照过来,伫立着的碑沉默冰冷。
他靠着碑坐下,清晨的风从额间拂过,吹亮他眼底残留的光。
陆沂川很少来这里,哪怕他爱人的尸骸留在这里。
他想他的绒绒开开心心的,不想让他看见他这副样子。可漫长的思恋太过于难捱,他只有在这里才能获取一些活下去的力量。
“抱歉啊,要让你失望了。”
依旧没人回答他的话。
陆沂川把头抵在墓碑上,脸部盖住的阴影下是那张微微褪色的黑白照片,指尖从上面划过,带着清晨潮湿的水汽。
最后是一个轻柔的吻。
在太阳升起来时陆沂川离开了墓园。
他来得太早,门口的店没开门,支在外面的桌子上放着没收回去的垃圾,不远处的花池台阶上坐着一个衣裳褴褛的老头。
陆沂川站在那张放着垃圾的桌子旁边拿出手机打车,却听见不远处的老头说话了,“这位朋友,要算命吗?”
陆沂川头也不抬。
老头接着道:“我看你眼底青黑,恐有血光之灾,要是不加干涉的话,恐怕活不长久啊。”
大清早的,没人愿意接墓园的单,手机上显示至少还要等半个小时。
陆沂川终于肯抬了下眼皮,“是吗,那我求之不得。”
老头哽了哽。
他揣着手走到陆沂川身边,拉过桌子下面的椅子坐上去。不过他的姿势很奇怪,看着年纪一大把的样子,身子却柔软得不像话,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团塞椅子上。
“老夫是看和你有缘所以才好心提醒你,这人啊,执念太深不是件好事,该放下的就要适时放下。”
陆沂川没搭理他。
见状老头不爽地瞪他,“我跟你说话呢?你这人什么态度?”
男人往旁边走了两步。
老头伸手挠了挠桌子,见陆沂川越不搭理他他就越来劲,“我很厉害的,你真的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在他不断加钱后,终于有人接单了,看着司机靠近,陆沂川收了手机。
“有多厉害,能让死去的人复活?”
“那肯定不能啊。”老头道:“但我可以让你梦见死去的人。”
他以为他说完会收获对方震惊加崇拜的目光,但男人只是拿出顶鸭舌帽扣在脑袋上,帽檐挡住他大半的脸,“你是第三十个跟我这么说的人。”
老头:“……”
他不服道:“我可是真的。”
很显然,他说出的话并没有得到对方的信任。
一辆车缓缓从远处开来,司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打车的是你吧?”
陆沂川将帽檐拉得更低,走过去拉开车门。
他的手刚握在门把手上,后面顿时传来一道着急的声音,“我说的真的是真的,你只要把你胸口上的那截骨头泡进去,就能入梦。”
陆沂川身形猛地顿住,扭头朝老头看去,“你说什么?”
“我说……”老头清了清嗓子,抬头朝他看去,却被他眼底的神色骇得溢出一声短促的叫。
清晨的早餐铺很热闹,不大的门面里就放了三四张桌子,最里面坐着两个奇怪的客人。
一边是衣裳整洁的男人,头上戴着鸭舌帽,只露出半截轮廓分明的脸。另一边是一个白头发的人,外形看着像个老头,衣裳破烂,可在杂草一样的头发下却是一张意外年轻的脸,看着也才三四十岁。
老头……中年男人吃完了五屉包子,抬手又朝老板招手,“再来五屉。”
一回头,对面的陆沂川正盯着他看。
“可以说了吗?”
中年男人胡乱擦了把嘴,“你胸口是不是挂着一截骨头?”
陆沂川皱着眉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道:“我当然是闻到的。”他眼睛转了转,“你知道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多少钱?”
男人思考了好一阵,缓缓朝陆沂川伸出三根手指,“就这么多,不能再少了。”
“账号给我。”
男人眼底一喜,磕磕绊绊地报了账号给他,“你知道的,我算命一向都贵,我是看和你有缘才给你打了折,不然还要收你更多。”
陆沂川没什么耐心听他说废话,他把手机拿给他看,“转过去了,可以说了吗?”
男人咬着包子眯着眼眼睛看了眼,“个、十、百、千、万……”
他嘴里的包子掉了,“三、三百万?!”
看着桌子上的狼藉,陆沂川不动声色往后撤了点距离,“你要三千万?”
男人张了张嘴。
他只是要三百而已……
“我……你……”他激动了阵,看向陆沂川的眼神仿佛在看救世主,“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他从怀里掏出一截红绳,“我给你一道符,你把符烧成灰放碗底,然后把红绳和你身上那截骨头放进去用血浸泡三个小时,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骨头串红绳上戴着,你就能梦到骨头的主人了。”
“不过这法子有且只能用一次。”
陆沂川没理会他后面这句话,而是问,“用什么血?”
男人沉默了瞬。
“你的。”
说完后,他看见对面的男人勾唇缓缓笑了。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笑,比起不相信,明显兴奋居多。
男人抖了抖身子,连忙抓了两个包子往嘴里塞。
陆沂川拎着酒进了暗室。
他靠着墙坐在地上,对面就是神龛,屋里没开灯,只有红烛的光在跳动。
他把酒放在地上,曲着腿,从旁边拿过一个碗。
“说好要去陪你的,我总不能食言。”
陆沂川笑了声,从怀里掏出那张符,骤然亮起的火光照亮他的脸,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符纸很快化成灰烬沉在碗底,他把红绳放进去,又从胸前取下从不离身的指骨。
“临走了,还要把绒绒弄脏,你会怪我吗?”
红烛无声跳动。
陆沂川缓缓把指骨放进碗底。
他将腿曲得更高了些,慢条斯理地叠起衣袖,露出冷白消瘦的手臂,最后把手搭在腿上,取下手腕上的表。
他端详着那个丑陋的伤口看了几秒,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又沿着之前的刀疤割开一道口子。
口子并不深,不会立马致命,但也自动愈合不了。
鲜红液体就这么沿着手腕一点点溢出,汇聚在指尖,落进下面放着的碗里。
滴答——
陆沂川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右手拿起酒瓶。
体温在流失,可酒精又让他沸腾。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甚至还能笑着说话。
“你太小气了,从来不来梦里找我,我试了很多方法也找不到你。”
“大概是你不想见我吧。”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死之前能见一次你挺好,见不到……”
“见不到也无所谓。”
“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团聚了。”
姜珩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从猫窝里爬出来,左右看了看,没看见陆沂川的身影。
自从昨天见了姜灼后,他就感觉陆沂川的情绪不太对劲,可他一只猫,又不会说话,把陆沂川的裤腿都快扒烂了也没得到回应。
到后面看他在阳台睡着后,更是用他弱小的身躯拖了块毯子给他盖着,想等他醒了再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一不留神就在他的膝盖上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人都不在了。
姜珩像个绝望的鳏夫在宿舍里转来转去,转了半天,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就……更绝望了。
他这边一筹莫展的,三花猫从阳台的梧桐树上爬了过来。
看见它,姜珩的第一反应就是躲猫猫。
“不躲,今天没心情。”
“我来找你不是这个。”三花道:“橘猫不见了。”
“……什么?”
梧桐树那边又陆陆续续爬上来几只猫,一群毛茸茸蹲在陆沂川宿舍的阳台上。
猫猫开大会。
最小但最聪明的姜珩被围在中间,“怎么回事?”
三花道:“我前天去找橘猫就没发现它,我以为它去哪里玩了,结果直到现在都没见过它的踪影。”
“对了,不止橘猫,好些猫都不见了。”
虽然A大的流浪猫多,但猫猫都有自己的朋友,不见了肯定会有猫知道,有好几只猫补充。
“和我抓鱼的梨花也不见了。”
“还有那只瘸腿的白猫。”
“还有……”
“还有……”
一群猫蹲在阳台上喵喵喵,姜珩被蹭得脸上的毛都乱了,他喵了一声安抚住有些焦躁的群猫,“一个一个来,你们认识的不见的猫,最后一次见它是什么时候?”
喵喵呜呜吵了阵,姜珩总算理清楚了,在这一个星期内,至少消失了十只猫。
听到这个数值时,姜珩的心沉了沉,这么多猫不见,十有八九是人类的手笔。
他将猫带进宿舍,也顾不得陆沂川会不会发现他的身份,指挥几只大猫把柜子打开。
他不爱吃猫粮,陆沂川也惯着他,一日三餐都给他喂猫条,因此柜子里的猫粮几乎还是满的。
流浪猫的爪子和牙齿很锋利,哪怕收着力道,可在拉扯的过程中袋装的猫粮还是被扯破,猫粮哗啦啦地流了满地。
姜珩想象了下陆沂川看见这副场景时的脸色,没出息地抖了抖。
“好了、好了,别再拖了,再拖下去我就死无全尸了。”
他朝那群猫道:“这两天你们就来这里吃,千万别吃人类喂的东西,特别是偏僻地方格外热情大方的人。”
等猫群吃饱后,姜珩跳上椅子,点了点底下的小弟,宣布道:“接下来我们来制定战术。”
一群吃饱的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姜珩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屁股挨着椅背时才清了清嗓子。
“这么多猫不见了肯定是有人在搞鬼,所以我们要把那个人抓出来。”
三花道:“怎么抓?”
“根据你们刚刚说的,我总结了下,其实这些消失的猫最爱去的一个地方就是学校后山的小树林。”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热衷于在小树林躲猫猫的三花。
“那个地方偏僻,又没什么摄像头,我怀疑那里就是案发地。”
几只猫迷茫的看着他,有几只吃饱了甚至开始躺下舔毛打盹。
姜珩恨铁不成钢。
一群猫队友根本带不动,他只能自食其力,“回去通知你们认识的猫,都别去后山树林了,我先去看看究竟。”
见他要走,三花跟在他后面,“我和你一起去。”
姜珩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又看了看三花矫健优雅的身躯,实在做不到拒绝。
打发完所有猫,姜珩和三花去了小树林。
下午时分,树林里很安静,虽然没什么人,但总能撞见一些小情侣。
姜珩躲在草丛里猫猫祟祟,三花直接把脑袋都伸出去了,“那两个两脚兽为什么要吃对方的嘴巴?”
姜珩:“……”
他扒拉过树枝挡住三花的脸,“少猫不宜,我们还是干正事要紧。”
三花抬抓,咔嚓一声,细弱的树枝成为它的爪下亡魂。
它冷静道:“什么叫少猫不宜?因为他们伸了舌头吗?”
姜珩:“……”
你可快别说了。
他拽着三花飞快逃离案发现场。
再往前走,就靠近学校的围墙,这边人更少,不过平时会有猫来晒太阳。
因为姜珩吩咐过的缘故,今天没有猫来这边,围墙下的草堆被阳光照得暖烘烘的。
三花一见那草堆就有些走不动路。
哪怕姜珩说过这里很危险,可没有哪只猫能拒绝这么暖和的太阳和这么柔软的草堆。
姜珩没阻止三花,他躲在草丛里叮嘱它,“你去那里躺着,我就躲在这里,待会如果有人来,你就看我动作,我朝你举手、举起爪子时,你就赶紧跑。”
三花颔首,迈着优雅的步子进到草丛堆里。
姜珩挪挪团团,把自己跟草丛融为一体。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蹲到,毕竟如果是心思不正的人,不一定会在今天来这里。经常犯事的人都知道,不能连续在同一个地方作案。
但姜珩显然高估了对方的智商,或许是对方压根不觉得会有人在意一群猫。
没过多久,一个人就来到了墙边。
是一个男生,一米七几的样子,看着不是很高,长相很文秀,脸上戴着眼镜,手里拿着肉。
他拿着的不知道是什么肉,味道很腥,这股腥闻得姜珩有些想yue,但晒太阳的三花明显眼睛都亮了起来。
男生看见三花,脸上浮现出一个笑,蹲下身把肉放在地上,“咪咪,过来吃肉。”
三花记得姜珩的叮嘱,没动。
见它不过来,男生明显有些不耐烦,站起身缓缓朝三花走过去。
姜珩眯了眯眼睛,举起了爪子。
看见爪子举起的瞬间,三花灵活地跳上墙头,一溜烟就蹿了出去。
见三花溜了,男生的脸扭曲了瞬,一脚踢翻脚底的肉,“不知死活的畜生!”
姜珩眼皮跳了跳,不动声色躲得更紧,盯着男生的一举一动。
男生收拾好情绪拿着肉接着诱哄其它猫,可诓了半天也没一只猫出来,他只能带着肉回去,脸上的表情很阴沉。
看他准备走了,姜珩悄悄跟在他身后。
他身子虽然抽条了,但个子并不大,再加上天黑,躲在草丛里男生一直都没发现他。
姜珩不远不近的缀在他身后,越走发现自己越困。
他摇了摇脑袋,想把脑子里的瞌睡虫摇出去,可不能这个时候掉链子。
一进到人群,男生就恢复了腼腆斯文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刚刚在小树林的阴沉。
三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姜珩身边,它盯着男生亮出爪子,“就是他抓走了橘猫?”
“不确定。”
姜珩困困的,语调都慢了很多,“但根据他在小树林里的表现来看,也不是个好人,你记着他的味道,去跟别的猫说看见他就跑。”
男生走得有些快,姜珩轮着四条腿才勉强追得上。
和他的费力相比,三花就很轻松,“那我们现在是要干嘛?”
姜珩把目光放在三花的腿上,又比了比自己的。
……不是,怎么差了整整一半?
“我……”
忽然而来的困倦把他迷得险些一跟头栽在地上。
他刨了几下地把脸抬起来,发现男生还在前面时松了口气,“先跟着他,他把那么多猫绑了,肯定要找地方放猫,盯着他就能找到橘猫它们被关在哪里了。”
只是想着刚刚男生的样子,姜珩的心不由得沉下来。
也不知道它们还活不活着。
他跟着男生跑了一路,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熟悉的宿舍楼。
三花看着不远处姜珩天天爬的那颗梧桐树,忍不住道:“我们还要上去吗?”
“不……”姜珩张嘴就是一个大大的哈欠,“不去了,肯定不会在宿舍里。”
“你们……”又是一个哈欠,“你们找猫在宿舍门口盯着,如果发现他出来就立刻跟我说。”
两句话说完,他整只猫都迷糊了,“我好困啊,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困得如此神速,三花看得有些呆,“你还好吗?”
“我很好……”姜珩眯着眼睛,感觉整只喵都飘了起来。
他飘飘然地朝梧桐树上爬,爪子刚一搭上去就软成一摊猫饼往下滑。
三花:“……”
美女的表情有那么一刻很无语,它高傲地哼了声,张嘴咬住姜珩的后颈,将他叼回自己的窝。
脑袋一碰到猫窝的边缘,姜珩就自己蛄蛹进去了,里面有一个尺寸贴合的毯子,爪子一勾就盖在了身上。
他闭着眼团吧团吧把自己卷成一团,还不忘跟三花道谢。
“谢谢,晚安,顺手帮我关下灯。”
三花:“……”
梦里是一片漆黑,姜珩睁着眼睛迷迷糊糊了阵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做梦。
到处都是黑的,伸手也看不见五指,可姜珩却没觉得害怕,明明看不见路,可他就这么直直地朝前面走去。
走了一段距离,微弱的光从远处亮起。
姜珩悄悄在心底舒了口气,毫无逻辑的梦,他却隐隐能猜到光亮的尽头是什么。
越往前越亮,周围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光亮照亮周围的墙壁、地板、家具,紧接着,宽敞明亮的卧室映入他眼底。
那是他的卧室。
姜珩愣了好一会,猛地回头,再熟悉不过的人就这么倚在门边安静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嘴角一瘪,吧嗒吧嗒就跑了过去,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姜珩揪着衣角,很没骨气的吸了吸鼻子。
“陆沂川……”
温热的指腹从他下眼睑擦过,梦里的人笑得温柔极了,“谁又惹我们绒绒不开心了?”
一想到是梦,他顿时就没什么顾忌了,“当然是你了,除了你谁还会惹我生气?”
“原来是我啊。”男人慢悠悠道:“那我给你道歉?”
姜珩踢了他一脚,“陆沂川,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厌。”
梦境最后一转,变成了陆沂川的卧室,他被环抱着坐在他腿上,身边全是他喜欢的小零食。
饼干喂到嘴边,姜珩张嘴咬下去,身后有目光投下,一开口他的后背被带着微微震动。
“绒绒受委屈了。”
姜珩咬着饼干嘴巴也不停,“是天大的委屈,好多人还有猫欺负我,你还不理我!”
“我不理你?”
姜珩重重点头,“是啊,你不理我。我生病了你也不来看我,我没吃的你也不管我。”
背后的笑声低低的,“那我还真是罪大恶极。”
“也没有啦……”姜珩抬着脑袋往后面蹭了蹭,“其实我都理解,毕竟你又不知道我是谁。”
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怨,“你养猫真是一点都不负责,身为铲屎官太不合格了,如果不是念着我们之前的交情,我早就让别人养我了。”
姜珩当猫当久了,哪怕做梦,也染上猫的习性,一挠下巴,脑袋就仰了起来,说话黏黏黏糊糊的。
“不过看在你给罐罐这么大方的份上,我原谅你啦!”
他感觉下巴被两只手指钳着,带着点肉的脸颊被迫往一边侧了侧,落了个带着水汽的吻。
靠在他的脸颊,带着苦橙香味,像飘落的一片雪,转瞬即逝。
姜珩蒙了瞬,脸瞬间就红了,“你怎么……怎么……”
手指往后移,搭在他的后颈上捏了捏。
“不可以?”
姜珩感觉自己被捏住了命门,他缩了缩脖子,有点恼怒,“陆沂川,麻烦你认清现实,这是我的梦。”
身后传来拖长声调的一声“哦……”,听语气,好像有些苦恼,“那让你报复回来?”
姜珩呆了瞬,“怎么报复?”
“亲回来?”
“……”
见他不说话,身后的人伸手卡住他的腰,提着他将他换了个方向。
他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狭长的眼。
“还生气吗?”
姜珩缓慢地摇了摇头,“本来就没生你的气。”
“那刚刚是在干什么?”
“抱怨,抱怨懂不懂?”
周遭的景象顿时变得有些模糊,姜珩能预感到,梦境要结束了。
他抿抿唇,还是在梦里说了现实里说不出来的话。
“陆沂川,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虽然我们不一定能相认,但能在你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我很开心,同样的,我也想要你开心。”
“所以……”
“不要为我难过啦!”
作者有话说:
梦是绒绒的梦,他是主导者,有的人只是旁观者,能看不能参与。
陆沂川猛地睁开眼睛。
他张嘴缓缓吐了口气,因为失血,他瞳孔涣散,脸色青白,浑身冰冷僵硬。
他动不了,鲜血还在沿着手腕往下滴,碗里的血早就满了,地板上血淋淋的一片,空气里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滴答——
又是一滴落下,溅起的声音唤醒陆沂川的神志,他似乎还陷在刚刚的梦境里,温度的流失和濒临死亡的痛苦终于让他把脑袋里那根残缺的线给连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