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严孤山想起一事继续说道:“至于那个被砍伤的王府随从,东宫医师已在救治。他并未伤及要害,只是肩膀受了伤。等他醒来后,我们可以将他送到刑部进行审问,或许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正当两人商议之际,一名侍卫匆匆跑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侍卫神色紧张地禀报道:“殿下,皇帝陛下明日一早将从北围返回京城!”
闻言,严孤山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点了点头,对李源说道:“李大人,这几日就劳烦你整理出穆王爷科举舞弊的罪证。我会从旁协助你,确保每一份证据都准确无误。等皇帝陛下回来之后,我们立即向他禀报此事,让他亲自定夺。”
李源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但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严孤山的信任与支持。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坚定地说道:“殿下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夜色如墨,星辰点点。郑长忆坐在书房内,案上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略显疲惫却仍含期待的面容。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更添了几分寂寥。他手执一卷古籍,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窗外,心中暗自盘算着严孤山何时能来。
然而,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已过了丑时,夜色渐深,府内一片寂静,唯有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偶尔传来,提醒着人们夜已深沉。郑长忆心中的期待渐渐被一丝不安所取代,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金环匆匆步入屋内,脸上带着几分急促。郑长忆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希冀,以为是严孤山终于得空前来。
但随即又见他手中只抱着白背鸦,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失落。金环将白背鸦递到郑长忆面前,轻声言道:“大人,东宫来信了。”
郑长忆接过白背鸦,轻轻抚摸着它雪白的羽毛,心中五味杂陈。他拆开信笺,只见上面字迹工整,字字句句皆是严孤山的关怀与歉意。
信中详述了今日搜查王府得了不少证据,以及因事务繁忙,需赶在皇帝回宫前整理完毕,故而今夜无法前来相会。郑长忆读罢,心中虽有失落,但也深知严孤山身为太子,肩上责任重大,事务繁忙乃是常态。
他提笔写下回信,安慰严孤山让他安心处理政务,不必挂念自己。字里行间,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愉悦,但内心深处那份浓浓的思念与牵挂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夜深了,郑长忆收拾好心情,洗漱完毕后便准备就寝。然而,躺在床上,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然而,一连三日,严孤山都未能前来相见,只有送信的白背鸦日日送来他的歉意与思念。郑长忆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凉与落寞。
若是像往常那样也便罢了,只是他与严孤山正值热恋期,严孤山前几日又与自己那般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纵使郑长忆一个人惯了,如今也溺在这爱河里难以自拔。
于是在这日寒夜,郑长忆再也无法忍受这份无尽的等待与思念,提笔写下了一封言语缠绵的情诗回信:
雪夜月明映孤窗,君心繁忙我何当。
盼君归来共赏雪,却道琐事缠身忙。
银装素裹思君意,唯剩寄诗诉衷肠——
写罢了最后一句,郑长忆却觉得满面羞红,只觉得矫情缠绵,把纸团了重新又写,只写了句寻常问候。
愿君保重莫辛劳,他日重逢再话长。
然而这封信寄出后却如同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要按照平常,不出一个时辰,就能见白背鸦送来一封情意绵绵的回信。
郑长忆的心中不禁更加寒凉与落寞。他明白严孤山此刻正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儿女私情,但他仍忍不住一次次地望向窗外,期待着那只白背鸦能再次带来严孤山的消息。
眼瞧着皇帝明日就要到京城了,郑长忆心中的想念愈发强烈。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最终他下定了决心决定亲自前往刑部一趟。或许在那里能遇上严孤山,即便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能让他心满意足缓解这份相思之苦。
为了不让自己此行显得过于刻意,郑长忆决定先绕道前往少府寺。
踏入府邸,他立刻感受到了下属们投来的异样目光。他们似乎正低声议论着什么,但一见他进门,便立刻噤声,仿佛害怕被他听见什么秘密。郑长忆心中虽有疑惑,但转念一想,自己被议论也是常有的事,便没有过多在意。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主座前坐下,向宋恕要来了账本。然而,此刻的他,心思早已飞到了刑部,飞到了太子的身边。他心不在焉地翻阅着账本,目光却空洞无神,仿佛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都失去了意义。
他的目光不时地掠过窗外纷飞的雪花,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终于,他找了个借口,说要去院子里溜达一下,便匆匆离开了主座。
回到自己的厢房,郑长忆迅速换上了一身轻便的便服。披上厚重的斗篷,戴上风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嫌金环碍眼,让他在少府寺等着,自己直奔刑部而去。
走小路的话少府寺距离六部并不远,他凭借着对这里的熟悉,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个隐蔽的角门。郑长忆趁着守卫换班的间隙,如同一只敏捷的狐狸,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院子。
可巧李源正在后院晒证物纸张,见有人进来先是警惕,看清是郑长忆不免惊呼:“祖宗!你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
第93章 谁家没个弟弟妹妹
李源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连忙环顾四周,生怕惊动了其他人。见有侍卫靠近他们所在的位置,他连忙将郑长忆拉到一旁,对着他既担心又生气地说:“这小路上都是雪,路滑难行,你跑来这里作甚?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郑长忆心中一暖,知道李源是真心关心自己。但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是来蹲守太子的,只能随口找了个借口:“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嘛,就想着过来看看你这案子怎么样了。”
李源无奈地啧了一声,嘴上虽说不满,但还是转身进屋,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刑部的事情,查到哪一步都不能随便跟外人说。你啊,真是比我那十岁的弟弟还难管教。”
然而,话虽如此,李源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他很快从屋里拿出一个手炉和一个柔软的坐垫,放到郑长忆面前的石椅上,又细心地将石椅上的积雪扫得一干二净。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抬头看着郑长忆,道:“好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吧,等会儿我找个机会支开侍卫,你就赶紧回去。别让人发现了。”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上次见面时,李溯还因痿症而行动不便,便认真地问道:“对了,李兄,你那弟弟李溯的骨痿症(小儿麻痹),现在可好全了?”
李源听到这个问题,表情明显舒缓了许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溯儿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现在日常坐立行走,已与常人无异,只是双腿关节还有些不稳,不能习武罢了。不过,这也无妨,我与父亲已经商量过,就算他入不了学宫,我们也可以在家里教他诗书算数,让他将来也能有一技之长,不至于荒废了。”
郑长忆抱着手炉,觉得浑身都热烘烘的:“你们一家对这个孩子真是一等一的爱护了,这痿症可是连宫里的太医都不肯治的,如今能恢复这么好真是奇迹。”
李源边说边整理着手中的证物,言语中满是欣慰:“可见啊,只要用心思照顾,哪有什么不治之症?况且小溯自己也懂事聪慧,有时深夜里还在挑灯夜读。要我说,从前丢弃小溯的那家也实在是狠心,看着襁褓也不是贫苦人家,却把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小人儿丢在脏雪地里……真是造孽。”
郑长忆闻言不免笑道:“李伯仁啊,要我说,你真是个捡孩子圣体。”
李源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体?”
“你啊走在大街上,下至七个月,上至十七岁,都能叫你给捡着,无论什么样都费心费力的养。上天有送子观音,你大概是那捡子观音呢!”
李源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他自己,有些好笑的骂他:“你自己还知道呢?小溯听话你可不听,良言一句三冬暖,到你这儿跟要烫着你似的,左耳进右耳出。”
“哎呦,这不是在感激你嘛,怎么又不领情?”郑长忆故意撇撇嘴。
“光感激我有什么用,”李源看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叹气,“我也用不着你怎么感谢,你只消把那毛病改一改。小溯我能护他一辈子,你呢?我能时时护着你吗?”
李源突然想到那卷画,想起郑长忆十七岁时满身伤痕的样子,又想起他给自己留下客栈的房费后就跟着太傅走了,画上的时日正是在那之后。
可想而知,年少的郑长忆以为自己跟了个德高望重的老者能逃离深渊,没想到是被重新送了回去,被众人按着头溺在其中。
李源再次见他都是几年后了,那时自己听到些不堪入耳的传言便苦口婆心的劝他,郑长忆半死不活的嗯嗯应着,听烦了就说那都是我自愿的,我乐意,少来管我。
可是从穆王爷府里搜出来不少春画,有当年京城名妓的,也有郑长忆的。那画触目惊心,怎么看都不会是自愿。
李源这几日在想,会不会自己想的不比太子多多少,他们把那些皇亲国戚想的还是太体面了。光是画里的景象都让李源寒毛直竖,他在刑部干了十年,从未想过那些地牢里逼供的刑具能用在……
一个王爷尚敢如此,那太傅呢?皇帝呢?
八年了,这些,郑长忆从未跟自己说过。
自己又何曾真的护住过他?
李源突然醒悟,郑长忆为何会总不听自己好心的劝告。因为那些话对他来说毫无助益,只是废话唠叨。
郑长忆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跟随着李源忙碌的身影,并不知晓他思绪翻涌。他刚觉得石椅稍稍暖热,就听门外的一声通报:“李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李源脸色一变,立刻将手中的证物放下,快步走到郑长忆身边,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屋内,迅速塞到屏风后面,低声嘱咐道:“快藏起来,别让太子殿下发现了。”
郑长忆被李源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有些懵,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把我藏起来?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源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与急切:“废话!你偷跑过来,万一被太子殿下撞见,你让我怎么解释你的身份和你的目的?”
郑长忆被李源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些懵,他站稳后,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与无奈,轻声反问道:“可……可我。”
李源没有时间多作解释,只是皱眉瞪了郑长忆一眼,示意他安静,然后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身迎向门外。只见太子严孤山身着一袭华贵的长袍,步伐略显沉重地走了进来,神色间难掩疲惫与忧虑。
“太子殿下。”李源连忙上前行礼,同时暗暗观察着太子的脸色,心中暗自揣测着太子此次前来的目的。他一边引导太子上座,一边亲自斟茶,“殿下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有何事让您烦心了?”
严孤山轻轻接过茶杯,目光中闪过一丝感激,他轻轻抿了一口茶,长舒一口气,仿佛是在借此缓解心中的焦虑与压力。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本宫的亲妹妹怀宁公主,自幼养在贤妃膝下,近日来,天气骤冷,她不慎染上了伤寒,昨日更是高烧不退,情况危急。贤妃娘娘心急如焚,多次派人去请太医,却都因后宫种种复杂的关系而未能如愿。无奈之下,她只好送信到东宫,希望本宫能派医师前去救治。”
“然而,后宫之中,人心叵测,继后周氏的势力盘根错节,几乎控制了整个后宫。她的人马遍布各处,东宫的医师,即便是医术高明,也未能幸免于难,被挡在了宫门之外。”说到这里,严孤山的拳头不禁紧握,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仿佛要将那份愤怒与无力感都宣泄出来。
“我心中焦急万分,深知怀宁的病情拖不得。只能以死相逼,迫使那些阻挠医师进宫的人让步。直到天亮时分,怀宁的烧退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李源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声安慰道:“殿下放心,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已平安无事,殿下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严孤山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那温热的茶水仿佛是他此刻心中唯一的慰藉。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胸中的郁结之气尽数吐出。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恢复了几分冷静与坚定,但眉宇间依旧难掩疲惫与忧虑。
然而,严孤山的眉头却并未因此舒展。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李大人有所不知,我从前在宫里时处境已是不佳,如今看来与周皇后对立的过的更是艰苦,怀宁生命危在旦夕尚且如此,平日里.......”
严孤山不忍去想:“况且这次这么一闹,更让皇后抓住了把柄,恐怕日后,本宫与怀宁、贤妃的日子更不好过。
屏风后的郑长忆静静地听着,看着那个略显疲惫的人影儿,不由得跟着担忧。
严孤山抬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甘:“说起这个,咱们上次在穆王爷府搜查的受贿账目中,可有与周氏相关的线索?”
李源闻言,轻轻摇头,将手中的账册递了过去,解释道:“穆王爷在京城经营多年,老谋深算,恐怕早已料到会有搜查的一天,因此这账目上的来往记账,大多是一些五品官以下的官员,且这些人中多数也是迫于无奈,被逼迫送礼的。至于王府与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之间的年庆往来,更是明面上的礼尚往来,难以作为实质性的证据来追究。”
严孤山接过账册,一页页仔细翻阅,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与不满。他深知,这些账目虽然无法直接扳倒穆王爷和周氏,但其中定有蛛丝马迹可寻。
他沉声道:“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咱们不能白折腾一场,仅仅挖出一个科举舞弊的案子根本不够。咱们心里都清楚,穆王爷的背后有周氏在撑腰,周氏有个皇后称霸后宫,有个周将军在南疆带兵...一时半刻,皇帝再不喜他们,也会纵容。”
说到这里,严孤山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甘。他愤恨地继续说道:“只恨我朝打压武将,导致如今边疆战事频发,却派不出良将来抵御外敌。我身为太子,却只能在这京城之中与权臣周旋,无法亲自上阵杀敌,这实在是我心中的一大憾事。”
李源站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太子的心声。他深知这位年轻的君主比起在京城中玩弄权术,他更渴望能够亲自带兵出征,击退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族侵略者,保国家的安宁与和平。
“殿下,您不必过于忧虑。”李源轻声宽慰道,“近日南疆的荆蛮人攻势已经有所减弱,这或许是个好兆头。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选择投降休战,让周将军得以顺利回京。到那时,咱们再好好筹划,定能为国分忧。”
然而,严孤山却并未因此感到轻松。他叹了口气,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仿佛已经穿透了重重云雾,看到了南疆那片充满硝烟与战火的土地。
“初冬时节,水面已结薄冰,渡河变得异常艰难。双方暂且休战,也是无奈之举。但我深知荆蛮人的狡猾与凶残,他们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而冬日南疆湿寒,对我军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条件。这场仗,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严孤山见李源在谈论军事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便轻轻摆了摆手,表示理解并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而李源在政治律法方面虽然能力出众,但在军策上或许并非他的强项。
心中想着,严孤山准备回去找自己的门客以及郑长忆商议,毕竟他们中不乏精通军事之人,或许能为当前的南疆局势提供更为有效的对策。然而,在转身离开之前,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李大人,”他旁敲侧击地问道,“关于那些……嗯,画册,你那边处理得如何了?”
李源闻言,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图。他迅速从案几上拿起一封已经封好的包裹,递给了严孤山,并解释道:“殿下放心,这些画我已经仔细处理过了。上面出现的所有名字都已经被我一一记录下来,原本放着也没什么用处了。正如殿下所说,放在刑部确实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翻出来外传,对那些无辜被卷入其中的人的名声确实不好。因此,我认为将它们存放在东宫,由殿下亲自保管更为妥当。”
严孤山接过画册,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多谢李大人。”严孤山沉声道谢,同时将画册小心地收入怀中。
他怀中还有一封郑长忆昨夜寄来的信,今早回到东宫匆匆拿了就赶过来,也没来得及看。他将两份包裹在怀中揣好,暗自叹了一口气。
第94章 小心路滑
李源送走太子后回屋去屏风后找郑长忆,郑长忆坐在角落里默默的捧着手炉发怔。
李源看他半晌没反应,问:“怎么突然呆了?”
郑长忆抬头看着李源,眨着眼睛道:“是啊,你们折腾这么一圈下来,除非是周氏放弃了穆王爷这个棋,不然你们就是白忙活了。”
李源叹气伸手把他拉出来:“你这是痴心妄想呢,听了只言片语就说这些,你又不是跟太子一党的,凭周氏怎么闹,你好好跟着皇帝,怎么也闹不到你身上。行了别瞎担心了,快回去”
李源特意先一步来到后院,找了个由头将巡逻的侍卫暂时调开,他匆匆回到内室,见郑长忆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连忙上前,细心地为他戴好风帽,边整理边催促道:“快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大路上的雪都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化了,湿滑得很,你小心些走小路。下次出门,记得一定要带上个书童,也好有个照应。”
郑长忆对于李源的关心,虽心中感激,但面上却是不耐烦地“嗯嗯”应着,显然并未将这番话放在心上。
沿着那条少有人走的小径,郑长忆一步步向少府寺行去。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足迹,偶尔传来脚下积雪被踩踏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在这寂静的早晨显得格外清晰。
郑长忆踏入少府寺的大门,早晨清扫过的雪地,因新落的雪花和过往行人的踩踏,又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郑长忆一心想着心事,并未留意脚下, 踩中了一块隐藏在雪下的薄冰,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啊”的一声惊呼伴随着他摔坐在冰冷的雪地上。
这一摔,不仅让郑长忆感到一阵剧痛从腰椎传来, 里头的下属们听到外面的动静,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探出头来查看。当他们看到郑长忆摔倒在地的情景时,都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跑来想要帮忙。他们七手八脚地想要扶起郑长忆,但郑长忆却感到腰椎处传来一阵阵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一般,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金环和宋恕闻声赶来,都吓了一跳,两人各一边把他架起来送到后屋书房榻上。
躺在书房的榻上,郑长忆感到腰椎的疼痛更加剧烈了。他忍不住捂住脸,眉头紧锁,“今日是谁扫的雪?”他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愤怒,“怎会如此疏漏?”
宋恕忙道:“是前院的杂事们,今早扫过,这会儿天寒,又冻上了吧,大人消消气。”
郑长忆听了宋恕的话,虽然心中仍有怒气,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咬牙忍住了疼痛,闭上了眼睛,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一下身体的痛苦。他心中暗自懊恼自己太过大意,没有叫人服侍着出门,以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罢了罢了,金环,你帮我按按腰吧,我实在是疼得难受。”郑长忆终于开口请求道。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就被宋恕再次阻止了。
“大人,您要是觉得疼得难忍,可能是扭伤了。这样贸然按摩的话,恐怕会适得其反。”宋恕一脸严肃地说道,“我看还是请医师去府上为您诊治吧,这样比较稳妥。”
金环满脸焦急地转向宋恕:“宋大人可知道这京城哪个医馆的大夫擅长治扭伤?”
宋恕想了想道:“东大街的回春堂里的大夫会治跌打扭伤,金针馆的曾大夫擅长针灸……”
郑长忆在一旁听得心烦意乱,他胡乱摆了摆手,强忍着疼痛说道:“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回家,让金环去请医师来。”
回到府中,金环连忙去请医师。然而,回春堂的大夫竟被别的府邸请去了,只留下金针馆的曾大夫前来。一番针灸过后,郑长忆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疼得更加厉害,浑身上下直冒虚汗。
他勉强支撑着,对金环说道:“这曾大夫的针灸,于我似乎并无大用,你再去请一位医师来吧。”
金环见状,心中更是焦急万分。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再次出门寻找医师。过了半个时辰,当他带着一个看似有些疯癫的老道走进房间时,郑长忆刚针灸完正上半身裸露,用薄被子勉强遮住身体。看到这位不速之客,他吓了一跳,惊呼道:“金环!这是谁?你怎么能带一个疯癫的老道进来?”
金环连忙解释道:“大人息怒,我去请医师的路上,正巧看到这位老道在路边给人看诊。那人滑倒扭伤,被他轻轻一按就好了。我见他医术神奇,便斗胆将他请了回来。”
郑长忆虽然心存疑虑,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勉强镇定下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位老道。老道似乎并不在意郑长忆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小友不必惊慌,贫道冬日在山里经常帮香客诊治,绝无差错。”
金环见状,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劝道:“公子,这老道据说是奉山那边的高人。您不妨让他试试?”
郑长忆面对这位突然造访、看似不拘小节的老道,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嫌恶,尤其是想到这老道或许曾与形形色色的人有过接触,更是让他难以忍受。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给金环递了个眼色,金环心领神会,迅速端来一盆清水,置于老道面前,示意其先净手再为大人诊治。
老道见状,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依言而行。待双手洗净,他这才再次靠近郑长忆,轻轻按压起他后腰的伤处。郑长忆因疼痛而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老道见状,神色凝重地宣布:“大人这是扭伤了,而且似乎还伴有轻微的骨裂。”
此言一出,郑长忆心中一惊,但随即又听老道安慰道:“不过大人放心,伤势并不严重。只需用捣烂的生地黄熬制成药,敷于伤处,再以纱布固定,这半个月内小心行动,自会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