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太傅不由得发笑,自己未免把这个愣头青想的太有心眼了。
“殿下谬赞。老夫这个小儿子,虽说不像兄长们那般文武双全,但性格活泼,颇得老夫欢心。只是,他自幼被老夫宠溺惯了,难免有些骄纵不羁。老夫也曾多次管教,却终究难以彻底改变他的本性。”
太傅捋了捋胡子,“太子殿下若真有此意,老夫即刻命人将犬子唤来,只是这孩子午宴时贪杯了几杯,此刻恐怕正在内院与友人打骨牌,玩得不亦乐乎呢。”
太子严孤山连忙摆手,像是生怕给太傅添麻烦,他微笑着婉拒道:“太傅大人言重了,岂敢劳动令郎大驾。既然他此刻正忙,本宫稍后便亲自前去探望便是。”
太傅笑了笑,看出他不怎么想在这儿多待,“既然殿下有此意,老夫也就不多打扰了。”太傅缓缓站起身,身形略显佝偻,但依旧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他轻叹一声,似是在感慨岁月的流逝,“老夫年岁已高,这戏文虽好,却也听不得太久,怕是要去歇息片刻了,殿下自便即可。”言罢,他向太子微微欠身离去。
太傅离去后,雅座间的气氛微妙地发生了变化,太傅的门客们纷纷上前,或恭敬或谄媚地与太子攀谈起来,企图在这难得的机遇中分得一杯羹。午宴的余温尚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竞争气息,每个人都在寻找着能够引起太子注意的话题。
太子严孤山面带微笑,举止间尽显储君的稳重与宽厚。他一一应对着门客们的寒暄与恭维,言语间既不失体面,又透露出对国家的深切关怀。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中,太子的心思却早已飘向了别处。
有人问起这几日在京城最惹眼的科举舞弊案,太子也只是说些为国效力的体面话。
正当太子严孤山与门客们交谈正酣,他的眼神不经意间掠过二楼的栏杆,投向了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那一片喧闹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映入眼帘——郑长忆,他不知何时已坐在了连廊的一隅。而在他身旁,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伫立。二人身边都带着随从,见面后点头寒暄,看起来氛围很融洽。
门客们见太子目光所向,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随即有人机敏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并迅速作出反应。“殿下,那位是府中的五姨太。”一位门客恭敬地解释道,“她昔日在京城可是名动一时的戏子,叫梅胜寒。太傅大人对她宠爱有加,特意为她建造了这座戏楼,以供她闲暇时消遣,可见其宠爱之深。如今太傅膝下只剩四少爷一位公子,而这位四少爷正是梅胜寒所生,因此太傅对她更是宠爱有加。”
言罢,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小声偷笑, “哼,唱曲儿找卖*的,一群下九流招摇过市,这世道真是……”
太子严孤山的耳力极佳,这些嘲讽与轻蔑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的耳中。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然而,他深知自己身为储君,一言一行皆需谨慎,不可轻易动怒,更不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
于是,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面色依旧平静如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他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余光瞥见了方才说话之人,发现是翰林院的一个学士。太子暗暗记下那人的面貌,微笑着转移了话题。
话说郑长忆这边,因觉得太阳晒着犯困,就找了个避光的连廊下坐着打发时间。
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郑长忆微微侧首,只见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款步而来,她的步伐中带着几分从容与优雅,仿佛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女子身着淡雅长裙,发髻高挽,几缕碎发随风轻舞,更添了几分温婉。
“小郑公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女子走近,声音柔和而温暖,带着几分熟稔与关怀。
郑长忆闻言,连忙起身,拱手行礼,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与复杂。“梅姨娘安好,长忆一切尚好,多谢挂念。”
四姨太轻摆玉手,示意郑长忆无需多礼,随即在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下,目光温柔地打量着郑长忆。
“小郑公子,这些年你变化不少,更加沉稳内敛了。”
虽然郑长忆这些年也时不时被叫来太傅府里陪客,但陪的都是外臣,梅胜寒按规矩不能出现,也就是今日寿辰,她能来前厅走动。
郑长忆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与释然。“岁月不饶人,经历了那么多,总该有些成长。”他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不愿过多提及过去,“倒是四姨太您,风采依旧,岁月似乎对您格外宽容。”
四姨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哪里,不过是想明白了人生如戏,心态好些罢了。”
她目光温和地望向郑长忆,注意到他脸颊上那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心中顿时明了。“瞧你,酒量还是这么浅,来,我这儿有醒酒药,服下会好受些。”说着,四姨太从袖中取出一小瓶精致的瓷瓶,递给了郑长忆。
郑长忆连忙接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谢,其实我并未喝太多,只是早晨已服过其他药物,担心药性相冲。”他感激地笑道,“不过晚宴可能要被灌酒,我是先收下了。”
梅胜寒心疼的看着他:“现在还在吃药吗?可是早年留下的病根?”
郑长忆连忙笑着摇摇头,故作轻松道:“不是不是,只是前几日滑倒摔伤,吃的续骨药。当年有您的照顾,怎会留下病根。”
郑长忆虽然这么说,但二人都知道,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铁打的人都会大不如前。
郑长忆当时十七岁,被太傅花言巧语的哄骗带走后,发现太傅府里的境遇和穆王爷府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连丧两子的老头,心理出了问题,生理退化后更加暴戾乖僻,想出一个又一个折磨人的法子来取乐。
郑长忆几天后就忍不下去了,一找到机会就想往外逃,但是逃了三次都被抓了回来。这第三次被抓回来,郑长忆犟着不肯认错,被关在内室打了三个时辰,吊在马厩里不给吃喝。
四姨太听说郑长忆的事后于心不忍,看这孩子比自己儿子还小,实在可怜,过来给他喂水喂粥。
郑长忆不愿意吃想一死了之,四姨太安慰他说自己回去求太傅放了他,让他回家一趟。
梅胜寒记得很清楚,这孩子听到“回家”二字就开始哭,看着自己语无伦次的哭着说,自己是出身青州郑氏的少爷,是连中二元来京城赶考的读书人,不是什么男宠男妓,说自己只是想做官光耀门楣,为什么都要他出卖身体去做下九流。
梅胜寒听着心疼,给他擦着眼泪,温柔的劝他,说自己就下九流的戏子,从前和他一样出身公府,是千金小姐,只是七岁时祖父因为皇子夺嫡站错队,一朝被抄家,自己被经转几手卖到京城戏楼,流了无数血汗才唱红。如今再怎么样也是熬出来了,有钱,有子女,已经知足了。
她说郑长忆受的苦自己也受过,熬过去,活下来,就有荣华富贵等着你。
梅胜寒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出于仁心想救他一命,可是看见郑长忆眼里闪过的光,又觉得心虚。
和自己一起被高官们买下的姐妹要么是被折磨死了或者疯了,要么是几年后容貌才能不如从前被弃如敝履。
现实往往是——吃得苦中苦,埋得坟中骨。
梅胜寒还是好心去求了太傅,太傅答应了,郑长忆被带出来救回一条命,半个月后被两个太傅的府兵看管着回了趟家。
郑长忆本以为给母亲看自己身上的伤痕会引起她的怜悯,可母亲却骂他是勾引男人的妖精。
梅胜寒不知道这些,只看着回到太傅府里的郑长忆再也没有反抗过,被太傅调/教了一年后献宝似的献给了皇帝。
皇帝用着舒心,赏了他个梦寐以求的状元。
第101章 良夜无多,今夜欢娱,明夜如何?
晚宴的钟声终于敲响,傍晚的余晖洒在太傅府邸的琉璃瓦上,为这场精心筹备的盛宴添上了一抹温馨的色彩。
随着宾客们陆续入座,太傅府内逐渐热闹起来,但大多数官员都识趣地选择了离开,只留下七八位与太傅关系最为紧密的官员,准备共度这难忘的夜晚。
郑长忆自不必说,是要留下来陪酒的,太傅这次留了太子,还留了李源,郑长忆有点意外,感觉太子在太傅这儿的面子比自己想象的大。
众人按照官职大小依次落座,正首位置空出了两座,显然是为太傅与太子准备的。太子见状,主动站起身,以他那特有的谦逊与风度,向太傅表示了敬意:“今日乃太傅生辰之喜,您是今日的主角,本宫理应退居次席。”
郑长忆与李源,作为在场官职最高的两位官员,分别坐在了太子两侧的下首位置。郑长忆的目光不时地掠过李源那张一脸正气的脸庞,心中暗自思量,既然太傅连李源都邀请了,那么今晚应该不会在众人面前对自己太过为难吧。
晚宴开始,佳肴美酒逐一上桌,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太傅与宾客们举杯共饮,谈笑风生,还把自己的小儿子汤存墨引见给太子,又在上首加了个小座。
随后,太傅府里引以为傲的舞女们纷纷登场,她们身着清凉的舞衣,在音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那曼妙的身姿、轻盈的步伐,无不让人为之倾倒。然而,在座的宾客们虽然都是太傅的熟人,但今晚因为有太子在场,大家都收敛了许多,没有像往常那样放肆。
郑长忆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他看着那些舞女们卖力地表演,心中却无波澜。对于郑长忆来说,眼前跳舞的舞女才是熟人,在他眼里这就是同行上班。
他专心地吃着桌上的佳肴,毕竟中午的宴席他没怎么用。他偶尔抬头看向对面的李源,只见李源那张一脸正气的脸庞此刻却显得有些尴尬,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也在框框干饭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郑长忆忍不住想笑,他偷偷瞄向上首的严孤山,只见严孤山正与太傅和他的小儿子寒暄着,脸上洋溢着得体而温柔的笑容。太傅的小儿子兴奋地跟严孤山介绍着那些舞女,而严孤山则礼貌地笑着夸赞,仿佛真的被那些舞女的表演所吸引。
郑长忆看着严孤山那副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楚。他深知严孤山对女子并无兴趣,那些夸赞之词不过是出于礼貌与教养。然而,看到严孤山如此自然地谈笑风生,郑长忆还是感到了一丝嫉妒。
郑长忆正在醋坛子里神游时,那些舞女个个身姿窈窕的走到各位官员面前倒酒。按照惯例,这些舞女相当于太傅给宾客的礼物,宾客喝上几杯若是觉得不错就可以借口去更衣,去偏殿春宵一刻。
来郑长忆这边的一般是年龄很小或者今日没法待客的姑娘,从郑长忆的视角看,每次看过来的姑娘都是一脸轻松,双方都知道,喝点酒走个流程就好了。
郑长忆礼貌地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熟练地皱眉表示不满,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他转头看向对面的李源,只见李源此刻脸颊涨红,眼神闪烁不定。当舞女轻轻触碰到他的手臂时,他更是手足无措,连连说不可不可,连劝带求的赶紧让舞女离开。
随着宴会逐渐进入高潮,堂间的气氛愈发浓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与污浊。
三个最为出众的舞女,缓缓步入了上首,她们的身姿曼妙,眼波流转,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其中一位舞女,身着轻纱,身姿最为婀娜,她轻移莲步,来到了太子严孤山的面前。她的手指纤细而灵巧,如同春日的柳枝,轻轻提起酒壶,为太子斟满了一杯美酒。太子微微欠身,礼貌地接过酒杯,轻抿一口,转而一本正经的开始夸赞太傅府里酒香醇。
太傅看他没那个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故意打趣道:“太子殿下虽说还未议亲,但听闻连侍妾也未曾有过,莫非是还未遇到可心的人儿?若是如此,不妨让犬子给殿下介绍几位,保证个个都是绝色佳人,定能让殿下满意。”
太傅的话音刚落,堂间便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然而,太子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声音一般,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眼神清澈而坚定。
“太傅大人说笑了,”太子轻笑道,“本宫刚刚及冠,正是应该专注于国事、修身养性的年纪,怎可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况且,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岂能儿戏?若是缘分到了,自然会有心仪之人出现,到那时再迎娶也不迟。”
汤存墨看到太子那坚定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态度,他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郑长忆静静地聆听着太子的言辞,那些关于婚姻与国事的淡然之语,却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所爱的这个人,不仅仅是那个温柔以待、与他共度无数日夜的严孤山,更是大齐永昌朝的太子,未来可能君临天下的帝王。
他是太子,他是要继承大统成为皇帝的,如果顺势即位的话他会在称帝前娶太子妃和侧妃,就算是像前世一样政变弑君上位,那为了传宗接代,也得有皇后和后宫三千。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似乎是心脏某处凉了一下。他回想起与严孤山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温馨、甜蜜、甚至是懵懂的爱情瞬间,在这一刻都变得异常沉重。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沉醉与忘我,竟然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未来。
若是顺利即位,严孤山无法摆脱作为帝王所必须承担的责任与束缚,而他自己,作为人人皆知的前朝皇帝的男宠,又将如何自处?
郑长忆的思绪飘忽不定,沉浸在自己的怅然与苦闷之中,以至于堂间何时更换了乐琴演奏,他竟浑然未觉。
那新换的乐曲,旋律哀婉缠绵,如同细雨绵绵般洒落在心头。琴弦轻拨,勾起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让郑长忆本就沉重的心情更添了几分凄凉。
正当这旋律在堂间回荡,试图牵动每一个人的心弦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汤存墨,突然拍手叫停了演奏,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今日乃我父亲六十大寿的喜庆之日,你们怎敢演奏如此悲凉的曲调?来人,将这群乐师拖出去打板子!”
此言一出,堂间顿时一片哗然。宾客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言,生怕触怒了这位年轻气盛的公子。
太傅笑着安抚着汤存墨的情绪,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一唱一和般道:“墨儿,大喜之日,不宜见血。既然这些乐师所奏之曲不合时宜,那就换个人来弹琴助兴吧。”
第102章 弦音不鸣
太傅的目光在堂间扫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郑长忆的身上。他狡黠而老态龙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随即转向太子严孤山,似笑非笑地说道:“老朽记得,郑寺卿的箜篌技艺极佳,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有幸听过?今日不妨请他来为大家献上一曲。”
那箜篌造型古朴典雅,凤首高昂,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展翅高飞。
严孤山怔愣一瞬,他见过这把箜篌,自己第一次去郑府,郑长忆在水榭弹曲相迎。自己也是当日对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彻底动心、解荷包相赠。
他当时看郑长忆对这箜篌视如珍宝,如今怎么会在太傅手里?
太傅笑着走到箜篌旁,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琴身,然后故意提高声音说道:“殿下请看,这凤首箜篌之上,还留有点点血迹。这可不是普通的污渍,而是郑寺卿在苦练琴艺时,不慎划伤手指所滴落的。这血迹如同凤凰泣血,更让这箜篌增添了几分独特的韵味与情感。殿下以为,这算不算别有一番滋味呢?”
太子严孤山听到这话,脸色微变,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实在搞不懂这有什么“滋味”。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愤怒于太傅的故意挑衅,又心疼郑长忆所受的苦楚。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郑长忆,只见对方面色淡然,仿佛对这一切都已习以为常。
太傅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那笑容中夹杂着几分轻蔑与戏谑,仿佛是在享受着对郑长忆权力的碾压。他轻巧地将那精致的凤首箜篌置于桌上,目光转而投向太子,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殿下,这良辰美景,怎可少了音乐的点缀?后院已备好了绚烂的烟火,待会儿便可欣赏。咱们边赏烟火边听郑寺卿的妙曲,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太子严孤山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心中怒火中烧,但碍于场合与身份,他不得不强压下来。他望向太傅,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太傅大人,郑寺卿乃朝廷重臣,岂能随意当作乐妓取乐?这样恐怕不妥吧……”
然而,太傅仿佛没有听到太子的反对,他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回了郑长忆身上。见郑长忆依然坐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严厉了几分:“怎么?郑大人是觉得老夫的面子不够大,还是连太子殿下也不放在眼里了?”
这句话一出,整个堂间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生怕错过接下来的任何一个细节。郑长忆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屈辱与无助。但他知道,此刻的退缩只会让太傅更加得寸进尺,于是他暗暗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严孤山看事态不对,趁此机会向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神,那随从悄然退下。
正当气氛僵持之际,坐在对面的李源终于按捺不住,他猛地站起身,面色凝重,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太傅。
“太傅大人,”李源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般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您今日之举,实乃过分!郑寺卿乃朝中重臣,位高权重,岂容您如此轻慢羞辱?若此事传入陛下耳中,只怕对太傅大人的声誉亦是不利。”
太傅闻言,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冷笑一声,那笑容中充满了不屑与挑衅。“李侍郎此言差矣,”他慢悠悠地说道,“你与郑鹤相识最久,应当最清楚他是怎么爬上来的。他做这些事向来是自愿的,又何来‘折辱’之说?你若真为他好,便该尊重他的选择才是。”
太傅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刃,直插郑长忆的心口。他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他害怕太傅继续说下去,说出更难听的东西,于是连忙起身,想要打断太傅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慌乱,然后恭敬地向太傅行礼道:“太傅大人言重了,长忆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能为殿下和众位大人助兴,实乃长忆之荣幸。”
然而,太傅并未因此罢休,他反而将矛头转向了李源。他得意地看向李源,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近日李大人审理穆王爷的案子,想必是颇有收获吧?不知大人看到自己好心帮扶的结果是何感想呢?”
李源闻言,心中顿时一紧。
太傅在京城几十年,对人心一捏一个准。李源既然是个善人,那就告诉他,他的好心,只会把可怜人推向另一个深渊。
而郑长忆听到太傅的话后,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两耳嗡鸣,周遭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紧咬着牙关,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崩溃,只希望太傅能够适可而止,不要在那人面前提及那些让他痛苦不堪的往事。
然而,太傅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假笑,那笑容中既有得意也有挑衅。他故意将话题引向了太子严孤山,似乎想要从太子的口中得到某种确认或回应。
“让殿下见笑了。”太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不过殿下主理此案,想必已经见识过那些精美的画作了吧?那些可都是穆王爷的珍藏呢,每一件在当年都价值连城,千金难求。”
郑长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太子严孤山,他荒唐的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汤存墨突然嗤笑一声,打破了现场的沉寂。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嘲讽和挑衅:“那种东西可是查案的重要证据,太子殿下和李大人这么尽职尽责,怎么可能没有仔细看过呢?”
太子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复杂。他深深地看了郑长忆一眼,那眼神中既有悲伤也有无奈。他明白郑长忆此刻的心情和处境。
在沉默了半晌之后,他终于开口了:“公事公办。”
郑长忆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
那些事,太子还是知道了。
他心如死灰,绝望的走出座位,只是因为腰伤酸痛,脚下一软,踉跄摔倒在地。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扶起郑长忆,但他的动作却被一声冷笑打断。
汤存墨站在那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说道:“郑大人若是腿脚不便,就不必勉强了。既然走不动,那就爬过来吧。”
李源站在一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无法相信,在这个场合,竟然会发生如此荒谬的一幕。然而,更让他感到心寒的是,周围众人的反应却似乎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愤怒。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烟花的爆鸣,绚烂的光芒划破夜空,为这沉闷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色彩。
李源转头看向太子严孤山,只见他的后槽牙紧咬,显然也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走水了!走水了!”呼喊声此起彼伏,带着恐慌与急切。
李源猛然抬头,只见严孤山身后的窗子外,远处隐隐有翻腾的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火势之大,似乎正迅速向这边蔓延而来。
这一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仿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所吞噬。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们纷纷起身,向门外涌去,想要逃离这场灾难。而郑长忆也在金环的帮助下,艰难地站了起来。
严孤山从容起身,和汤存墨一起扶着太傅的手臂扶他起来,太傅感觉严孤山的手劲极大,抬头看时,见严孤山面色镇定,但被火光映照的眸子里涌动着一闪而过的愤怒。
他语气平和:“太傅大人,快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太傅看着那张脸,没来由的心中不悦,甩开他的手,被儿子搀扶着出去。
严孤山走在后面,转头看向还在引导疏散的李源,示意他出去照看一下郑长忆。李源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几步追上郑长忆,和金环一起扶着他往外走。
他们所在的大殿已经滚起黑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与恐慌的气息。严孤山快步走出大殿,然而,就在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眉头紧锁,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