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家里人多,十几斤肉一顿全做完吧,大过年的你们也尝几口。”
“做一道红烧牛腩,一道扒肉条,一道葱爆牛肉,留下些牛肉剁细了做西湖牛肉羹。”
平时没机会吃到的菜在记忆里变得更加美味,秋华年讲着这几道菜的做法,馋虫已经在心里乱爬了。
“西湖牛肉羹的鸡蛋清要打散了,胡椒多放一点,把宫里赐下的香菜剁成末放进去。”
“扒肉条用牛肋条做,多炖半个时辰,炖到软烂,筷子一扎就透再出锅,切片后放进炒锅里再勾个芡,别忘了放酱油和糖。”
银川和金婆子都习惯了秋华年教做菜时的用语,他这么一说,两人心里已经知道几道菜该怎么做了。
厨房里几个大灶同时开烧,牛肉炖了足有两个时辰,牛腩和扒肉条捞出来时都软烂了,红烧大肘子也是筷子一夹皮就断了。
除了这些耗时的菜,年夜饭还准备了翡翠虾球、辣炒鸡、清蒸海鱼、扇贝粉丝……个个都是硬菜。
天将晚时,星觅来说年夜饭在前院正房摆好了,秋华年把两只睡得昏天黑地的人类幼崽放回摇床,请奶娘过来。
“辛苦你大过年的还要在这儿看孩子,待会儿我叫人给你送几道菜过来。”
奶娘忙笑着说不辛苦,这是真心话。她家住在京城南城,算不上多富裕,为了补贴家用,生完第三个孩子半年,小孩能吃加羊奶的面糊糊后就出来当奶娘了。
她生完前两个孩子之后,也去大户人家当过奶娘,那时不但要日以继夜地照顾主家的孩子,时刻准备着喂孩子吃奶,还要提心吊胆地应对各种挑刺和刁难。
而这次来杜府给齐黍县主的孩子们当奶娘,白天时县主一直自己喂孩子,晚上才需要她帮忙,平时孩子也是由县主和杜状元亲手照顾的,她只需要在两人都不方便时搭把手就行了,和之前对比起来,别提多轻松了。
有时候县主怕她思念家人,还会给她放假,让她回家一趟看看自己的孩子呢!
奶娘搬了个小凳坐在摇床边上,看着摇床里两只精雕细琢般的玉雪团子,想起自己的孩子们,愉悦地哼起了哄孩子的儿歌。
齐黍县主出手大方,她刚来府上就给她包了五两银子的定金,孩子出生后,又包了十两的赏钱,这些银子加起来,够让她十岁的大儿子读私塾开蒙了。
她要竭尽全力照顾两位小公子,如果之后还有赏钱,就存下来给二丫当嫁妆。
年夜饭摆在外院正房的堂屋,外院正房是一个足有五间大的屋子,约莫一百多平米,平时不住人,是接待外客的地方。
家里一起吃饭的人第一次突破了十人大关,用上了直径三米的黄花梨木的大圆桌,秋华年和杜云瑟一起坐在上首,左边是宝义和叶桃红,右边是原葭,九九、春生、存兰、云英、原若五个孩子则坐在下首。
圆桌上摆了八凉八热八荤八素,总共十六道菜,其中不乏山珍海味,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叶桃红和宝义虽然已经是试百户武官夫妻了,但本身贫寒出身,又一直在边关,哪里见过这样的排场,心里顿时百感交集,感慨连连。
正式开饭之前,先是拜年活动,也就是秋华年“喜闻乐见”的年终总结环节。
九九和春生都知道自家华哥哥拜年时会问什么,还给其他不知道的人也提前打了预防针,因此拜年时每个人都主动做起了本年总结和来年展望。
九九说自己明年想认真研究一下衣服和首饰,春生说要继续练武,早日能实战,存兰想趁着京中生活安逸多读几本书,云英是春生合格的跟屁虫,春生干什么他也要干什么。
秋华年和杜云瑟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红包,里面装着新打的刻有福字的银花生。
宝义和叶桃红也给小辈们准备了压岁钱,不过没有给秋华年和杜云瑟,而是越辈给了谷谷和秧秧。
“咱们老家的习俗,成亲有孩子后就不给压岁钱了,换成给孩子们。”
宝义喝了两杯薄酒,带着刀疤的脸膛泛着红光,“云瑟,华哥儿……你们真的、有出息!咱杜家村十几辈土里刨食的命,居然出了你们这样的神人,我有今日,也多亏了你们的面子……”
“要是爹知道——”宝义嗫喏两声,不说话了。
服徭役和云英差点被害两件事永远隔在宝义与族长这对父子之间,宝义对父亲的心结,恐怕这辈子也解不开了。这两年他们一直寄信寄银子回去,却再也没有回乡探过亲。
叶桃红给宝义夹了一大筷头肘子,“还没吃几口饭菜,就把那害人的黄汤灌了半碗,快吃点肘子压一压,别这时候醉了。”
宝义嘿嘿笑了几声,埋头把饭菜一起刨进嘴里,大口咀嚼。
除夕过后,元化二十四年正式开启,新年头几天是交际高峰期,杜府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人上门拜年。
好在虚岁十三的九九在古代已经算大姑娘了,这几年跟着秋华年练了出来,完全能坐镇家中独当一面。
普通的客人来了,九九把男子一律转交给兄长杜云瑟,内眷则请到自己院子里,拉上存兰一起和他们坐着聊一会儿,再不失礼数地把人送出去。
只有少数老朋友上门,才会被带到内院去和秋华年说说话,见一见谷谷与秧秧。
一个春节假期过去,九九在京中交际圈子里有了些小名声,以前大家只知道杜状元有一个十多岁的妹妹,现在却知道这个妹妹是什么人品模样了。
眼看着杜云瑟和秋华年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地位越来越稳,许多人家动了结亲的心思,送帖子上门试探,其中不乏真正的大户人家精心培养的好儿郎。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杜府的帖子最近是由九九一手管理的,九九看完之后,脸上不太自在,手一丢就把帖子压在了一堆杂物下面。
存兰看着那些估计日后难见天日的帖子,又好笑又惊奇,“你就这么藏了,不给你家两位兄长看看?”
九九笑了,“你不知道,华哥哥看见要生气的,兄长那边我回头说一声,告诉他有这回事就行了。”
秋华年为什么会生气,当然是因为舍不得自家小白菜。纵然在古人眼里虚岁十三岁的九九已经是能谈婚论嫁的大姑娘了,可在秋华年心里,她还是个初中生小姑娘,离定亲成亲什么的远得很呢。
存兰感叹,“都说没亲娘的孩子没人疼,我在村里时听说长嫂虐待小姑子的传闻,但华哥哥对你真的像对亲妹妹一样。”
九九矜持地没有说话,扬起的唇角和轻快的脚步却暴露了她的内心。
到了正月初九,衙门的新年假期即将结束,杜云瑟明日便要回翰林院上班了,秋华年听到了一个非常劲爆的消息。
晋王正妃早在一个多月前就生下了晋王嫡长子,那个孩子患了和太子一样的奇病,晋王上了折子,希望元化帝下旨广访天下名医为幼子治病。
秋华年一听到这个传言,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太子之病关系重大,只有少数人了解内情,晋王嫡长子刚出生不久,更是没几个人亲眼见过,为什么传闻会如此确定两人得的病是同一种呢?
无风不起浪,恐怕是有人故意散布消息,要将晋王嫡长子之病与太子绑起来。
据说太子的病并非是病,而是某种奇毒,这个结论最初还是已经在襄平府养老的顾老大夫下的,难道说时隔多年之后,又有人用同样的毒谋害了晋王嫡长子?
下毒的人是为了什么?散布消息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杜云瑟暗中出门一趟,直到傍晚才回到家中,他陪谷谷和秧秧玩了一会儿看铃铛的游戏,肯定了秋华年的推测。
“晋王一直未找到解毒之法,上折子和散布消息,是他的釜底抽薪、一石二鸟之计。”
“消息是晋王放出来的?”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传闻能把太子和晋王嫡长子的病都描述的惟妙惟肖了。
杜云瑟点头,“太子与晋王幼子中毒症状极为相似,不同的是,太子虽然病弱但一直活到了现在,而晋王幼子却几乎难以熬过周岁。”
“晋王认为太子手中或许有解药或者缓解症状的奇药,他要逼太子将药拿出来。”
“刻意传遍京城的消息和那道佐证消息的折子,就是逼迫太子的手段。”
秋华年思考片刻,明白了晋王的算盘,以及这个“一石二鸟”体现在何处。
太子虽然一直有病弱的缺陷,但已经成功活到了成年,且能力出众、美名遍布天下,所以大多数人已经不把这个缺陷放在心上了。
晋王大肆宣扬这个消息,无异于把太子病弱这件事重新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如果晋王嫡长子救不回来,“太子还能活多久”这个疑问一定会浮现在太子的支持者们心头。
所以为了稳定人心,太子必须要尽全力保住晋王嫡长子的命,此乃第一只“鸟”。
万一就算这样,孩子还是没有救回来,那晋王就可以用太子寿数不长,难以承担国祚为由进攻储君之位,此乃第二只“鸟”。
秋华年半是好奇半是感慨地问,“太子真的有解药吗?为什么晋王幼子的症状比太子严重这么多?”
杜云瑟沉吟,“这应该也是给晋王嫡长子下毒之人想知道的。”
秋华年嘶了一声,“利用晋王探究太子?”
下毒之人想弄清楚太子到底有没有解药,所以给晋王嫡长子下了毒,让晋王替自己去逼太子露出端倪。
好一个坐山观虎斗啊!
这个计谋几乎算是阳谋,晋王清楚,但他不可能放着嫡长子不救;太子也清楚,但他也必须证明自己身体没有大碍。
能布出这个局的人,一定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阴比。
“把太子和晋王都扯进去,受利人只有二皇子了。”
但事情真的这么简单,那下毒之人真的是二皇子一系的吗?
秋华年屏息思考久了,大脑缺氧,额角突突地跳,杜云瑟坐过来替他按摩太阳穴,顺势亲了亲他的眉心。
看着杜云瑟淡定的脸,秋华年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
幕后之人算了一百步,太子说不定也悄悄算了一百二十步呢。他要相信杜云瑟的能力,相信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就像杜云瑟也一直在信任他一样。
“华哥儿怎么不继续问了?”
“累了,不想问了。”秋华年耍无赖道,“你直接把能告诉的告诉我吧。”
杜云瑟无奈地刮了下他的鼻子,意有所指地说,“殿下会陪他们‘好好’下这局棋,有来有往,让他们以为,殿下被困在了棋局中。”
那么棋局之外,除了下棋,太子还在做什么?
秋华年突然想起,之前某次去皇庄行宫时,太子面对棋盘上的残局曾说过“不如直接把棋盘掀翻”。
掀棋盘……秋华年心跳漏了一拍,没敢继续往下想。
正月初十,京中衙门重新开始办公,意味着新春节假正式结束。
再过五日是元宵节,也是杜云瑟的生辰,前几年这个日子都有其他事干扰,今年终于闲了,秋华年打算好好给杜云瑟过一次生日。
大讲排场请一堆不相干的人没必要,但在京中的亲朋好友们都该邀请过来聚一聚。
说到在京城的好友,自然绕不开闵乐逸。闵乐逸喜欢串门玩闹,以前隔三差五就会来秋华年家坐坐,但年前年后这些天,他居然只来过一次。
“九九,你知道逸哥儿最近在干什么吗?我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
九九把头从书案后抬起来,稍微想了一想,“乐逸哥哥最近好像在帮他兄嫂查案子,前两日派下人来送礼物时带过话,我忘了告诉华哥哥了。”
秋华年点头,“没什么事就好。对了,给闵家送云瑟生辰宴的帖子时,记得告诉逸哥儿吴深也会来,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说起这个,秋华年忍不住笑了一下。
闵乐逸一直想见心中偶像吴小将军,然而秋华年在年前突然生产了,之后一直在产房中静修,没顾上帮忙让两人见一面。
元宵节杜云瑟的生辰宴,倒是个好机会。
吴深的实际性格和闵乐逸想象中的相差颇大,秋华年做好了看好戏的准备。
被秋华年惦记着的闵乐逸,此时正在京城北城区域“闲逛”。
他穿着一件棉布做的深蓝色袄子,下面是灰色厚棉裤,腰上系了一条白布汗巾子,一顶瓜皮暖帽盖住额头,脖子上还围了一个毛线围脖,就算是秋华年在这里,也难以一眼认出他来。
闵乐逸手里拿着一树冰糖葫芦草扎,接过几个小孩给的三文钱,递给他们一根糖葫芦,眼睛不时往十来米外的胡同口瞄一眼。
那条胡同正是出了参议夫人的赵家所在,闵乐逸的位置正巧可以看见赵家的后门。
年前闵乐逸的大嫂任夙音认为真假赵小姐案另有隐情后,闵乐施便重新查阅了卷宗,然而明面上的记录里什么问题都没有,根本找不到证据。
闵乐施夫妻俩不想放弃,闵乐逸也好奇的很,因此一有空闲就拿出熟稔的伪装技术来赵家盯梢,想看看能不能抓住赵家的小辫子。
“小老板,冰糖葫芦怎么卖?”
“一根三文,两根五文。”闵乐逸下意识压低声音。
谁知问话的人半天没有反应,闵乐逸抬眼一看,心中泛起惊涛骇浪,下一秒立即撒腿开跑。
同一时间,他的后领连同围脖一起被人抓住了。
抓住他的人力道极大,闵乐逸被往后一扯,耳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威胁,“小老板,敢跑的话,我给你耳后也来一拳怎么样?”
“……”闵乐逸欲哭无泪,权衡了一下双方力气差距后,乖乖被拉到了隐蔽的墙角。
抓住他的人把他堵在里面,双臂环抱,挑眉审视,一张和闵乐逸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人的脸俊逸非凡。
闵乐逸把插满糖葫芦的草扎横在胸前,底气不足,“你、你别生气,这是天子脚下,咱们都要讲道理。”
“讲道理?”青年人嗤笑一声,“行啊,那你给我讲讲你为什么从襄平府跑到了京城,在赵家后门胡同外面干什么?”
闵乐逸听他说到赵家,心中一惊,脸上却在装傻,“我来京城投奔亲戚,做点小买卖,你说的赵家是什么人家?我听都没听过。”
青年人摸了摸下巴,“你的说法确实有点道理,不过嘛——”
“两年前襄平府,我抓住了几个拐卖女子的江湖艺人,你突然出来差点把我打晕,事后没解释就跑了;今天你突然又出现在了京城,还是在和拐子有关系的赵家后门。”
“这么多巧合结合起来,说不定你是拐子的同伙,一直在帮忙捣乱呢?”
闵乐逸欲哭无泪,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免得传出更难听的传言,略一思忖想了个借口。
“两年前襄平府的事真的是个意外,我冲动之下误会了好人,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
“至于在这里卖糖葫芦,那是因为有位大理寺的官员想细查赵家的事,给了我一些钱,雇我帮他盯着赵家。”
“哦?哪位大理寺的官员?”青年人没说信或者不信。
“这我一个小线人哪知道,反正是正经的官老爷。”闵乐逸自然不会把兄长的名字爆出去。
闵乐逸半张脸埋在围脖里,被盯地后背发麻,心里暗暗叫苦。他都伪装到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了,为什么还会被认出来,一面之缘而已,这个人是属狗的嘛!
为了掌握一点主动权,闵乐逸发起反问,“你问了我半天了,该我问你了。你又是谁,为什么从襄平府到了京城?居然知道赵家的事还专门过来,你也很可疑!”
青年人觉得有趣,挑眉一笑,“我?我是吴深指挥使的副将,跟随他回京献俘的。”
“真的?你是吴小将军的副将?”闵乐逸眼睛一下子亮了。
“……”青年副将沉默了半秒,“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闵乐逸高兴地挥动手臂,冰糖葫芦草扎差点戳到副将。
“那可是吴小将军!是将星下凡!英明神武无所不能,我最喜欢听他大杀四方的故事了!”
“咳。”年轻的副将清了清嗓子,“那是说书人杜撰的,其实也就那样吧。”
闵乐逸顿时不干了,“不许你这么说你们将军!”
神秘的副将嘴角一抽,正想说些什么,余光突然看见赵府后门开了一半,一辆上面堆满东西的板车驶出来。
副将皱眉看了闵乐逸两眼,一把拉起他。
“和我一起跟上,不许耍滑头,这个事办完了我再处置你。”
第167章 悦己者容
闵乐逸见赵家终于露出了些端倪,恨不得马上把真相弄得一清二楚,就怕这副将不带自己呢。
因为两年前亲眼见对方路见不平出手救了被拐的女子,闵乐逸单纯地觉得他肯定是个好人,不会害自己。
“好说好说,咱们现在就走?”
副将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把你的东西拿好,跟我来。”
两人不近不远地缀在那辆板车后面,从北城一路跟到西城,板车在城隍庙前停下,进了小门,听拉班车的人的话,这是他们家供给城隍老爷的祭祀和香火。
西城是大理寺所在,闵乐逸家就在西城,在这里如鱼得水,他用肩膀碰了碰副将的胳膊,“喂,要我帮忙带你进去吗?”
副将略一思索,“好,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于是闵乐逸拿着自己的糖葫芦草扎去和守小门的小道童聊了几句,给了他一根糖葫芦,成功带着副将进了城隍庙的后院。
“他认识你?”
“城隍庙每逢初一十五就有庙会,我经常过来玩。”
闵乐逸给小道童的理由是想逃进大门时要交的香火钱,到前院卖糖葫芦,副将则是他来见世面的远房表哥。
“你可以装的没见过世面一点。”闵乐逸偷偷挤兑他。
副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闵乐逸缩了缩脖子,不敢继续皮了。
白天的城隍庙后院没什么人,一排排禅房静悄悄阻隔着视线,副将单手抓着闵乐逸的胳膊,目光一直警惕地警戒着四周。
走到某处时,他耳朵一动,突然拉着闵乐逸往旁边疾走几十步,躲在了一排禅房侧面的阴影里。
这里已经到了内院最角落的地方,距离前殿和几处门都有一段距离,四周全是废旧的木桶、断辙的马车、柴火、木炭等大件杂物,味道不是很好闻。
闵乐逸把脸往围脖深处埋了一下,贴近副将用气声问,“怎么了?”
温热的呼吸打在脖颈一侧,带来莫名的痒意,神秘的副将压下古怪的感觉,往某处禅房一指。
那间禅房门窗紧闭,但前后都有窗户,阳光从东侧窗户穿进屋里,在西侧窗户上投下了屋内人模糊不清的影子。
闵乐逸粗略判断,屋里居然至少有七八个人!
白天的禅房聚集这么多人,还一点声响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一定有问题!
“怎么办?”闵乐逸下意识询问吴小将军的副将,虽然这个人性格蔫坏,但强大的气势还是很让人信赖的。
“会打架吗?”
“嗯?”
“我们去把里面的人抓住,不要闹出太大动静,你打头阵。”
闵乐逸知道这是因为这个副将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他心跳加速了几分,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兴奋。
他从小就胆子大、身体素质好,进京后在兄嫂的纵容下一直在习武,面对眼前的情景,寻常的小哥儿早就吓得腿软了,闵乐逸却在为自己终于能实战了而感到激动。
“没问题!”
闵乐逸拍了拍胸口,朝不远处的禅房摸过去,神秘的副将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禅房里果然有八个年轻力壮的凶徒,他们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出现偷袭,有些懈怠,闵乐逸从门里滚进去,先绊倒了一个,又眼疾手快地踹向一个的肚子。
房间里的贼人此时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扑过来,闵乐逸听见背后传来破空风声,往旁边一躲,然而预料中的攻击并没有继续。
他转头看去,那位跟在后面的副将已经进来了,对方双臂横挑,直接扼住了两个贼人的脖子,反脚一踹,又打趴了一个。
闵乐逸愣了一下后,立即反应过来,帮忙制服贼人,副将打趴一个他就敲晕一个,手刀起落默契极了。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屋子里还能站着的人就只剩他们两个了,闵乐逸没想到副将的身手这么好,庆幸还好自己在赵家后门时没想偷跑。
神秘的副将活动了下手腕,伸手把闵乐逸拉起来,笑赞了一句,“行啊,身手比在襄平府时好多了,要是当时你有这个力道,说不定真能靠偷袭把我打晕呢。”
闵乐逸脸上一苦,“咱能不提这个了吗?”
一起酣畅淋漓地打了个架,也算是共患难的交情了,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对视两秒都笑了起来。
闵乐逸下意识把围脖往下拉了拉,扬起脖子大口呼吸,刚才的打斗对他来说体力消耗有些大。
过了几秒后,闵乐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副将在盯着自己看。
闵乐逸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副将摇了下头。
“你捂的那么严实,一看就鬼鬼祟祟的,本以为是个猥琐小人,没想到除了黑了点,还长得怪清秀的。”
闵乐逸下意识摸了把帽子,确认瓜皮帽仍牢牢盖住额头才松了口气。
“你才是猥琐小人!小爷我明明气质出众,才华惊人!”
副将又笑了起来,笑完后说,“喂,你身手不错,人也机灵,又那么崇拜吴指挥使,要不要我引荐你去指挥室手下当兵啊?虽然军户有诸多限制,但总比在京城卖糖葫芦有出息。”
闵乐逸听见副将肯定自己,先是面上一喜,很快又消沉下去。
他吞吞吐吐地说,“不了,我家里人不同意,而且本来也不成。”
“本来也不成?什么意思?”
见副将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闵乐逸赶紧转移话题。
“这些人要怎么处理?这儿肯定是他们的接头地点,咱们不能久留。”
副将在不大的屋子里走了一圈,从贼人身上翻找出一些东西,转头问闵乐逸,“杀过人吗?”
“我、我没有。”闵乐逸脸涨红了,乖乖实话实说。
副将露出一个欠揍的笑容,“绣花枕头啊?”
闵乐逸不服气,“我又不是官兵,真杀过人这会儿该在大牢里。”
副将拍了两下手起身,“行了,这儿没你事儿了,你先偷偷走吧。”
“你要——”
“这么多人我可带不走,也没必要,把领头的抓走,其他的抹了脖子放把火烧了。”副将说的十分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