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说得哭笑不得,秋华年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也满脸无奈地笑。
据说超过半岁龄的婴儿会领悟装哭装笑的技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秧秧显然深谙此道。
他练习爬行独坐什么的都懒洋洋的,但在动脑子偷懒上,学习进度可谓一骑绝尘。
晚上杜云瑟从宫里回来后,秋华年就和他一起去玩领悟了新技能的儿子。
杜云瑟如今的办公场所位于宫中,就在承天殿前面的文楼内,协助新帝处理各地政务奏章。
因为新帝还未正式登基,所以对心腹功臣的封赏暂时没有下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一朝天子一朝臣,杜云瑟在新朝必定会飞速晋升,一跃成为裕朝最有权势的那批人。
从龙之功,就是这般让人艳羡。但对杜云瑟来说,这只是他真正的抱负的开始。
秧秧被坏心爹爹从摇床中抱出来,仰面躺在床上,被两位父亲注视着,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秋华年先假意拿来系着红绸的铃铛环,在秧秧面前摇晃,秧秧伸手想把铃铛打走,秋华年收手,没有让他如愿。
脸蛋圆嘟嘟的团子嘴巴一鼓,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杜云瑟看得心疼,下意识把儿子抱起来哄,就这一秒的功夫,秧秧脸上的哭意已经消失了,换成了甜甜的笑。
秋华年忍俊不禁,刮了刮秧秧的小耳朵。
“云瑟,你看看他,他真的会装哭了,这到底是像了谁?”
杜云瑟没有说话,用目光给出无声的答案。
秋华年咳了一声,伸手把谷谷抱进怀里。
“我这么正直稳重,积极向上,明明是谷谷像我,秧秧是随了你的腹黑好嘛。”
谷谷咿呀一声,像是在赞同爹爹,秋华年和杜云瑟已经笑到演不下去了。
秋华年和两个宝宝玩着“你猜我看不看得见你”的游戏,拿杜云瑟当遮挡道具,杜云瑟配合他,任他从自己身上各处探出头来。
玩了一会儿玩累了,杜云瑟给秋华年倒了杯梅子茶,秋华年一口喝完。
“太上皇主动禅位,减少了许多麻烦,朝里朝外的局势已经差不多稳定,现在只等钦天监测算出黄道吉日后新帝正式登基了。”
秋华年伸了个懒腰,“登基后就要封赏功臣了,你的资历直接入阁的话还差些,皇上不能一直让你暂代职务之外的工作,云瑟,你知道新帝想怎么安排我们吗?”
内阁大学士通常会兼任六部尚书,这是正二品的高位,杜云瑟进入官场满打满算一年出头,直接把他提到尚书加阁老的位置,就算有从龙之功,恐怕也难以服众。
杜云瑟又给秋华年倒了杯茶,“新帝登基,按旧例要开恩科。陛下已经决定今年秋天加开一届乡试,明年春天殿试。”
“恩科会选拔出一批新的庶吉士与翰林院官员,所以陛下会提前把我这一届的在翰林院的贡士们外放出去。”
“你要外放?”秋华年有些惊讶,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对,我在朝中根基不深,不如趁此机会去地方潜心发展,立下无人可指摘的功绩。”
“去什么地方?”
杜云瑟轻笑,“这个地方目前还没有,说起来还是华哥儿的主意。”
“你是说……”秋华年眼睛一亮,“海津镇?!”
“太上皇过去已着人提前勘验过,海津镇靠近京师,交通发达,又有天然的开阔海港,非常适合开设口岸。”
“陛下采纳我殿试之卷中的策言,欲合河间、永平两府,设直隶府,开放海贸,试验变法。”
“新的直隶府的名字,定为天津,意为天子亲设之地。”
秋华年听到直隶府的名字,轻轻舒了口气,有种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新帝登基之后,铺垫了近两年的开海禁之事终于要大刀阔斧地办起来了。
绝大部分人都以为新港口会设在南方沿海,投机取巧和使绊子的人的力量多集中在那边,等新帝公布天津直隶府的消息,肯定会惊掉一群人的下巴。
王引智已经在河间府的金科立稳了跟脚,杜云瑟走马上任,可以借助他的经验与人脉,迅速上手政务。
“大裕之前还未有过直隶府,天津的知府会是几品官?”
裕朝官职中,县令的品级不是完全固定的,人口多地域广的县的县令品级会高出一两级,秋华年估计,直隶府的知府的品级也会比普通知府高。
毕竟天津直隶是合并了两府的大府,带了天子的名字,还被新帝寄予实验变法的厚望,知府的官位肯定要有所不同。
杜云瑟一边轻轻拍秧秧的背,一边回答,“陛下和我都认为正三品最合适。”
普通知府是正四品,一州的布政使是从二品,直隶府的知府品级比普通知府高,比更上一层的州布政使低,确实合适。
天津府是新帝新政的实验场,又位于京城附近,是大裕咽喉之地,第一任知府必然要是新帝最信任的心腹。
直隶府的知府也是一个绝佳的跳板,在这个位置上待个三年五载,做出足够的功绩,就能顺理成章升任六部尚书,进入内阁成为阁老了。
天津离京城如此之近,还不用担心外放后远离政治核心。
杜云瑟今年二十三岁,入阁的时候,十有八九未满三十岁。
年不及而立的阁老重臣,他会再创造一个传奇的历史记录。
秋华年突然笑了,杜云瑟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在想,以后你成为内阁大学士,是要叫阁老,还是遵循现实年龄叫阁青呢?”
杜云瑟脸上闪过一抹无奈,“华哥儿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一般人听到阁老二字,或是胆战心惊,或是与有荣焉,只有华哥儿的关注点永远这么奇怪。
六个多月的婴儿有十几斤重了,秋华年抱了一会儿谷谷就抱不动了,俯身把他放在摇床上。
谷谷伸手抓秋华年的衣服,秋华年把自己腰上的玉佩解下来递给他玩。
杜云瑟也把秧秧放回谷谷旁边,谷谷伸手把玉佩递给弟弟看,但秧秧只是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一点也不想理他。
秋华年走到婴儿房的门边,顺着半开的门打量院子。
庭院里的玉兰花已经谢完了,碧翠的树叶郁郁葱葱,玉兰树下长着一团团不知名的野花,秋华年没有让人把它们除去。
傍晚最后一丝光亮照在院子里,各处屋内已经点上了灯火。
“这处宅子住了一年多时间,又要搬家了。”
杜云瑟去天津府上任,家里人肯定都要跟过去。
秋华年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心中涌出不舍,不过想到去了天津府就能大展拳脚了,他的心里又跃跃欲试起来。
“说起来我成为县主后赏的地就在天津府的范围内,等我们过去,我要把那块地方好好规划利用一下。”
裕朝要广开海贸,除了往进来买东西,自然也要往外面卖东西。
城外大庄子上的工坊集中生产模式已经很成熟了,秋华年打算把这个模式扩大数倍后搬过去,借着海贸的东风弄一个轻型工业生产区。
除了做赚钱生意,秋华年还打算想办法寻找高产粮种、鼓励技术研究、促进中外科技发展交流……
秋华年知道,生产力是一切发展和变革的前提,或许直到他生命的终结,裕朝也还不具备变革的条件,但至少他用尽全力埋下了种子。
后来之事,就交给后来之人。
秋华年出神得有些久,杜云瑟走到他身旁,深深地注视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中晦涩不明的脸。
“华年。”
“嗯?”
杜云瑟注视着天际最后一抹亮色,“我想,你一定来自一个没有饥寒、没有不公、人人平等相待的地方。”
“我很庆幸你来到了我身边,又感到抱歉,因为你离开了仙境,坠入风雪人间。”
“云瑟……”
“我想努力把裕朝变成和你的故乡一样的地方。”杜云瑟转头看着秋华年,眸子中反射着天际的光,“你会帮助我吗?”
秋华年喉咙发紧,“那样的地方,会非常颠覆你的常识。”
人的三观是由环境影响和塑造的,哪怕再开明的古人也不见得能全盘接受现代思潮,所以秋华年一直没有对杜云瑟全盘托出过自己的想法。
比如这个世界不该有尊卑,不该有皇帝和贵族,不该有士农工商的鄙视链,不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显然,杜云瑟早就察觉到了这点。
他没有要求秋华年一定要对自己知无不言,他只是说,想把裕朝变成那样美好的地方。
说一万句,也比不上真正着手去做。
“华哥儿存在,就证明那样的世界是可以真实存在的。既然它能存在,我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杜宾之想为天下万民谋一个万全人间。”
秋华年沉默片刻,莞尔一笑,“那不是一人之功,也不是一世之功,哪怕在我曾经所在的地方,也没有真正做到万全。”
“不过我们已经能坚信,顺着正确的路走下去,一定能成功。”
他用双手握住杜云瑟骨节分明的大手,用力握紧,“我们来一起做那个开头的人。”
作者有话说:
云瑟是纯·古人,但他是一个拥有挣脱时代局限性的潜力的神人,华年让他看到了可能性,他就会想去实现那个可能
第191章 重聚
六月傍晚,雷雨交加,乌云吞噬了天际最后一丝光亮,偌大的皇城仿佛只剩下了暴雨无休止砸落地面的声音。
嘉泓渊在雨幕中远眺,一场暴雨洗去了盛夏的燥热,大殿的空气中充满了带着雨水味道的凉气。
新帝身边没有像太上皇身边的温幸那样亲近的内侍,搬入宫中的这些日子,一应起居事宜都是吴嬷嬷负责安排的。
吴嬷嬷最早是太上皇后的贴身丫鬟,跟随太上皇后进入皇城,成为坤宁宫大宫女,太上皇后去世后遵其遗嘱去照顾年幼的太子。
后来太子常住皇庄行宫,她也跟了出去,如今新帝即将继位,再次回到这座巍峨雄伟、有着吞噬人心的魔力的庞大宫殿群,吴嬷嬷已经记不清自己第一次入宫时的心情。
她放轻脚步走到嘉泓渊身后,看着这具站在门边的身影。
这是大裕新的真龙天子,在吴嬷嬷眼中,却也还是那个出生时她亲手从产婆手中接过来,抱给太上皇后看的婴孩。
年华转眼如水般流过,太上皇后已故去多年,那个羸弱的婴孩,也成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
吴嬷嬷微微垂下头发花白的头颅,“陛下,夜雨时候不宜在门口吹风,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她没有问帝王为何忧思不决,仿佛没有看见不远处桌案上翻开后被闲弃一旁的折子。
后宫之人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吴嬷嬷浸染多年,深谙此道。
“让膳房随便上一些吧。”
嘉泓渊没有胃口,但不能不传膳,天子的一言一行都牵动着天下,今日他少传一顿膳,来日就会有传言说他旧病复发,即将天不假年了。
虽然他已经拿下了皇位,但离真正把整个国家掌握在手中,还有一段路需要走。
嘉泓渊回到桌案后,看着让自己心情变坏的那道折子,久久沉吟。
选妃、立皇后,这是最近递上来的折子中经常提到的议题之一。
当太子时还能以身体和太医医嘱为由拖一拖,成了皇帝,后宫依旧空无一人,就说不过去了,往大了说,甚至可以上升到动摇国祚。
嘉泓渊修长的手指轻轻扣起,旋即松开。
在无人可以看见的深深宫城之中,他不再对自己隐瞒隐藏在最深处的本能的渴求。
十几日前,就是在这个地方,他与自己敬畏、怨怼、憧憬又恐惧的父亲完成了命中注定的交割。
“你也会有自己的报应。”
这是一位被儿子亲手推下皇位的父亲的诅咒,也是一位饱经世事、经验丰富的帝王的预言。
报应吗?嘉泓渊无声而笑,眼神却平静无波。
他在选秀的折子上下了朱批,命礼部负责筹备此事。
写完最后一个字,嘉泓渊把笔丢至一旁,今日他不再想处理任何政事。
“快戌时了,让杜爱卿回去歇息吧,今日雨大,用车把他送出皇城。”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得到吩咐,打着把伞匆匆忙忙跑去前面的文楼,传达天子赐车驾的旨意。
除非天子恩许,皇城中任何人都不能坐车或乘轿辇,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赶路。
这下紫禁城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其余的都是形形色色的无关人等。
离开谨身殿前,嘉泓渊脚步微顿,最后还是把那道批示选秀的折子拿起来,暂时放到一旁。
夏日的这场暴雨来得无端,上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便乌云压顶,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瓢泼雨水便从天上倾泻而下。
秋华年担忧地看着窗外的雨幕,让全余带着人和车去长安东门等着接杜云瑟。
没等到杜云瑟回来,先等到了另一拨人。
两个多月前,云成等人从襄平府寄来信,说杜家村老族长身上不好了。
老族长虽然有过糊涂的时候,但当初确实关照过杜云瑟和秋华年一家,两人和老族长的儿子宝仁、宝义两家关系也亲近,因此秋华年专门派了管家乌达回去,带上食品药材等慰问品代为探望。
按云成当时在信里的描述,老族长的身体已经快不成了,但或许是秋华年从京城送回去的太医根据性中症状开的药有奇效,或许是老族长自己心劲足,他竟又生生撑了两个月时间。
秋华年索性不着急叫乌达回来,让他留在杜家村,遇到事也好有个照应。
杜状元和齐黍县主的名号,在漳县范围内无往不利,有乌达这样的人精坐镇,谁也别想趁族长病危在杜家村乱来。
一个月前,族长终究没有熬过天命,在炕上永远闭上了眼睛,据说当时发生了好些事,乌达没有在信里细说,打算回来再详细禀报。
秋华年让他把后事处理好后回来,乌达紧赶慢赶,在大雨滂沱的傍晚迈入府门,一同入京的还有叶桃红以及存兰、云英姐弟。
乌达进府后,把身上的蓑衣脱下,略一整理仪容,就去拜见秋华年。
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老万岁当了太上皇,太子登基为新帝,他家的主子是新帝的心腹重臣,前途不可限量。
之前几个月不在府上,全余那厮绝对趁他不在挖了墙脚,他一定要把存在感刷回来!
“乌达拜见县主,两月不见,县主的气色越发好了。我这一路回京,路上遇上的人都夸县主您心肠好手腕漂亮,顶个儿有能耐呢!”
秋华年笑着让星觅赶快把乌达扶起来,让星觅带着自己父亲下去换身衣服,吃口热茶。
“回来了先歇一歇,之后再说事情。”
灵雀和玛瑙在内院角门口探头探脑,人家夫妻子女两个月多没见了,秋华年没有不通人情。
叶桃红等人也被带去换衣裳喝热茶了,他们在府上住过几个月,一应东西都是全的,稍微翻找一下就齐了。
等大家收拾好聚在内院正房堂屋里,秋华年终于能问出疑惑了。
“桃红婶子怎么自己带着孩子们来了,宝义叔呢?”
屋内点了数盏明亮的油灯,为了驱散大雨带来的寒意,还放了一只火盆,暖黄色的火光为实木家具镀上充满质感的色泽。
叶桃红下意识左右看看,想到这里是华哥儿的地盘,才放下心来。
“宝义有自己的事,一个多月前就单独走了,这会儿估计也快到京中了。”
秋华年愣了一下,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丝灵感。
兵力是一切计划的前提,宫变发生之前,太上皇和已被贬为庶人的两个皇子背后的势力,必定对与太子关系匪浅的吴深与吴定山严防死守。
吴定山是何时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请到边境的?边境的吴家军又是何时整合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二皇子的?
这其中一定有脱离众人视线之人来回奔走,传递消息。
现在看来,因父亲病危携家眷返乡的杜宝义就是那个人。
一个没有被人放在眼里,在外人眼里出身寒微,仅仅是靠杜云瑟和吴深的关系升到百户的底层军官,悄无声息干完了一件足以左右王朝未来命运的大事。
秋华年笑道,“恭喜婶子,宝义叔和婶子都要升官发财了。”
有这样的大功劳,新帝登基后封赏功臣的名单里,一定会有杜宝义。
从被偏心父亲和无德弟弟逼迫服徭役的普通农家汉子,到前途光明的从龙功臣,宝义这一路走来,有许多幸运,但更多的是数不尽的危险与艰辛。
叶桃红想起宝义离开的一个多月里,自己每晚都担心到睡不着觉,生怕他在外面死于非命,连尸骨都找不到,白日还要强撑着四处描补,掩盖他的真实行踪。
好在如华哥儿所说的,太子如愿登基,他们付出的一切都有了回报。
“承华哥儿吉言,等出了孝期,我们好好摆几桌宴席,请大家一起聚一聚!”
杜云瑟傍晚回到家中,并没有被大雨淋湿。
据说新帝专程让宫车把他一路送到了长安东门,全余回来说起时,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不过他看见已经回来的乌达,脸上的笑意立即僵住,紧接着加深了几分。
两人互相叫着哥哥,心口不一地寒暄了几声,暗地里较着劲。
主家的光景眼瞧着越来越好,他们也要奋起追上,不能被落下了!
今天家中有远客来到,厨房多做了几道菜,把大桌子搬了出来。
桌上的菜里有一道清蒸海鱼,鱼足足有一尺半长,摆在桌子正中央,非常有分量。
海鱼是王引智和邓蝶夫妻让人送来的,海津镇离京城近,送到时鱼还十分新鲜,厨房简单处理了一下,放在锅上蒸熟了,再烹上一点酱油,把葱丝和红辣椒丝盖在上面拿热油一浇,味道鲜美得不得了。
秋华年想到过阵子到天津后,天天都有这样的美味吃,心情都轻快起来。
在饭桌上,叶桃红和秋华年与杜云瑟说起了家里的事。
新帝登基,按惯例一定会开恩科,有的恩科只开会试和殿试,有的则还会加开一次乡试。
恩科在正常三年一届的科举考试中增加了一届,相当于多给了学子们一次机会。
为了展现新皇的皇恩浩荡,也为了讨吉利,新皇登基开的恩科录取率也会比正常高,是不容错过的大好时机。
叶桃红想帮云成打听一下,这次开恩科会不会加开乡试。
云成已经考中秀才,如果恩科加开乡试,今年秋天他就能下场一试了。
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鼓励生产生活,裕朝礼法非常人性化地大幅度缩短了孝期,一个月出重孝,十二个月出孝。
只要不在重孝期内,就能参加科举考试,因此云成完全赶得上八月份的乡试。
新帝还未正式登基,朝廷处于罢朝状态,寻常人根本无从打探关于恩科的圣意。
不过对每日出入皇城处理政务的杜云瑟来说,这都不是问题。
“云成的学问长进很快,已经能下场一试了,我回头整理一些乡试的题目与心得,让人给他送回去。”
圣意不可直言,但暗示到这个程度,云成肯定能明白背后的意思,努力准备起来。
叶桃红脸上闪过喜色,由衷为云成感到高兴。
大哥大嫂为人公道,当初在村里时,云成对存兰也照顾颇多,叶桃红虽然和公公离了心,厌恶老三一家,但还是把大哥大嫂一家当成自家人。
吃完饭后,大家各自离去,秋华年把乌达叫来细问杜家村发生的事。
杜云瑟去婴儿房看着两个孩子睡着,回来时顺手关上了门窗。
“老太公病得急,我们刚到的时候,村里确实有些乱。”
“主要是杜宝礼那家人在闹,因为族学的缘故,村子里的人口快速变多变杂,榴花姑娘要照顾孩子,没力气管族学,有些心思不好的就跟着浑水摸鱼。”
去年杜云瑟高中状元后,秋华年一家人返乡,那时魏榴花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孩子是去年十月中旬出生的,秋华年还专程送了礼回去。
谷谷和秧秧出生后,秋华年切实感受到了照顾人类幼崽多么艰辛,时时刻刻都要盯着,一不小心就可能出事。
魏榴花没有仆役使唤,也没有婆婆、妯娌或者小姑子帮忙,柚哥儿年纪小,云湖还要干地里的重活,带孩子的大部分工作只能她一个人来,着实辛苦。
“九九想做衣裳首饰生意,回头让她写信回去问问榴花嫂子愿不愿意入伙帮忙吧。”
魏榴花绝佳的女红天赋和出神入化的绣功,不该埋没在锅碗瓢盆里,她可以有更好的事业。
乌达继续讲起村里的事。
乌达等人带着秋华年和杜云瑟的吩咐回村坐镇后,那些心思浮动的人立即消停了。
和县主与状元郎对着干,无异于以卵击石,大家都不是傻子,无利可图的事谁都不会做。
族长吃了御医开的药,精神好了一些,把长子宝仁叫到炕边,问清自己意识混沌的这些日子村里发生了什么后,沉默了很久。
宝义一家人虽然回来了,但肉眼可见地与族长不亲近,叶桃红只在刚来时进来问了个安,存兰保持沉默,云英虽然不太记得三岁前的事了,但也学着母亲和姐姐的样子,不在族长屋里多待。
族长躺在炕上,一阵阵心酸,却也明白这都是自己偏心造的孽,怨不得别人。
宝礼一家人天天在族长家的砖瓦大院外面哭,说想见老父亲最后一面,尽一尽孝心,宝仁和宝义商量后,把他们放了进来。
宝礼见到族长,没说几句话,就明里暗里暗示自家三个小子都大了,过几年要娶妻生子了,他家里实在太穷,想从族长手中重新讨些好处。
族长的目光扫视过神情如出一辙的父子四人,闭上眼睛,一言不发,往后再也没有提过三儿子一家。
“老太公出殡的时候,漳县有头脸的人几乎都来了,那家人穿着孝服突然冲出来,跪在路中央一阵哭天喊地,说宝仁宝义两位爷苛待兄弟。”
宝仁家的云成要科举,宝义在朝为官,这个苛待兄弟的名声落下,对两家来说绝不是好事。
乌达露出鄙夷的神情,“他们难得聪明一次,也聪明得有限。来送殡的人都是看在您二位的面子上来的,只要您支持两位爷,谁会帮他们说话?”
“何况云成公子在呢,几句话就把他们的谎言戳穿,让众人看清了这家人的真面目。”
“后来老太公丧事结束,云成公子让人开了宗祠,按照当初定下的族规,以借父丧闹事、污蔑同族的罪名把他们逐出杜家村了。在背后给他们出谋划策的那家外来的人,也在查出来后一并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