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达一口气说完事情的过程和结果,才缓了口气。
秋华年放心点头,示意乌达喝口茶水。
杜家村的生活虽然有许多小波澜,但一切都在正轨上,族长去后宝仁接手了这个位置,秋华年相信,宝仁和孟福月夫妻会做得更好。
不过新帝登基开恩科,族学先生廖苍应该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如果廖苍高中,杜家村族学还要再请一位先生。
对于这点,秋华年并不担心,以杜云瑟连中六元的盛名,邀请一位有真才实学的先生信手拈来。
秋华年让乌达下去休息,对杜云瑟笑道,“兜兜转转了几年,大家又要在京中重聚了。”
不只是魏榴花、云成、廖苍等人有可能入京,等开设天津府的消息正式公布,祝经诚和苏信白也很有可能过来。
旧友云集,何不快哉?
从江南到京城的官道上,一路穿着黑衣的骠骑飞速掠过。
队伍里除了打着黄旗的骑兵,还有几架囚车与一辆马车。
盛极一时的江南迟氏一夜之间沦落地狱,传承数百年的家底让负责抄家的官员忙活了十余天,才勉强整理出粗略的账目。
除了囚车中这几个涉及重大隐秘需要押回京中细审的,迟氏主系的人已经全部处斩了,旁系中那一群群涉事的也在加急审理。
因为新帝下了急令,让他们务必在登基大典前赶回,这队人马一直在日夜兼程地赶路,每天只在沿路歇息三个时辰。
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两日,他们就能入京了。
天色近晚,今日已经连续赶路七个时辰了,勘测过地形后,精简的队伍在官道旁不远处的一片平坡上停驻。
穿着黑衣的年轻人翻身下马,示意骑兵总旗安排人扎营,接着走向队伍中唯一的马车。
为了跑得快,马车车厢不大,不是很舒服,不过比起骑在马上或者绑在囚车里,肯定要好上不少。
“迟小姐今日如何?”
深青色的车帘从内揭开,面色苍白的迟清荷镇定道,“多谢十六公子,我还撑得住。”
骑兵们训练有素,很快就扎好数个帐篷,生起火烧水加热食物。
十六伸出手臂,让迟清荷扶着自己下来。
在马车上窝了一天,迟清荷的双腿接触到地面时一阵酸麻,差点没站稳,道了声抱歉。
急行赶路,人员一再精简,自然不能带伺候的丫鬟,不过迟清荷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比起还有马车坐的自己,迟清荷更佩服十六公子,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快马上,真不知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还中了……
随行携带的帐篷数量不多,迟清荷和十六共用一顶小帐篷,两人前后走进帐篷,迟清荷忍不住问,“十六公子,那药到底……”
“无碍,返京后我会去太医院细查。”
迟清荷皱起淡淡的烟眉,心里还是放不下。
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迟清荷有一种恍如梦境的不真实感,当然,是无比美好的梦。
她本以为,那些事发生后,自己只能带着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在远离故乡与亲人的地方躲藏一辈子。
被家人偷偷送到东北后,她日思夜想,一遍遍回忆过去的所有细节,隐约悟到了些什么,然而已经毫无作用。万般懊悔无处诉说,也不敢诉说,只给远走东北后认识的唯一的朋友九九透露过一句。
那时九九的兄长已经考中了状元,即将去京城任官,从姑父口中,迟清荷知道了杜家是太子麾下的人。
但迟清荷仍无法确定对方会不会注意到迟氏,会不会发现“清池闲人”的问题。
她在临别时对九九吐露心声,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可能,是一次无望的挣扎。
那时的她万万没有想到,不过一年时间,那句话就带给了她一个全新的、梦寐以求的机会。
从京中来的太子的人本想把她保护起来,由其他人易容成她,深入迟氏探查幕后情报。
但迟清荷拒绝了。
迟清荷是迟氏旁系的小姐,迟氏中认识她的人非常多,易容再像,也会有破绽,比不得本人亲自过去。
她不想再躲下去了,她想亲自去探寻当年的真相。
在她的坚持之下,负责此事的十六公子同意了。迟清荷本人作为明面上的诱饵,十六则扮作被宋太太“藏”起来的,从江南陪迟清荷逃亡至漳县的迟家下人。
提前到位,层层布局下,迟氏派来抓人的人手不疑有他,把两人一起绑走了。
他们的主要注意力在迟清荷身上,千方百计确认了迟清荷是真的,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个顺手捉回去的迟家下人,会是太子麾下最得力的暗卫。
在迟氏的这些天,两人一明一暗互相配合,十六挖出了不少东西。迟氏利用情报暗网,帮庶人嘉泓瀚策反京外大营驻兵的珍贵情报,就是这么得来的。
如果没有这个,太上皇万寿节那日,太子一方很难在事态严重前控制住京外大营。
改天换日的计划,环环相扣,每一步都不容有失。
这些日子里,迟清荷在装傻周旋中,也终于得知了念念不忘数年的真相。
背后的故事不算好,但也不算最坏。
当然,这次卧底行动中,他们也数次面临险境,有一次差一点点就命丧黄泉。
为了取信于迟氏,也为了保护自己,十六公子主动喝下了迟氏给的秘药……
迟清荷坐在帐篷的坐榻上悄悄观察十六,见他面色正常,举止干练利落,才稍微放心了些。
十六简单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包裹,对迟清荷说,“迟小姐睡一觉吧,我们在这里驻扎两个时辰后继续赶路,今晚不会休息了。”
迟清荷这几天已经习惯了这种不要命般的赶路模式,闻言立即躺平闭上眼睛。
十六坐在另一边,抱着胳膊靠着帐篷,几个呼吸后进入浅眠。
这样的状态下,营地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立即醒来,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应对。
新皇登基的日子终于定下了,钦天监的官员快掉光了头发,把选出来的黄道吉日一个个解释得天花乱坠,新帝才不紧不慢地圈定了一个。
元化二十四年六月十日,天帝赦罪,诸事皆宜。新帝将于此日祭告皇天后土与列祖列宗,举办登基大典。
至于改元,则要等到来年。
这是以“元化”二字打头的最后一个年了,下一年开始,整个国家的纪年会变成新帝的年号。
秋华年在整理自己和杜云瑟的正式礼服,登基大典那日,他们都要进宫朝贺,秋华年要穿县主吉服,杜云瑟则穿朝服。
虽然杜云瑟的官职还没有正式升上去,但天子已经下令让礼部送来了正三品的朝服。
三品官员才能穿着的紫袍上绣着孔雀的图案,乌纱头冠共有五梁,两侧帽翅饰以金纹,镶金革带与象牙笏板、牙牌一应配全。
新帝在登基前处置了宫变的罪人,登基之后,便要开始名正言顺地封赏功臣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想在新帝登基后保持自己的地位,之前夺嫡时却没有站队太子的人,如今都在挤破了脑袋地找门路、表忠心。
杜府每天都能接到一大摞帖子,全是攀关系拉交情的。
有的帖子角度之奇特,让秋华年看了忍俊不禁。
“这人有个儿媳是襄平府人,儿媳的兄弟几年前给他们送过秋记红腐乳当年礼,他吃了后‘惊艳不已,念念不忘到如今’,这叫和我‘神交已久’。”
秋华年把帖子放回去,笑着摇头,“照这么论,裕朝大半人都是我的熟人。”
对于这些帖子,秋华年的态度是帖子可以递进来,礼绝对不收,那些悄悄拿出珍宝玩器和巨额银票开路的,直接关门拒绝。
家里下人少,关系简单,秋华年又擅长管理,全余和乌达正铆足了劲地争个高下,没人敢偷偷收好处开后门。
这些帖子收进来,秋华年和杜云瑟一个都没有回复,只是看过一遍,记下都有哪些人,做到心中有数。
新帝正在吊这些前朝重臣们的胃口,在得到满意的结果前,不会让他们安心的。
杜云瑟从宫中回来,秋华年让人把两套华贵的礼服收下去好好熨烫妥帖,不要到时候手忙脚乱。
见秋华年面有疲惫,杜云瑟上前帮他轻轻按捏太阳穴。
“华哥儿多歇一歇,帖子和礼服都不着急。”
杜云瑟的力道非常到位,不轻不重刚刚好,秋华年闭眼享受了一会儿,拉住他的手。
“我今天没干多少事,只是精神不太好,心里总觉得不安稳。”
杜云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要不要让太医来瞧瞧?”
府上的太医在谷谷和秧秧出生半年后回去了,不过秋华年想请,只是往太医院递个牌子的事。
秋华年摇头,“没那么夸张。身处巨变之中,即将开始新的生活,难免会有些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杜云瑟点头,告诉秋华年一个好消息。
“再有两日,小舅舅就要回来了。”
秋华年听了,果然精神一振,“正好赶得上登基大典,太好了。”
新帝登基之后,他就要想办法为梅家洗清冤屈,并给十六恢复身份,把他接出宫来。希望十六这次回来,能给他肯定的答复。
秋华年不清楚十六和新帝之间的过往与感情,但他看得懂局势。
新帝如今已经成为万万人之上的最大的封建集权者,他若真的有意给十六爱人的身份,不过是一句话一道旨的事。
但他一直没有动作,也没有批复那些选妃立后的折子,可见他有其他的想法。
无论那想法是什么,秋华年都不想已经受了数不清的苦的十六再去沾染了。
新帝想要做一个明君,他是一个冷静理智的、有远大抱负的君主,不是一个疯狂的、荒唐的暴君,只要做好计划,秋华年不怕他不放人。
杜云瑟见秋华年打起精神,唇角微微勾起。
几年前,在梅争春墓前,他曾立下誓言,一定要为华哥儿找回亲人,无论遇到何种困难都不会退缩。
新帝的心思,杜云瑟猜得到几分,想让十六顺利出宫,除了他们需要努力的外,还得十六自己去开口。
如果十六真的铁了心要留在新帝身边,秋华年也只能尊重他的意愿。
秋华年撑着下巴,看着窗外院中的葱葱绿植,轻轻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我希望他幸福。”
闵乐逸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百无聊赖地磨匕首。
朝廷改天换地,新帝即将登基,京城内外都在戒严,闵乐逸不能像以往一样轻松地改装出门游玩。
吴小将军已经回来了,但他同时管着京城的防务和京外大营,忙得一个人恨不得能掰成三个来用,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正式拜访闵家。
人不能来,但各种小礼物和信件一直没断过,闵乐逸一日就能收到一份,全是让人送来后托虎符偷偷送到他手上的。
礼物有各种花纹的匕首、某条街巷的小吃、某府花园的绣球花,一看就知道是在执行公务时即时挑选的,信中写的也是京中日常。
在不能随便出门的时期,这些信成了闵乐逸每日最大的消遣与期待。
闵乐逸现在只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该怎么和家里人开口说这事呢?
等新帝登基大典之后,京中的管制逐渐放开,吴深也会闲下来,到时候,吴深就要来正式拜访闵家了。
闵乐逸可以想到,如果吴深上来直接来一句提亲,自家兄嫂的表情会多么精彩,事后自己又会面临多少“审问”与调侃。
把磨得无比锋利的匕首放在一旁,闵乐逸拿起供在架子上的双环扣,开始出神。
吴深这些日子一直没有亲自来见他,反而让闵乐逸更加体悟出对方的好来。
只有真正重视与尊重,才会慎重挑选上门的日子,在外事落定、加官拜将后以最好的形象登门。
吴深回到京中后,闵乐逸心中的不安全部消散,只剩下羞涩与悸动。不见面比见了面还想对方想得多。
“虎符,你说我直接去给兄长说怎么样?”
虎符一边收拾架子一边回答,“衙门不上班,大公子一直在家里,哥儿去前头说吧。”
闵乐逸苦着脸,“要是真这么容易,我早就说了。”
他该怎么给兄长开口?“我的亲事不需要担心了,我自己找了一位,是传说中的吴小将军,我厉害吧?”
虽然是实话,但真这么说,闵乐施一定会先怀疑弟弟是不是魇住了。
要说明白他和吴深的前因后果,就要从久远的襄平府讲起,再讲到京城城隍庙惊魂,讲到元宵节的灯火,讲到京外地牢,讲到巷口赠玉……
闵乐逸数了数这一连串事情中,自己犯了多少事,瞬间没了勇气。
兄长虽然与父亲一样性情温和内敛,但毕竟是大理寺的官员,几年下来,积累了不低的官威,真板起脸来,闵乐逸还是要怕一怕的。
虎符看热闹不嫌事大,“大不了就是罚写字和读书,还有不许出门啦,哥儿的胆子怎么这么小了。”
哥儿和吴小将军的事,连他一开始都被蒙在鼓里,这个事情必须阴阳怪气一下!
闵乐逸看了一会儿晶莹圆润的双环扣,猛地攥紧了手,“我们走!”
“真的直接去找大公子和夫人?”虎符没反应过来。
“不,让人备马车,我们去华哥儿家!”
以闵乐逸和秋华年的交情,上门拜访不需要提前递帖子,直接去就行了。
京中四处戒严,闵乐逸不好乔装打扮出门游玩,但乖乖坐着马车去杜府拜访还是没问题的。
之前闵乐逸怕打扰宫变后开始忙碌的秋华年,一直没有上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杜府附近的街巷样貌变了许多。
虎符趴在车窗往外看,“哥儿你看,这一溜的树好多换了,看土是新栽的。”
“原本这里有许多卖小吃的小贩,现在都不见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回来。”
“嘶——这个棚子是倒了嘛?还没来得及修。”
闵乐逸目光扫过棚子倒塌的柱子上的血迹,心中一凛。
他隐约听人说,庶人嘉泓漪、嘉泓瀚等人逼宫那日,杜府也受到了多次攻击。光凭想象难以了解全貌,看见这附近未完全处理干净的战斗痕迹,闵乐逸终于感受到了其中惊险。
马车转过一条胡同,车夫熟门熟路地朝杜府接近,闵乐逸收回目光,余光突然扫到一道身影。
“哥儿?”虎符不解,闵乐逸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突然收紧了。
虎符朝闵乐逸刚才看的方向看去,吓了一跳。
“那、那是……”
闵乐逸抿了下嘴,把头扭到一边,“快些赶车,不用理会。”
然而事与愿违,杜府在宫变时被围攻过,现在是城防检查的重中之重,一队巡查官兵正巧路过,按流程拦下了不知底细的马车。
车夫取出闵乐施的腰牌,给官兵们解释自家主人的身份。
这一耽搁,方才闵乐逸和虎符看到的人注意到了马车,也听见了马车中的人是谁。
面容憔悴,穿着一身白衣的消瘦青年眼睛一亮,看着飞速放下的车帘,回想车内惊鸿一瞥的身影,眸中的光芒渐渐黯淡。
他在原地踟蹰不前,即将鼓足勇气上去问候时,外面的胡同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他看见如今京中与杜云瑟合列第一新贵的吴深将军策马而来,在马车旁勒紧缰绳。
高大的骏马打着响鼻,精准停下,硕大的马蹄踏起扬尘。
吴深看了眼车夫,“这是大理寺评事家闵小公子的马车,不用盘问,送小公子去杜府找县主说话。”
马车里的人应该是小声说了句什么,吴深突然扬起灿烂的笑容,在马上俯下身。
“我刚刚接了旨,要入宫复命,过几日我母亲会来京中,到时候我们再见。”
皇命在身,不能久留,吴深说完话后便策马离开了,闵府的马车也继续向前行驶。
白衣青年呆滞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素来机敏的大脑一片混沌,不知该思考什么。
马上的吴深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跑远了。
闵乐逸来的时候,秋华年正在理账,今年夏天没有往年那么热,秋华年用上了十六去年送的巨大楼船冰盆,正房里凉丝丝的,非常舒服。
秋华年把秋记六陈和家里的账目收到一边,让人上冰豆花和各种冰镇水果招待闵乐逸。
闵乐逸身体强健,肠胃也好,寻常哥儿经不得吃太多冰,他却没这个顾虑。
“这些天太忙了,没顾上我们逸哥儿,怎么突然来了?”
闵乐逸之前一直不来,在登基大典前上门,肯定有事情。
闵乐逸脑子里还想着刚才在外面遇到的事,愣了一下后说,“就不能是我想谷谷和秧秧了嘛。”
秋华年暂且不戳破他,“谷谷和秧秧最近在学抓东西,看见人就笑,我带你去看他们。”
接近七个月的婴儿已经能熟练掌握爬行了,东厢的婴儿房再次改装,右边靠窗摆了一张和正常床一般大小的爬床,爬床四周围了一圈两尺高的围栏,用软绸包着,防止孩子磕到碰到。
爬床铺着柔软但有一定支撑度的垫子,谷谷和秧秧醒着时就在床上乱爬,累了困了倒头就睡,非常方便。
闵乐逸进来时,谷谷正拿着一只有抓手的圆润积木乱丢,一下子丢到了闵乐逸脚边。
“好大的劲。”闵乐逸惊奇地笑,“我才一个月不来,谷谷就这么厉害了。”
谷谷得了鼓励,继续卖力地扔积木,秧秧靠着围栏坐着,咬自己软乎乎的小手,不去凑这个挺热闹。
闵乐逸陪谷谷玩了一会儿,捡起积木打量。
“是金丝楠木做的,上面还雕刻了这么复杂的花纹。啧啧啧,真不愧是开了秋记六陈的齐黍县主的手笔。”
秋华年把积木接过来放到一边,回头消毒后再还给孩子们。
“这是丙七丙八送给孩子们的,我只是说想要一套给他们练习抓东西的积木。”
秋华年本意不想要这么夸张,但丙七和丙八一份活能出十份工,给谷谷和秧秧的东西从做工到用料从来不打折扣,还总是主动加码。
秋华年感受到他们的善意,没有拒绝,记在了心里。
他想到丙七丙八兄弟俩和十六一样,是被没入宫廷失去姓名的罪臣之后,打算趁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之际,看看有没有机会帮二人取回原本的身份。
农具、酒精、碘酒等功劳林林总总加起来,应该是够了。
婴儿精神短,等谷谷和秧秧明显累了,秋华年带闵乐逸出来,去花园赏花。
“回神了没?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闵乐逸张了张嘴,“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华哥儿你。”
他本来是打算直接说自己和吴深的事的,但因为刚才在外面的遭遇,先说起了另一件事。
“华哥儿,我刚才来的时候,在你家巷子附近看见了一个人。”
“谁?”秋华年见闵乐逸神情复杂,笑了一下,“我猜猜,是不是郁闽?”
闵乐逸一脸惊讶,“是怎么猜出来的?”
“能让你露出这种表情的人不多,加上郁氏最近一直在京中无头苍蝇般乱窜,联想一下就知道了。”
只要知道足够的信息,秋华年就能抽丝剥茧掌握局势。
闵乐逸对最近外面的事了解不多,“郁氏不是已经完蛋了吗?”
“涉事的几大世家中,陛下对郁氏的处置最轻,除了郁闻外,暂时没有人被斩首,也没有人被没入奴籍,只是免去所有郁氏之人的官职,查抄了他们除了宗祠和祭田之外的家产。”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郁氏肯定不甘心彻底沦落入底层。他们觉得新帝的态度有回转的余地,最近一直在四处找关系请人帮他们说话。”
郁氏一族横贯数百年,门生故吏数不胜数,但人大多是趋利避害的,谁会愿意冒着被新帝厌恶的风险,去拉陷入泥潭不复风光的郁氏一把呢?
昔日高高在上的世家,如今只能焦头烂额地对那些他们曾经看不上的人摇尾乞怜。
郁氏一族也送了帖子给杜府,应该是见杜府一直没有回应,才派郁闽过来,想以曾经同窗读书的情谊打动杜云瑟吧。
想到郁闽,秋华年有些感慨。
曾经的郁闽在家族的纵容与放任下,过于幼稚、骄傲、眼高于顶,但和整个郁氏相比,还算不上无药可救。
不知乡试失利沉浸两年,又遭逢家族巨变的他,如今是什么模样。
究竟是在挫折与磨砺中有所成长,还是一头栽进了更深的黑暗中?
秋华年随意想了一下,把此事抛开。郁氏的遭遇是这个家族咎由自取,他们是不会管的。新帝已经给郁氏留了一条生路,不过这条路对习惯了养尊处优的郁氏一族来说,恐怕会比死还难受。
郁闽在门外踟蹰不前,想来心中还有几分尊严,不愿遵从家族的指令腆着脸上门求助,那他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郁闽没有对你说什么吧?”
“没有,恰巧吴小将军路过,帮我解了围,我就直接过来了。”
“吴深啊,他最近真忙,和云瑟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闵乐逸突然朝秋华年眨了几下眼。
“嗯?”秋华年也下意识眨了几下。
两人大眼对大眼,屋子里寂静无声,闵乐逸见秋华年接不到自己的暗示,哀叹一声。
“华哥儿,你就不能再聪明一次,把我想说的全都猜出来吗?”
秋华年气笑,“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你一不给范围二不给提示,我上哪猜去?”
闵乐逸支支吾吾,他要是说了,秋华年也一定会调侃,但是比起独自想办法和家里人通气,他还是宁愿接受好友的玩笑话。
闵乐逸左右看看,小声凑近秋华年的耳朵。
“假如说,假如说我自己找了位不错的夫婿,对方马上就要上门提亲了,我该怎么平缓、自然地告诉家里人呢?”
秋华年眉头一皱,很快松开,往上挑起看着闵乐逸。
闵乐逸心虚地移开眼珠子。
秋华年突然捏了把闵乐逸主动凑上来的脸,闵乐逸嗷呜一声,捂着腮帮子蹿出去。
“华哥儿你干什么!”
秋华年笑眯眯道,“之前瞒着我,现在来找我帮忙,先收点利息呀。”
元化二十四年,六月初八。
新帝登基大典前两日,京城再一次戒严,九大城门全部由重兵把守,除了有特批令牌的办事人马,其余人一律不得进出。
十六在正阳门百米外一把勒紧缰绳,疾驰的骏马瞬间停住,惯性让硕大的马蹄在坚实的路面上留下四道划痕。
他抬起一只手臂,身后的队伍尽数停下,城门方向有注意到动静的守卫前来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