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无人的跨院中几只鸟雀起起落落,半掩着的房门遮住满室春色。
几刻钟后,杜云瑟的手臂猛地收紧,旋即一点点放松,呼吸也逐渐平缓。
他爱怜地拂开秋华年汗湿的额发,珍重而柔情地啄吻意中人秀美精致的脸颊、鼻尖与唇瓣。
秋华年趁机咬了一口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眨眼,“这次放过你,以后可不能只有你一个人舒服……”
杜云瑟含笑深吻,哑声在耳畔道,“好,等身体养好了,华哥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两人在炕上亲亲我我磨蹭了半个多时辰才分开,杜云瑟起身去烧水,让秋华年擦洗了身子,自己也擦洗了一番。
收拾妥当后,两人继续坐在中堂的椅子上说之前中断的话题,氛围已经截然不同。
“这是二两上好的正山小种红茶,是山长所赠。”
“这几柄扇子上的诗是我题的,华哥儿可以在上面画画,夏天的时候正用的上。”
茶会上许多人因为“小三元”的名号找杜云瑟写扇子,杜云瑟知道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就得全写一遍,索性一个都没有答应,自己题诗的几柄也都带了回来。
扇子具是用上好的青竹制骨,宣纸蒙面,虽不名贵,但配上题诗题画也称得上清雅别致。
秋华年把玩扇子时,杜云瑟继续说,“山长今日还邀我到清风书院读书。”
秋华年抬眼,“你觉得如何?”
清风书院被誉为辽州第一书院,每届乡试都有不止一位学子中举,出去过许多进士,其中不乏身居高位者,堪称桃李满天下。
“院试不过小试牛刀,往后乡试与一州学子同考,会试与天下英才共榜,我虽自诩才学不输于他们,也不敢托大。”
“我如今恩师不在身边,在学问上闭门造车只会止步不前。清风书院有许多学问深厚的先生,也有可以探讨经学时策的同窗,我欲应邀入学,为来年秋闱放手一搏。”
迎着杜云瑟紧张的目光,秋华年微微一笑,“那就去啊,上学是好事,我难道会反对?”
杜云瑟心有犹豫,“府城离漳县路程遥远,我入学之后,家中又要只有你一人支撑了。”
秋华年摸了摸下巴,“你要立即入学吗?”
杜云瑟摇头道,“清风书院每年立春后开一次山门,考选新学子入学,我也不会例外,入学要等到来年。”
秋华年笑到,“来年还担心什么?大不了我们全家都来府城好了。”
他们来府城这一遭,认识了舒家夫妻和祝氏兄弟,未来不久黄大娘和黄二娘也会搬来府城,在府城不算孤立无援了。
杜云瑟考中了院案首,成了襄平府炙手可热的“小三元”,秋华年和祝经纬合办的红腐乳坊即将走上正轨,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搬到府城的条件已经成熟。
秋华年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地里的三亩棉花,除了挣钱,这些棉花里还包含着许多他的设想与试验,等丰收时,符合这个时代的棉花种植农书的初稿也能写出来了。
杜云瑟来年入学,时间还很充足,足够他收了棉花,把杜家村的大小事务全部安排好,宽宽裕裕地准备搬家到府城了。
“我们人少,九九和春生年纪也小,买一座一进的院子就够了,我打听过行情,甜水巷附近一进的小院带家具在五十两左右,等收了棉花卖成钱,绝对够了。”
“我怕华哥儿你太辛苦。”
“动动嘴皮子的事,别担心。现在手里钱多了,我打算回去后雇人干农活,不会累到自己的。”
秋华年不是自虐狂,之前拼死拼活下地干活,一方面是因为起步阶段钱得省着花,一方面是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底子这么差。
现在他有了固定的红腐乳坊收益,高粱饴也在孟武栋的努力下销量越来越多,自然可以歇一歇,好好养身体了。
杜云瑟说想与他白头偕老,秋华年一直记得。
杜云瑟略微放心地点头,搬到府城也好,离的近了他每旬休沐时就能看到华哥儿,可以更好地照顾他。
“院试已毕,我读书可以略松一些,以后家中的活全都交给我,华哥儿你绝不能逞强了。”
秋华年笑眯眯道,“放心,该使唤你的时候我可不会客气。”
杜云瑟失笑,手指捏了捏秋华年鼓起的脸颊,“这样才对。”
在襄平府城多留了几天后,秋华年和杜云瑟终于能回乡了,祝经诚和祝经纬兄弟来送,祝经诚苦留不得,只能让自家车夫赶着马车送他们回漳县。
“秋公子莫要推辞,我家的马车位置宽敞,陈设也不是车局的车可比的,你大病初愈,怎能不顾惜身体,非受那舟车劳顿之苦?”
“华哥儿,咱们红腐乳坊都合办起来了,就别见外了。”祝经纬在一旁帮腔,“我家下人和马车都多的是,让他送你们慢慢回去,不用赶时间,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多舒服啊!”
秋华年只好接受了他们的好意,祝经诚方才听秋华年推辞时提到了地里的棉花,好奇问道,“秋公子真的在漳县种了棉花?”
祝家的生意中布料占了很大一宗,祝经诚对布料的一大原料棉花自然有所了解。
辽州只有最偏南的一小片区域能种出棉花,产量还不怎么样,辽州商人要用棉花,都得去更南边采买。
价格昂贵,多付出许多运输费用不说,赶上不好的年岁,还时常有市无价。
比起整个裕朝庞大的需求量,南边那些产棉地的产量依旧太少了,棉花是重要的生存物资和战略物资,朝廷曾多次试图推广种植,但收效甚微。
听见秋华年在比襄平府城还偏北的漳县种了棉花,祝经诚难免心生惊讶。
“没错,今年第一次试着种,一共种了三亩,长势不错,应该可以丰收。”秋华年大方道。
如果换成旁人这么说,祝经诚只会当他在说大话。
但秋华年之前已经在合办红腐乳坊一事上展现出足够的能力,祝经诚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的轻狂人,心中快速转了几个弯。
“秋公子能在漳县种出棉花,实乃家国之幸,等棉花丰产,我一定要去收购!”
祝经诚给秋华年拔高了几层,秋华年没说什么,只顺着他的话说,“那我就静候祝大公子光临了。”
三亩地保守估计能得六百多斤棉花,慢慢零售不知得卖到什么时候去,祝经诚想大批收购,秋华年自然乐意。
在襄平府友人们的送别下,秋华年与杜云瑟登上祝府的马车,不急不缓朝漳县方向驶去,来时略有忐忑,回时已经百事齐全,收获满满。
院案首、“小三元”、赛诗会诗魁、百味试、红腐乳坊,还有舒家夫妻、祝氏兄弟,以及清风书院……这短短的十几天时间里,他们经历诸多,虽偶有波折,但最终都取得了可喜的成果。
现在,半躺在宽敞舒适的马车上,秋华年的心已经飞到了自家的小院,飞到了九九和春生、飞到了院中的大梨树、飞到了菜蔬齐全的小菜园上。
他想着即将盖起的新房子,与同行的意中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嘴角上扬。
千里之外,九重宫阙内,元化帝高坐在谨身殿内间,不轻不重丢开了手中的折子。
“都是朕的好哥哥和好儿子啊……”
谨身殿内伺候的俱是圣上心腹,宽敞的大殿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自觉埋低了头。
元化帝指向手边,“去,把这两个折子悄悄抄送给东宫与文晖阳府。”
首领太监温幸不敢多言,麻利地上前取走单独挑出来放在桌角的两本奏折。
他的目光粗略扫过,发现这两本奏折,一本来自辽州学政,一本来自东北边关之地靖山位。
想到前朝的那些动静,以及平贤王与二皇子、三皇子的手脚,温幸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风雨欲来,有些人自以为胜券在握,殊不知早已一脚踩进了整个裕朝最耐心、最嗜血的捕食者的陷阱。
温幸将两本奏折交给外间负责誊抄的掌笔太监,元化帝平缓无情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传来。
“拟旨,晋康妃为康贵妃,移居坤宁宫,掌六宫之权。”
“封康贵妃之弟为太平侯,赐名康忠,赏金靴玉带,食邑千户。”
“封三皇子泓翰为晋王,着内务府即刻选址建府,不得有误。”
温幸弯腰应是,手心已是一片汗湿。
这三道旨意传出去,整个京城,乃至整个裕朝,恐怕都不会安稳了。
君心难测啊……
作者有话说:
注1:没有任何拉踩的意思!只是一点自己浅薄的纯读者视角阅读体验,为了专业读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著作,真的差点把自己读没了,每天都在怀疑世界怀疑人本身(掐人中)(吐魂……)
第36章 太子
入午门,过奉天门,沿着正中长长的大道向前,被东西两侧文楼、武楼所拱立的巍峨殿宇,是天子接见群臣之所奉天殿,再向后穿过搭在中间连通前后的华盖殿,则是皇帝处理日常政务的谨身殿。
这两座前后连通的大殿位于整个宫城正中央,建在九尺高台之上,重檐庑殿、朱漆金瓦,无不彰显着帝王的尊威。
在奉天殿与谨身殿正东方,数百米外,有一座规制稍低的大殿,同样的朱漆金饰,檐崖高耸,这里是大裕第二尊贵之人东宫太子的居所——春和殿。
比起它崇高的地位与象征,如今的春和殿实在是过于萧瑟冷清了些。
大殿之外,每七步便有一位神情肃穆的禁军站岗驻守,三班交倒,昼夜不息,他们阻止了外界的纷扰,也让其内那位被其父皇软禁的太子殿下的手无法探出森严的宫城。
春和殿侧殿,满室陈设早已撤去,只留了一张供桌,一个蒲团。
穿着素衣的青年面色苍白,神情淡薄地跪在蒲团上,眉眼微阖,双手数着一长串九九八十一颗玉菩提制成的念珠,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
那张本该时刻温柔含笑的脸,寂静到肃杀。
供桌之上,清香袅袅,花果鲜嫩,先皇后的牌位静穆树立,悄然无声。
一线灿烂的阳光从开了一条细缝的殿门中投入,像一柄锋利的剑,劈在他单薄的背影上,割出明暗分界。
不知什么时候,供桌上的烛火突然闪了闪,光焰在青年微阖的眼皮上跳跃,他仍是未动,直到烛火恢复平静才睁开眼睛,两页御前用的黄签纸已静静躺在供桌脚边。
青年神情不变地拿过纸张,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十几声,将黄签纸上的内容尽数看过,送到烛火边烧毁,室内的烛光亮了些许,片刻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春和殿偏殿内传出一道沙哑寂冷的声音,“十六,你进来。”
偏殿大门的缝隙轻轻推开了一些,一道迅捷如鬼魅的影子无声无息迈入殿内,单膝跪在青年身后。
“外面都有什么动静?”
那年轻的影子语气平静无波地回答,“康妃封贵妃,移居坤宁宫,掌六宫之权,康妃刚寻回的弟弟封侯,赐名康忠,三皇子封晋王。”
“是今天下的旨?”
影子一板一眼道,“两刻钟前,谨身殿传旨。”
青年抬眼看着袅袅青烟后的牌位,许久不语,直到身体的伤病无法压制,再次撕心裂肺般咳嗽起来。
“殿下……”影子近乎永远平静的语气出现些许波动,主动靠前了一些。
晦涩的烛火映亮了他眉心的红痣,这位春和殿太子身边最信任的近侍,竟是一位二十多岁容貌清秀的哥儿。
元化帝不喜欢哥儿伺候,在如今的皇城中,位置较高的侍从里很难找到哥儿的身影,太子殿下身边的十六,是个少有人知晓的例外。
太子嘉泓渊攥紧手掌,片刻后强行压下不适,轻描淡写道,“无妨,这身子从出生起便不好了,不在这几个月。”
他吩咐,“十六,你替孤出宫一趟,去辽州。”
十六低头应是,但没有移动。
嘉泓渊见状挑眉,“你的脾气越来越大了,难道还要孤给你解释?”
“属下不敢。”十六咬了下唇,起身要走,嘉泓渊却叫住了他。
“孤尚未说完首尾,你急着去做什么?”
“……”
嘉泓渊又轻笑,如画眉目在烛火中舒展,说不出的俊美无俦,晃入十六冰冷无情的眸子。
他掩面轻咳了几声,才说到,“吴深在靖山卫立了功,孤这个做表兄的非但无法庇护他,还害他得不到晋升,你替孤去看看他,好让孤安心。”
十六默然点头,嘉泓渊说什么,他便记什么,信什么,一名暗卫理应如此。
“如今的东宫已没什么好东西了,大件的太显眼,你去药房多取些名贵药材带去吧,孤这个太子只要还没真被废掉,他们断什么也不敢断药。”
“多少人都说……孤活不过父皇啊……”
十六缄默不语,只是安静地听嘉泓渊说着,自母后薨逝后,从小到大,只有在面前仅剩十六之时,嘉泓渊才敢说一两句心声。
但也仅限于一两句而已。
“取药材时,多取一份,从靖山卫回来路过襄平府,再去漳县的杜家村见一见杜云瑟,你还记得他吗?”
“文先生高徒,曾与殿下同窗共读。”
嘉泓渊颔首,“杜云瑟此人……”
他看着十六板着的脸,突然轻笑,“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看中老家那位童养夫郎,当初四处拒婚,孤还以为他只是无意于这些。”
“他家夫郎身体也不好,你送药过去正解了燃眉之急,除此之外不必多说什么,送到就回来吧。”
十六应声离开,临起身前,他一板一眼地说,“采薇姑娘让我提醒殿下用膳服药。”
嘉泓渊嗯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怕孤,才每次都推你出来的?”
十六不说话,嘉泓渊挥了挥手,让十六退下。
被软禁之前,外头都说太子殿下虽身体孱弱,却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对人对事都再好不过,不像陛下倒像先皇后。
只有真正在春和殿伺候多年的心腹下属们才知道,自家殿下的脾性,可从没有传闻中那么柔和可亲……
元化帝的三道旨意下达,不出半日便传遍了京城。
亲王中最高规制的平贤王府,后花园的暗阁中,二皇子嘉泓漪重重放下手中的飘花翡翠琉璃杯,整块紫檀木抠出来的茶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样的好东西,就连皇宫中都不得多见,可见惯了平贤王府陈设的人都习以为常。
先帝子嗣繁茂,共育有七子,晚年精力不济,裕朝外忧内患不断,致使大权旁落,许多皇子都生出了登临大位的心思。
惨烈的夺嫡之争中,元化帝非嫡非长,也不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他自军中发迹,射杀了两位兄弟,逼死一位,软禁两位,踩着亲兄弟们的鲜血与哀嚎最终登上帝位。
而这其中,少不了元化帝的兄长,因为母族出身被先帝所不喜的大皇子嘉和晏的鼎力相助。
元化帝即位后,封兄长为世袭罔替的一等亲王,以“平”与“贤”两字作其封号。
衡之于左右,无私轻重者为平;茂之于德才,秉正清言者为贤。(注1)
元化帝开创性的以此二字一起作为亲王封号,可见平贤王在他心中的分量。
这些年平贤王屡屡在小事上犯错,时常被御史大夫弹劾,但从未失了圣心,就连宫中一枝独秀的康贵妃娘娘,都是他十几年前进献上去的。
找这么一位样貌酷似先皇后的民间女子送入宫中,许多人当时都被平贤王此举吓得不敢说话,生怕喜怒无常的元化帝勃然大怒。
可平贤王依旧好好的,康贵妃这些年也宠冠后宫,让人感慨真是君心难测。
想到父皇接连晋封康贵妃与三皇子,连康贵妃那刚找回来的泥腿子弟弟都鸡犬升天封侯了,唯独自己什么都没捞到,嘉泓漪心中气闷更甚。
在这样的怒火中,嘉泓漪坐立难安,等了一刻钟时间,才终于等来了平贤王。
已经五十多岁的尊贵亲王踏入暗阁,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好整以暇地笑道,“泓漪,你急急忙忙过来,太沉不住气了。”
嘉泓漪眉头紧皱,“我是从暗道来的,没人知道。今天的圣旨究竟是怎么回事?嘉泓渊那个病秧子不说,凭什么嘉泓瀚都能压在我上头?”
平贤王品了口茶,依旧不急不忙,“殿下何出此言啊?”
见嘉泓漪憋到说不出话来,平贤王才放下茶杯道,“不过是先一步封了个晋王而已,殿下该将目光放在更远处。”
嘉泓漪冷笑,“更远处?更远处等康贵妃诞下皇子,未来直接继位?”
“一位死了十几年的先皇后,已经够让嘉泓渊这种病秧子稳坐太子之位,连江南结党贪墨案这么大的过错,都只是禁足,迟迟没有废太子。”
“一个活着的康贵妃的亲儿子,还不得把我们全踩在脚下?”
“父皇十几年不肯再立后,现在却让康贵妃移居皇后中宫坤宁宫,按皇后的规制封其弟为侯,主掌六宫、伴驾祭日这些更不必说。”
“恐怕她一旦有所出,就要立即封后了!”
三皇子先一步封王固然令嘉泓漪气闷,但康贵妃越来越浩大的盛宠才是他真正担忧的。
平贤王摇头,“殿下啊,你是不是忘了,康贵妃是谁送入宫的。”
嘉泓漪没有放心,“你手里是拿捏着她的几个家人,但在天下至尊之位面前,那点人算什么?”
“我父皇当年也……”
嘉泓漪噤声不语,片刻后继续道,“而且父皇没有让康贵妃的弟弟归复本姓,反而给他赐姓为康,这位新侯爷可不一定听我们摆布。”
平贤王笑了几声,摇头道,“殿下,你如今心太乱了,好好想一想自己真正的优势在何处,想一想我为何选择支持你,再来说这些吧。”
真正的优势……他是最像父皇的儿子,武功超群,有统兵之能,很得朝中武将与勋贵们支持,如果不是太子身后有已经殡天的先皇后,一直被父皇捧在心尖上,那个位置早该是他的。
见嘉泓漪的神情略微冷静了些,平贤王满意点头,轻飘飘道,“新封的太平侯那边我会想办法,至于康贵妃,她生不出孩子来,你大可放心。”
嘉泓漪眼睛瞪大,平贤王露出笑容,“殿下,我一开始就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已经立夏的天气,嘉泓漪坐在平贤王府后花园小湖边的暗阁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感到一股渗髓寒意。
祝府的马车比车局的马车宽敞了近乎一倍,马也是速度更快、体力更强的好马,虽然返程路上为了秋华年的身体他们多次中途停下休整,但也只花了四五天时间就回到了漳县。
这一来一去算上路上花的时间,近乎一个月了,今年雨水充足气温适宜,路边碧翠的庄稼长得十分喜人,玉米已经有人小腿高,小麦和水稻都开始抽条。
休息充分的秋华年神采奕奕地隔着车窗看着外面的田地,心中估算着自家棉花的长势。
一个月过去,棉花的缓苗期早就结束了,现在是农历的五月中下旬,棉花即将进入开花期,棉株上会出现花蕾,天气越来越热,棉花的天敌棉铃虫也要来了,如果处理不好,棉花有可能减产一半甚至更多。在没有化学农药的古代,防虫一直是棉花种植的一大问题。
好在秋华年在现代时,为了拍摄视频,曾经深入走访过老家许多经验丰富的老棉农,从他们口中得到了可以用在古代的可靠的防虫方法。
生物酵素这种东西,听名字就知道是现代发明的,但原料和做法都纯天然,古代完全可以复刻。(注2)
秋华年去府城前就把生物酵素的原料全部装坛混合,交代九九记得每天搅拌一次,如今应该已经做成了。
想到九九,秋华年又想到了包裹里专门为九九买的绒花和为春生买的弹弓,九九爱美、春生喜动,得到这些在漳县不多见的礼物,两个孩子指不定得多高兴呢。
“在想什么?”杜云瑟清润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秋华年回头,杜云瑟坐在马车另一侧的窗边,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书。他自然地伸出手臂,将秋华年揽到自己身边,秋华年靠着杜云瑟结实的肩膀,缓缓勾起唇角。
这不到一个月的府城之行,他与杜云瑟终于互通了心意,关系有了实质性进展,就像度了一次二人世界的蜜月一般。
接下来回归到日常生活,日子也会更加充实、幸福地过下去。
“快一个月不见,也不知道村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有你临行前的交代,族长看着,杜云镜一家也不在,不会出问题的。”
秋华年嗯了一声,话虽这么说,不亲眼看见,他还是没法完全放心。
马车行驶到杜家村的地域,秋华年开始在田地里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田里劳作的乡亲们见村头小路上来了一辆华丽漂亮的陌生马车,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目送他们驶向村子。
“娘耶,你们看那车,帘子居然是绸缎做的,太阳下面会闪光呢!”
”还有那马!怎么那么高、那么壮?”
“咱们漳县什么样的人家用得起这样的车?而且还往村子来了。”
“我听族长家的人说,云瑟和云镜都在府城考中秀才了,难不成是他们?”
“就算考中秀才,也不至于一下子就翻身这么富了吧,又不是举人老爷,我听说中了举人有十五亩上田,还能免五十亩地的税!”
“咱们县一共才出过几个举人?杜家村从祖上起就一个都没有,哪儿那么容易!”
马车一路把秋华年与杜云瑟送到家门口,听到动静的邻居们全都出来围观,现在正是农忙时候,白日里村子中没有太多人,秋华年一眼就看见了激动到小脸通红的九九和春生。
小孩子都长得快,只一个月不见,秋华年就感觉两个孩子都长高长大了一点。
九九脸蛋白嫩下巴微尖,一双花眼睛又大又圆,有了美人胚子的样,春生明显更壮实了,蹦哒起来像头小牛犊一样,秋华年临走前留下了充足的伙食预算,胡秋燕也没有亏待两个孩子。
“哥哥!华哥哥!你们回来啦!”
“华哥哥快回家!我和姐姐有好多话要和你们说!”
九九和春生围着秋华年转,开始还有些收敛,见严肃的长兄没有出声规训,很快就彻底放开了。
秋华年一边笑着和邻居们打招呼,一边与两个孩子亲热,指挥着把大包小包的行李往家里搬。
这一次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很多,除了原本的行李、秋华年自己买的东西,还有不少府城的朋友们临别时送的礼物,直接堆满了大半个正房的炕。
在府城住惯了,回家后秋华年愈发觉得自己家的院子和房子都太狭小逼仄了,好在他已经准备好了盖房子的钱,不久后就能住上宽敞的新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