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by云依石

作者:云依石  录入:12-07

十六看过罩房后果然没有多说什么,道了声谢就把行李放在了罩房中。
晚饭时候,九九和春生终于回来了,九九拎着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小半篮指节大小的透明小河虾。
“我们在小河边遇到宝善叔带着云康捞虾,宝善叔分了我们一点。”
这种小河里的虾长不大,也没多少肉,只能炖汤喝或者炒成虾皮当零嘴吃,河虾捞起来费功夫,当天就得吃完,放到第二天就会臭了,所以杜家村的人不怎么爱捞它。
村后的小河水质清澈,河虾十分干净,秋华年把小河虾淘洗了一遍,和大米、玉米粒一起滚成粥,临出锅前撒入切的细细的小白菜和小葱,一道鲜虾玉米蔬菜粥就做好了。
他把粥盛出来,又切了一些小咸菜,拿了一叠椒盐豆腐干做佐粥之用,简单的农家晚餐便齐全了。
天气太热,秋华年做饭时一直开着厨房的门窗透气,他端着盘子转身,才发现十六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到了前院,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
“十六公子?”
十六一言不发地伸手接秋华年手中的盘子,秋华年下意识递给他,十六转身端着盘子去正房的方桌。
这是……来帮忙的?
秋华年不明所以,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秋华年告诉九九和春生,十六是杜云瑟在京城认识的友人,途经漳县顺路会友,借住几天就走,对村里也是这样的说法。
十六不苟言笑,总是冷着一张阴柔的脸,九九和春生面对这位陌生的大哥哥有些发怵,不敢和他多说话,十六也除非必要从不开口,像影子一样难以被人注意。
晚饭过后,杜云瑟洗了碗筷,两人借口去棉花田里查看棉株的情况,终于有机会独处说事了。
明月高悬,村外的田地中空无一人,白日在此辛苦劳作的农人们都已回不远处的村子休息了,明日清晨,他们会再次回到田间,日复一日地耕耘收获。
杜云瑟将秋华年口述的棉花种植方案执行的很好,每一个注意事项都到位了,月色中三亩棉花不密不疏地整齐排布,一朵朵红色的花朵在夜晚依旧鲜明,待到秋日,这些花朵全部变成硕大的棉桃,棉花就可以丰收了。
秋华年蹲下凑近观察了几株棉花,发现已经有了棉铃虫啃咬的痕迹。
棉铃虫是棉花的天敌,它们以棉花茎叶与棉桃为食,在棉花开花结桃期最为活跃,一旦处理不好,棉花就会大幅减产,甚至颗粒无收。
如何防治棉铃虫是从古至今所有棉农面临的难题,古代只能采取人力驱逐、灭杀虫卵等物理方法,现代科技发明了对症的农药,但农药价格偏贵,喷洒多了还会引发其他问题,不能适用于所有情况。
一些经验丰富充满实践智慧的棉农们经过不懈探索,在现代生物化学理论的支持下,发明了原材料简单易得的生物酵素除虫法,这也是秋华年准备应用的。
“家里的生物酵素已经做好了,族长家和云康家也学着我做了,这几天抽空去买些醋渣子回来,预备着驱虫。”
防过几波棉铃虫,棉花种植过程中的大挑战也就差不多全结束了。
杜云瑟把秋华年扶起来,两人一起在夜色中漫步,清亮的月光洒在田间小路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那个十六,是宫中的侍卫吗?”
“嗯?”杜云瑟不知道秋华年是怎么没人提醒就看出来的。
“他的日常举止动作都太……太规矩了。”秋华年不知该怎么形容。
秋华年穿越来见过的权贵人家的下人不多,只有桃花镇宋举人家的和襄平府祝家的,那些受主家看中的仆役大多都有几分独到之处,可与十六一比,根本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加上十六送来的药是上好的贡品,十六的主人还随文晖阳这样的大儒学习与杜云瑟同窗过,杜云瑟却从不提自己还有同门师兄弟,那位神秘的出手阔绰的“主人”的身份已经锁定在了很小的范围内。
杜云瑟颔首确认了秋华年的分析,“十六之主,是东宫储君。”
嘶——秋华年感觉牙有点疼。
他终于明白下午时候杜云瑟为何是那样的反应了。
秋华年不了解京中局势和皇室风云,但他知道被此波及到的杜云瑟和吴深,以及他们背后的文晖阳与吴定山大将军。
太子身为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未来的天下至尊,身份何其尊贵难言,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个位子争到血流成河。
但太子同时也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职业,太子不完全等于未来的皇帝,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因为种种原因地位不稳,被训责、被软禁、被废掉、甚至丢掉性命。
当父亲成为天下之主,儿子成为未来的天下之主,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往往会变形变质,成为夹杂着防备、审视、嫉妒、疯狂的扭曲之物。
当今圣上还不到五十岁,能征善战,身强体壮,远不到迟暮的时候。
而太子却已经二十多岁,如同冉冉升起的明日之辉,不能再被看做一个可爱的、优秀的儿子了。
皇帝膝下除了太子,还有许多如虎似狼的皇子,他们已经坐到了皇子的位置上,对太子之位不可能没有半点想法。
这样的局势下,太子最终一朝不慎被软禁东宫,还连累了一众支持者,被皇帝亲手剪除了所有羽翼。
就连吴定山这样战功累累的定国大将军、先皇后的亲表哥,文晖阳这样名满裕朝的当代大儒也无法逃脱。
皇帝不上不下的迟迟不废太子,让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极其尴尬且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个时候太子身边的十六突兀出现在辽州,来杜家村见杜云瑟,虽然除了送药外什么都没做,但还是令人不安。
“云瑟,我一直没有问你,你……支持谁?”这般大逆不道的危险话题,也只有在深夜无人的田野间才敢说出口。
杜云瑟的恩师文晖阳因为替太子说话被软禁,太子的表弟吴深又与杜云瑟交好,乍看起来,杜云瑟应该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
但秋华年还是要听杜云瑟亲口说一遍。
杜云瑟没有觉得这不是秋华年该知道的事。他与华哥儿夫夫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华哥儿又无比通透聪明,这些事情告诉他,他们才能更好地携手穿过眼前的风雨。
杜云瑟沉声道,“我身为人臣,永远只忠于裕朝明君。”
君王,只有一位。
秋华年想问什么,一道思绪划过脑海,将嘴边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礼待十六,交好吴深,是因为……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与太子……”
杜云瑟说,“太子被软禁在宫中春和殿,由禁军日夜看守,若非圣上默许,他不可能知道我得中院案首,更不可能将十六派出宫。”
“而且,估算我院试放榜的时日以及朝廷官驿的速度,十六多半是去了一趟靖山卫,返程时才来的杜家村。”
“太子派十六去靖山卫?”秋华年立即想到了吴深信里说的,边境鞑子异常的兵刃与粮草。
“吴深是太子表弟,边境又起战事,太子担忧表弟,受先皇后感召派暗卫出宫送药,就算被人知道了,也没人敢挑这个刺。”
裕朝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与先皇后有关的一切都是元化帝的逆鳞,哪怕他现在越来越偏宠康贵妃,也没人敢拿自己的前途去试一试。
——就连康贵妃自己,不也是因为与先皇后长得像,才被平贤王从民间选入宫中,得到了如今的一切吗?
秋华年听杜云瑟言简意赅地讲完先皇后、太子、康贵妃与平贤王的事情,撇了撇嘴。
“人早就走了,关着她唯一的孩子,找一位替身表演深情,玩弄帝王权术,这样的深情有什么意义?”
杜云瑟本该立即告诫秋华年此话不可再说,也绝不能在别人面前表露出分毫,可他却沉默了。
杜云瑟曾经不能理解元化帝把先皇后当做触之即死的逆鳞般的深情,认识秋华年后,才渐渐明白。
有的时候,一位帝王的九重冠冕之下,依旧藏着一个普通人的灵魂。
但真因为明白了,才会不认同元化帝在此事上的诸多做为。

第41章 梅家
将已逝爱人的名字与爱意安在一个与她相似的人身上,哪怕其中有许多内情,也是对逝者的亵渎。
杜云瑟绝不会因为任何理由做这样的事,所幸,他也不是帝王,而华哥儿会一直好好在他身边。
“十六带来的鹿茸与灵芝正好能配顾老大夫开的药方,回头我去城里把其余药材买齐,越早开始用名贵药材温养,效果越好。”
十六送来的药材,确实解了杜云瑟的燃眉之急,但也让他更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作为一枚棋子,一举一动全都被那对天家父子掌握着。
秋华年刚在府城查出身体底子虚弱,十六便带着药材从京中出发了,这既是示好与体恤,亦是一种隐晦的提醒与警告。
太子在向他暗示自己尚未完全失去圣心,也在暗示圣上早就将杜云瑟拨入了自己的阵营,杜云瑟是聪明人,所以十六只用送到药材,其余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做。
君命难为,圣心莫测,不是臣子想拒绝就能拒绝的。
杜云瑟只能努力在这场以天下为棋盘的棋局中不断证明自己的价值,走对每一步路,抓住风险背后的机遇,带着一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就算有了主药,剩下的药材也不便宜。”秋华年感慨。
精算细算下来,新房子连同家具、陈设这些软装一共需花费二十二两银子,远远超出了十五两这个在村里盖砖瓦房的预估价格。
不过贵有贵的道理,秋华年设计的这座两进大小还带园子的宅子,也远不是村里常见的砖瓦房能比的。
祖宅是家族的根基,一次性盖好,往后几十年都能受益,这钱虽然花的多,但也花得值。
之前家里的二十七两银子只剩下四两了,不过这二十来天高粱饴又赚了四两多银子,弥补了空缺,有花有赚,不至于陷入财政危机。
“灵芝和鹿茸不能多喝,顾老大夫的那个方子三天喝一副,十六送来的够喝很久了,先花二两银子配十副的药吧,喝完了再说。”
都说久病成良医,秋华年虽然还未“久病”,但已经把顾老大夫开的几副药方上的药材价格摸清楚了。
“华哥儿别不舍得,你的身体是最要紧的。”
秋华年笑着嗯了一声,在夜色的天地间投入杜云瑟怀中,聒噪的蝉鸣包裹着他们。
杜云瑟舒展双臂,紧紧搂着秋华年,仿佛忘了这是在室外,忘了根植于心的克己守礼。
秋华年早已无声无息地改变了他。
十六一直住在后面的罩房,秋华年几人都不去打扰他,他也只在吃饭时到前面来,每次手里都会带一些猎物,有时是兔子,有时是狐狸,让秋华年攒了好几张皮子。
有天傍晚,秋华年一直没等到十六来吃饭,正打算去后面看看,十六突然拖着一只半大的野猪从后面进来,野猪有成人怀抱那么大,脖子上的伤口还涓涓流着血,显示着十六一击便精准毙命的好身手。
野猪都是成群活动的,杜家村后山里可没这么大的野兽,秋华年知道十六肯定去了什么更远的地方,目地八成不是为了猎野猪,不过他没有多问。
小野猪肉少,处理后只得了五十多斤,好处是肉质鲜嫩,不会像成年大野猪那样肉柴到嚼不动。
夏天天气炎热,没有冰箱肉类很难保存,这五十多斤肉秋华年给自家做了十斤肉干,留了五斤自吃,五斤分送给村里关系好的人家尝鲜,余下三十多斤全都拿到镇上卖了。
小野猪都是跟着大野猪走的,清福镇能猎到小野猪的人可不多,三十多斤肉很快就卖完了,价格比普通猪肉还要贵上一些。
野猪肉四十文一斤,心肝肺和下水十五文一斤处理,共得了一两半银子。
十六没有管秋华年怎么处理自己带回来的猎物,依旧是只在饭点出现。
就这样过了几天,秋华年正在书房里信笔画画,魏榴花突然火急火燎找了过来。
秋华年见她满头热汗,请她坐下转身倒水,“你先缓一缓,慢慢说。”
魏榴花却等不得,稍微喘了口气便急切道,“华哥儿,我公公婆婆他们回来了!”
秋华年眼睛一挑,赵氏他们回来了?
当初院试过后,杜云镜一家恶人有恶报,被冯学政府上的下人强行留下,筹备杜云镜与李故儿的婚礼,如今二十多天过去,那婚礼想来也该完成了。
“全都回来了?”
“全回来了,杜云镜、李故儿和福宝都在,坐着骡车从漳县方向来的。我一个关系好的邻居恰巧碰见,赶紧回村告诉我,我才能先一步出来,这会儿他们估计已经到家了。”
魏榴花过了几个月舒心日子,现在又要回到解放前,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她知道婆婆一行人在府城遭遇了什么事,因为孟富月的推动,村里大多数人也都知道,以赵氏的脾气,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绝对会关起门来拿老大一家出气。
魏榴花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放在桌上,“华哥儿,这是我这几个月买卖甜菜根、做针线攒的一两三钱的银子,他们一回来,这钱在我手里肯定保不住,我能信得过的只有你了。”
魏榴花当着秋华年的面把银子抖出来,数过一遍后重新装好。这些钱是她一枚铜板一枚铜板的攒起来,换成银子藏好的,全都是她和柚哥儿未来的依仗,绝不允许任何人抢走!
秋华年点头,“放在我这儿吧,等你方便的时候再取。”
魏榴花解决了钱的问题,又急急忙忙往家里跑,柚哥儿还在家,那群人回来了,她真不放心孩子!
赵氏一家人挤在一辆骡车上回到了村子,去时各有心思,志得意满,来时却全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李故儿梳起了头发,做着妇人打扮,临进村前,赵氏嘴唇动了动,像是想骂李故儿,或者叫李故儿遮脸藏起来,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短短二十几日,她像苍老了十多岁,脸上尽是沧桑。
看见杜家村房屋的轮廓,杜宝泉长长叹了口气,颤声道,“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杜云镜却依旧阴沉着脸,目光死死盯着滚动的车轮,把本来想闹一闹的福宝吓得不敢发出声音。
杜家村,有杜云瑟在的地方,会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杜云镜能感觉到,一路上遇到的看着他们一家的村人们的目光都很奇怪,满是看戏和幸灾乐祸的样子。
这也难怪,杜云瑟早就回村了,怎么可能容得下他?恐怕早就将府城之事添油加醋的传遍了村子。
杜云镜以己度人,对杜云瑟恨到巴不得生啖其血肉,他急怒攻心,羞愤恼恨之下,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夫君,你还好吗?”李故儿柔柔地拿出帕子给他擦拭。
杜云镜用力抓住李故儿的手,将她白净的手腕掐出青紫色的痕迹,李故儿仍一声不吭。
杜云镜就着李故儿的手蹭了蹭唇角,血迹团开,让他的脸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他用这样的脸轻轻笑道,“娘子放心,无妨。”
杜云镜一家人回家后便闭门不出,村里人虽然想看戏,但也不想主动找麻烦,全躲得远远的。
秋华年不知道这家人如今的情况,也懒得知道,有族长盯着,魏榴花不至于吃亏,任凭他们闹腾,都影响不到秋华年如今的生活。
秋华年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棉花防虫上,醋渣子已经从县里买回来了,黄二娘的调料铺子已经盘给了别人,但不影响他们买醋渣。
秋华年把族长家和云康家要用的合在一起买了,因为需求量大,调料铺子的掌柜答应他们每隔十天从县里送一趟醋渣到杜家村,省了来回跑的功夫。
除了买醋渣子,秋华年还做了几个简陋的喷壶装置,用来给棉花喷稀释的生物酵素。
没有塑料,喷壶的喷水口只能用木头做,这是个细致活,好在不费力也不着急用,秋华年每天折腾一会儿做了四个出来。
橡胶管子是不可能有的,秋华年只能用反复洗干净的猪小肠代替,两段用麻绳紧紧拴住,防止漏水。
这么一来,现代的加压式喷水壶肯定行不通,秋华年做了一个连动式的动力机关,操作的时候,把液体加入刷了桐油的木头水箱里,脚下踩着水箱旁的踏板,就能让水流向上冲入管道,从喷水口喷洒出去。
这种喷壶装置没有现代的高压喷水壶喷的远,但肯定比人工洒水节省力气且均匀的多。
从打算种棉花开始,秋华年就一直在琢磨喷壶装置怎么做,每一个设计都是自己总结归纳失败经验后确认的,最后的成品可谓凝聚着他的心血。
十六对秋华年做的喷壶装置和种的棉花很感兴趣,秋华年实验喷水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静静看着。
秋华年见他久不说话也不离开,主动开口,“十六公子想试一试?”
总不能是十六童心未泯想玩水枪了吧!
十六摇头,对秋华年说,“你很聪明。”
这几天他亲眼看着秋华年一点点调整细节,最后成功做出了这个十分机巧的装置。
秋华年没想到十六这么冷的性格,居然会如此直白的夸自己,愣了一下才谦虚道,“微末小技罢了。”
十六却说,“你愿意我将此事禀告给我主人吗?”
禀告给太子?一个喷水壶,何须惊动这样的人物?而且十六真想禀告,他难道还能阻止不成,何必多问这一句?
秋华年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十六了。
“除了水壶,还有棉花。”十六罕见的多说了几句,“如果你所言为真,按你的方法漳县的气候能丰产棉花,我主人可为你请封县主。”
“……”
秋华年被十六的话砸蒙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先想哪个。
首先,秋华年最近从未提过棉花丰产之类的话题,十六知道这个,恐怕暗地里调查了不少与他们有关的事。
其次,棉花种植法的价值虽然很高,但他一介草民,根本不可能因此就获封县主,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贵族爵位。
想要达成此事,十六的主人,裕朝的太子殿下一定要出不少力气,十六和太子的关系比他想象的更亲近。
最后,他和十六又有什么关系,怎么十六这样的人突然会说这么多,为他考虑这样的事了?
秋华年没有掩饰自己的疑问,十六却不做解释,继续问他,“你意下如何?”
秋华年只能说,“我研究如何种植棉花,编写农书,为的是将此法无偿传授给天下万民,让更多百姓用得起棉花,行得正坐的端,十六公子禀告与不禀告都无妨。”
十六点头,“我再留三日,看你除虫后便离开。”
“……”连他计划三天内首次试验生物酵素除虫法都知道,秋华年可算明白十六一直在忙什么了。
十六转身离开,秋华年犹豫一瞬,叫住了他。
“十六公子,我不会违心说我真的不想当什么县主,但是没有它我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如果此事对你来说勉强,有可能危及你自己,请不要强求,保重自己更重要。”
“……”
十六没有回头,好几次秋华年都觉得他会说点什么,可最后,他只是脚步略显急促地离开了前院。
秋华年看着他鬼魅一样无声无息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酸涩与难过。
直到回到后罩房,十六才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这个地方,原本以为早就不会痛了,现在却一下一下猛烈锤击着他的身体。
那不是新伤,而是经年累月前的旧痛从未离开,尘封多年后突然被一句久违的关心唤醒,正在不甘地四处叫嚣。
秋华年……
十六不知该如何看待他,看待这位很可能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位血亲的人。
他想找的其实不是他,可他的长姐已经在遭受了无数非人的折磨后化为一摊白骨,至死也未等到亲人来寻,煎熬到了最后一刻。
那时候的他还在宫中的教习所熬着日子,忍受着严苛的训练与责打,学会忠诚,学会舍生,成为一道致命的影子。
教习所经验老道的管事们从不会看错人,他确实已经成了一只听话的鹰犬,愿意为主人的命令付出一切,只有这样才能离开那里。
他失去了自己的名字,一只忠心的狗不会叫那样的名字。
但他心中依旧有一个拼命隐藏起来的奢望,那就是寻回梅家灭门惨案之前,因为去城外进香所以不知所踪的长姐,那是除了他之外梅家唯一一个尚有可能活着的人。
他找到了,但来迟了,迟到了整整十三年,久到连幻想都无法救回她。
她留下了一个孩子,是一个与她长得很像,聪明勤奋,哪里都挑不出毛病来的小哥儿,身上没有半点来自卑劣父族的影子。
但十六还是不想承认他,他固执地不想把梅家的一切告诉这个一无所知的孩子。
可当意外听见秋华年的关心时,他竟如此无措的心痛……
十六正在闭目平复不该有的情绪,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异样的动静,他眼神一厉,飞速转身,手已经摸上了袖中的暗剑。
“你?”
看到身后的人是秋华年家那个叫春生的小孩后,十六不动声色地收回暗剑,问他来做什么。
春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虽然十六这几天表现的很平和,但春生还是有些怕他。
不过为了心中的愿望,春生还是鼓足勇气来了。
“十六叔叔,你、你可以教我怎么捕猎吗?”
十六来之前,能套到兔子的孟武栋是春生最崇拜的对象,十六来之后,这个对象迅速换人了。
十六本想直接拒绝,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你为何想学打猎?”
“如果我能像叔叔一样每天都猎到那么多猎物,就可以换好多钱,像姐姐一样帮家里赚钱,华哥哥就会继续宠我,大哥也不会逼我读书了!”
十六眉头一皱,冷声问他,“你觉得秋华年对你不好?”
“没有!”春生一听瞬间急了,“我才没有说华哥哥不好!只是、只是家里每个人都很厉害,我不会做饭,不会绣花,读书还不如云康,我、我……”
春生带着哭腔喊道,“我这么没用,华哥哥以后说不定、说不定就,就想要更厉害的小孩了。”
“……”
十六在刀光剑影间拼死搏杀过,又在尔虞我诈的宫中浸染多年,稍微露出一点脾气,就足以吓哭普通孩子。
他反应过来后稍微收敛了一些,虽然努力想柔和起来,声音却还是冷的。
“你的两位兄长都不是这样的人,你这个年纪,还是用心读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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