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经诚摊开裁好的纸张,略微思忖了一下白日的种种情形,提笔写了一封信,糊好交给释卷。
“你再辛苦一趟,去清风书院将此信送给杜云瑟杜公子,切记避着些人。”
“公子放心,好几次了,我已经熟门熟路了。”
春游踏青之后,秋华年开始忙着准备九九和春生上学的事情。
两个孩子之前启蒙都在自己家里,这还是第一次去外面上学,秋华年这个当家长的难免有些担心。
担心九九与祝家亲戚家的小姐和哥儿们相处不好,因为出身乡村,平白受气。
担心春生适应不了私塾先生的严厉管教,再次叛逆起来。
九九和春生倒是很兴奋,只要能出门去新地方,什么都有意思。
秋华年看他们这样,心里也渐渐安稳了。
他坐在书房里清点两个孩子上学用品的单子,奶霜自己用爪子推开隔扇门,轻巧地跳了进来,脖子上的小金锁一晃一晃。
秋华年弯腰把它抱起来,掂了一下。
“你是不是胖了,嗯,小家伙?”
“咪哦~”奶霜打了个哈欠,奶声奶气叫了一声。
跟着跑进来的两个孩子顺手关上门。
“华哥哥,奶霜是长大了。”九九笑着说。
小猫长得很快,这才不到一个月,原本秋华年能轻松一只手抓起来的猫,现在用两只手才能捧住。
狮子猫本就是中大体型的猫,奶霜吃饱睡足,蹭蹭蹭的往大长,白色的长毛像蓬松的雪团。
秋华年把奶霜放在膝盖上,勾了勾它脖子上的小金锁。
“你可真是只富贵的小母猫,才几个月大就勾搭上富哥,有纯金的小锁戴了。”
奶霜舒服地抬起下巴,眯着眼睛喵呜,成功逗乐了秋华年。
苏信白看奶霜特别投缘,奶霜也亲他,每次苏信白来,都会一改高冷矜持,目标明确地围着苏信白撒娇,这才多长时间,苏信白就专门打了一只有奶霜名字的小金锁给它挂上了。
给人送东西,秋华年还好拒绝,给猫送他可真没有办法,只能富哥开心就好。
秋华年一边挠着奶霜手感颇佳的下巴,一边给九九和春生看单子。
“你们两个,一人一只书箱,一套笔墨和砚台,一只镇纸,一只软垫,一个饮水的杯子,这些东西都是一样的,家里原本有的就不买新的了。”
秋华年对九九说,“信白说会送你一份和祝娴一样的东西,你到时候看看哪些能换。”
九九已经想好了,“华哥哥,家里给我准备了的东西,我就不要祝府的了。”
“我是怕你用的东西朴素了,在祝府被人小瞧。”
秋华年没上过古代的学堂,不清楚校园暴力、校园霸凌之类的事情常见不常见。不过联想一下那个嫉妒杜云瑟到扭曲了的杜云镜,就知道学堂肯定不会完全没有矛盾。
九九说,“我是去读书的,只要衣冠整洁,学习用功便可以了,如果有人因为这个笑我,那是他品行不端,不是我的过错。”
秋华年摸了摸九九的脑袋,一年过去,九九长高了有十厘米,秋华年现在摸她的头手肘得抬高点了。
“你能想到这里,哥哥很高兴。”
秋华年又嘱咐春生,“到了私塾要尊重先生,上课时不能走神,不能与同窗们在学堂打闹呼喊,知道嘛?”
“华哥哥放心,姐姐已经和我说过好多次了!”
秋华年刮了下他的鼻子,“那就看你表现。”
以后每日都要送孩子们上下学,秋华年想了想,决定把家里的马车最大幅度利用起来,雇佣一位车夫。
来府城也有些日子了,除了刚来时见过一面,他还没有与舒家夫妻和黄氏姐妹好好叙过旧,趁天气晴朗,秋华年索性与孟圆菱一起出门访友,顺便打听一下哪里能雇到合适的车夫。
两人到了舒意楼所在的贡院附近,黄家姐妹在府城新开的鲜味居也在这几条街上,上午不到饭点,两层的食肆客人还不多,黄二娘在大堂里招揽客人,黄大娘在柜台后面理账。
看见秋华年,黄二娘眼睛一亮,把白色布巾搭在肩头,三步并两步迎出来。
“华哥儿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都没好好准备。”
“兴之所至就来了,哪能次次麻烦你们准备。”秋华年介绍孟圆菱,“这是我的友人,也是我们家族弟的夫郎,清福镇的小哥儿,叫孟圆菱。”
孟圆菱一点也不认生,笑着和黄二娘以及过来的黄大娘打招呼,几人都是漳县出身,很快就熟络起来了。
“怎么感觉华哥儿身边的人都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呢,我们姐俩儿都跟着沾光了。”
“你们姐妹康健又勤快能干,当然好看了。”
“哈哈哈,到底是华哥儿读书识字会说话,下次再有喝醉酒的王八羔子说我粗手大脚,我就拿这话回他。”
姐妹二人把秋华年和孟圆菱让到食肆里,黄大娘和跑堂的伙计吩咐了几句,招呼他们去楼上雅间聊天。
“上次没细问,大娘你们的食肆经营情况怎么样?”
“府城比县里难立足,但只要稳住脚,赚得也比县里多。凭着百味试第一的名头,我们这几个月已经打出招牌了,祝府的小公子时常带人来我家用膳,给我们招揽了不少客人呢。”
黄大娘能这么顺利地带着妹妹重回府城,秋华年和杜云瑟有很大功劳,她也不藏私,“现在食肆一个月的收入流水有五十多两银子,刨去房租、食材这些成本,落到手里有个二十多两。”
这个生意是相当红火了,不过黄家姐妹以女子身份经营这么大的产业,遇到的困难和委屈绝对不少。
黄大娘热情地说,“我这就去请意姐儿他们,你们等着,我中午露一手,咱们好好聚一聚。”
食肆的食材都是提前清洗备好的,不过半个时辰,黄大娘就端上来一桌子美味佳肴,郑意晚和舒华采也带着如棠来了。
十来岁正是女孩子的发育期,大半年不见,如棠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身姿拔高了一截,穿着银红色的夹袄,青绿色滚金线的百迭裙,乌黑的发髻上插了几枝含苞欲放的桃花。
郑意晚说,他们给如棠请了一位女先生,教如棠一些简单的文字,还有记账与女红。
比起诗书,如棠对算术更感兴趣,央求爹娘给她买了一本裕朝流传最广的算学典籍《算经》,可惜读不太懂,很是沮丧。
秋华年听如棠这么说着,心头一动,有了些想法。
得知苏信白打算办一个收实用书稿的书坊后,秋华年也想写一些书,一来赚钱补贴家用,二来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些自己的痕迹。
农书关系到万千农人的收益,没有确定的数据,秋华年不敢托大乱写,一本农书想成书需要很长时间,其他种类的书籍,秋华年之前一直没定下写什么。
他上辈子是个理科生,做了自媒体博主后,练出了想点子和写文案的本事,但要写古代那种字字珠玑、引经用典的美文还是太难了。
听如棠说完学算术的事,秋华年找到了合适的赛道,还有什么比简单易懂的启蒙类数学书籍更实用、更适合他写呢?
在以经文典籍为尊的古代,读书人的算术水平普遍较低,很多人不用算盘算个两位数以上的加减法都捉襟见肘,九九和春生被秋华年抽空培养了一年,算术水平在同龄人中已经傲视群雄。
如果有合适的启蒙类数学书,不但能提高大众的数学平均水平,还能方便真正对数学感兴趣的人入门。学会简单的有了基础,再去研读深奥的术学典籍,事半功倍。
“《算经》对初学者太难了,不过如棠别放弃,等一阵子我送你本书,绝对能看得懂学得会。”
如棠高兴地问,“是叫什么名字?我下午就让爹娘给我买。”
“别急,书还没印呢,一旦印出来我第一时间送给如棠。”
秋华年暗自腹诽,何止是没印出来,这书连一个字都没写,出书的书坊的名字也没定呢。
吃饭中途,秋华年提起要雇一位车夫的事,说了自己的要求。
其他两家人是做生意的,常年雇人做工,对府城怎么雇人都很有心得,给秋华年出起主意。
“华哥儿你用车的时间固定,像我们雇伙计一样,叫他早上来晚上走,管中午一顿饭就行,不用在家里住着。杜公子和他族弟平常不在家,宅子里住一个车夫也不安全。”
秋华年正有此意,“我还想雇个年纪大一些或者小一些的,反正一般只在城里赶车活不重,壮年的总有许多顾虑。”
黄大娘补充,“要一家子都有稳定的活计干,有人担保的,那种来历不明的虽然便宜一些,但我们这种没背景的小户人家可不敢乱用。”
她和黄二娘两个无亲可依的女人在外打拼,雇人时更加小心谨慎,生怕雇到一个祸害。
“我心里有几个人选,华哥儿,索性这么着,我晚上去挨个问问他们的意思,有合适的明早带去你那里,你看看能不能用。”
秋华年自无不可,认真地道了谢,看到了饭点食肆忙了起来,不打扰大娘他们的正经活计,告辞离开了。
第二天黄大娘带来一个五十多岁姓周的老汉,据说年轻时在车局跑那种长途的马车,后来年纪大了熬不住了才退下来,赶车的技术很稳。他的儿子在舒意楼跑堂,老伴在鲜味居后厨帮忙洗菜切菜,一家人干活都勤勤恳恳,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秋华年和周老汉聊了一会儿,确认这个人为人老成,在车局干活的经历没掺水分,把他雇了下来。
一个月四钱银子,中午管一顿饭,每天早上来赶车把九九和春生送去各自上学的地方,晚上再接回来,有时秋华年和孟圆菱需要出门赶一下车,再没有别的活了。
这钱赚得轻松,还是给读书人家赶车,周老汉答应得心满意足,拍着胸膛保证一定把车赶得又稳又快。
秋华年把车夫的月钱添在账上后,看着一条条支出项目,有种恍惚感。
一年前他刚穿越到裕朝时,家里只有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路要靠双脚走,活要咬着牙攒着力气一点一点亲手干,库房里白米白面只有几斗,吃一顿鸡肉就能高兴好几天。
这才一年时间,他已经住在府城的精致宅院里,有马车,有存款,雇了两个人帮自己干活,只要愿意,完全可以从早到晚都无所事事地玩乐。
祝经纬早上遣人把上个季度的红腐乳坊的收益送来了,冬日红腐乳卖得更好,足足有四十两银子,秋华年把账对了一遍,银子收好,存款再次充盈起来。
他抱起奶霜,在铺着柔软垫子的躺椅上一摇一晃地撸猫,用耳朵尖撸到尾巴,再坏心眼地逆着毛撸上来。
奶霜一个激灵挣扎起来,跳到旁边的椅子上,谴责般喵喵叫了几声,把自己团起来,认真地一下一下重新把毛发舔顺。
秋华年躺了一小会儿,认命般重新坐起来。
他大概天生和躺平二字无缘,一想到各种计划,便迫不及待想去做。
秋华年来到书房,铺开做草稿的便宜竹纸,提笔先写下“小学数学”四个字,末了又圈起来,补充“实用”、“实例”、“取舍”等字样。
提起小学数学,秋华年和许多现代人一样,率先想到的是背起来让无数小学生欲哭无泪,可一旦背会,就真的扎扎实实用了一辈子的“九九乘法表”。
九九乘法表并非现代人的发明,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很多典籍中都有记载,除了九九乘法表,华夏人还发明了十进制,在漫长的时光中传遍世界,成为世界数学的基础。
不过这项宝贵的文化遗产,在目前的裕朝还没有被大众所重视。
秋华年把九九乘法表按后世最常见的那种易于背诵的阶梯式样式默写出来,大笔一挥,在旁边写上“背诵”二字。
所有学问都离不开大量的基础背诵记忆,此等利器,自然要全篇背诵。在异世界一起感受所有现代小学生的痛苦吧!
一边回忆一边书写这些在遥远现代学会的东西,秋华年写得很开心,赶工了几日,在九九和春生上学前完成了一个小篇章。
秋华年先把春生送去私塾,再和九九一起去了祝府,九九跟着祝娴去小学堂上学,秋华年则去找苏信白。
苏信白起了个开书坊的念头后,这几天想法不断,许多计划写下来后又觉得不妥,推翻重新修改,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院子。
祝经诚也有意识地把许多事务带回家里处理,时不时去正房转一转。
在发现苏信白对自己态度有所缓和后,他大胆了许多,已经开始和苏信白讨论书坊建设,提一些自己的意见了。两人这几日说的话,比成亲几年说的都多。
下人们带着秋华年走进院子时,苏信白和祝经诚正好都在,来通传的人也就快了一步,苏信白听见秋华年来了,下意识从书案前站起来,想把祝经诚藏到屏风后面。
祝经诚被苏信白拉着袖子,满头问号,不知是该先高兴,还是该先配合。
已经来不及了,秋华年走进院子,就看见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
苏信白像被烫到般立即松手,清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率先出来。
秋华年笑了,“这是演哪一出呢?难道我来得不巧了?”
苏信白面无表情,目光仿佛能戳破云层,无声地警告秋华年不要乱说,耳垂上的浅粉色渐渐蔓延变深。
祝经诚落后一步出来,帮自家夫郎解围,“华哥儿是来和信白商量书坊的事的吗?我们已经商讨出了些结果,你听听怎么样?”
秋华年顺水推舟,“我这里也有本新奇的书稿,大家一起看看。”
在祝经诚身后,秋华年冲苏信白意味深长地一笑,无声地做了个“我们”的口型。
苏信白身体绷得紧紧的,十分气闷,他刚才一定是昏了头,好好的在自己家里,一听见秋华年来了,为什么会想把祝经诚藏起来?
不就是一起在正房里聊了会儿新书坊吗?又、又不算什么逾距的事情。
比起新书坊的章程,苏信白和祝经诚都对秋华年说的新奇书稿更感兴趣,一进屋子就催促秋华年拿出来看。
秋华年把用针线简易装订过的薄薄书稿给他们。
两人都饱读百书,看见写在第一页的九九乘法表,很快便记起了出处。
“我记得先秦之书《管子》中便有‘安戏作九九之数以应天道’之语。”
祝经诚点头,“其他书籍中也有记载,不过大都是以‘九九八十一’开始,到‘二二如四’或‘一一如一’结语,华哥儿这样的写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奇特,但确实更加清晰,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规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十分自然地讨论起来。
秋华年面带笑意,提醒他们,“这是我写的供人入门的算学之书,目前只完成了一小章,后面还有些内容,你们别只看第一页。”
祝经诚不解,“华哥儿怎么会想到写算学的书?”
“我教孩子们算术时自己研究出了些门道,觉得现在与术学有关的典籍都太难懂了,索性写一本启蒙的,让有需要的人能更轻松地学会简单的算术。”
“祝公子常年与算术打交道,应该对此深有感触吧?”
第73章 钦差
祝经诚是祝家寄予厚望的长子长孙,路都走不稳便开始摸算盘看账本了。这些年管着家里的大小生意,肯定不是全靠账房和管事,本身的算术水平放在裕朝遥遥领先。
秋华年在第一章里简单易懂地讲了“数”的概念,然后条理清晰地传授了最基础的四则运算法则。
接着以实用为目的,引入了披上古代皮的方程,用许多具体的例子来掩饰列方程式的思路,目前只写了生活中常用得上的一元一次方程和二元一次方程组的内容。
谈到方程,自然绕不开古代数学经典的鸡兔同笼问题,秋华年把这个例子放在了最前面。
祝经诚是看过鸡兔同笼问题,还亲自上手算过的,理解起来比第一次看得人容易得多,他看了几遍这种名为“方程”的解题之法,下意识地点头,重新念了一遍秋华年写在方程概念之前的概述。
“用方程解决问题,是一种顺向思维,可以高屋建瓴般理清思路,让问题一目了然,同时也更容易发现漏洞,调整布局。”
祝经诚抚书惊喜道,“第一次读过去,还不知道‘顺向思维’是什么意思,心想是否有些言过其实。看完后面的再回过头来看,才知道这确实是最贴切的说法了。”
“华哥儿,这些全都是你自己想的吗?怎么想出来的!”
秋华年早就想好了说法,他不想也不敢全部揽功,只能找一些托辞。
“我早年在乡间时,曾经在山里迷了路,遇到过一位异族长相却会说汉语的人,他给我讲了许多术学之理,不过我当时年幼,又用不上,所以渐渐忘了。近期受信白开设书坊之事的感发,才准备重新拾起来,整理成书让更多人看到。”
“那位异族人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
“他叫韦达,我遇到他时他已年过八旬,后来不知所踪,想来已经不在人世了。”
祝经诚叹息,“我早听南方商贾说过,海外有异族之人颇通算术之法,想来这位韦达就是其中之一了,可惜无缘得见。”
苏信白对算学不感兴趣,之前没研究过,不像祝经诚那样一下子就能看懂,不过还是把方程式的原理和思路大致理解了。
“虽然是异族人传授,但你小小年纪便能学会,如今还能用本朝的语言和例子整理成书,聪慧与苦心都是绝佳的。”
祝经诚附和苏信白,“华哥儿若是出生在大户人家,别被耽搁了,多少也是位神童。”
秋华年笑了笑,接受了这些夸赞,神童什么的虽然有些夸张,但按裕朝人的平均数学水平看,小学时候的他也不是当不起。
苏信白翻到后面的练习题,读了一下题干,“为何会有二十石的粮仓一边储粮一边放粮?一刻钟储存五石,放出一石,问多久可以填满粮仓……”
把“水池一边进水一边放水”的经典问题稍加变形的秋华年理直气壮地说,“这只是锻炼列方程能力的一个模型,现实中情况会更复杂,但类似的问题也不是没有。”
祝经诚若有所思,已经联想到了好几个实际问题,不过都不是用目前书稿上简单的方程式可以直接解决的。
他忍不住催促,“华哥儿这书打算写几章,其余的什么时候出?”
“我打算第一本只讲方程,后面还有两三章的内容,我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先提出一个思路,等更多擅长数学的人来完善它的实用方法。”
华夏古代数学史出过许多烨烨生辉的人物,秋华年相信裕朝也有这样的人才,只是缺少启发以及展示才华的机会。
苏信白点头,“书坊的章程差不多定下了,我过几日便会开始收稿。”
苏信白给秋华年看自己的计划,新书坊的名字定为“齐民书坊”,借了已经流散失传的古书《齐民要术》之名,以此表达书坊“齐天下万民之需”的理念。
收书稿的告示也写好了,届时会在贡院附近的布告栏和祝家产业张贴。
书稿凡过初选,皆会给评语与五两银子的润笔费,可以修改后重投,如果最终选用刻印,还会再给二十两银子的润笔费。
之前祝家的书坊收书,小说话本等常见的闲书统一是五两银子,名气极大者会提高到八两,其余书籍根据质量出十两到十五两不等。
齐民书坊的开价在襄平府书坊中独树一帜,但要求也是最高的,按苏信白在收稿告示中所写的标准,没有点真本事,根本不可能过稿。
看着一应俱全的章程,苏信白心头微烫,原本死寂如雪的精神重新活了过来。
这个书坊真正办起来后,大江南北,世代春秋,他的名字都会与书紧紧联系在一起,而不是只在祝家的族谱上记一笔苏氏。
他站在桌案前发怔,从清淡的眉梢到单薄的肩膀,全部映入祝经诚盛着柔情的双眸。
除了隔几日去庄子上检查一下棉花育苗情况外,秋华年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数学书上。
苏信白的收稿告示张贴出去后,在襄平府文人间引发了不小的讨论。
那些平日靠写书为生的落魄文人,有的虽然眼馋高额的润笔费,但不会写齐民书坊要收的几种书,有的则暗暗有了想法,决定动笔一试。
不靠这个赚钱的读书人们看见“齐天下万民之需”的理念和收稿告示上的要求,也各有想法。
“就该如此,现在书坊里的书,除了圣人言语,其余的全是些男盗女娼,狐妖鬼魅之事,让人看着生厌。”
“工学、农学、山川地理……虽然还是比不得经学的小道,但至少实用。”
“这个齐民书坊是什么来头?主人家如此大的手笔,见识也不像寻常商贾。”
“听说是左布政史大人家出嫁的哥儿开办的。”
“我对这位公子有些印象,也是位少有文名的才子,后面嫁给祝家,好些人惋惜呢。”
“祝家也是爱读书的儒商之家了,苏公子能开设齐民书坊,少不了夫君的支持,当时大家不看好这门亲事,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家的事谁说得准呢?”
几位书生打扮的人一边议论收稿告示上的内容,一边穿行过有些拥堵的街道。
前面碰撞堵住的马车移开了,行人和车马再次流动起来。秋华年隔帘听完外面渐行渐远的对话声,轻轻勾起唇角。
他今日起得早,送完春生和九九上学后,准备去城外庄子上看看。
棉花育苗有十多天了,在农书的指导下,庄子上所有干活的人都学会了育苗方法,因为襄平府的气温比漳县热一些,棉花苗的涨势比去年快,估摸着很快就该移苗了。
考虑到不同地方的气候不一,秋华年在农书修订版中用棉花苗的形态而非具体天数来判断育苗期是否结束,这就需要观察大量棉花苗,进行特征总结。
秋华年到庄子的时候,太阳刚升到半空,春日和煦,暖风阵阵,庄子的佃户们纷纷在外面翻地,预备着过几天移苗。
庄子虽然有头牛,但一头牛肯定耕不过来四十亩地,绝大部分地依旧是佃户用农具辛辛苦苦翻松的。
秋华年看着翻地的情景,想起自己去年想研制但最后没有成功的单人手推犁,如果那个东西做出来,农人们能省不少力气,节省出时间耕更多次田地,间接提高粮食产量。
之前在杜家村,他研究东西只能单打独斗,现在到了襄平府,府城里有许多能工巧匠,他完全可以寻一位靠谱的,让对方拿着外形图纸根据描述深入研究。
秋华年走神的功夫,庄头老邓头已经闻讯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