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关六不但准确领悟了他的意思,还让那些管事破财消灾送了价值不菲的礼,补足亏损仍有盈余。
秋华年说,“办的不错,那些卖不出去的货你不用操心了,打包好留在库房里,我回头有用。”
那些提花缎、羽纱和棉绸俱是用料、工艺、花纹无可挑剔的好料子,只不过放得久了,颜色没那么鲜亮了,有钱人嫌弃它们,不愿意往身上穿,但对普通农人来说,它们依旧是难以接触到的好东西。
秋华年打算殿试结束后回乡时把它们带回杜家村,当做给族学里成绩优异的学生们的奖励。
杜家村族学开设快半年了,廖苍每个月都会给他们送一份信说明情况,据他在信中所说,族学里已经有好几个冒头的学生了,有背书快的,也有算数准的,还有能照着书里地图的样子手绘杜家村地图的。
族学欣欣向荣,秋华年深感宽慰。
宽慰之余,不忘回信提醒廖苍,让他把教学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解决方法和领悟到的经验全部记录下来,争取出一本《新学教学章程》。
廖苍收到信后唉声叹气,看在秋华年信里许诺的“润笔费”的份上,从心地取出一张纸铺好,提笔开写。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会试第二场终于结束。
秋华年依旧在老地方接杜云瑟,他发现今日走出贡院的举人不少神情有些微妙,有的凝重、有的忐忑、有的隐有喜色,这些举人出来后给自家下人叮嘱几句,下人们立即撒腿跑向别处。
杜云瑟上车后,秋华年压低声音问他怎么回事,杜云瑟摇头,示意回家再说。
第二场考试的内容也与乡试差不多,考的是“应用文写作”,题目中会给出具体情景,让考生根据要求写诏、判、表、诰等形式的公文。
作为在京城举办的三年才举行一届的高规格考试,会试的题目从来不是随便出的,题目往往会反应一些时局动向。
“第二场会试题目中,有一道诏,为立太子之诏书。”
秋华年正在陪杜云瑟吃糖蒸酥酪,差点咬到舌尖,嘶了一声。
“立太子?可如今明明有太子……”
这诏文几十年才有可能写一次,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考题中,还是夺嫡之争愈演愈烈的当口。
“给这届会试出题的人是谁?”
“以主考官为首的数位本届考官,此外会试题目要呈交给圣上裁度后才能发下。”
也就是说,这道立太子诏书考题出现在卷子上,是元化帝默许的。
这道题目会不会是有心人的试探,而元化帝默许的态度是不是证明他有另立太子的意思?
秋华年心跳加速了几分,见杜云瑟仍波澜不惊地一口一口吃着糖蒸酥酪,才安心了些。
桌上的两碗糖蒸酥酪是秋华年亲手做的,他早上出门看见有叫卖牛奶和酒酿的,想起这道经典甜品,一时兴起买了原材料。
糖蒸酥酪的做法很简单,只需给牛奶中加入适量的糖和酒酿,倒入碗中,盖上盖子上锅蒸一刻钟,拿出来撒上核桃碎、芝麻、红枣片就成了。
做成的酥酪是类似双皮奶的口感,带着一丝酒酿的清香,撒上配料趁热吃,好吃极了。
哪怕屋里没有别人,秋华年依旧下意识压低声音,他知道自己和杜云瑟谈论的事情在古代有多危险。
“云瑟,你觉得皇上究竟是怎么看太子的,太子又是怎么想的?”
要说元化帝不重视太子吧,他给太子明里暗里安排了不少东西,杜云瑟和秋华年就是其中一部分;要说元化帝没有易储的心思的话,他又确实除去了太子的羽翼,还默许其他皇子不断挑衅太子,损伤太子的权威。
第二场会试题目“立太子诏书”传出去,不少原本观望的势力或许会投向他们看好的皇子,太子身上的压力无疑更重了。
杜云瑟严谨地吃完最后一勺酥酪,碗底连一粒芝麻都没有留下。
“圣上有圣上的想法,太子也有太子的想法。”
“……”秋华年磨牙,这不是废话文学嘛!
杜云瑟轻笑,揉了揉秋华年的头,华哥儿比起最早见面时长高了一点,但他还是可以轻松摸到毛茸茸的头顶。
“如今诸事未定,多思不如少知,一动不如一静,待时机到了,我再给华哥儿讲解来龙去脉。”
转眼就到了第三场考试,这届会试应试的举子年龄差颇大,有像杜云瑟这样二十出头的,也有七老八十的。
秋华年亲眼看见一位白发苍苍至少有八十岁的老人被自己的重孙子扶到了贡院门口,就连检查身份的小吏都对他多客气了几分,生怕他晕倒在门口惹上一身麻烦。
京城四处都在押本届会试的会元是谁,前两日闵乐逸上门玩时,说起了此事,重点在兄长闵乐施查抄了多少私设大盘的黑赌坊上。
秋华年顺便打听了一下本届会元的热门选手。
因为好友的夫君今年参加会试,闵乐逸专门记了许多消息。
“被押注的大多是各州的解元,总体上压南边各州的比压北边的多,你家那位不是特别热门——这都是他们没眼光!”
裕朝南方文气一直比北方盛,每届会试录取的南方贡士的人数都比北方多,会元也多出自南方,盲目押注的人自然挑的是南方各州的解元。
闵乐逸见秋华年没有不高兴,继续说道,“不过今年有点不一样,几位会元热门人选里,有位出身自北边的举子,是去年晋州的解元。”
“晋州解元?”秋华年来了兴趣,就连杜云瑟都还没在京城打响大名声,这位晋州解元是如何战胜南北文气成见被那么多人看好的?
“他叫解檀光,出自宫中颖妃娘娘的母族,今年二十四岁,是三皇子晋王的表兄。”
为了把这些关系搞清楚,闵乐逸请大嫂任夙音好好给自己补了几堂课,强行记住了一大堆世家姻亲谱系。
解檀光二十四岁就能考中一州解元,又出身晋州解氏这样的世家,还有个当皇妃的姑姑,和晋王沾亲带故,人生简直完美无缺,风光无限。
秋华年发现说起解檀光背后的晋州解氏时,闵乐逸脸上不太痛快。
秋华年心头一动,“这个解氏……”
闵乐逸撇嘴,“就是郁氏一族大夫人的娘家,他们这些北方的世家都是联姻来联姻去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有位当皇妃的姐姐,难怪瞧不上我,不过小爷也不用她瞧得上。”
秋华年失笑,“乐逸说得对,我们不需要被这样的人瞧上。”
人总是不经念叨,秋华年和闵乐逸聊完解檀光后几日,第三场考试结束时,他真的在贡院门口看见了解檀光。
三场考试考完,会试便正式结束了,接连九日的高强度、高压环境让举子们身心俱疲,大多数人走出贡院,不是涕泗横流,就是萎靡不振,只有少数还保持着风度。
解檀光就是其中之一,他非常好认,因为他刚一出贡院,就被许多人喊着名字围住攀谈恭维。
秋华年坐在马车上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几眼,解檀光不愧是世家全力培养的贵子,容貌俊秀、气质儒雅、风度翩翩,单看外在,确实配得上那些盛名。
秋华年很快便收回目光,反正在他心里,这人没有杜云瑟好看,也没有杜云瑟举世无双的气度。
为了庆祝会试结束,秋华年和邓蝶提前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买了一壶清酒,两家人回去后松松快快地吃了一顿,推杯换盏直到月挂中天。
王引智和杜云瑟对了一下三场考试中所有题目的思路,发现自己大多数题都答正了,不免喜上眉梢。
“我不奢望榜前的名次,只要榜上有名,哪怕是最后一名都好。”
“过了殿试,我也不考庶吉士,直接带上家人外放去做官,就算是边陲小县的县令,日子也肯定比曾经好得多。到时候认真教化百姓、劝农勤耕、为民做主,不枉读的许多圣贤书。”
王引智喝醉了酒,拉着邓蝶的手含泪诉说起来。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我、家中老母还有蝶儿总算是熬出头了啊!”
有的世家子为了争权夺势、谋取大业读书科举,而王引智的愿望一直只是回报家人,为全家拼出一个小小的官职。
他没有远大的志向,但会是一位很好的父母官。
秋华年和杜云瑟对视一眼,拉着杜云瑟回到他们自己住的正房。
星觅送来洗漱的水,柏泉烧热了火盆,洗漱过后,秋华年扑进杜云瑟怀里,摸了摸他眼下的乌青。
就算学富五车,胸有成竹,“狭小号房九日游”给身体带来的伤害也是实打实无法抵消的。
秋华年心疼地嘟囔,“科举的号房也太反人性了,我以后如果说话管用,迟早给它改了。”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敢在夜深人静的被窝里说一说。
杜云瑟没有觉得秋华年的话多么僭越,也没说科举自古如此,他握着秋华年的手,亲了亲怀里人发热的手心。
小夫郎不仅手心是热的,从声音到语气到整个人都是暖呼呼的,让杜云瑟的心柔软地一塌糊涂。
不知是谁先开得头,吻的范围从手心扩大到眉梢鼻尖、柔软的唇瓣、性感的喉结……床榻上的一双人迫不及待般黏黏糊糊地亲吻对方,寂静的房间里,只有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
秋华年本来担心杜云瑟刚考完会试太累,还打算让他休息几天再办“正事”,可头一旦开了,已经忍耐了许多天的杜云瑟根本没有停下的打算。
事实证明,杜云瑟的体力条和脆皮小夫郎完全不在一个层级,哪怕刚考完九天的会试,也弄得秋华年食髓知味又告饶连连。
一个多时辰后,杜云瑟才下床取来在火盆边上热着的大壶和布巾,帮秋华年擦洗身体。
他低头吻了吻秋华年的耳廓,安慰道,“华哥儿不是说明日要一起出门看宅子吗?今夜克制一些,先到这里吧。”
“……”
秋华年把脸埋进枕头,拖着酸痛的身体哼哼。
他很想反问“你管这叫克制?”,但理智告诫他没有说出口,不然明日的看宅子日程八成要泡汤了。
第119章 看宅子
第二日秋华年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了,不知究竟是他适应了,还是杜云瑟果真克制了,起床的时候他没有明显的不适感,反而因为睡足了觉神清气爽。
院子里静悄悄的,王引智和邓蝶出门游京城去了。
原本王引智家攒的钱只勉强够他进京赶考,但节省下房租,再加上去年冬天秋华年买熏鱼方子给的二十两银子后,这钱就有富余了。
王引智觉得自己很有希望考中进士,心中舒畅,今早起来带着邓蝶出门游玩补偿发妻去了。
杜云瑟和秋华年收拾了一下,也出了门。
今日时间宽松,他们决定外出找一家食肆好好吃一顿,再去看宅子。
柏泉知道一家位于南熏坊的非常有名的鱼鲜食肆,推荐主家去尝尝。
几人赶着马车从东城前往中城,路过在南熏坊边上的明照坊时,杜云瑟突然叫柏泉停下马车。
“云瑟,怎么了?”
杜云瑟掀起车帘,指向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那里隐约可以看见一座小小的宅院,宅院门口有禁军把守。
“那里是我恩师的住处。”
秋华年一愣,“文先生就在里面?”
他知道杜云瑟的恩师文晖阳仍被软禁在京中,不过不知道具体关在哪里,被皇上亲自下旨软禁的人,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去探望。
秋华年握住杜云瑟的手,“文先生不是为太子说话被软禁的吗?太子已经解了禁足,文先生迟早也能出来的。”
杜云瑟低低嗯了一声,“殿试之后的传胪大典,我会在面试时为师长求情。”
秋华年没有问杜云瑟有几分把握,只是笑着说了声好。
杜云瑟是一个不常将情感表露出来的人,在这些方面一向寡言,但秋华年知道文晖阳在他心中的分量。
杜云瑟少小离家,父亲早逝,人生接近一半的时间跟随恩师在外游学,文晖阳在他心中亦师亦父,如同亲人一般。
“文先生不是当代大儒吗,怎么宅邸如此小?”
“老师性子如闲云野鹤,不喜攀交,也不懂如何积攒钱财,还时常仗义疏财,手里从没有过能在京中买一座宅子的银钱。”杜云瑟语气有些微妙,“如今住的这座一进小院,还是二十二年前他考中状元时圣上赏的。”
状元赏赐里照常论是没有宅子的,但文晖阳当时实在是太穷了,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时,直接开口问当时刚登基第一次开恩科的元化帝自己能不能背着包裹直接住进翰林院,吓得被元化帝杀兄杀弟行为震慑的大臣们心有戚戚。
元化帝倒是没把这个自己刚点的状元郎拖出去打死,确认过文晖阳确实这么穷后,挥手随便赏了个小院,把爱卿塞了进去。
要不然以文晖阳的经济能力,恐怕这辈子都买不起中城区明照坊的宅子。
明照坊虽然不如南熏坊离皇城和六部等官署近,但也位于中城区,紧挨着南熏坊,这地方一座一进的小院,多少值个二三百两银子。
不过文晖阳从元化帝手里讨了座宅院后,只住了十年,就辞去官职包裹一背四处游学去了,每隔几年才回京城一趟,直到三年前冬天被元化帝降罪,才重新被长期地软禁在了这座小院里。
杜云瑟言简意赅但未漏掉重要细节地把宅子的始末给秋华年讲了一遍,听得秋华年啧啧称奇。
不只是文晖阳,连元化帝在他心里的形象也发生了变化,这些大佬们在厉害的同时,还怪鲜活有趣的。
嗯……但和皇帝相处,依旧必须打起十二万分小心。
秋华年心里清楚,嘴上还是想作个死,“你说到时候传胪大典时你哭个穷,皇上会给你赏宅子吗?”
杜云瑟淡淡道,“那华哥儿恐怕要做好散尽家财赎我出狱的准备。”
“……”
怕了怕了,再也不敢想了。
柏泉推荐的这家食肆名为“海客来”,位于南熏坊边上,是一座临街而建的很长一排二层小楼,背后还有一个大花园,里面有数个小亭,设成独立的雅间。
花园的小亭需要提前预订,很多达官贵人甚至一定就是几个月,哪怕不来吃,地方也得给他留着。
秋华年和杜云瑟没这讲究,上二楼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伙计来点菜。
这家食肆名叫海客来,招牌菜是各种海鱼海鲜,京城离海不算太远,只要肯花钱,可以吃到一手的鲜海货。
秋华年听伙计介绍了一番,点了一道招牌的砂锅焗鱼腩,一道青菜鱼丝羹,一道芙蓉大虾,一道葱烧海参。
三菜一汤,四个人吃不浪费。
这里一道菜就要一两多银子,一桌子菜加一小壶清酒花了足足八两银子。
伙计给秋华年倾情推荐他们家的招牌鱼脍和生腌蟹,秋华年考虑到寄生虫的问题,没敢尝试。
作为一个地道的华夏人,比起生食他还是更喜欢熟食。
秋华年让柏泉和星觅坐下陪他们一起吃饭,两人连连摇头,最后也只肯拿着小碗站着吃。
柏泉说道,“我们知道乡君体恤下人,但上下有别,这还是在外头,万一被人看见反而会说老爷和乡君治家不严。”
秋华年知道古代有古代的规矩,他现在还无力改变什么,只能作罢。
秋华年和杜云瑟来的不是饭点,海客来的人没有特别多,快吃完的时候,他们听见楼下街道传来一阵马蹄声,海客来的伙计和掌柜全都迎了出去。
秋华年转头往窗下一看,来人是一个二十好几的男子,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穿着大红色的曳撒,玄黑色的大氅,金靴玉带,身姿矫健。
迎出去的掌柜口中尊称着“太平侯”,毕恭毕敬请他进入食肆。
能来海客来享受的人都有些身份,秋华年听见不知哪里传来一些模糊的议论。
“太平侯回京了……”
“……真是好运啊,一个疍民一朝封侯……”
“康贵妃……皇后……”
随着太平侯走进海客来,那些议论声立即烟消云散。
秋华年眨了眨眼,看向杜云瑟。
杜云瑟简洁提醒道,“康贵妃之弟。”
秋华年记了起来,宫中宠爱最盛的康贵妃出身乡野,老家就在漳县的隔壁县,她还没进宫前有位弟弟被人牙子拐走了,多年遍寻不得,还是前两年杜云瑟和吴深在漳县阴差阳错下抓住了一个拐子团伙,才审问出线索找到了人。
按裕朝旧例,只有皇后的父兄可以封侯,康贵妃的弟弟能被元化帝破例封侯,可见康贵妃受盛宠的程度,很多人认为她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秋华年并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想引起这位性情不知的新贵侯爷的注意。然而太平侯走上海客来二楼,扫视一圈后目光直接锁定了他们。
“杜解元、齐黍乡君,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了。”
秋华年和杜云瑟只能起身问好,如果不是秋华年有乡君的身份,杜云瑟是举人,他们还得行礼拜见侯爷。
太平侯皮肤比常在京中生活的人黑一些,身姿矫健,目光锐利,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却叫人不敢小瞧。
如刚才那些议论中所说,太平侯被康贵妃找到前,是东南沿海一带的疍民。所谓疍民,就是在海上漂泊谋生,与大自然搏斗,轻易不许上岸生活的渔民。
能在那种环境下生存下来的,都有两把刷子。
太平侯笑着让他们不必客气,“我刚出京办差回来,实在想念这口海上的味道,直接打马过来了,碰上你们真是缘分,论起来咱们也算老乡呢。”
“这儿的鱼是从海津镇打上来后,立即快马送来的,我尝遍了京城大小食肆,只有这儿的最鲜美。”
太平侯一副只想谈论美食的样子,杜云瑟也没有说别的,和他寒暄了几句后提出告辞。
康贵妃是平贤王送入宫中的,平贤王更看好二皇子,但杜云瑟却是太子一方的人,在大众眼中,他和太平侯在阵营上并不相容。
太平侯没有拦他们,只是临走时突然说道,“我在海上待惯了,这两年下了船总有头晕恶心的毛病,试用了齐黍乡君的清凉油后才好了些,乡君能不能帮我配个更对症的,我必有重金酬谢。”
秋华年拿不准太平侯的意思,只能说道,“我没做过,恐怕做不出来。”
太平侯笑道,“乡君尽力一试即可,就算没做出来,我也不会赖账不给钱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秋华年只能答应下来。
两人出了海客来后,在车上秋华年才敢问杜云瑟太平侯是怎么回事。
杜云瑟摇头,他也是刚回到京城,完全不熟悉这位新贵侯爷,但太平侯却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俩。
秋华年叹了口气,“唉,京城虽好,可也多风多雨啊。”
随着杜云瑟进入裕朝的权力中心,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秋华年摇了摇头,想到马上要去看的大宅子,心情重新好了起来。
柏泉将马车赶到詹事府旁边的那位前吏部员外郎的宅邸,官府的牙人已经在大门边候着,秋华年是从官府手里买的宅子,收房时牙人自然要陪同。
牙人消息灵通,早就知道这宅子不过是在官府转了个手,本身是太子定好给眼前两位贵人的。他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介绍起来。
宅子占地接近五亩,整体是坐北朝南的朝向,大门开在西南角上。
古代除了皇宫、王府、官署、寺庙外,所有民宅的大门都不许开在正中央中轴线上,一方面是形制规定,一方面也是为了避煞。
这座宅子的大门同样是屋宇式,大门两边各联通着小小一间房子,门楣上代表品级的彩绘已经被抹去了,等杜云瑟的官职下来根据情况重新画。
打开大门,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院子,而是一幅巨大的锦鲤戏莲纹石雕照壁,一方小小的天井,右手边是一道垂花门,走进垂花门,才是主院的一进院子。
一进院子是四合院的样式,有东西厢房和一排倒座房,正上方的正房面阔五间,三明两暗,两边的东、西梢间和中间三间之间有室内隔扇门分割。
一进院子的正房是前后都开门的穿堂,正中央靠后摆着一扇连通屋顶的巨大屏风,绕过屏风可以看见屋子的后门,走出门就到了二进院落。
二进没有倒座房,但也有东西厢房,正房面阔只有三间,多出来的地方各盖了一间小房子,藏在角落里,站在院中几乎看不见。
牙人笑着介绍道,“这两边的小房子,一个是厨房,一个给守夜的下人住,主家在正房喊一声,下人立即就听到了。”
秋华年拉着杜云瑟的手左看右看,光是这两进院子,就已经有他们在襄平府的宅子那么大了,而这才看完了不到一半而已。
“二进院子之后是后院,开着个后门,也有一排房子,是给粗使的下人们住的,马厩、茅房还有放马车的棚子也在后面,那里脏乱,贵人们就别去了。”
牙人打开主院两边的角门示意,“宅子有东西两条夹道,东边一列是两个一进小院,还有一座书楼,西边一列是一座一进小院和花园,顺着夹道都能过去。”
“西边那个小院还有个单独通往外面的侧门,主家要是有客人,住在那个院子里进出方便。”
正午已过,暖阳当空,秋华年和杜云瑟并肩走在一起,一步一步丈量这座他们未来会在其中生活很久的宅院。
前吏部员外郎刚花重金重新修缮了宅子,十六派人把那人写的门匾、对联和不干净的东西收走了,其余值钱的则留着,秋华年只用重新给院子起名字,做牌匾对联,再花钱补一些家具即可。
东边的两座院子大小一致,虽然只有一进,但面积并不算小,一座庭院里种着数株半人高的紫丁香,一座庭院里有一棵漂亮的凌霄树,现在还是初春,花草树木都干枯着,但秋华年可以想象到春夏花开时满园飘香的情景。
他给这两座院子一个起名为丁香院,一个起名为凌霄院,至于对联写什么,就交给杜云瑟去烦恼。
西边的那座一进院子比丁香院和凌霄院稍小一些,庭院中央种了许多翠竹,墙壁是用竹节纹的砖砌的,看起来别有一番趣味,按照统一的起名方式,它就叫玉竹院了。
玉竹院背后就是新建的花园,西夹道尽头有个小门,可以直通花园,不大不小的园子中间挖了湖,旁边有太湖石和凸起的假山,半山还有一座凉亭,沿湖种着许多花树,该有的都有了。
最后是位于东南角的有书楼的小院,这里是面积最小的院子,书楼坐东朝西而建,除了楼以外,院子紧着地方在北边和南边各建了小小一间房,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