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录音时这些玩家处于被催眠的状态,他们的吐字并不清楚,接近含糊不清的呢喃。
听起来像是某种梦魇,带着莫名的阴森感,令人毛骨悚然。
陈陌专注地听着,心里开始默默整理线索。
凭空失踪又回归、精神混乱、时间异常——这显然不是普通的案件。
他想到之前遇到的红眼,会是类似的异端吗?
陈陌不由自主看向沈君尧,后者却只是眉头紧锁,没说什么。
倒是坐在他右手边的王宇给出一些类似的推测:“可能是某种强大的精神异端影响所致。”
王宇的右侧,李浩然支着下巴补充:“而且玩家普遍都有‘失踪’的经历,这家伙还可能具备空间属性的超能力。”
越说越像之前接触过的红眼,陈陌心想。
不过红眼似乎只针对王超阳一个人,但这个异端却守着一个密室逃脱店铺频繁作案。从那些录音来看,受害者保守估计也有上百人了。
双方的社会危害性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为什么直到这么多人出事之后才报案呢?”陈陌不禁疑惑。
李钧知道他是新来的S级新人,并不因为问题的简单而忽略掉,特意解释了几句:“这种情况其实并不罕见,可以说是异端案件的特性之一。按理说,发现有人凭空失踪几个小时,再回来时神志不清,这本该是非常严重的事情,足以引起密室工作人员或其他玩家的警觉。但我们调查时发现,那些没受到影响的人,在看到失踪者平安回来后,似乎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下,自动把事件的严重性淡化了,根本没想到要报警。”
他顿了顿,继续道:“实际上,警方是因为几起自残事件才注意到这件事,走访调查时把这些线索拼凑在一起,才发现了问题。很多涉及到异端的案子能通过正式手续移交给我们,其实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偶然性。”
“不管怎么样,既然是异端所为,我们就按流程调查处置吧。”沈君尧没有参与细节的讨论,只表明狩猎组的立场。
“是的。‘遇仙’玩家的经历表明,这件事背后的异端具备极大的威胁,需要我们配合,尽快处理。”
李钧再次拿起遥控器,打开PPT,展示了密室内部的布局图。图中详细标注了每个房间的位置,并用红色标记了曾经出事的地点——从表面看,似乎毫无规律。
“我们之前派人调查时,发现在没有接触密室剧情的情况下,基本不会被异端影响。”李钧说道,“因此,接下来我们计划派人模拟玩家行为,分组进入这些副本,找到触发异端的方法。”
“这部分麻烦狩猎组四名同事,其他部门的同事配合行动,进入密室可能会遇到不确定的状况,大家务必小心。”
李钧看向沈君尧,后者只简短地说:“这次行动的目标是找到作乱的异端,并实施控制。大家准备好精神屏蔽装备,保持警觉。”
“好的。”包括陈陌在内的三名狩猎组成员同时答应。
配备好此次行动可能需要的武器和装备,一行人驱车出发,很快来到了“遇仙”。
密室位于闹市区,附近有高校和核心商圈,是年轻人经常逛到的地方。
店外的霓虹灯闪烁着迷离的光芒,陈陌跟在沈君尧身后,环视了一下周围,看上去与其他网红店无异。
哪怕调动精神力细细感受,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陈陌暗自猜想,到底是自己实力有限,还是对方隐匿性太强?
“你们好。”店内的工作人员迎了出来。
这间密室目前已经被警方和管理局接手,被暂停营业,这个店员是为了配合调查特意来到现场的。
店员是个有些圆圆的年轻男生,脸上带着强扯出来的微笑。被管理局的同事们解除神秘的精神力影响之后,他后知后觉,自己工作的地方每天都在发生那么离奇的事件,而他亲眼目睹竟然无动于衷。
不是当事人本人,很难想象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复杂心情。
“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店员问。
沈君尧简单地要求:“带我们看看现场。”
“好的。”
几人跟着店员穿过入口狭窄的走廊,店内装潢和布置很有氛围感,墙上挂着各种剧本海报,古代、科幻、恐怖……各种风格应有尽有。
密室的陈设也经过了精心的设计,不过因为现在灯都开着,看起来倒也没那么恐怖。
陈陌的精神力扫过墙壁、桌椅和那些不起眼的角落,试图捕捉任何异端残留的气息,然而没有任何收获。
“那些出问题的玩家,玩的剧本是这几个……”店员指着墙上的副本海报,小声补充道,“感觉好像没有特别的针对性,出状况的情况似乎是随机发生的。”
陈陌站在墙上那张最显眼的海报前,“遇仙”两个毛笔字浓墨重彩,极为夺目。
这是这间密逃店最出圈的副本,连店名都来自它的标题,可见其份量。
为了保证玩家的沉浸体验,网上关于副本的内容几乎没有剧透。虽然陈陌多次听别人提起“遇仙”,但具体讲什么,他依然一无所知。
只知道大概是个古代主题的本子。
沈君尧问三位队员:“你们打算选哪个副本?”
李浩然见陈陌对“遇仙”似乎很感兴趣,便跟他说:“要不就选这个吧?”
店员却说:“‘遇仙’是单人副本。”
陈陌连忙说:“那就换个团队副本吧。”
店员于是推荐了另一个副本,并带他们去更衣室,换上了道具服装。
这是一个废弃医院主题的副本,陈陌抽中了医生的身份,换上了一件白大褂,之后戴上黑眼罩遮住视力,被店员牵着走进某个房间。
“待会儿我出去,游戏开始后你再摘下眼罩,接下来就请自行探索。”店员简单交代了一下规则。
陈陌点了点头,听到店员出去后关上门的声音。
刚准备摘下眼罩,他忽然感到意识一阵模糊,像是被某种力量从身体中抽离。下一秒,他整个人仿佛被卷入了一片虚无的空间。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四周静悄悄的。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里,身上是锦绣华服,身下铺着盖着厚厚的锦被,外面的空气透着冰雪的寒意。
他眨了眨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有某个瞬间,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下一秒,他想起来了。
他是青阳城首富陈家的长子,陈陌。一个年过弱冠却体弱多病、几乎无法自理的富家少爷。今天,他难得状态比较好,因此应友人的请,去城外参加一场宴席。
陈陌掀开车帘,莫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少爷,外面风大,您仔细着凉。”赶车的仆人察觉到他的动作,恭敬地请他进车,小心翼翼地替他遮好了帘子。
只匆匆看了一眼,陈陌就注意到,马车外是一片苍茫的白雪,天地间空无一人,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辆马车,在无尽的雪原中行进着。
突然,不知是不是碾到碎石,车身猛然一震,轰地翻下山崖。
陈陌只觉得整个人被抛向空中,随后重重地坠落。
剧烈的晕眩与疼痛袭来,雪地冰冷刺骨。
陈陌挣扎着起身,眼前只剩一片白茫茫的雪原。马车支离破碎,仆人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山林和漫天的飞雪。
寒风呼啸,他的手指被冻得僵硬,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身体的虚弱感蔓延开来,每走一步都要耗尽所有的力气。
长发被风吹得凌乱,衣襟也被雪水浸染。
茫然不知方向。
他想,自己或许会在这片无人知晓的荒野中死去。
陈陌拖着病弱的身体,步履艰难地在雪地里前行。
深一脚浅一脚,每走一步,风雪都鼓动着他的衣衫,将他用力往后推。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突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中。
他的脚似乎扭伤了,身上各处也都痛得厉害,陈陌久久地趴在原地,不能动,也不想动了。
要不,就这样吧。
死在这样大雪纷飞的野地里,质本洁来还洁去,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视线被一抹微弱的动静所吸引。
眼前的雪堆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伸手扒拉了一下,发现里头是一条蛇。
黑色的,受伤的,孱弱的。
那蛇蜷缩在雪地里,细长的身体似乎被什么锐器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已凝结成暗色的痕迹,它微微颤抖,仿佛在严寒中挣扎着维持最后一丝生机。
蛇的鳞片反射着雪地的光,隐隐泛着一层微弱的冷光,细碎的雪花不断堆积在它细长的身体上,已经将它完全掩埋。
陈陌毫不怀疑,只要再晚一会儿,它便会随这漫天的白雪一起,被彻底吞噬在这片无情的荒野中。
陈陌心中生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哀伤。
他同情这条小蛇,就像同情他自己一样,在这片冰天雪地里被抛弃、被遗忘。
恍惚间,他做出了一件事后想起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的行为。
他心怀怜悯,尽管自己的身体也快要冻僵,却还是伸出双手,将那条蛇轻轻捧起,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隔着最贴身的衣衫,依然能感受到,那蛇的身体冷得像一坨冰。
陈陌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捂住它,用自己仅剩的体温为它取暖。
一人一蛇,在这寒冷的世界里相依为命。
陈陌用尽最后的力量爬了起来,拐着脚往前走。
他不在乎方向,只往前走着,走了许久,找到了一棵勉强可以遮蔽风雪的老树。
他再也走不动了,于是将自己缩成一团,背靠着这棵树叶已经掉光的、光秃秃的老树。
他双手轻轻按着怀里微微凸起的蛇,疲惫地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模糊。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遥远,只有怀中逐渐回升的温度和依偎让他感到一丝慰藉。
雪,停了。
陈陌不知怎的,竟然已经回到了陈家。他记不太清楚过程了,也不想追究那些细节。
他只记得自己似乎遇到了一条蛇。
他匆忙在胸前摸索。
幸好,那蛇还在。
它还在他的怀中安睡。
陈陌放心了,将它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托出来。
只是,他不免感到一丝疑惑,这蛇原本就这么小的吗?
他隐隐记得之前这蛇似乎中等大小,托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很有些份量。
可现在,这蛇看起来小了许多,只有他手指那么细,也不是很长,盘在他的手心里,像一串珠链般柔软,安稳地沉睡着。
漆黑的身体衬得陈陌纤细的手如玉一般洁白温润。
陈陌低头看着手中这条黑色的小生灵,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陈陌后来从仆从的闲谈中听说了当日回家时的全过程。
原来那天,他出城访友,途径城外时马车发生意外侧翻,坠下了山崖。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定了,但还是派人去找。
结果竟然在崖底的老树下发现了他。
一个孤零零的病秧子,居然在大风大雪的荒郊野外成功熬过了一晚,找到时身子还是温的。
这个结果或许让有些人失望了。
可陈陌毕竟是陈家的长子,摔死了、冻死了可以怪天灾横祸,但既然活着被救了回来,就不能再被怠慢死了。
于是,陈家大公子被精心的照料起来。
城里的大夫都被请来,号脉、开药,仆人们进进出出,把本该清静的院子闹得乱七八糟。
陈陌觉得自己忍耐得有点辛苦,他琢磨着该如何拒绝这份“好意”。
这天,继母吴氏来探望他。
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裳,手里攥着一串佛珠,进门便横眉竖目,先是骂了一通所谓的罪魁祸首:“那杀千刀的赵德柱是怎么赶的车?累害我儿受此大难!这是找不着他,待找着了,我定要好好处置他!”
接着,她脸色一变,神情关切地看向陈陌,眼中带泪、语气温柔:“说来真是菩萨显灵,保佑你捡回了这条命,否则我要怎么跟姐姐交待?”
陈陌平静地看着她这番变脸的表演,淡淡道:“幸好我还活着,您就暂时不必去地下交待了。”
他说话时手指不经意似的,轻轻拂过袖口。
这些人进他屋子永远不懂得敲门,他刚刚仓促之下,把小蛇一把塞进了袖子。
他不愿让其他人知道小蛇的存在。
他曾经养过一只小狗,被人发现之后,第二天就看到小狗的尸体。
吴氏听得出陈陌话中的寒意,脸上微微一僵。
因为他没死所以不追究,他要是真出事,可能真要她到地下去跟他那死鬼母亲交待个清楚。
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轻轻叹了口气,试探地问道:“说起来,那日你坠崖之后,实在是让我们吓得不轻……崖底风雪交加,你身子又虚,怎么熬过那漫漫长夜的呢?”
陈陌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他犯不着向吴氏解释。
只轻描淡写地回应:“或许是命大吧。”
这幅态度让吴氏完全摸不着头脑。她心里越发忐忑,疑心陈陌是否已经察觉了什么。她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却笑得愈发不自然。
“呵呵,那我儿可真是有福气……”
她定了定神,面上恢复了慈爱的笑容,示意仆妇把药碗端来:“大夫说了,你得多喝药,好好调养身体,切莫再逞强。”
她说的逞强,自然指的是陈陌在身体状况稍好些的情况下外出访友的行为。
她当然希望,陈陌最好永远都不要出门。
不要让外界知道,陈家还有个嫡长子,这个嫡长子虽然身体孱弱,却还活着。
陈陌早已习惯了她的这副虚伪面孔,懒得应答,对那药碗是看都不看一眼。
继母也习惯了他的冷漠,不以为意。
她正说着漂亮话,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门外挤了进来。十来岁的男孩子,穿得珠光宝气,远远看去像只富贵的猪。
小胖子看到陈陌没躺在床上,反而坐在窗前,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语气的遗憾毫不遮掩:“原来你还没死啊!”
继母立刻轻声呵斥:“繁儿不许胡说,陌儿可是你哥哥!”
说着,她回头看了看陈陌,脸上堆满了虚假的歉意:“你弟弟还小,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陈陌淡淡道:“无妨,他不过是真性情罢了。”
比起继母的虚伪嘴脸,这小胖子的直白反而更真实一些。
他懒得计较这些。
横竖只要他活着,他们就永远不能顺心。
继母见陈陌始终淡淡的,心里也觉得没趣,便不再多留,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带着儿子离开。
陈陌顺势把那一大帮仆从也遣散了,院子终于恢复了应有的清净。
生母留下的婢女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苦药。与吴氏派人送来的药不同,这碗他并没有拒绝。
只是到底喝得艰难,每一口都苦得让他皱眉。
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心情很差。
窗外的雪静静飘落,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无尽的白。
小蛇从他袖中缓缓探出头,冰冷的鳞片在他手腕间微微滑动。陈陌的手指不自觉地抚摸上去,感受着那熟悉的凉意。
小蛇便顺着他的手臂爬上他的肩膀,尾巴轻轻缠绕住他的脖子。
那冰冷的触感贴在他的皮肤上,陈陌却没有任何抗拒,反而觉得有一丝安慰。
看到它身上的伤口,陈陌让人去找大夫要了一些伤药,帮它仔细抹上。
小蛇并不排斥他的触碰,安静地伏在他的手心,任由他摆弄。
抹好药,陈陌给它缠上几层纱布,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一起笑容。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陌的身体越来越差,连下床的力气也越来越少。
他每天都靠在窗边,眼看着窗外的雪景发呆。
来探望他的朋友们渐渐减少,只有少数几人还会偶尔来看他。
可他已经没有多少心情去招待这些人了。
有一天,一个旧友来了,带来一瓶好酒。
陈陌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在床边,虚弱地笑了笑:“抱歉,恐怕无法陪你喝这酒了。”
友人显得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勉强聊了几句便离开。
陈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失落,却也感到解脱。
他身子骨不佳,常年深居简出,交友不广,性子也不热情。
能坚持来探望他的这些人,有的为了他的家财,有的为了他外祖家的权势。
但再多的家财,再多的权势,跟一个病秧子又有多少关系?
自从坠崖之后,陈陌慢慢发现,自己并不期待那些客套的关心。
那些虚伪的慰问甚至让他感到疲惫。
他宁愿独自一人,或许孤独,反而更自由。
他每天依旧在窗前读书,小蛇始终伴在他身边。它会静静地蜷缩在他的膝上,或是盘在他的衣袍上,时不时轻轻动动尾巴,懒洋洋的,十分舒服惬意。
慢慢的,陈陌看书时一定会无意识地抚摸着它的身体。
冰冰凉凉的手感一开始不是很习惯,但习惯了之后竟然离不开了。
“我说,你最近是不是长大了点儿?”
这天,陈陌捧起小蛇,发现它的身体明显变粗了些,他的手掌已经快托不住它的全身。
他用手指丈量小蛇的身体,笑着说:“最初的时候,你只有筷子那么细,现在都快有凤尾竹那么粗了。”
小蛇当然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蜷缩在他的手心里,黑色的身体像一条柔软的丝带,贴服着他的身体。
小蛇的伤口早已痊愈,陈陌将纱布拆下时,发现它的鳞片依旧光滑细腻,甚至比之前更富有光泽。
陈陌轻轻抚摸它的鳞片,那冰凉的触感让他觉得很喜欢。
病中孤寂,只有小蛇的存在,才能让他找到一点安慰。
入春之后,陈陌的身体状况竟奇迹般地好转了。
他是该觉得惊讶的,无论是耿直的算命先生,还是重金延请的名医,都早已断言他活不过这个冬天。
可他竟然顺利度过了严寒,迎来了春天。
这当然是一桩值得高兴的事。
虽然他清楚,并非所有人都会为此感到高兴。
事实上,不只是他自己的情况有所好转,就连小黑(这是他给那条小蛇取的名字)也越长越壮。
而且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
陈陌此前没有养过蛇,不懂得蛇的习性是怎么样的,也不懂得如何照顾它。
他让人去寻找各种博物书籍,希望能从书册中获得一些经验。可惜,能找到的蛇类记录少之又少。他转而请来一些老农和猎人,通过跟他们的交谈,虽未得到太多有用的知识,却得到一些零碎的常识——比如,蛇长大是会蜕皮的。
然而,小黑从未蜕过皮。
至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蜕过皮。
如今的小黑已经长到和陈陌手臂一样粗,身体蜿蜒而修长,能够轻松地爬过窗棱,每天在院子、屋舍、房顶和陈陌的卧室之间自由穿行。
它现在变得非常重。
睡觉时压在陈陌身上,甚至惹他做起了噩梦。
那些梦里,陈陌总是背着一些很重的东西,寸步难行。或是被巨石给牢牢压住,翻不了身。
小黑非常喜欢与他亲近,总爱缠绕在他的身上,贴着他的肌肤游动。
从前它小,陈陌任由它在衣服底下钻来钻去,只觉得痒痒。
但现在,随着它的体型逐渐变大,这种接触却变成了一种甜蜜的负担。
它时常缠在他的手腕、脚踝上。
从前像条柔软的练子,不怎么费力,而且它的身体也不像最初那么冰冷,有些凉凉的,恰到好处的温度,让陈陌感到舒适。
然而近段时间以来,它越长越大,越来越沉,背负它所耗费的力气也越来越多。
陈陌是个病弱男子,常常觉得好累,也忍不住抗议过。
“小黑,你现在越来越胖,不能再一直这样了。”
小黑便拿它那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看。
陈陌很难完全拒绝它。
于是跟它“商量”。
他的手腕和脚踝是再也支撑不了小黑的重量了,于是它换成缠在他的腰腹和肩膀上。
不过小黑似乎很不喜欢隔着衣物,总是紧紧贴着陈陌的肌肤。
起初,这让陈陌很不习惯。甚至有些难以启齿的窘迫。
可即便他抗议了,小黑也不会听他的——它毕竟只是一条蛇,压根听不懂他的意图。
虽然有时候,陈陌隐约觉得,小黑其实应该很懂他的。
于是忍耐着、忍耐着,最后竟也习惯了。
甚至,产生了一些莫名的喜欢,他喜欢这种被小黑紧紧缠绕的感觉,喜欢它冰凉而柔滑的鳞片在肌肤上轻轻滑动的触感,喜欢这种独属于他们之间的亲昵。
初春的夜晚依旧寒凉。
明月高悬,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映出一片清冷的光晕。
夜深时,小黑不知从何处悄然归来,轻车熟路地顺着床腿游上床,缠上陈陌的手臂。
陈陌半梦半醒之间,感受到小黑的身体在他肌肤上游走,若有若无的凉意带着柔软的抚慰。
他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对上了小黑那双漆黑、深邃得看不到一丝光影的眼睛。
曾经,陈陌对这双眼睛怀有几分恐惧,如今他早已习惯了。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黑的脑袋。
小黑吐了吐信子,钻进锦被,又滑进了陈陌的衣衫。
陈陌原本习以为常,正待沉沉睡去。
不多时,却表情微变。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身体骤然绷紧。他没能成功忍耐,只得将手背紧紧咬住,压抑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闷哼声。
像是痛苦,又像是难以言喻的欢愉。
良久,他的呼吸渐渐平复。
月光下,他低头看去,小黑在他的腹部蜿蜒滚动。
那星星点点的乳白色液体全被它细致地蹭入了鳞片之中,不曾浪费分毫。
之后,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陈陌亲眼看着小黑的身体,瞬间比之前又壮大了一圈。
陈陌心中浮现一个离谱的猜测。
难道,他的元阳,能够帮助小黑长大?
像是看懂了他的震惊,小黑漆黑的眼睛看着他,之后缓缓低头,似乎打算再来一次。
陈陌连忙捏住了它的七寸。
“如果你需要,我会给你。不过……我还是个病人呐!”
小黑又看了看他,似乎在权衡。
不过即便被拿住了七寸,它也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甚至不曾挣扎。片刻之后,它将身体盘了起来,在陈陌枕侧的棉蒲团上沉静地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