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陌松了口气,他松开手,指腹轻轻搭在小蛇的背上,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修长指尖顺着它的身体滑过,指腹始终染着一层细腻和冰冷。
有了第一回,后面的发展就顺理成章。
陈陌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太放纵对方了。
他从小因为身子骨弱,这方面即便不刻意控制,也几乎从来没什么想法。
如今却总是轻易地被小黑勾出欲望,难以自持。
起初,他以为这会损耗元气,毕竟纵欲伤身。可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非但没有恶化,反而越来越好了。
从前万事都委托他人,时间久了,哪怕最忠诚的仆人也逐渐生出异心。如今他身体恢复,有些事务,陈陌开始慢慢收回手里。
比如各大商铺的账本,都被要求送到他这边来。
他生母的陪嫁自然都是他的,还有一些陈氏的产业,打他出生那天起,就记在他的名下。
这些年却有不少流落到吴氏手中。
他身体不好,旁人代管也就算了,如今好了,自然都要收回。
吴氏心中暗恨,但在陈陌的正当要求之下,没有任何搪塞的理由。
只得派人送了账本过去。
并每日派管事的来他院子汇报、听训。
如此一来,事务繁多,便少了几分清净。
陈陌却感到久违的愉悦。
任谁一病二十年,事事仰赖他人,一朝恢复了健康,都愿意多劳烦些的。
病中失去联络的那些友人,也重新登门。
陈陌与他们客客套套的交际,却不再像从前那般推心置腹。
闲暇时光,他更愿意只与小黑相伴。
小黑如今越发的粗壮,缠绕在他的腰间、肩膀上,十分沉重。
陈陌却不再推拒它,反而将其当作一种锻炼。
小黑缠在他的身上,他再在园子里走一圈,能出一身薄汗。
这一层层的汗水流下去,仿佛带走了他体内的沉疴旧疾,让他的步伐越来越轻盈了。
陈陌越来越习惯小黑的陪伴。若是哪天夜里没有它在枕边盘踞,反倒会感到一丝失落。
他们通常是避着人的。
陈陌亲自在卧房里腾出了一格衣橱,但凡有访客到了,便让小黑藏进去。
或者,干脆提前将它支出去。
他虽然身体好了,到底这么久没有掌权。即便是家中的下人,也无法完全拿捏。
他不想给人伤害小黑的机会。
但这种隐瞒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小黑是不懂得低调的,它在陈陌面前乖顺温和,在外头却嚣张至极,从不知道避着人。
于是,府中许多人都曾目睹它的身影。
“府里有一条大蛇”的消息在仆从当中悄然传开,各处都有人在悄悄设陷阱,想在不惊动主子的情况下,把这蛇给抓住。
可就算是小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也没人能抓得住它。
“真是见鬼了,明明它就在我眼前,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
那天晌午,陈陌见管事。
说了两个时辰的公事,才将人打发了。
如今日头渐暖,到了午间便觉得热,他起身将外袍脱下。
才摘了衣带,不知打哪里钻出来的小黑便游上了他的腰肢,像一条黑色腰带般,柔韧地将他缠绕起来。
有仆妇端着账本走进来,这是每日的例行事务,可今日她临时被些琐事绊住,来得匆忙,忘记了大公子新竖的规矩,没请示一声就推门。
没料到撞见大公子在换衣,她慌忙道歉,正要转身出去,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陈陌的腰间。
她原以为那是条造型怪异的腰带。
定睛一看,却是条黑蛇!
那黑蛇正紧紧缠在大公子的腰身上,鳞片闪烁着隐隐的光泽,蛇头抬起,冷冷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直视着她。
仆妇的脸瞬间失了血色,脚下一软,几乎跌坐在地,手中的账本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惊呼一声,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站住。”陈陌声音不大,却透出一股让人无法违抗的威严,仆妇怯怯地停下了脚步,背脊僵硬,垂着头听吩咐。
陈陌盯着她,半晌才道:“此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
仆妇忙不迭地点头,跌跌撞撞出了院子。
惊魂未定。
原来,最近府内一直闹蛇的元凶,竟然是大公子圈养的!
仆妇尽管嘴上答应得快,脑海中却不断浮现那条黑蛇紧紧圈在大公子细瘦的腰身上,那怪异又瘆人的模样。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对陈陌的承诺,转头进了主母的院子。
把这事告诉了吴氏。
这可真是个难得的消息。
她还记得,这孩子十多岁时,跟繁儿如今差不多大的年纪,曾养过一只小白狗。那小狗才两个多月大,浑身毛绒绒的,活泼可爱。
当时,陈陌多喜欢它啊。
因为病弱很少露出笑容的孩子,一整天眼中都含着软乎乎的暖意。
可就在第二天,那只小狗便惨死在院中。
是活活被几条大狗给咬死的。
吴氏带着人把小狗支离破碎的尸体送到陈陌面前,满脸心疼地看着他垂目落泪。
不出意料,那孩子刚刚有所好转的身体立刻垮了下去。
那次,好像病了好几个月,差一点点儿就没能熬过去。
可惜,最终他还是活了下来。
吴氏深感遗憾。
自那以后,她寻过不少小动物给他,有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白狗,巴掌大的小奶猫,蓝羽毛的小鹦鹉、红嘴巴的小鸽子。
但凡城里的孩子们可能喜欢的,她都费心搜罗。
谁能说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呢?
然而,陈陌却再也没养过任何宠物。
他身边也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就连他生母留下来的亲信,看着关系也淡淡的。
她原本以为,陈陌已经对这些温情事物已经彻底断了念头。
谁知时隔多年,他竟然换了口味,开始养起了蛇。
想到这里,吴氏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她的乳母在旁,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试探地问道:“夫人,要不要老身去把那条蛇处理掉?”
吴氏抬了抬眼皮,淡淡地说:“处理掉?怎么处理?杀了它吗?不必了。”
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边,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养蛇不好吗?多怪啊。一个人想要一条小狗,旁人或许无可指摘。可一个人如果喜欢蛇,那可真是太奇怪了。”
她转过身来,吩咐道:“把这件事散布出去吧。”
于是,大少爷在院子里养了一条大蟒蛇的事情,迅速传遍了陈家,乃至整个青阳城。
“那条蛇,居然是大少爷养的!”
“怎么会有人养蛇啊,听起来怪瘆得慌……”
“大少爷性子本就阴沉,成天闷在院子里不说话。”
“听说那蛇长得非常快,一天一个长度,你们说,它会不会是物?”
“……”
仆人们窃窃私语,每个人都在谈论此事,脸上带着惊讶与恐惧。
有人说那蛇是深山里的物,专门吸人的阳气为生,大少爷怕是叫它给魇住了;
也有人觉得,他可能因为体弱多病,性情古怪,才养起这般异物;
还有人想到一个事儿,陈大少爷原本体弱多病,却在坠崖之后忽然好转起来。按理说,一个病秧子坠崖怎么可能活着回来?莫非他是被那蛇附身,真正的大少爷早就归天了?
谣言越来越多,内容越来越离谱。
管事和仆人们进出陈陌的院子,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私下里却聊什么的都有。
吴氏每日派人打听这些新出的传闻,不时再叫人添油加醋。
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自得意。
她一向擅长操纵人心,这次不过是故技重施。
她虽然深居内宅,却非常清楚流言蜚语的危害。
那就是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地割伤事主。
他原本就体弱,倘若再失去所有人的信任,便会更加孤立无援。
而她,正是要看着他在这份孤独中渐渐衰弱。
最终,彻底倒下。
这条蛇,或许会是她击垮陈陌的最好武器。
吴氏着迷地想着。
入夏之后,外出经商两年多的陈父终于回府了。
全家人齐齐出城迎接。
毕竟是青阳城首富归来,排场弄得挺大,几个主子分坐不同的马车,彼此并不沟通交流,气氛其实沉闷。
直到陈父的车队到了,队伍才有了些动静。
吴氏和陈繁赶忙迎了出去,陈陌才不急不慌下车。他人在城外,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出门时好说歹说才说服对方留在家中的小黑。
但愿它能好好听话,乖乖留在院子里等他回去。
而不是又在陈府内胡作非为,把各处都闹得鸡飞狗跳——关于吴氏散播出来的那些谣言,当然也有一部分传进了陈陌的耳朵,他并不在意,所以没有理会。
可小黑不是那么好脾气的蛇。
有人说它是,它就作,有人说它是怪,它就搞怪。
横竖不让那些嚼舌根的人过安生日子。
陈陌觉得自己找到了小黑能听懂人言的铁证,可这技能似乎总间接性失效。
反正某些时候,它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懂陈陌在拒绝什么的。
陈父有些意外,陈陌如今竟恢复得这么好。
虽然信件里提到过他的病情有所好转,却远不及亲眼所见带来的冲击。
他的这个儿子一点儿也不像自己,倒是更像早逝的发妻。
陈陌从小就生得靡丽出众,继承了母亲一族的倾城容貌。即便在病弱时,也是青阳城独一份的好颜色,如今身体康健,姿容更胜往昔,眉眼如画、面如冠玉,气质越发的清逸出尘。
陈父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顺便夸赞几句。
吴氏便装作关心的模样,提了句:“陌儿最近身体确实好些了,不过你总爱跟那条蛇同吃同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父一听“蛇”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年轻时曾被毒蛇咬伤,险些丧命,对这种生物最是忌讳。
他严厉地看向陈陌:“她说的什么蛇?”
最近小黑的传言已经满城都是,陈陌想瞒也瞒不住,见吴氏挑拨,索性干脆承认。
他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夫人说的是小黑。它是我坠崖那天捡到的。我观它似乎被人所害,伤势很重,奄奄一息,我与它同病相怜,才带回来养着……”
“坠崖?这又是怎么回事?”陈父脸色更黑了,怎么说的每一件事他都不知道。
虽然他常年在外,可毕竟是一家之主!
吴氏心中一紧,脸色都白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连忙解释:“陌儿去年冬天外出访友,乘坐的马车翻了,摔了下去,所幸人没有大碍!”
她尽量轻描淡写,试图轻轻揭过此事。
但陈父自身就是宅斗赢家,轻易听出这里头的猫腻,目光顿时锐利起来。
他多问了几句,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虽说他未必对这个病秧子长子有多深的感情,可陈陌毕竟是琅琊王氏的血脉。年轻时,陈父为了与琅琊王氏结亲,耗费了不少银钱心力,才顺利娶到嫡系的女子。
虽然发妻早逝,可她为陈家留下了陈陌,两家有了血脉联系,王氏才因此给予了陈家不少便利。
外祖那边权倾朝野,是陈家坚实有力的靠山。
所以不论陈陌多么病弱,只要他活着,他在陈家的地位便不会动摇。
陈父就算心底再怎么不喜他的孱弱,也绝不会任人动他分毫。
吴氏正是因为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来不敢在明面上露出半分怠慢。
说到底,这个家真正心口一致,始终对陈陌表现敌意的人,只有一个熊孩子陈繁。
陈繁最近也听说了陈陌养蛇的事。
很多人都传言那条蛇是物,不同于那些下人们揣测的,这物要吸陈陌的阳气,陈繁倒觉得这条蛇是一个大助力!
它非但没有害死陈陌,反而把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否则怎么解释这病痨鬼活着从崖底回来的事实呢?
下人们都害怕那蛇,想找和尚道士收伏魔,可陈繁不怕。
他不但不怕,还想拿下这只大。
在吴氏的教导下,陈繁自小对陈陌就心怀深深的嫉妒与敌意。
凭什么他娘都死了,他自己也快病死了,可陈家大部分的东西还是归了他?
父亲的关注,家族的资源,全都落到那个病痨鬼名下。
金银财富,陈繁可以勉强自己,暂时不去争抢,横竖病痨鬼死了就是他的了。
可如今,陈陌身边竟然出现了一个强大的物?
陈繁决不愿意让那个病痨鬼独占这大!
从前,陈繁最不耐烦去陈陌的院子,除非听到他快死了,才会兴冲冲地去看热闹。
最近却一反常态,有事没事都往他院里蹿。
进去了眼睛东瞄西看,心里盘算着怎么找到那条大蛇。
还真让他撞见了几次。
他笑嘻嘻地对陈陌说:“这条大蛇给我玩几天怎么样?”
陈陌被他气笑了,冷冷说:“滚。”
陈繁一听这话,就不干了。
他年纪虽小,却从不认为自己斗不过体弱的陈陌,二话不说便上手去抢。
陈陌却没有和他抢的意思。
他冷眼看着这个小胖子,心里暗笑:这小胖子也不看看自己抢的是什么?
那可是一条蛇。
再怎么通人性,也是一条蛇。
果不其然,小胖子被咬了,哇哇大哭。
吴氏和乳母闻讯赶来,把他抱回了房间。
陈陌看着乳母那双颤巍巍的腿,难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抱着两百斤撒泼打滚的宝宝。
怎么说呢,竟然有些羡慕她的体力。
不过小胖子被咬,也就是疼了几天。
陈陌发现小黑这家伙,看着壮,块头一天比一天大,却没什么用的样子。
辛辛苦苦咬了熊孩子,竟然没毒?!
只能吓唬吓唬人。
小胖子一开始确实被吓到了。
被医好之后,依然贼心不死。
他让吴氏帮他四处找和尚道士,想着怎么把这大蛇给收了。
不过,这回陈繁改了主意。
他不再想让这条大蛇效忠自己,他决定把它给吃了。
煮一顿美美的蛇羹!
谁让它敢咬他的?
然而,被陈陌暗自嫌弃没用的小黑,开始用其他方式释放自己的威力。
比如,用大尾巴抽他。
不光是那些企图潜伏进来的家伙,包括胆大妄为的小胖子本人,都被小黑的尾巴狠狠抽得屁滚尿流。
小胖子被结结实实抽了一顿之后,总算老实了一阵子。
没有人捣乱,陈陌的日子就过得很美。
他的院子宽敞,院中还有一座独立的花园。
陈陌总爱跟小黑在园子里到处转悠,但毕竟地方不大,逛久了也腻烦。
好在他在青阳城外还有别苑,盛夏酷暑难耐,陈陌便带着小黑去城外的别苑避暑。
那座别苑有一片荷池,池水碧绿,荷叶田田。
陈陌喜欢泛舟在荷叶丛中,小船随风飘荡,十分惬意。
这天烈日当空,热得人在屋子里难以安身。
荷池边有一片老树浓荫,凉亭与曲桥横卧其间,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接天莲叶无穷碧。
荷花轻摇,花瓣娇艳欲滴,也有不少粉嫩莲苞尚未绽放。
陈陌倚在亭中,望着几支开得正好的荷花,心生喜爱,打算剪回去插瓶。
他不愿仆从搅扰清净,索性亲自划舟。
先前从未划过船,对于如何拨桨他毫无头绪,舟在水中打转,盘桓不前。好不容易,他才慢慢掌握了要领,不由得心生欣喜,一下一下划着小舟渐渐向荷叶深处去。
剪下几朵半开的荷花与几枝莲苞,他随手放在身侧。
回头一看,竟不知不觉来到曲桥下。
桥体遮住了烈日,四下无人,安静幽凉,正是午憩的好地方。
困倦涌上心头,陈陌松开衣襟,躺在船板上,轻轻阖上了眼,准备就在此小睡一会儿。
荷塘清凉,水波轻荡,微风拂来淡淡的荷香。
小舟悠悠漂浮,木桨闲置一旁,风流玉质的公子闭目而卧,姿态慵懒,青丝微乱,落入水中的半片衣角轻轻摇曳。
不多时,水面泛起一道轻微的波纹,一条黑色巨蟒缓缓从桥下游出。
它的身体修长,鳞片在日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蟒蛇穿过荷叶,悄然攀上船沿,滑过木板,无声无息地钻进了陈陌的衣衫。
冰冷鳞片滑过肌肤引发不自主的颤栗,陈陌睫毛轻颤,迷蒙地睁开双眼,呼吸逐渐急促,胸膛微微起伏,白皙玉肤泛起靡艳红晕。
蛇身冰滑柔软,像上好的丝绸,贴着他的衣底游走,带着细细的水痕,凉意直沁骨髓。
陈陌微微仰起头,薄唇轻启,克制低喘。
船身微微晃动,荷叶上的露珠也随之轻颤,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叶脉滑落,悄然滴入水中,泛起微微的涟漪。
他手指不自觉攀上船沿,指节细白,用力攥紧。
衣衫本就松散,随着蛇身游动更加凌乱,黑影如影随形,抵死纠缠。
水波也轻荡着,衣料渐渐遮不住那片白皙和逐渐攀上的红晕。蛇尾蜿蜒而下,带着无法抗拒的强硬和力量。
陈陌猛地抽了一口气,喉头发出压抑的急喘,双眸半睁半闭,眼尾染上一抹嫣红。
荷花似乎也感应到什么,花瓣愈发娇艳欲滴,随风微颤。
黑色蛇身紧贴着陈陌的腰际,坚硬鳞片在他玉白肌肤上缓缓滑动,白与黑的对比愈发鲜明。
湖面上,风渐起,碧波轻漾,荷花摇曳。
他只愿,无人知晓桥下这桥下的隐秘与禁忌,除了这风,这水,这树,还有这盈盈的荷花。
桥上,烈日炙烤着青石,一名仆人端着东西经过,低头匆匆而行。
却在不经意间,瞥见这桥下的一幕。
黑蛇缓缓游动,紧紧缠绕着公子,衣袍半遮半掩,玉白肤色若隐若现。
画面奇诡而隐秘,极富冲击。
仆人顿时僵住,瞪大眼睛,满脸惊骇。
他捂住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双腿发软,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他拔足狂奔,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迅速离开这座桥,心跳如鼓,手心冷汗直冒。
脑海中那令人惊悚的一幕却始终挥之不去。
大少爷,竟然和那条蛇……
他不敢再想下去,脚下片刻不敢停歇,转眼便消失在荷塘小径的尽头。
那事实在荒诞,又透着离奇。
目击隐秘的仆人回到廊下,心神不宁。
在同伴的追问之下,他片刻也没能忍住,便如实以告。
消息便像燎原的野火般,迅速蔓延开来。
“你说的是真的?大少爷居然和蛇……”
“有人亲眼所见,就在莲池那边的曲桥下!”
“怎么可能,人和蛇怎么能?”
“真正的蛇不可能,那一定是孽!”
“简直闻所未闻!大少爷难道真的被物蛊惑了?”
一时之间,府内仆从皆是窃窃私语,低声议论,彼此交换着恐惧又狂热的眼神。
很快,就连府外的人也开始谈论这件事。
夏日的青阳城依旧热闹,街道上满是行人往来。
茶楼酒肆,商铺集市,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这几日,城中最为热议的话题,不再是商贾之事,而是陈家大少爷的离奇传闻。
茶铺里,几人正低声议论,声音不高,却人人心中充斥惊骇与好奇。
“你听说了吗?陈家大少爷竟与一条蛇苟合!”身穿灰布衣衫的男人放下茶碗,语调神秘。
“什么?”旁边的人眼珠子瞪得滚圆,“陈家大少爷?那不是青阳城有名的病秧子吗?怎么会和……蛇……”
他打了个寒颤,脸上满是震惊。
“可不是!我听说,那蛇根本不是普通的蛇,极有可能是个怪!”另一个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眼神里透着几分恐惧和兴奋,“陈陌的命都是那蛇救的!他原本活不过今年冬天的。”
“咳,这事儿不早就传遍了吗?你们才知道啊,陈府里的人说,那蛇一直都和大少爷同床共枕……啧啧,这可真是骇人听闻!”一人摇头叹息,语气中却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
又有人插话道:“确实如此。陈家上下早就知道了,但那可是大少爷,谁敢抬到明面上来?听说那蛇能迷惑人心,陈陌早就被它迷得神魂颠倒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怀疑,有人唏嘘,但大多数人宁愿相信,这件事并非空穴来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猜测,陈家大少爷恢复健康,是否真是靠那蛇的力。
“要我说,陈陌本就是个怪人,现在竟然和物搅在一起,难道陈家真要断送在他的手里?”一名商贩摇头叹道。
“那可是怪,谁知道将来能闹出什么乱子?”有茶客放下茶碗,语气里充满了看好戏的冷漠。
诸如此类的传言不止在市井流传,也传入了家族之人的耳中。
陈氏亲族也开始在暗地里议论纷纷,对这个长子继承人的品行产生了质疑。
陈家大宅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微妙而压抑,仆人们躲躲闪闪,低声耳语,人人都在猜测,大少爷是否真如传闻所言,已经被物蛊惑了心神。
陈府正堂,气氛凝重。
陈父端坐主位,眉头紧锁,脸色铁青。吴氏立于一旁,虽做出几分忧虑的神色,却掩不住眼底微不可察的得意。
堂下陈陌站得笔直,面无表情,眼中暗藏着不安与担忧。
这些日子,外界的流言愈演愈烈,关于他与小黑的种种绯闻传得满城风雨。
陈父听闻此事,心中极为不满。
他本就因为陈陌病弱多年难以掌控家事而隐忍与不快,如今更是被彻底激怒。
“陈陌!”陈父的声音低沉而严厉,带着家主特有的威严,“你养蛇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现在这条蛇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传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你与物苟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陌垂目不语。
这场闹剧发展至此,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当他看见父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怒意时,就已经明了,此事已经到了非了结不可的时候。
陈陌的视线从父亲身旁的吴氏身上掠过,并不意外她脸上果然是那副关切的虚伪模样。
陈陌的喉头微微发紧,他沉默着,没有开口。
因为他清楚,无论他再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心。
他只能用这份无声的抗拒,表达内心的无奈与愤懑。
“老爷,这事儿也不能怪陌儿,都是下人嘴碎,尽在那胡说八道。”吴氏轻声插话,语气温和,透着假意的关怀,“不过,那黑蛇确实来历不明,又有诸多蹊跷之处,恐怕对咱们陈家不利。我知道陌儿心善,但为了平息流言,我们不得不出面。这样吧,我已经请了几位方士前来,看看那黑蛇是否真是物。若它真的是物,就收服了;如若不是,我们就将其放生,也算一桩善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