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生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堂上,由书童为之磨墨,有些正在认真听讲,抄录着教谕所讲的内容。有些则是昏昏欲睡,甚至在经书中藏了杂书,
赵宝珠看着殿内的状况,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常守洸还以为是他看见有偷懒的学子不高兴了,清了清嗓子,道:“这些家伙,越来越不像话了。”而后道:“你也别生气,这几日旬考刚过,学生们是松快些。“
谁知赵宝珠沉默了半晌,转过头来,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国子监……竟然如此豪华吗?“
他指了指窗户内金碧辉煌的讲堂:”每日他们都在这里讲学?”
国子监的讲堂简直比他见过的任何学堂都要亮堂、气派、豪华。说的是学堂,其实赵宝珠见过的也只有县上的县学和一两个私塾罢了。那些地方完全不能和面前的国子监相比,赵宝珠还记得县学狭小的讲堂里,一间学堂要满满当当地塞几十个人,到了冬天,还要燃炭火取暖,虽然暖炉搭在外面,燃烧的黑烟却还是会顺着门窗的缝隙飘进去,十分刺鼻。
而国子监的讲堂,简直跟宫里头差不多了。
常守洸听了这话,微微一愣,随即想起赵宝珠的出身,神色柔和了些:“是。”他想到赵宝珠幼时或许只能在四处漏风的县学里读书,别说国子监,也许连个正经的学堂都没见过,一时觉得他现在怔愣的样子有些可怜巴巴的。
“其实不过是些俗物。”他仿佛嫌弃般地说道:“修得太好了,这些监生太安逸了,才这么不思进取,听着课都能睡着。要我说,在冬天里将他们赶出去冻一冻就好了。”
赵宝珠微微愣了愣神,听他这么说,知道常守洸是在安慰自己,便笑了笑道,回过头再次看了眼屋内:“还是算了。要是冬天被冻着,手指都会生冻疮,到了夏天也好不了。”
夏守洸没长过冻疮,闻言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这恐怕是赵宝珠的亲身体验,眉尾微微一动,看着赵宝珠的眼神不禁变了变。
想到面前的这个人或许连正经的学堂都未去过,一直以来都过着清贫困苦的生活,却从不怨怼,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而里头的那些监生在这里锦衣玉食,各式经书古籍唾手可得,教谕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却如此不懂得珍惜……两相对比之下,实在是令人唏嘘。
常守洸目光微沉,一时没有说话。就在这时,讲堂内响起钟声。散课后,有学子三三两两从讲堂内走出来,其中一个学子趋向他们二人,走到赵宝珠面前道:
“乔筠见过赵大人。”少年穿着国子监的学生服,朝赵宝珠低头见礼。
赵宝珠赶忙将他扶起来,有些疑惑道:“不必多礼。”而后上下看了看他,犹豫道:“……你是?”
少年垂着头,恭敬道:“回大人,我是叶乔筠,二哥哥听闻赵大人来了国子监,命我随行。”
赵宝珠听到他的姓名,和对叶京华的称呼,忽然明白了这人的身份。他应该是叶家的几个庶子之一,是叶京华的庶出兄弟。他是听说过叶家有几个庶出的子弟在国子监念书,叶宰辅对子侄很严厉,命他们不到年终国子监放假不许回府,这些叶家子侄平日里都是住在国子监的,所以赵宝珠并未见过。
“原来如此。”
赵宝珠看向叶乔筠,发觉他大概与自己年龄相仿,身量比他还高一些,面容与叶京华相比较为平凡,和叶执伦比较相像。不过站在那儿,整个人也是冷冷的,这点倒是与其余叶家人一脉相传。
赵宝珠见他还穿着国子监的学生服,道:“会不会耽误你上课?”叶乔筠摇了摇头,道:“无碍*,我已跟教谕们请示过了。”
闻言,赵宝珠便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叶乔筠和常守洸两人便领着他去看了一圈国子监内的各个讲堂,书院,藏书阁。一路上,不少路过的监生都认出了赵宝珠,纷纷或是驻足,或是暗暗投来打量的目光。他们中家里消息灵通的,大多都已从父兄那里听闻了赵宝珠的大名和一系列事迹,也知道他很有可能会是国子监中一些人未来的上官,今日真见了赵宝珠,自然是十分好奇。
没过多久,赵宝珠便注意到了四周传来了隐约的议论声,
“……那就是……吏部……“
“好年轻……
“听说他跟……叶家……”
“没看到叶乔筠正陪着吗……”
丝丝缕缕的议论声传入他耳中,赵宝珠蹙了蹙眉,转过头向两三聚集的监生们看去,议论声顿时停止,众监生避开他的目光,没多久便散开来。也有人似乎是想上前攀谈,可见常、叶二人在侧,终究还是没有上前。
叶乔筠有些尴尬,道:“让大人见笑了,这几日这里面流言颇多……”
赵宝珠看了他一眼,叶乔筠不说,他也知道流言会是什么。当日他在朝上引起轰动,这些学子也一定从家中长辈那里听说了,赵宝珠自知他现在在朝上是一幅铁面无私,和世家对着干的形象,还刚刚发落了李致远,这些监生会对他敬而远之也正常。
可到底是还有愿意跟他攀谈之人,待赵宝珠一行走到二进院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少年:“赵大人!”
赵宝珠闻声回头,便见王瑜仁从人群中走来,就要朝他跪拜下去:
“瑜仁拜见赵大人——”
赵宝珠一惊,赶忙将他扶住:“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王瑜仁却摇头道:“我还未谢过大人救王家全族性命之恩。”
他抬起眼,双颊微微发红地看向赵宝珠:“父亲说,若不是赵大人向皇帝阐明真相,我们一家早已大难临头。如今我还能再国子监继续读书,一家还能再京城相安无事,都是赖大人进宫直谏之恩情。”
赵宝珠听了这一番话,先是一愣,接着颇有些哭笑不得道:“这都是陛下裁决圣明之故,我只不过是说出实情罢了。”
他一用力,硬生生将王瑜仁整个人拽了起来:“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谢我。”
王瑜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赵宝珠,这下也不好再王下跪了:“可……这……”
虽然赵宝珠这么说,但是王瑜仁却明白,赵宝珠作为苦主能够不偏不倚,冒着风险将实情说与皇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换作旁人,恐怕真是恨不得趁机将他们一家往死里打压。
赵宝珠朝他笑了笑:“真的不必谢我,倒是你的嫡兄因我而被判流放,你可怨我?”
王瑜仁闻言立即道:“不!”
他怎么会怨恨赵宝珠呢,王致远虽在血缘上是他的兄弟,但从小他就受尽了这个嫡兄的欺压。在王夫人与王致远母子两人手下,他和妹妹、姨娘一直过着敬小慎微的日子。他不敢在国子监出头,妹妹连件鲜亮点的衣服都不敢穿,就怕碍了这娘俩儿的眼。如今王致远一朝被流放,王夫人晕死过去,至今在病榻上不能起身——说有违天理的话,他很高兴。
想到这里,王瑜仁看向赵宝珠的眼睛就更亮了:“我绝不会怨恨大人,大人只是为自己找回公道罢了,大哥做了有违国法之事,就应当受到惩罚。”
赵宝珠闻言,有些高兴:“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看来这个王瑜仁倒是个明事理,赵宝珠想道。
兄长因为他被判了那么重的刑,这孩子不仅没有心生怨恨,还说出这一番公正的话来,赵宝珠惊讶之下也很欣喜。
王瑜仁被他夸奖,脸不禁有些泛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叶乔筠倒是神情微微一动,看着王瑜仁一眼。他和王瑜仁同时名门之后,在国子监里还算关系不错,他对王家的情况心知肚明,心想现在王瑜仁现在估计开心都来不及,也就能在赵宝珠面前装装样子。
“赵大人,我亦听说了’吏事生’一事。”王瑜仁有些激动地说:“若是要自国子监择选,我愿前往,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闻言,赵宝珠笑了笑:“如此甚好,只是空缺有限,也要看祭酒与众教谕推荐的名单。”
王瑜仁闻言一愣,意识到自己是太激动了,登时不好意思道:“是了,是了,这是自然。”
叶乔筠此时在一旁道:“王兄的功课是很好的,此次旬考还得了头名。”
赵宝珠一听,有些惊喜:“是吗?”
王瑜仁羞得双颊涨红:“是乔筠谦虚了,此次不过是侥幸,往日里头名十回里有六、七回都是他。”
赵宝珠听他们互相谦辞,笑了笑,转头向叶乔筠:“这么说来这头名都是你们两个轮流做了?真厉害,不管怎么说,你们的学问一定远在我之上就是了。”
这下叶乔筠跟着也脸红了,两人赶忙朝赵宝珠道:“赵大人太抬举我们了,我们比大人远远不及。”
常守洸看他们这般,心下有些感慨,说起来这三人年龄该是相仿的,然而跟身上尚且带着学生气的叶、王二人比起来,赵宝珠就要成熟得多了。不过赵宝珠出仕这一年多来的经历恐怕是有些官员几十年都难以相比的,也难怪他身上这么快就养出了股沉淀后的从容与威严。
几人言语谈笑间,叶筠乔看向一旁的常守洸,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道:“说起头名,常大人才是国子监有名的才子呢。王祭酒常常与我们说,常大人离京之前此次旬考都是头名,国子监内无人能及。”
“是吗?”赵宝珠闻言,惊讶地看向常守洸:“常兄这么厉害?”
常守洸闻言,略微勾了勾唇角,挑了挑眉锋,算是默认了。
赵宝珠感叹一声:“怪不得祭酒大人亲自给常兄赐字。”原来是常守洸是这祭酒的得意门生!忽而,赵宝珠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叶乔筠道:“说起来,叶大人似是没在国子监念过书?”
叶乔筠一愣,接着反应过来这个’叶大人’说的是叶京华:“二哥哥一直在荥阳由祖父教导,未曾进过国子学。”
赵宝珠便’啊’了一声,点了点头。
在一旁的常守洸闻言,神情骤然一滞,什么意思?一说到他就想起叶京华了?意思是如果叶京华彼时在国子监他就得不了是吧?
常守洸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找不到话反驳,毕竟若是叶京华在头名是谁还真不好说。
其余三人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叶、王二人正领着赵宝珠往三进院去:“这边就是我们住宿的地方,分畅春园,瑞雪院,和祁年庭——”
赵宝珠跟着他们穿过月亮门,正想好好看看这国子监的住宿如何,却忽然听到一声马啸从远处传来。
赵宝珠回过头,远远看见道路尽头似乎有几个晃动的人影,随着阵阵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一群骑着马的少年骤然飞驰到他们周围。
赵宝珠微微皱起眉,这些马的教程很快,不到半刻他们就被围了起来。马上的少年拉住缰绳,马儿高高地扬起前蹄,一声悠长的马啸后又落回地面,扬起一地灰尘。
“啊!”王瑜仁被吓得后退一步,而赵宝珠在后头扶了他一把,才没摔在地上。
赵宝珠上前一步,将王瑜仁挡在身后,皱眉看向将他们围住的少年:“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国子监纵马?”
第132章 宫中
高高坐于马上的少年们都穿着一式玄色的袍,手上系着银甲手环。叶乔筠皱了皱眉,在赵宝珠耳边小声道:
“赵大人,这些都是武学生。”
他说着,心下一沉。虽然国子监和武学司那边是隔开的,但是学子们住宿的院子却是在一处。从校场到三进院,再过几道月亮门,这些武学生就能到国子监这边来。是他失策了,不应该带赵宝珠到这里来。
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为首的一个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宝珠,扬声道:
“你就是赵宝珠?”
见少年竟然开口就直呼他的名讳,赵宝珠蹙了蹙眉。然而还没等他发话,后头的常守洸就上来一声怒喝:
“放肆!”
常守洸走到最前,抬眼瞪向领头的少年:“你们是谁家的?谁教的你们如此无礼?竟敢在朝廷官员面前如此造次!”
常守洸虽然并非是武举出身,但是常老将军在军中威名犹在,这些武学生见他在,都微微一怵。为首的少年一顿,随后向周遭的小弟使了个眼神,众人这才退后了几步,不再对赵宝珠一行呈包围之势。
“我们只是想见一见传闻中的赵……赵大人罢了。”为首的少年道。
他说着,便朝眉头紧锁的赵宝珠看去,有些轻蔑地勾了勾唇。果然是个小白脸的样子,和叶家那些阴诡谋士是一个路子。
赵宝珠眉头紧锁,感受到了这群少年身上传来的敌意——但是赵宝珠很肯定自己并不认识这群人。
就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响起。
赵宝珠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耳边便传了响亮的破空之声。领头少年的马痛得嘶鸣了一声,两只前蹄登时弯曲着跪倒在了地上。
马上的少年也因此摔下了马,幸好他反应及时,拿手臂撑住身体,在地上滚了几圈就又站起来了。
赵宝珠惊讶地张大了嘴,看向挡在他之前的身影——
太子着玄色赤龙袍,正瞪着为首的少年,赵宝珠注意到他右手上拿了一条黑色的马鞭——太子刚刚就是用这只鞭子抽了领头少年的马匹,让他直接摔了下来。
那少年在地上滚了几圈,头上身上都粘了土,很有些狼狈,见太子来了,他神色有些悻悻:
“……殿下。”
太子神色阴沉,侧脸绷得很紧,他看着那个领头的少年,下颌极克制地一动。
那少年似是被他的神色吓到了,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低下了头:“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这才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环视周围的少年,右手一动,马鞭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还不都给孤滚下来?!”
太子一声厉喝,众少年都是一怵,立即手忙脚乱地从马上滚了下来,在地上跪作一排:
“拜、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神情阴沉,垂眼看着他们,许久都未叫起。
少年们被吓得满头冷汗,跪在冷硬的青石板上,却没有一个敢乱动,纷纷垂着头不敢看太子的神色。
许久之后,太子才出声:
“孤这几年不在京中,你们是越来越放肆了。”他显然是认识这群少年的,太子声音发汗:“怎么,孤不在,你们的父兄就不知道教养子侄了吗?”
这是在说他们家教不严,众少年一见牵扯到了自家父兄头上,急忙磕头求饶:
“求太子殿下恕罪!”
“是我等顽劣,不管父亲的事,请殿下恕罪啊!”
“殿下,我们再也不敢了——”
赵宝珠惊讶地看着一群方才气焰还很嚣张的少年登时变成了软脚虾,太子冷冷看着他们求了半晌,结结实实地磕了好几个头后,才幽幽道:
“好好想想你们得罪的是谁。”
此言一出,众少年一顿,接着纷纷转向赵宝珠,朝他谢罪:
“小子无状,冲撞了赵大人,求赵大人恕罪!”
“我等口出狂言,求赵大人责罚!”
“赵大人,我们知道错了——”
赵宝珠看着一众少年就这么在地上磕头,身上精致的玄色短袍都弄得脏兮兮的,丝毫没了刚才骑在马上时的傲气,有几个年纪小些的吓得红了眼圈。
还是群孩子呢。赵宝珠失笑,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
几个少年闻言,看了看太子,见他不说话,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讪讪地站在一侧。赵宝珠看其中几个在那偷偷抹眼泪,但是袖子脏了,越擦脸上就越脏,有点可怜巴巴的。他叹了口气,有些心软,就没说什么重话:
“往后别在国子监里纵马了,多危险,若是撞到别的学子怎么好?”
太子适时道:“听到了没有?”
众少年忙道:“谢赵大人宽恕,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子这才转过脸,看向赵宝珠,朝他走近了几步:“宝珠。”
赵宝珠赶忙俯首行礼:“太子殿下——”
太子扶住他,笑了笑,道:“这些都是军中将领家中的子弟,不通教化,粗鄙顽劣。今日冲撞了你,是孤的不是。”他关切地问:“你没受伤吧?”
赵宝珠摇了摇头:“臣无事。”而后恍然,原来这些事军中将领的后代,想必祖上都是有功之臣,怪不得气焰如此嚣张。只是,也不知为什么他们会对自己抱有敌意,赵宝珠有些疑惑。
“你若不解气,就打他们几下。”太子说着,竟然真的要将手上的马鞭递给赵宝珠:“不用留手,他们肉厚得很。”
一见太子的动作,众少年其其一震,面容惊恐地看向太子手中的皮鞭,显然都没少被鞭子抽,知道是什么滋味。
赵宝珠赶忙推辞:“不用了,本不是多大的事。”
太子见他是真不想,这才将马鞭收回去别在腰间,回头看向众少年,脸色骤然一变:
“还不快滚?”
众少年顿时呈鸟兽散,也不敢骑马,只能牵着马有些狼狈地跑开了。赵宝珠在后头看着,深觉好笑,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太子见他笑,神情也跟着柔和下来:“他们实在不像话,让你见笑了。”
赵宝珠摇了摇头:“没事,不过是一群小孩子罢了。”说罢倒是有些好奇地看向太子:“殿下如何在此处?”
太子笑了笑,道:“听闻你今日来国子监考察学子,孤正好也闲着,就过来看看。”
赵宝珠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也说不上是考察……就是随便看看。”
叶乔筠在后头看着两人交谈,眉头轻轻蹙了蹙,主动上前了一步,带着王瑜仁向太子见礼:
“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像是这才注意到他们似得,转过头,目光落在叶乔筠脸上:“哦,你是乔筠是吧?都长这么大了。”说罢又看向王瑜仁:“你是王家的吧?也在国子学念书?”
几人交谈了一番,王瑜仁骤然得到了面前太子的机会,激动地满脸通红,太子倒是对两个小辈很和善,还分别辞了两人玉佩和毛笔作为见面礼。赵宝珠在一旁看着,觉得太子对叶乔筠还是挺友善的,言语神态都很符合对有人弟弟的样子,还过问了几句他的学业以及在国子监的食宿,态度十分亲切。
……看来确实是他多心了。赵宝珠想到,不知是不是他眼拙,他的确看不出太子的态度有什么不对。
见过两人后,太子便向赵宝珠提议道:“既然来了,不如到校场去看看。”
赵宝珠听了,觉得也好,方才祭酒嘱嘱咐过他们不要去校场是怕他们遇上顽劣的武学生,不过现在遇也遇了,有太子在,应该不成问题,遂点了点头:“也好。”
于是一行人便顺着三进院往校场去了。待到了地方,赵宝珠一眼便看见方才的几个少年就在边儿上,正三三两两地站在一排马厩旁边,方才他们骑的马正乖乖地吃着草。赵宝珠见状了然,想必这些少年都是将自己的马匹养在这儿,平日里应是只允许在校场内跑马的,只是这些少年违规将马骑到了外边。
校场很大,远远的能看到几个用稻草扎的曹桩和数个箭靶,想必是这些武学生平日里练习骑射用的。
见他们一行来到校场,那几个少年又屁颠屁颠地过来请安:“殿下……”
太子看了看他们,抬了抬手道:“正好,你们不是爱骑马吗?都上马让孤看看骑射功夫是不是也跟你们的教养一起落下了。”
众少年讪讪,只好跑回去将马牵了出来,一个个翻身上了马。赵宝珠看着他们在校场边摆开了阵势,马匹的嘶鸣传来,一匹匹骏马在少年的驱使下飞奔起来,刹那间就来到了箭垛前。少年们从背后的箭篓抽出羽箭,搭弓,拉弦,射出。一系列动作只在一息间,马匹飞快奔驰,转瞬就到了下一个箭靶前。
赵宝珠新奇地睁大了眼,见众少年身子矫健,都差不多射在了箭靶中心附近,没有一个脱靶的,为首的那个少年更是此次都命中红心,只有最后一个箭靶稍稍偏了一点。
赵宝珠登时感叹道:“好厉害。”原来骑射是这样的?
常守洸站在他身旁,倒是有些不以为意:“骑射是武学基本,他们成日里就学这个了。”
几个少年射完了箭,从校场那边转过来,一个个神情有些忐忑地站在马匹旁。
太子看着他们,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吝啬地说出几个字:
“马马虎虎。”他抬了抬下颌:“行了,都回去读书。”
几个少年这才松了口气,将马匹牵到马厩里关好,接着便朝校场外面的几个宫殿跑去了。赵宝珠看了眼他们,又看了眼面色平淡的太子,道:
“殿下不嘉奖他们吗?臣看他们都差不多射中了。”
太子的态度却和常守洸是差不多的:“不过是基本功罢了,也未见有什么长进。”
“是吗?”赵宝珠觉得他们也太严苛了:“臣看着觉得很好呀。”
太子闻言,偏过头,冲他笑了笑,遂回过头,将两根手指放在嘴边,吹出一声长哨。
马厩里应声响起一声悠长的马啸,赵宝珠惊讶地回过头,便见一匹通体纯黑的骏马自马厩里跑了出来,一路奔到太子面前停下。
赵宝珠看着太子拿起弓箭,摸了摸骏马的头,手在马背一撑,飞身骑上了马背。马儿温顺地叫了一声,太子双腿一夹,这浑身毛皮黑亮的马儿登时飞奔出去,速度比刚刚几个少年的马还要快上数倍!
赵宝珠看着太子骑着马若一道闪电般跑入校场,抬起手臂,背脊的肌肉顺势舒展,充满了力量感。和方才少年们颀长的身姿不同,太子的身形更加健壮,犹如一头健硕的猎豹,弓箭被张到最满,而后松开,羽箭登时离弦而出!
赵宝珠站在远处,甚至都听到了弓箭划开空气的破空之声。
太子瞄准的并不是刚才几个少年用过的箭垛,而是其后几里开外的另一排箭靶!随着羽箭狠狠钉入红心,太子已经瞬身来到了下一个箭靶前,再次张弓射出。
一连六个箭垛,靶靶命中。
赵宝珠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太子骑着黑马在校场上飞驰,不禁生出几分钦佩来。心道太子殿下不愧为征战沙场多年,有这般的实力,怪不得那些少年在他眼里只是寻常。
真帅。赵宝珠默默想道,目光落在太子骑着的黑马上,忽然想到了小叶府后院里通体雪白的「沉月」,想来少爷也是会骑射的。
赵宝珠脑中不禁浮现出叶京华高高坐在马上的样子,用冰雪双眸凝视远处箭靶的样子,不禁为自己的幻想红了红脸——少爷骑马的样子,定是好看极了。
若是少爷会骑射,改日一定要央他做给自己看看。若是不会,那他可以和少爷一起学。
赵宝珠暗暗想道。
而正在此时,在场边看着的叶乔筠并不知道赵宝珠满心满眼都是他家二哥哥,见赵宝珠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校场上的太子,心下一阵一阵地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