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斜,你斜。”沈言忿忿地说着,“李之洲那个人更邪。邪门的邪。这么躲着我,跟绝交了有什么区别。”
“不,他没有躲着你。只是懒得搭理你而已。”于思煜纠正道。
“总之,你赶紧跟李哥说清楚。我以后还得找女朋友呢。别毁我清誉。”沈言一脸严肃地指了指于思煜说道,完了还觉得自己说得多好似的,冲着于思煜郑重地一点头,这才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你找你的女朋友,跟李之洲怎么想有个屁的关系。于思煜狠狠地瞪了沈言一眼。
可话是还是要谈的。只是于思煜心里的底气就如同用沾了水的沙粒堆成的城堡,看着气派,实际上轻轻一戳,就溃不成形。
于思煜根本不知道那天李之洲到底听到了多少,他会不会在意自己的取向。
李之洲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却对这件事不置一词。一切好像都被他藏进了迷雾里,于思煜不敢闯进去。他生怕没头没脑地一步踏进去,会误入一片四下无人的荒野之地,从而彻底失了方向。
这一拖就拖到了学期尾,高三没有期末考,只有一轮又一轮的月考。最后一次月考结束后,学校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仅属于高三的补课。虽然学习的节奏一直紧锣密鼓,但至少两周后就放寒假了,大家在考试后都些微地松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于思煜从宿舍出来时没有打伞。雪不大,可他走到教室时,头发和眼睫上都落上白色的雪晶。
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上了楼梯,走出楼梯口的转角,看到李之洲正站在走廊上。
他靠着围墙,手肘搭在栏杆上,望着黑沉沉的天发呆。
于思煜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站在他旁边,双臂折起搭在栏杆上,然后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臂上面。
李之洲扭过脸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抽回一只手帮他拍了拍衣服和脑袋上的雪,“这样也不怕感冒。”
于思煜侧过头,半边脸依旧贴在手肘上,就这么趴着盯着李之洲看。他有些恍惚,好像这一刻李之洲依旧是过去的李之洲,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变。
也许是考试结束了,压力稍稍变小了一些。李之洲的眼睛比往常清明了一些,他看着于思煜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问:“为什么这副表情?”
“你已经好久没管我了。”于思煜眨了眨眼睛,雪花在他的睫毛上融成了湿漉漉的一片。他的嘴紧贴着手臂,唇要张不张,嗫嚅地说着,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李之洲愣了,睫毛压着眼皮一块落了下去,他的眼睛像风吹过的水面,闪了一下,又暗了。
“抱歉,最近有些事情……”
于思煜很深地吸了口气,觉得是透了心的凉。他其实根本没什么勇气,只是这一瞬李之洲向他袒露了苦恼,让他实在是过意不去。于思煜问:“是因为我喜欢男生的事情烦到你了吗?”
李之洲听后抬起了眼,缓慢地歪了歪脑袋,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你真的喜欢男生?”
【作者有话说】
搞笑了叭~小李连言哥的话都经常不听,怎么可能把王越川的话当回事。
明天还有更新。
于思煜睁大了眼,只觉得晴天霹雳。
李之洲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把赵越川说的话放在心上。于思煜被沈言那死鬼迷了心窍,竟自己巴巴儿地跑过来,对着李之洲自开柜门。
于思煜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僵在原地,李之洲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后,又回到了波澜不惊的状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出柜的人不是于思煜,而是李之洲。
于思煜缓了缓神,有些颓唐地耷拉着脑袋,整个下巴藏进了手臂里,向下望着教学楼底下那一层薄薄的积雪,哀戚地说:“超过两分钟没,可以撤回刚刚的话吗?”
李之洲很轻地笑了一声,说:“撤不回来了。”
他还能嘲笑自己,说明情况还不算坏。于思煜亮晶晶的瞳仁滑到了眼尾,他的目光像个小偷似的悄咪咪地摸了李之洲一下。
李之洲本来正直视着前方,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脸微微一偏向于思煜看了过来。于思煜着急忙慌地又把眼睛移走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落在了于思煜的后脑勺,“别这样。我不在意这些。”
他的手很短暂的停了一下,立刻就抬走了。
于思煜僵硬的肩膀缓缓地落了下去,他点了点头,很快地眨了眨眼睛,松了一口气。
李之洲收回手后安静了一会,忽然很轻地“啊”了一声。于思煜疑惑地扭头看李之洲。
李之洲认真地转过了身子,面向于思煜,问:“所以你喜欢的人,是沈言吗?”
于思煜顿时瞠目结舌。刚放下去的肩膀又耸了起来,像只受惊的猫。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已经忘了还有这茬子事。李之洲知道他有喜欢的人,还知道这个人是他的朋友。如果性别没有卡死,怎么都可以含糊其辞地蒙混过去。一旦将性别为男的检索条件勾上,那搜索结果里,除了沈言,就只有李之洲了。
于思煜将嘴唇抿得很薄,声若蚊蝇地说:“他喜欢女生。”
李之洲点了点头,说:“我不会说的。”
于思煜透过教室的窗户朝着沈言的后脑勺看了一眼。
对不起了兄弟。
补课期间李之洲又回到了心事重重的状态,甚至比考试前更加焦虑。
他总是不停地检查手机的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失望地皱皱眉头,摁掉手机,然后整个人消沉了下去。
只有偶尔看到沈言抢于思煜吃的的时候,李之洲才会从他自己的烦心事中抽出身来,替于思煜操一会儿心。
“你对他好一点。”李之洲总对沈言这么说,苦口婆心语重心长。
沈言各种莫名其妙,可他每每疑惑地朝于思煜望去,于思煜就假装四处看风景。
然而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沈言如果真想堵于思煜的话,基本上是一逮一个准。
在放假的前一天晚上,去晚自习前,趁着其他舍友都出门了,沈言把于思煜堵在了床底的桌子边。
于思煜自觉心虚,也没有反抗,很快就举手投降了。
沈言问:“你特么跟李之洲说什么了?”
于思煜索性破罐子一摔,说:“他问我喜不喜欢你,我说你喜欢女生。”
“我说他最近怎么总盯着我。”沈言听后只觉得浑身无力,他拉过旁边的转椅,反着跨坐在上面,说:“你这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态度,明摆着就是要让他误会你喜欢我。”
“反正他只是觉得我在单相思而已,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影响你交女朋友。”于思煜腰靠着桌沿,双手杵着桌子上,斜斜地站着,“总比让他知道我喜欢他来得强。”
“你们俩就可劲儿折腾吧。直接说个喜欢跟要了你命似的。”沈言下巴往椅背上一搭,颇为不满地说道。
“明说了喜欢还叫什么单相思。”于思煜对沈言抱着歉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立这个单相思人设做什么?要参加什么单相思101选秀准备原地出道吗?”
“你会给我投票吗?”
“滚犊子。”沈言站了起来,把转椅推了回去。于思煜笑嘻嘻地用手轻轻地接挡住了椅子。
沈言有些无奈的瘪了瘪嘴,“说好了,这锅我只背到毕业。之后你就算不说明白,也得告诉他说你移情别恋了。”
于思煜点点头,眼神真挚地凝望着沈言,说了句“谢了呀。”
谈完这场还算圆满的话,他们一起结伴去教室晚自习。
晚自习的铃声响过后,于思煜发现李之洲不在自己的座位上。按理来说,走读生是不强制在校晚自习的。可李之洲从来没有缺席过一节晚自习。
沈言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假模假样地装作问问题,跑去找值班老师问了一句。很快于思煜这边就收到了沈言的信息。
『老师说,李哥今晚回家学习去了。』
这条对话框后面,很快就又弹出了沈言的另一条信息。
『出事了。』
回家学习这样的借口在于思煜和沈言面前是站不住脚的。他们都知道,李之洲的家里连一张像样的书桌都没有,除非太晚了迫不得已回家,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呆在家里。
一定是出事了。
于思煜如坐针毡地挪着身子,捏着笔转了转去。他抬起头看向墙上的挂钟。那秒针一顿一顿地转动着,于思煜却觉得它正一顿一顿地刮着自己的皮肉。
他伏下身子,头搁在手肘上,另一只手摸出手机,偷偷摸摸地在课桌抽屉里给李之洲发信息。
『在哪?』
发送出去后,于思煜等了一会儿,李之洲并没有回信。他焦躁地将手机摁亮又摁灭,然后忽然想起了这段时间李之洲好像也总是这样,不停地查看着手机,摁亮,又摁灭。
大意了。于思煜心想。这段时间他被一连串的考试和王越川的事情弄得应接不暇,完全忘了李之洲母亲的事情。
于思煜不甘心地咬住了下嘴唇,他自以为自己一直在凝望着李之洲,实际上他只盯着自己眼前这点风吹草动的小事,从而彻底地,完全地忽略了李之洲。
于思煜打开手机,又飞速地打下几个字。
『我去找你。』
点击发送后,他把资料和试卷往书包里胡乱地乱塞一通,背到了身后。于思煜走出教室,向值班老师请了病假。因为平常表现良好,老师并没有过问,直接批假放他回寝室了。
于思煜在走廊里慢悠悠地走着,装作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拐过转角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停下脚,拿出了手机。
『在操场。』
在昏暗的楼梯口,手机的屏幕光钻进了于思煜黑色的瞳仁里,倒映在上面,像是积了一片冰天雪地。
于思煜的拇指在“操场”两个字上刮了一下,摁灭了手机。他抬起头,扶着楼梯扶手,三阶并一阶地跳着跑了下去。
于思煜踩在雪地上,脚底传来了吱吱的响声。他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操场,直到看到坐在长椅上的李之洲时才缓下速度。于思婻風煜不想在李之洲面前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喘了几口气,从跑的改成走的,慢悠悠地踱了过去。
等于思煜走到李之洲面前时,已经差不多把气喘匀了。只有一点沉重的鼻息,还在隐秘地讲述着他为他奔跑而来的事实。
李之洲坐在长椅上,头枕着手臂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听到了声响,他缓缓地抬了一点头。
于思煜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仰起头看着他。李之洲的脸色苍白,因为寒冷,嘴唇些微发了乌。于思煜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背,那总是暖烘烘的手,此刻却是冰凉凉的一片。
“我们先找个暖和的地方吧。”于思煜搓了搓双手,往里面呵了一口气,覆在了李之洲冰冷的手上。
李之洲的嘴唇抖了抖,他翻开手掌,将攥在手心里的手机递给了于思煜。手机没有锁,于思煜一滑便打开了。
聊天框里是清一色的绿色对话框,内容大差不差,全是“妈妈”和“在哪”。
于思煜拉到最底,绿色的对话框旁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感叹号。他轻轻地用鼻子抽了一口气。
“我把家里的银行卡偷给她了。”李之洲忽然说道,他的声音嘶哑,夹着一点颤抖,“我爸的银行卡。”
于思煜顿时拧起了眉头,打开通话记录,拨打了那一串占据了整屏页面的手机号。
拨出去,电话里便传来了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要去报警。”于思煜摁掉手机,对李之洲说。
李之洲看着他,张了张嘴,迟迟才发出声音。
“其实我知道的。”他闷声说着,扯了扯嘴角很苦地笑了一下,“我知道她只是想问我要钱,我也知道她在跟别的男人交往,可我就是想赌一次。”
说着他的头又低了下去,双手捂着头,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嘴很快地吸了两口气,“我想赌她能为了我……留下来。”
于思煜的呼吸倏地变得重了起来,他伸出双手,托着李之洲两颊,轻而缓地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李之洲脸上并没有大张大合的表情,他的五官纹丝不动地钉在了苍白的脸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眨了眨眼,眼泪就淌满了脸颊,留下一片晶亮的水痕。
如果于思煜没有赶过来,没有伸手抬起他的脸。李之洲就只能自己一个人这在天寒地冻的昏暗中,无声无息地,面无表情地哭泣。
于思煜说不出话。他用手胡乱地擦着他脸上的眼泪。手心沾染上了潮湿的触感,湿湿滑滑的。可他怎么也擦不干他的眼泪。
于思煜拧紧了眉头,眼睛发了酸。
“你也会走吗?”李之洲望着他,很轻地问。
于思煜缓慢且郑重地摇了摇头,“我不会走,不会抛下你。”
李之洲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
他抿起了嘴,皱了皱眉头,像个孩子一样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他抬起手覆在于思煜的手背上,然后闭上了眼,微微歪着脑袋将自己的脸紧密地贴进了于思煜的掌心里。
“于。”他喃喃着,“小鱼……”
【作者有话说】
小鱼的称呼出现啦!
上帝给你苦吃的时候,一定会在其他地方给你留着甜。
前方十章有高甜预警!请自带胰岛素观看。
下次更新是周六,更新的七夕番外!
李之洲接受了警方的调查,结束后,他的父亲才赶到警局。
李之洲坐在调查室外面的长椅上,埋着头一声不吭。于思煜坐在他旁边,看到李之洲的父亲时,他下意识地就往李之洲身边挪近了一些,露出了警戒的表情。
李光济脸色铁青,脸部的肌肉僵着,可他的五官却并没有显露出什么表情,像戴着一副硬邦邦的面具。
然而在他走过来对李之洲兴师问罪前,林毓就把他叫走了。
一个多小时前,于思煜在学校拨通了林毓的电话,在听到林毓的一声“喂”之后,他委屈地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妈。”
林毓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学校,带着两个孩子到了警察局。有些事情还是得交给成年人来办,李光济还没到场之前,林毓便以律师的身份与警察接洽着各种相关的事情。
世间总会充斥着各种各样让人深觉讽刺的对比。
会有母亲为了钱欺骗自己的孩子。
也会有母亲为了孩子的一声妈,就专门驱车赶来处理一摊烂摊子。
林毓仔仔细细地将情况都如实告知了李光济,确保他听懂了每一个细节。
银行卡里总共有三十五万的存款。李之洲在两个星期前月考结束的那个晚上交出了银行卡。这期间一直都有人从这张卡里取钱。然而ATM每天只能取两万,所以他们分次取了很久,一共取走了二十万。
atm机上的监控很快都调了过来。取钱的是不只有李之洲的母亲董滢,还有另一名男性。
“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来取钱的不只是您的夫人。警方可能以婚姻诈骗罪来立案,这样抓人的话会快很多。”林毓向李光济解释道,“如果只有您的夫人取钱,介于你们还未离婚,那夫妻共同财产的问题可能只能走民事诉讼了。”
李光济沉默着,从口袋里翻出了包烟,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警局里,又塞了回去。他问:“什么时候能抓到人?”
“现在到处都是监控,估计不会太久。”林毓说道,然而出于职业素养,她还是非常不客气地提醒了一句,“但钱能不能全数追回来。谁也不能保证。而且抓住了,如果以诈骗罪来定性,您的夫人可能会面临刑事起诉。二十万的金额,不算小数目了。所以您还是得慎重考虑,要不要出具谅解书。”
李光济的脸色沉了沉,他往李之洲的方向看了一眼,黑压压的眉毛压到了眼眶上。
“别怪孩子。”林毓开口提醒道,“那毕竟是他母亲。”说着,林毓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找我。我不会收取任何费用。我们家那小子平常没少受你家孩子的照顾。他是个好孩子。”
“谢谢您。林律师。麻烦您了。”李光济的脸部肌肉稍微松弛了一些。
林毓点点头,又强调了一遍,“别怪他。”
看到母亲向着自己走来,于思煜就知道自己要走了。他刚站了起来,手腕的地方被李之洲抓了一下。于思煜刚回头李之洲就放开了,很短暂的一下,却在他的手腕处留下了一片手掌大的冰凉。
李之洲慢悠悠地跟着他一块站了起来,他把嘴唇抿得很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于思煜横跨了一步,挡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同时也挡住了他的父亲向他投来的目光。
他看着李之洲的眼角依旧泛着红,想伸出手去抱一抱他。
想要抱一抱他。这份冲动挤满了于思煜的胸腔,几乎要冲破他的骨骼和血肉。
于思煜的嘴唇抿着,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咬了咬,再咬了咬。
他终究还是不敢。
在自己的身体所挡住的视线死角里,于思煜伸出手,轻轻地握了一下李之洲的手。
“我会给你打电话。”于思煜说,看着李之洲的眼睛,“等我的电话。”
李之洲的眼睛抬了抬,开扇的小双眼皮叠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说:“好。”
因为时间太晚了,于思煜没有返校,而是直接跟着林毓的车一块回了家。
他一动不动蜷在副驾驶位上,脑袋抵着玻璃窗,看着外面的霓虹灯一片接一片地撞了过来,在车窗上摔得粉碎。
林毓在等红灯的空隙很快地瞟了他一眼,伸手摁开了汽车的音响。
里面的音乐是于思煜不知道什么时候导进去的,林毓一直没有换。歌曲缓缓地在车厢里流淌了起来。
于思煜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他忽的扭过头问林毓:“他会被骂吗?”
“我个人觉得不会。他爸看起来挺克制的。”林毓想起了李光济掏出烟盒又塞回去的手,“但你也得理解一下,小朋友自作主张地闯了祸,大人肯定会生气。”
于思煜没有反驳,别说大人了,换作他,他也受不了。然而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是李之洲,他就能给他找出成千上万个合理的理由。
李之洲明知道那是陷阱,却依旧选择了一场豪赌。
他孤注一掷地,一把梭哈了所有的筹码。只是为了想换取一点母爱。
于思煜怎么舍得怪他,他也不允许别人怪他。
他只觉得又心疼又难过。
“他妈妈会被抓起来吗?”于思煜又问。
“不好说。涉及的金额有点大。想不被逮起来倒是也有操作的空间。毕竟那两夫妻还没离婚。司法机关会考虑被害人的态度来决定是否有追诉犯罪的必要。”林毓一手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揉了揉额头,“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于思煜又把头扭向了窗外,没吱声。
林毓在这工作中见过了太多人,渐渐养成了窥一斑而知全豹的素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一针见血地说:“控制欲旺盛的父亲,不堪受控而逃跑的恋爱脑母亲。那孩子真不容易。”
“嗯。是不容易。”于思煜应和道。
“你想好了?跟他交朋友是有可能会被卷进这些压力性事件中的。”
“嗯。”于思煜手肘架在车窗的边沿,撑着脑袋望向窗外,霓虹灯的光在他黑色的眼瞳上一串接一串地滑了过去。
他安静了很久,才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抗得住。”
回到家洗漱结束后,于思煜就滚上了床给李之洲打语音电话。
他掏出耳机,顺次塞进了两只耳朵。蓝牙刚连接成功,电话就通了。
“你好。”于思煜说。
李之洲很低地“嗯”了一声,嗯完之后又加了一句嘶哑的“你好。”
“我今晚回家了。明天一大早我坐地铁去学校上最后半天课,然后再坐地铁回家。妈蛋我明天一半的青春都要耗在地铁上,地铁公司还怒赚我十块钱。”于思煜一上来就自顾自地开始抱怨起来。
李之洲在电话的另一头笑了,声音总算听起来轻快了一些,“那明早我去地铁站口接你。”
“不用,又不是路痴。能自己找到学校。”于思煜笑道,“明天下午你有事吗?”
“没事。”
“那下午陪我找个地方上自习吧。”
李之洲干脆利索地答应了,说“好”。
然后于思煜又掰扯了一些有的没的,从小时候的糗事聊到了远房表哥的名牌裤衩子。绝大多数时候李之洲都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偶尔答应几句表示他还在。
一台相声通常是五到十分钟。
于思煜这天晚上直接开了个相声专场,哪怕李之洲是那缄默不言的捧哏,又或者是那从不喝彩的观众,于思煜没有让任何一个话题干巴巴地摔落在地上。
可是真正的上台表演,是台前十分钟,台后十年功。于思煜在拨出这个电话前,连腹稿都没有来得及打。
电话几十分钟,他把人生在世十多年以及祖宗十八代的糗事都拉出来遛了一圈。
实际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有趣的话题,很多事情都是于思煜硬着头皮想出来的。
他就是想让他开心一点。
最后于思煜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他在床上滚了一圈爬起来,赤着脚吧嗒吧嗒地走到书桌前拿起马克杯,嘴里却还是不停地说话。他倚着桌子站着,手里握着马克杯的把手,硬是没找到个喝水的时机。
直到李之洲轻声叫停了他的单口相声,“小鱼,我已经没事了。喝口水吧。”
于思煜愣了愣,终于把举了半天的杯子送到了嘴边。
李之洲很少用名字来称呼人。通常在一对一的对话中,他只爱用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哪怕加上沈言三个人同时在场,他用“你我他”也绰绰有余地解决绝大多数的沟通问题。
偶尔李之洲会惜字如金地喊他“于”,喊沈言作“言”。只有生气的时候,他才会连名带姓地喊他。
毫无征兆的,李之洲就擅自给于思煜起了个外号,并且用柔软的音调念了出来。
于思煜安静地听着,无声地喝着水,然后悄悄地红了脸。
他将水喝了个精光,全部咽下后,才缓出一口气问:“小yu是哪个yu?”
“海里的鱼。鲸豚科,也许是虎鲸?”李之洲很认真地答道。
“为什么?”
“因为你聪明,勇敢,还有……捉摸不透。”
我还能比你更捉摸不透?于思煜想着,忍不住苦笑起来,他说:“严格来说,虎鲸不属于鱼类。”
“嗯。你可以是一条名叫小鱼的虎鲸。”李之洲平时少言寡语,却意外地非常擅长强词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