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煜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从南方回来后,第一次跟李之洲在夜里散步。
年少的时候,他们好像曾经在好多个夜晚里,钻进那破败寂静的老城区,一起慢悠悠地踱着步。于思煜这么回想起来,发现他们从很早开始就跟偷偷摸摸早恋的高中生没什么两样了。
于思煜不自觉地仰起了头,他看到天边上一小片遮不住星光的薄云缓慢地飘了过来。年少时的两个人都像穿着薄云做的新衣,在别人眼里早就一-丝-不-挂,自己却丝毫不知。
太漫长了,从对李之洲一见钟情的那个春天开始,于思煜不停地劝自己放弃,又不停地受不了诱惑爬起来继续前行。这一路走过来,他花了十年。
如果当初他能坚定勇敢一些,也许根本用不了那么久。
“在医院那天……我以为你真的要走了。”于思煜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撕开了那层他们两人不愿触碰的窗户纸。
“没想过要走,我只是出门透口气冷静一下。”李之洲侧过脸看着于思煜,“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扔在医院里。”
“可你回来的时候,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冷静。”于思煜说道,他还记得李之洲冲上楼梯时,在转弯时拉住楼梯扶手的那只手,因为过于用力关节变成了青白色,青筋微微凸起的手。
“嗯。”李之洲轻声应道,他的眼眸变得黝黑,情绪像是沉了下去。他伸手去牵于思煜的手。
他们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牵手了,在没有拥抱和亲吻的年少时期,他们的手指互相缠绕,手心互相紧贴,就这么牵住了彼此都不知晓的爱意。
“我看到了信。”李之洲轻轻地说,他吸了口气,将于思煜拉到自己身前,头埋在于思煜的肩膀上,“我看到上面有眼泪。”
李之洲最后给出的那封信被于思煜放在了透明文件袋的最上方。
在【我可以喜欢你吗?】和【我也很想你】两句话上,落了两颗深棕色的泪痕。
李之洲其实从来没有想过于思煜会那么痛苦。
他拥有那么多东西,美好的家庭,美好的朋友,和美好的他自己,也许并不那么需要多出一个破败的,阴暗的李之洲。
他觉得他也许会难过一阵,但很快就会好起来,变成原来那自由自在,蓬勃鲜活的模样。
那天李之洲从楼梯口推门走出去,因为走得太急,书包脱手掉在了地上,一声闷响的同时,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李之洲捡起书包,在内层找到了那些信。
他看到了那些信里只留下了自己的部分,他还看到了信上的泪痕。
那一刻李之洲才意识到,于思煜远比他想的要脆弱。
他立刻就折了回去,用跑的。
然后他就在在楼梯上,遇到了追着他而来的,红着眼眶浑身颤抖的于思煜。
李之洲想到这些时依旧觉得懊悔,心脏跳动着,是一抽一抽的疼。李之洲将于思煜往自己怀里揽,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李之洲搂得紧了一些,又再紧了一些。
“对不起。”
“都过去了。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于思煜用手搂着他的背,温柔地拥抱着李之洲。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清亮的,“还吃冰淇淋吗?”
两个人绕了点路,只能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两个略高于市价的冰淇淋。两人一边互相交换着吃,一边散着步回到了家。
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于思煜脖子上的伤虽然是好得差不多了,可伤筋动骨一百天,右手一旦过度使用就会隐隐作痛。
李之洲回到家后又加了一会儿班,于思煜只能乖乖的自己洗漱完毕钻进被窝里。李之洲看他睡觉了,就把灯关上了,房间里只留下一点电脑屏幕的白光。
那些乌七八糟的心思并不是吃上一两个冰淇淋就能药到病除的。于思煜一挨床,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范哲说得都对,李之洲只要意识到于思煜是需要他的,他就会立马回头。于思煜心想,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听范哲的,在李之洲面前嚎啕大哭一场告诉他自己离开他就会死。
这样说不定这会儿他早就吃上了。
一个又一个的想法在于思煜的脑子蹦跶,慢慢地糊在了一起,像彩色橡皮泥般混在了一起,摊成了一团软绵绵的梦。
于思煜感觉到李之洲靠了过来,温热的鼻息刮过他的脸颊,凉而柔软的唇触在他的额头上。
于思煜眼睛睁不开了,可是本能却让他抓住了他的衣服,仰起了脸。他在半梦半醒间依旧精确的找到了李之洲的嘴唇,亲了上去。
白天那些小雨淅淅沥沥般柔软潮湿的亲吻,终于在夜间变成了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掠夺。
于思煜甚至在不清醒的时候依旧知道用右手抓着他,这样李之洲就绝对不敢挣脱。
“李之洲。”于思煜努力地睁开了一点眼睛,在唇和唇之间的缝隙里喘了一口气,“你帮帮我。”
在晦暗不明房间里,于思煜借着一点点白光,隐约看到了李之洲的眸子里窜起了一簇火。
火星从他的眼跳进了他的手掌心,一点一点地落在了于思煜的脊背上。
一路往下烧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然后摸了一下。
明天还有。
于思煜在睁开眼的一瞬,整个人便从床上弹了起来。
几缕白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漏了进来,旁边的电子时钟闪动着,显示着七点四十的时间。
对面墙边李之洲的床铺已经空了。他有偶尔晨跑的习惯,所以有时候于思煜醒来会看不着他。
正好,于思煜现在也不太敢见他。
他曲起膝盖,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开始思考昨天晚上的事到底是真实发生了,还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春梦。
他身体的某处还残存着李之洲手指的触感,柔软的指腹,中指侧面薄而糙的茧,炙热滚烫的掌心。
李之洲的触摸像印记一般打进了于思煜的身体里,他只是随意地回味一下,四肢就开始一点一点地酸软起来。
于思煜从床上蹦了下来,跑到卫生间去刷牙洗脸,用冷水往脸上扑了好几下,才略微冷静了下来。他看着镜子里刘海湿成一缕一缕的自己,长长地呼了口气。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门正好被拉开,于思煜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跟李之洲目光碰撞在一起,吓得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然而李之洲的神色很坦然,那双望着他的黑灰色眸子一如往常那般平静如水。
于思煜顿时便觉得自己这一惊一乍的模样显得十分愚蠢。
李之洲一脚踏进了房间里,拉上了门,然后晃了晃手上的袋子。
“早餐。”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将早餐放在餐桌上,“吃完了我们一块去上课。”
“好。”于思煜点点头,顺从地挪到餐桌边上,坐了下来,从塑料袋里翻出块的手抓饼,啃了起来。
李之洲刚跑过步,鬓角和刘海有一些微潮,他用手随意地将刘海往上一掀,露出额头,然后扭身去开卫生间的门。
于思煜的眼睛不自觉地追着李之洲的手。他看到他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五指回拢轻轻握住,向外滑了那么一寸。
然后往下一转。
于思煜浑身都开始烫了起来。他舔了舔嘴吞了口唾沫,匆忙移开了目光,手脚无措地翻出豆浆,吸管戳了好几次才成功。
没一会儿李之洲就带着一身潮气从卫生间里出来了,他没穿上衣,头发也没擦干,发尖不时地往下滴着水,水珠顺着他的脖子一路滚到胸口。于思煜咬一口手抓饼,缓慢地嚼着,既忍不住偷看他,又不敢多看,一瞥一瞥的。
李之洲从旁边抓了条毛巾,一边歪着脑袋擦头发,一边走到于思煜面前,“你怎么了?”
“啊?”
他手伸了过来,摸于思煜的额头,“脸很红。”在确认于思煜体温正常后,李之洲使了点劲把他的额头往后摁了摁,于思煜的脸被迫抬了起来,正对着李之洲。
“你又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于思煜看着李之洲,故作镇定。
李之洲放开了他,从餐桌上抽了张纸,仔细地擦掉了他嘴上的一点面皮屑,淡淡地说:“又说谎。”
“好吧。我在想昨晚是不是做了奇怪的事情。”
“没做奇怪的事。”李之洲没什么表情地说着,将纸巾捏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行,那就是我做梦了。”于思煜低下头,胡乱地挠了挠头发。
“也不是梦。”李之洲又伸出手帮他抚平了脑袋上那几根被抓乱杂毛。
于思煜猛地抬头使劲瞪他,“你逗我?”
“因为不是奇怪的事。”李之洲的眼里卷起了一点笑意,他的手从于思煜的头顶滑到了后脑勺,然后俯下身子,微微歪了头去亲吻他的嘴。
“不过是做了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情。”
于思煜的快乐太满了,他恨不得在街上见到个人就上去握个手。
他要开始习惯很多事情,就像水生的美人鱼浅滩登陆时第一时间需要学会用脚走路。
他必须习惯名正言顺的拥抱和接吻,习惯更亲密的抚摸和触碰,习惯李之洲不再是他爱而不得的月光,或是遥不可及的岛屿。
他已经是他的恋人了。
考研课刚结束,于思煜就接到了沈言的电话,他问马上就是李之洲的生日,打算怎么办。
沈言这人的记性像是被关在薛定谔的箱子里,说不好是存在还是不存在。他某一年会想起他们俩的生日,另一年可能就忘得一干二净。
于思煜左手虚虚地搭在脖子上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这个先暂且从长计议,今晚有个局,大学学长来了,我要请他吃饭,你要不要一块去?”
沈言亢奋的声音立马就从话筒里传了过来。
“卧槽!去去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艳贱货,敢从你碗里抢吃的。”
夜幕降临,烧烤摊上人声鼎沸。
人们在桌子上交杯换盏了几轮,热意就爬满了胸膛和脸颊。
沈言搂着范哲的肩膀,大声嚷道:“哥!你就是我亲哥!来来来,这杯敬你,我先干为敬!”
范哲也反搂住他说:“我可爱的弟弟哟~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喝,哥陪你一块,干杯!”
于思煜坐在他们对面,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冷眼旁观。呵,都是群喜新厌旧的货。
他啃完了一根鸡中翅,刚把骨头扔到面前的骨盘里。李之洲立刻便又递了一个过来。于思煜道了声谢,叼走了他手上的鸡翅,继续观看对面激情上演着的兄弟情深的戏码。
第二鸡翅也吃完后,李之洲问他:“还要吗?”于思煜摇了摇头。李之洲就撕开了一包湿巾,拉着于思煜的手细细地帮他擦干净手指上的油污。
范哲折着手腕,手指垂着抓住玻璃杯口,往于思煜这边瞥了一眼,转头问沈言:“他们没交往之前就这个样子吗?”
沈言正忙着啃一串五花肉,口齿不清地回答:“他们从高中就这样。哥,你习惯习惯就好。”
范哲目光又跳回到于思煜的脸上,挑了挑眉毛,“于思煜,两岁半的孩子都会自己吃饭擦手了。你今年多大了?怎么着,交了男朋友就返老还童了?”
于思煜立刻心虚地从李之洲手里抽回了手,说:“我我我自己擦。”李之洲将湿巾递给了他,然后凉飕飕地刮了范哲一眼。
“看什么看?”范哲也没惯着李之洲,直言不讳地说道:“你从落座到现在,不是在帮他剥小龙虾就是递鸡翅,你吃了吗?赶紧吃!”
话听着凶,话里的意思却十分体贴。
李之洲垂下了眼没说话,默默拿起了面前的肉串。
沈言看到他的好兄弟们同时吃瘪,顿时乐不可支,对范哲是愈发崇拜。他拿起筷子伸向了于思煜面前那盘剥好的龙虾肉,被于思煜一巴掌拍在了手背上。
“没听到学长刚刚说的话吗,这是我男朋友给我剥的。”于思煜很凶地瞪着沈言说。
“我靠。”沈言摸着被拍了的手背,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你们在一起了?”他问完后并没有人直接回答他,环顾了一圈,范哲意味深长地笑着,于思煜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开了目光,李之洲倒是一如往常般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沈言忽然抽了一口气:“我的妈呀,真在一起了啊。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我其实谁也没说。”于思煜糊弄道,“又不是明星,不至于说谈个恋爱就要在社交软件上官宣一下吧。”
“你是不需要,人李哥可是有粉丝团的。”沈言身子往后仰了一点,靠着椅背,“好家伙,跟你们坐一块,我一个异性恋的反倒成了性少数人群了。”
范哲笑了起来,“我跟于思煜确实是纯弯,李之洲可说不好。你看他周身上那观世音菩萨似的气场,看谁都带着一脸慈悲相。与其说他偏好某一种性别,不如说他的取向就是于思煜这个人。”范哲停了下来,眼珠偏了一点,定在了于思煜身上。
沈言听得满脸茫然,李之洲则是掀起了一点眼皮悄悄地看了看范哲。
范哲咧嘴一笑,打住了话题,“我就是随口一扯,你们随便听听就是了。”
他本来像观世音菩萨一样,带着善意,平等却疏离地爱着芸芸众生,却偏偏为了一个人,又落进凡尘。
于思煜默不作声地听着,故意装作没看到范哲向自己投掷过来的目光。他拖来几张纸碟子,将龙虾肉分成几份,很偏心地将小份的给了范哲和沈言,大份地留给了李之洲。
“你就这么对你兄弟?”沈言顿时忘记了刚刚那番高深莫测的话,忿忿地嚷道。
“你就这么对你前男友?”范哲鹦鹉学舌地跟在沈言后面喊道。
“不要贪得无厌。不吃的话就还给我。自己又不剥虾,能分你们吃就不错了。怎么有脸废话那么多!”于思煜一视同仁地痛骂他们。
“事儿也不跟我说,虾子还不让我吃。于思煜,我跟你说,你马上要失去我了。”沈言恨恨地将盘子里的龙虾肉塞进了嘴里,快速地咀嚼着,“从今天起,我就跟着我哲哥混。”
“人家要你么,你就跟着人家混。”于思煜非常不客气地泼他冷水,“学长明天就回去了。”
“嗯。明天上午的飞机。”范哲点点头,他并没有动筷子,用手支着脑袋,将自己的盘子推给了沈言,“大概还会回来。”
“哥!亲哥!”沈言一边感激涕零,一边不客气地就将范哲那份也一扫而空。
范哲到底是年长了几岁,虽然平常满嘴跑火车,跟沈言坐一块时,还是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他眯着眼笑着,问于思煜:“你妈的律所还缺人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第78章 月亮
于思煜拧了一下眉毛,“你认真的吗?你再熬个几年都快要当上合伙人了吧。这么大一尊佛去我妈的律所?我妈会怀疑你是来谋权篡位的。”
“我可以从打杂干起。”范哲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话,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微微抬起了下巴,眼睛向天上望着,望出去了很远。
沈言向他身边凑了凑,“哥,你真要在我们这定居了啊?”
范哲低低笑了两声,依旧望着远处漫不经心地说:“对呀~”
沈言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他缩回了身子,闭上了嘴。
于思煜很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决定好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安排。”
范哲的视线终于落了回来,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哎呀~还是我前男友靠谱。”说完之后,他便虚虚地撑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扔下句“我去趟洗手间”便走了。
沈言眼神微妙地看着他的背影,悄悄问于思煜:“他不会是为了你才过来的吧?”
“你知不知道他刚刚在看什么?”于思煜指了指天上,说,“他在看月亮。”
“难道是我们这的月亮比较圆?”沈言顺着于思煜指着的方向看了看,又嘟囔着两句,咕嘟咕嘟地喝完了杯子里的啤酒。
“人家有自己的白月光。”于思煜耐着性子跟沈言解释,“而且我觉得他不是真的去卫生间,多半是去抽烟了。”
“你怎么这么了解。看来你是真跟他谈过啊……”
“你少喝一点吧。”于思煜已经不想解释了,从沈言这直线下降的情商来看,他离烂醉已经是临门一脚了。
李之洲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说:“我去买蜂蜜茶。”
“李哥,我没醉,我清醒着呢。”沈言说话已经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你也用不着吃醋,你看我哲哥长那模样,于思煜铁定是因为宛宛类卿才看上他的。”
于思煜当场气急败坏,“你特么少说两句会死吗?!”
李之洲垂下眼看了一眼于思煜,“原来宛宛类卿的出处在这。”
“宛宛类卿出处在甄嬛传。”于思煜缩了缩脖子,小声抵赖道。李之洲笑了笑,摸摸他的头,说:“我知道。”
李之洲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四瓶温的蜂蜜茶,一出门便看到了范哲。
他笔直地站在便利店外面的垃圾桶旁,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霓虹灯在他脸上薄薄地涂抹了一层五颜六色的色素,手指间夹着的烟又将他的指尖染出了一点橙红色。
他好像是站在一副潦草的油画里。
烂醉的颜色,清醒的人。
李之洲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递给他一瓶蜂蜜茶。
范哲抬起头看到李之洲时满脸的茫然,反应也有些迟钝,但很快他就调整了回来,嘴一咧就笑了起来:“哇哦,你人可真好。”
“不客气。”李之洲回他。
大概是怕薰着别人,范哲最后吸了一口后便在垃圾桶上摁熄了烟,偏过脸吐了口气,“你知不知道,小思他,嗯……于思煜在南方的时候养了条狗。”
“嗯。”李之洲幅度很小地点点头,“我看到过装着小狗的毛的相框。”
“是的,就是它。”范哲笑了两声,继续说道:“于思煜是不是总把相框藏在他的书包里。那书包里面还有别的东西,他一直没告诉我。是你的东西吧?”
李之洲迟疑了一会,还是选择坦诚地告诉了他,“是我写的信。”
“挺合理的。”范哲点点头,把脸摆正直视前方,“那小狗吧,不知道被谁抛弃在学校里。在于思煜入学前是我在养着。后来于思煜来了,我就放手了。他整个大学期间一直养着,大学毕业后就一块带走了。虽然照他那个性,“看到小狗可爱所以决定收养”这样的理由也说得过去。可他给我感觉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并非在单纯地养狗,他是通过养那只被人抛弃的狗来赎自己的罪。”
李之洲没有说话,悄悄地攥紧了一点手上的塑料袋。
范哲好像知道他不会给出回应似的,自顾自地接着说:“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就不开心。后来毕业好几年之后再次遇到他,他还是不开心。后来我跟他相处了快一年,他每天都强颜欢笑地过,把养狗当成自己的救赎。那时狗已经很老了,身体不行了,快去世的时候,他崩溃得自己也跟着病了一场。我说这些吧,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下,他在南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嗯。”李之洲很轻地应着,“你人也很好。”
“我吗?”范哲低声笑了两声,“我可不是。我是个卑劣的坏人。”他说着,下意识地去摸兜里的烟,想了想又忍住了,将手抽了出来,“我只是把于思煜当成我的小狗。看到他,我便知道原来抛弃了别人的人也会很痛苦。看到他回来找你,我便会想抛弃我的人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会回来找我。”
李之洲一动不动地望着范哲,问:“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吗?”
“别操心了小菩萨。你呀,好好跟他在一块吧。”范哲笑笑,“这样,我也可以痴心妄想一下我的好结局。”
喝醉的时候,有些人是亢奋,有些人是伤感。
沈言是循序渐进的,先亢奋后伤感。
先是对于思煜骂骂咧咧,说他谈个恋爱都谈不明白,然后又是抱着他的肩膀埋头痛哭,感叹自己操碎了心。
于思煜被沈言抓着摇来晃去,还得拍着他的背哄他说:“这些年辛苦你了。”
最后沈言被范哲一把抓住衣领塞进了出租车里。沈言在车里叫喊:“哥!我明年年初结婚啦!你要来啊~”
范哲抬抬手对沈言说:“好的,弟弟。红包保证给你包个大的!”,说完干净利落地“砰”一声关上车门,拍了拍车顶示意司机开车。
三个人目送着出租车消失在拐角。范哲扭过身,张开双手,冲着于思煜说:“小思,我也得走了,不考虑给你前夫哥一个拥抱吗?”
李之洲的眉头很快地蹙了蹙:“没必要吧?”
于思煜站在他旁边嬉皮笑脸:“不好意思了学长,我男朋友不让。”
“靠。”范哲立刻挂起脸,撇撇嘴,哀怨道:“这些年终究是错付了。”
于思煜真诚地点了点头:“对对对,你说这话真的特别合适。”他话音刚落,李之洲就在旁边笑了一声。
他笑完,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于思煜的后腰,说:“我在地铁口等你。”说完向范哲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
于思煜依旧笑着,很大方地往前跨了一步,张开双臂给了范哲一个熊抱。“明天一路平安!”他说着,拍拍范哲的背,“欢迎随时过来。”
范哲双手回拢,搂住他的背。“哎呀……”范哲长长地感叹了一声,抱着于思煜左右晃了晃,“你看起来开心多了。”
“嗯。”于思煜点点头,又轻轻笑了一声,“谢谢前夫哥。”
送走了范哲,于思煜转身往地铁口走去,心里琢磨着范哲的事情。细细想来,于思煜在南方的时候,范哲也并非一直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时常会吃着饭时忽然因为一道菜而停下来发会呆,又或是在海景大道遛狗时,忽然停住脚抬头望着天,一看就看上很久。
那时候于思煜一直困在自己的情绪里,从而忽略了很多东西。范哲一直在沉默地负重前行,他扛着自己的过去,也扛着于思煜的。而于思煜对此却丝毫不知。
他想到这时,有些懊恼地用鼻子长长呼了口气,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地铁口的李之洲。
他身姿挺拔地站着,一只手端着手机,低着头很仔细地看着什么,并没有发现于思煜。看到李之洲,于思煜心情又变得轻快了一些,他往前小跑了几步,窜到了他身边。
“你好。”于思煜说。
李之洲抬起脸,眼里夹着一点软绵绵的笑,“你好。”
“在看什么呢?”于思煜伸手搂住李之洲的脖子,往前凑了凑。
“津岛大的官网。”李之洲被于思煜压弯了一边肩膀,歪了歪身子,“范哲为什么喊你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