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于思煜捻了一把鼻子,乖巧地点了点头。
车子在校门口边上的停车线里停了下来,林毓双臂折起趴在方向盘上侧着头看着于思煜,眼睛弯弯地笑:“需要我送你去宿舍吗?”
这个年纪的男生大都会故意与家长拉开距离,以此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能够独当一面了。其中最忌讳的是跟母亲太过亲密。
若是被同龄人喊上一句妈宝男,就等于上了社交的绞刑架,基本也就确定了社会性死亡了。
于思煜当然也不例外地在意这些,但他嘴上并不会那么说,“你这送我一趟,明天就会有传言说我被漂亮的富婆包养了。婉拒了哈~”
“你可以告他们。”
“学校里那么多张嘴,林律师您要告到猴年马月去啊。再说,我怎么舍得让您操这种心。”
林毓自然是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但她也吃他甜言蜜语的这一套。她伸手去理了理于思煜的领子,说:“行。你爸在书包里给你塞了感冒药记得吃。还有,代我向我那从未谋面的儿子问个好。
“沈言有您这么漂亮的女士惦记,是他的荣幸。我会传达的。”于思煜迅速摁开安全带,麻溜地滑下了车,关门前还不忘给他的林女士敬了个礼。
于思煜从车后箱把行李里拖了出来,站在马路牙子上跟母亲道了别。刚扭转脚尖面向校门,他又怔怔地站住了。
李之洲背脊挺立地站在学校门口,低着头两手揣在兜里,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
他在等人。
于思煜吸了一口冷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他戴上了口罩,手搭在行李杆上捏紧又松开。然后终于抬起脚,走了过去。
大概是听到了行李滚轮的声音,李之洲忽然抬起头望向于思煜的方向,一道车灯从他脸上晃了过去。
少年好看的脸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另一个少年的眼里。
带着光。
“在等学姐?”于思煜走到了李之洲跟前,微微仰起头看着他。
“不是。”李之洲取下了耳机,盯着于思煜的眼睛,“在等你。”
于思煜脸上一烫,他偏过脸将口罩往上扯了扯,“怕我不还你东西?”
“来帮你拎行李。”李之洲说着,浅浅地弯下腰接过了他手里的行李箱,“你感冒了?”
“有一点。”于思煜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我应该早点把衣服给你的。”李之洲说着,目光落在了于思煜身后,忽然就伸出手抓住于思煜的胳膊往自己身上拽了一把。
于思煜本来就心不在焉,防不胜防地被李之洲拽得一个踉跄,鼻子磕在了他的锁骨上,两个人都痛得吸了一个口气。一辆自行车从于思煜刚刚站着的地方飞驰而去。
“下次动手前麻烦用嘴说一下。”于思煜抱怨着,他抬起脸,口罩擦过李之洲的下巴,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上。
于思煜才猛地意识到两个人站的实在太近了,他迅速向后退了一步,因为太着急又绊了脚,几乎要摔倒。幸亏李之洲还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抬了一下才稳住了脚跟。
“抱歉。”李之洲笑着说,眼下小小卧蚕叠了起来。
于思煜扭开脸,闷闷地说:“原谅你了。”
回到宿舍,于思煜翘着二郎腿坐在床底的凳子上啃着苹果,李之洲则在众目睽睽下旁若无人地爬上爬下,帮于思煜铺了床铺和挂上床帘。
宿舍一共四个人,那三名围观群众中,别人看着李之洲都是惊奇,只有沈言满脸的惊恐。
“你是干了什么?怎么使唤得动李之洲过来帮你干活的?”同寝室的江小北率先地凑到了于思煜身边。
“我抢走了他心爱的外套,他不帮忙,我就不还给他。”于思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生病了。”李之洲的声音从床铺上飘了下来,他给出了一个听起来更合理的理由。
但这也只是听起来合理。同学之间再怎么帮忙,也没有走读生专门跑到学校来帮住宿生铺床的道理。
这世间很多事情都不能细思,想多了只会觉得恐怖。
“哦……”所幸江小北就这么被说服了。李之洲给大家的印象一直是个成绩好的冷脸帅哥,大概是忽然发现了他平易近人的一面,江小北甚至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他继续说道:“听说一开学要举办年级的排球比赛,你会参加吧?你,于思煜和沈言三个人在的话,我们说不定能夺个冠。”
江小北原来是踢足球的,但他最近有些沉迷排球。因为他用脚救球是一救一个准,所以从中获得了大剂量的成就感。
李之洲埋头把枕头套上,最后再扯扯平床单,从楼梯上爬了下来,淡淡地说:“他们参加我就参加。”
“好耶~”江小北欢呼道,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询问另外两个人的意见,就这么拍板定下了。
于思煜将李之洲的外套和保温杯还给了他,还在他的口袋里塞了个苹果,然后愉快地把他送到了门口,目送他走下楼梯才关上宿舍门。
门刚一关上,沈言就迫不及待地贴了过来。他扣住于思煜的脖子,小声说:“我请问了,你们俩现在到底是谁在喜欢谁?”
新学期开始后全班又调了一次位置。
老师大概是怕这群孩子看斜了眼,原来坐得越边角,位置变化就越大。于思煜从靠后门的位置调到了靠里窗的位置,李之洲从他的后排变成了平排,两人隔了一条窄窄的过道。
于思煜已经摆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李之洲想做什么于思煜也再不拦着,反正也拦不住。
说白了李之洲无非就是喜欢照顾人,于思煜作为被伺候的人,实在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那种随处可见的普通好友,看着亲密,又总隔着一点客气。
若一直是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于思煜倒也有自信将秘密摁死在心里,让这段友情安然无虞地延续下去。
只要李之洲别碰他。
李之洲有时候会碰到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很平常地拉一下胳膊或者递东西时触一下手指。
平常于思煜跟沈言走一块,两个人腻得跟连体婴儿似的,于思煜从不觉得别扭。说得极端点,沈言就是把他全身上下都摸个遍,于思煜也无动于衷。
然而到了李之洲这儿,就是一碰一个哆嗦,就像他的肌肤上带着电似的,点到哪儿都会在于思煜的身体里留下一串火光。
所以于思煜多少有些躲着他。他们之间的客气也就是这么来的。
开学没过多久,年级的排球比赛就开始了。
正所谓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一班有沈言和李之洲两个会玩的,加上于思煜一个还行的,外加两个本身运动神经好不拖后腿的。这么粗暴地组合起来,还真的就一路过关斩将地赢到了决赛。
春天里常常忽的就来一场倒春寒,窸窸窣窣地下了几场雪。男生们通常都不太讲究,在暖气烘人的体育馆打球出一身汗后,随意在短袖球衣上裹一件大衣就敢往冰天雪地里走。
于思煜本来的感冒就没好利落,几场比赛下来,感冒症状不单是卷土重来,还愈发严重了。
身体每天冰火两重天地受着,感冒病毒简直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地从他的鼻子一股脑拥到喉咙。于思煜每天张嘴说话前,先像个林黛玉似的“咳咳咳”地咳上几声。
到了决赛那天,于思煜从中午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四肢一处酸一处痛。即使他把自己裹得跟只熊似的,依旧不停地打寒颤。
中午宿舍里谁也没睡午觉,到决赛了大家都挺兴奋的。决赛的对手是四班。他们班虽然平均水平比不上于思煜所在的一班,但对面有一个在初中时在排球队待过的队员,叫王越川。
沈言一个中午都在跟江小北叨叨王越川的八卦,于思煜头疼得睡不着,就窝在床上头昏脑涨地听着。
李之洲,沈言和王越川原来是一个中学的,以前也在一起打过球。三个人就像是在一个开水锅里炖过似的,全是老熟人了。只是沈言跟王越川这个人互相不太对付。
“那个人球品超差,打着打着就容易起火。一会怼队友一会怼对手。我是真烦他。”沈言絮絮叨叨说着。
“他跟你和李之洲比,谁厉害?”江小北反着坐在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上问道。
“论实力,他厉害。”沈言实事求是地说道,“但是我觉得李哥克他。”
“为啥那么说?”
“他以前仗着自己打得好,在队里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李哥从来不鸟他。无论是当队友还是当对手,李哥打赢打输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王越川一碰到李之洲就只能无能狂怒。”
于思煜躲在被窝里笑了一声,很轻,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初中毕业那会儿,王越川跟喜欢的女生告白,那女生把他拒了之后,转头就跟李哥告白去了。所以王越川每次见到李哥,表情都相当精彩。”沈言说着,嘎嘎嘎地笑起来。江小北也跟着一块笑。
于思煜反而笑不出来了。
整个下午于思煜一直戴着口罩,除了声音嘶哑之外,并没有过多得暴露出他的不舒服。
李之洲也许对输赢比较无所谓,但是于思煜知道沈言底子里还是有那么一些争强好胜的。何况对手还是个跟他不对付的人,沈言一定非常想赢。
只要是他的亲兄弟想赢,别说是区区的病躯了,就是拖着一把断了手脚的残骨,于思煜也是要上场的。
比赛是没有要求强制观赛,平常除了自己班的同学,一般不会有什么人来看比赛。但这一日可能因为是决赛,高二绝大多数同学都自发地跑到体育馆观赛,连不少高一的学弟学妹也跑来凑热闹。
这给选手们带来了空前的压力。现在不只是单纯的是输赢问题了,这一旦打不好就会丢人丢得全校皆知。
青春期的少年们脸薄得跟张纸似的,比起丢脸,他们宁愿丢命。
于思煜在比赛前偷偷吞了颗布洛芬,然后把口罩掀到鼻子上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水。冰冷的水从他的嘴滑进喉咙里,于思煜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他感觉到李之洲看了他一眼,但于思煜没功夫搭理他。他忙着看对面的一个高个子男生。
从进体育馆开始,那个男生就死死地盯着了李之洲,他眉眼走势向上,眼神自带杀气,又凶又尖锐。
那就是王越川了吧。于思煜用手背抹了一把下巴的水,然后慢悠悠地拧上了瓶盖。
第一场于思煜因为状态不佳,打得异常艰辛。他传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球,李之洲一直在给他兜底。纵使再厉害的进攻选手,面对一个角度不佳的传球,也不是每次都能化腐朽为神奇的。
外行人看着像是主攻一直打不出效果,但沈言一看就知道是二传的传球传得太离谱。他好几次都转头用眼神暗示于思煜,却弄得于思煜更加手足无措。
比分被拉得越来越大,于思煜感觉自己肺都快炸了,呼吸像混进了玻璃渣,刮得喉咙生疼。别人都跑出了汗,而他因为发着高烧,一滴汗都没掉。
到了第一场的赛点,于思煜俯着身子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到发球哨声响起,他吞了口唾沫,努力地直起身,看向对面。
球发过来了,李之洲却抢在一传前面,直接跳起来把球拍出了场外。哨声响起,第一场比赛结束,进入休息时间。
于思煜又俯下了身子,他听到了对面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就这?”他抬起眼,看到了王越川站在网的另一边得意洋洋地笑。
“于思煜,你到底在干嘛?”沈言甩着膀子气呼呼地就朝着于思煜走了过来,走了一半却被李之洲用手抵住了肩膀挡了回去。
从于思煜的角度看不清李之洲的脸,只能看到他冲着沈言无声地摇了摇头。
沈言朝于思煜看了一眼,比赛的时候他没有注意,这会才发现于思煜的脸已经烧得通红。沈言皱巴巴的眉头一下就松开了,大概是想起自己一整场比赛都不停地瞪他,沈言有些不安地抹了把额头的汗,走到一边休息去了。
李之洲转身向于思煜走了过来,他在他面前站定,然后伸出双手覆在于思煜的脖颈上,用拇指和食指将他的脸轻轻抬了起来。
他的手平常总是暖烘烘的,此时于思煜感觉到一片冰凉覆了上来,他一下想起了夏天枕的亚麻凉枕。
“难受吗?”李之洲轻声问。
于思煜点了点头。
“还想打吗?”他又问道。
于思煜还是点头。
李之洲抿着嘴想了一会,说:“第二场传球不用局限于传给我,也可以传给沈言。”说完,李之洲放开了于思煜,手虚虚地贴着他的胳膊一路向下滑,最后在他手腕处停住,五指回拢。
他轻轻地拉住了他。
于思煜本来就发着烧,被李之洲一拉更是大脑一片空白。他稀里糊涂地被李之洲带到场边的长椅上。李之洲还细心地给于思煜拧开了一瓶水,塞进他的手里,做完这些李之洲才转身就跑去找沈言,两个人站在一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于思煜嘴贴着矿泉水的瓶口,眼睛像是烙在了李之洲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的背后微微发了汗。
很快第二场比赛就开始了。
沈言跑了过来,捏了捏于思煜的肩膀,说:“没事煜哥,你瞎打就行。我们会把球打过去的。”
于思煜点了点头,小声地说:“抱歉。”
“别道歉啊……”沈言嘴一瘪,露出几分局促的神色。他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于思煜的肩膀,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于思煜重新站到赛场上,他觉得身体轻快了不少,身体也变得暖和了起来。他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忽然发现对面的王越川正瞅着他看。于思煜搓了搓鼻子,冲着他咧嘴一笑。
四班说白了其实只有一个人是会打球,这意味着他只能防守住一个人。而一班,是有两个进攻选手的。
就算于思煜状态不佳,传出的球没有办法让主攻打出漂亮的杀球,但只要球能过网,对面就不一定能接到。
再加上,布洛芬开始起效了。
果不其然,当于思煜开始往沈言手上传球后,王越川便开始防不胜防起来,而因为其他队员救球的能力一般,所以第二局一班以摧枯拉朽之势结束了比赛。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后,沈言冲着网对面的王越川一笑,说:“就这?”
王越川气得两眼发直,转过身就开始骂自己的队友。
到了第三局比赛。于思煜出了一身汗之后,烧已经完全退了,手感也打上去了。他甚至不用再躲着王川越传球,如果于思煜感觉位置好时,会直接把球传给李之洲,李之洲也不负所托地从王越川的拦网中得了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赢不了比赛,王越川的扣球的方式变得十分阴毒,他好像不再执着于赢比赛,而是故意用球往李之洲和沈言身上砸。
王越川瞄得总是很准,力度也大得吓人。沈言被他的球砸了几次,气得脸一阵红一阵青。李之洲不得不请求暂停比赛,把沈言拉到一边安抚。
于思煜坐在一边喝水,悄悄地打量着王越川。王越川扫了一眼过来,他们的目光有一瞬的交汇,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转走了。在王越川看来,于思煜只是个技术一般的病秧子,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比赛再次开始之后,尽管又有好几个球砸在身上,沈言也不再抱怨了,而是集中精神速战速决地结束了比赛。
因为绝大多数学生还要晚自习,所以到第三场比赛结束的时候,体育馆里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些女生像一群快乐的鸟儿般在旁边叽叽喳喳,一会尖叫一会笑的,也不知道她们是看上了谁了。
老师宣布胜利者是一班后,队员们就开始自发地收拾赛场。沈言还是有些不高兴,往长椅上一摊,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李之洲走到王越川的面前,他们两都是高个子,但王越川明显更壮实。
“道歉。”李之洲对王越川说。
“正常打比赛我特么道什么歉。”王越川一拧眉头,扬起声音骂道。
“就算不是故意的也得道歉。”李婻風之洲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从容地站着,丝毫不惧他。
“李之洲你来找茬是吧?”王越川冷笑了一声,说完就用手里的球向李之洲身上砸去。
李之洲偏了偏身子,球还是砸到了他的左肩上,砰地一声。他没吭声,只是很快地蹙了蹙眉头。
“对不起,不是故意的。”王越川立刻说道,“满意了没?”
“卧槽。”沈言立刻从长椅上跳了起来,气冲冲地就往前跑。
一个球从沈言的身边超了过去,精准且狠辣地砸在了王越川的后脑勺上。王越川吃痛地抽了一口气,捂住后脑勺就扭过头骂道:“谁砸的?”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王越川的后方。
目光的尽头,于思煜就站在那里,不躲不藏,光明正大。
那双看着无辜的杏眼微微眯了起来,他是笑着的,唇角上挂着一抹纯真直率的恶意。
“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说】
白切黑的于
球砸脑袋是一件侮辱等级很高的事情,仅次于当众打人耳光。
旁边还有很多女生没有走,王越川在众目睽睽下被砸了下脑子,脸子也跟着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这可是要命的事。
王越川大骂了一声,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球筐,朝于思煜大步走过来。
李之洲脸色变了,他下意识往前追了半步,抬起手想要拦人。
“你别动!”于思煜说道,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好像能砸到地上去似的,强硬且不容置疑。他嘴角落了下来,笑容顿时消失无踪,只剩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他抬起手往前指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着,“不准动。”
李之洲和王越川都顿了一下,然后王越川更加怒不可遏。
“叫我别动就别动!你特么是谁啊?”他骂骂咧咧,拔起腿晃着身子走了过来。
李之洲举在半空中的手缓缓的落在了身侧。手指向内扣进了手心,成了一个颤抖的拳头。
李之洲知道,他是说给他听的。
王越川走到于思煜面前,扯着他的领子,摇晃着,叫嚣着。于思煜只是始终无动于衷地站着,脸上没有害怕也没有慌张,而是挂起了一种“看你一眼都嫌脏”的凉薄。
于思煜从头至尾都没有看王越川,他扬着脸,目光越过王越川的肩头落在李之洲的眼睛上。他们隔着一个愤怒的傻大个,艰难地对视着。
于思煜知道一旦自己移开目光,李之洲就会冲过来,他必须用眼神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他就那么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黑色的眸子里流出了灼灼的光。那道光直直地打在李之洲身上,落下的影子依旧是那几个字。
你别动。不准动。
直到王越川的拳头落在他的脸上,于思煜的视野里也只有李之洲的眼睛。
震惊的,茫然的,惊慌失措的眼睛。
很快涉嫌斗殴的两个人都被抓到了政教处。本来就没多大的事,青春期年轻气盛,一个输了不服气一个替朋友出头,教导主任早就司空见惯了。他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各打五十大板地骂了一通,命令他们互相道个歉。
可是于思煜自从进了办公室就一改往常乖巧听话的作风,梗着脖子死活不认帐。他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故意扔的球,并且以道过歉为由拒绝再次道歉。
本来于思煜被打了没还手是占着理的,可他偏要跟教导主任死犟。教导主任说一句他顶一句,一副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的模样。
教导主任被他顶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烦躁地在桌子上敲着手指,说:“好,这事我解决不了了是吧,那喊家长吧。”
王越川一听到喊家长,刚刚还板着的脸瞬间白了几分,他嘴唇抖了抖,挤着嗓子小声地说了一句:“老师,我愿意道歉。”
“我不愿意。”于思煜声音洪亮地说道。
教务处主任气得面呈肝色,“你!你知不知道打架斗殴是什么处分?啊?老师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不知好歹。”
李之洲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手上还捏着于思煜的衣服和水瓶。走廊上没有暖气,他拢了拢外套,往门边靠了一下。
里面的话李之洲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于思煜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笃定他做的这一切都是故意的。
忽然楼梯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知道跑哪里去的沈言忽然出现在了楼梯口,他连跑带跳爬了上来,窜到李之洲的面前,抬手挎住他的肩膀,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
“现在什么情况?”
“不知道。”李之洲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不知道于思煜在干嘛,也不知道怎么跟沈言说。
“没关系。”沈言拍了拍他的背,“马上有好戏看了。”
楼梯口传来了高跟鞋不缓不慢的哒哒声,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走了上来,然后从容不迫地从他们的身边走了过去。
李之洲的瞳仁追着女人的身影,缓慢地从左边移到了右边。她涂着红色唇膏的嘴唇上勾着一抹微笑。
跟于思煜一摸一样的微笑。
办公室里教导处主任还在对着于思煜劈头盖脸地骂着,忽然被另一个老师打断了:“陈主任,家长来了。”
陈主任懵了一脸,他还没打电话,怎么家长自己就来了。
于思煜低着头,在人不可见的阴影里勾了勾嘴角。
命运之神总会给少年们编制不一样的脚本,但在同一个青春故事里,有反派,就一定会有盖世英雄。
于思煜抬起眼看向自己的母亲。
他的盖世英雄来了。
“老师好。”林毓将包往办公桌上轻轻一搁,先是伸出手与陈主任握了个手,“我们家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陈主任一边“哎哎”答应着,他刚刚还在怒气冲冲地骂人,估计脑子里还没有切换到面向家长的模式,竟一时不知怎么回话,只能干巴巴地喊了一声:“于妈妈,你好。”
“我姓林。”林毓提醒道。
“哎,林女士,你好。”陈主任立马改口。
“事情我听他同学说了。但孩子嘛,说话多少带点主观臆想,老师可以让我看看监控吗?”林毓带着得体的微笑说道。
陈主任又“哎哎”地答应着,点开了电脑。监控他一早就调过来了,为了就是防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情况。
视频拍得挺清楚的,先是王越川用球砸了李之洲,紧接着于思煜拿球砸了王越川,王越川气冲冲地过来揍了他一拳,最后两人被旁边的同学拉扯开。
“其实不是大事,男生嘛互相打一架,第二天就和好了,都是正常的。”陈主任刚刚还把于思煜骂的狗血淋头,家长来了又开始说起了软话,“我就想着让他们互相道个歉,这事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