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毓点点头,“老师说得对,但是这个事情定性为打架斗殴,说实话有点难。”
陈主任目瞪口呆,“这……监控拍的很清楚。”
“是很清楚。”林毓说着,指了指监控视频里王越川旁边的球筐,“打架斗殴是指双方以伤害为目的,对对方实施暴力行为。老师你看,这位同学旁边有个球筐,有没有可能于思煜只是想把球扔进球框里呢。”
陈主任听后,立刻把脸贴到电脑前去找球筐,一边找一边说着,“可这很明显是为了给同学出气。”
“同学的事只能作为动机去考虑,不能成为他故意扔球的证据。这份监控很难认定他是主观故意伤害。加上后面他被扯领子,被打都没有任何还手,就更难证明他有伤害意图了。但是……另一位同学可就不好说了。”林毓说完,瞥了一眼旁边的王越川。王越川立刻低下头,身子抖了抖。
“放心,揍一下脸连相都没破,离轻伤的标准还远着呢。算不上刑事案件。”林毓轻轻笑了一声,话锋一转又说,“顶多在民事上赔点钱。老师您看,是叫家长过来跟我谈还是怎么样?”
王越川吓得瘪着嘴,眼睛拼命地眨着,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连陈主任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林毓没有欺负孩子的癖好,见好就收地说:“我个人是觉得没这个必要,老师的建议得挺好的,道个歉就算了。”这个事情在她手里被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最后再搭了梯子让大家都有路可以下台。
陈主任无话可说,只能低声对王越川唬道:“还不道歉?”
王越川刚想张口,却又被林毓打断了。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球扔到同学了就是不对,于思煜先道歉。”
刚刚还梗着脖子说“不”的于思煜,立刻弯腰低头,非常诚挚地向王越川鞠了一躬,说:“王同学,对不起。”
道完歉后于思煜直起身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王越川惊得脸上的肉都跳了一下,他压根已经不在乎于思煜道不道歉的事了,他在意的是,于思煜这么跟他道歉,就意味他要以同样规格方式向于思煜道歉。
王越川面露难色,又被陈主任凶巴巴地吼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低头鞠躬,说了对不起。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林毓却将微笑缓了下来,声音轻柔语调严肃地说了一句:“王同学,你是不是也应该跟之前被你砸过的同学道一声歉?”
李之洲本来在外面一直低着头站着,听到这句话时他才猛然回过头。
视线穿过门框,于思煜正看着他,带着胜利在望的微笑。
他真正的目的在这。
青春叛逆落在于思煜身上只是个圆滑的影子,无色无味,摸不着碰不到。他烦躁和生气时都是笑着的,带着一点少年人独有的,纯真的阴鸷。
善于审时度势是从母亲血脉中流进他骨髓的优点。于思煜知道自己羽翼未丰,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意气用事是没有用的。所以他绝不允许李之洲出手。
他在权势上斗不过陈主任这样的成年人,在体格上打不过王越川这样的同龄人,但于思煜清楚地知道自己拥什么。
一把巨大的保护伞。
于思煜心满意足地看着王越川弯下腰向沈言和李之洲道歉。他知道李之洲兴许并不在意道歉不道歉的事。
但是,他会在意。
李之洲抬起了眼,隔着鞠躬道歉的傻大个,他跟于思煜的目光再次交汇到了一处。
于思煜咧开了嘴,冲着他笑。
上次下雨你把伞借给我,这次我把我的伞借给你。
一把巨大的保护伞。
【作者有话说】
小李要友情变质啦~
借刀杀人有时候也会硌着自己的手的。
王越川一走,于思煜就收到了来自亲妈的嘲讽:“用着我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别人说你被包养了?”
布洛芬的药效慢慢退了下去,于思煜的脸又红了起来,他垂眉耷眼地装着可怜,说:“谢谢妈妈。”
林毓没因为他生病就放弃笑话他,她在他脑袋上薅了一把,说:“你今天这生日过的可真是精彩。”
“煜哥,今天你生日吗?”沈言立马凑了上来,“怎么不早说啊”
于思煜没有非得在生日搞些什么仪式的习惯,他病得七荤八素的,还要参加排球决赛,就索性把这个事情抛到脑后了。
“生日快乐。”沈言搂着他的肩膀拍了拍,“生日礼物回头再补给你。”于思煜怕病传染给他,抖抖肩膀把他甩开了。
李之洲一直站在旁边,他张了张嘴,又不好意思地闭了回去。
“今天谢谢你们照顾他,等他好了,让他请你们吃饭。”林毓笑着说,“今晚我就先把这个病号带走了,省得传染你们。小言,宿管老师那边你帮忙请个假,要是还有别的老师找他,你就让老师给我打电话。”
“好的!妈咪。”沈言一口一个清脆地答应道,一声妈咪把林毓的眼角都喊弯了。
看着他们要走,李之洲才想起自己一直拿着于思煜的东西。在家长面前他总有些局促,想了半天才往上挪了一步,把东西往前递了递,“这个……”
赶在林毓伸手之前,于思煜就抢先一步从李之洲的手上接过了衣服和水瓶。衣服李之洲一直抱着,摸着还能感觉到些许温热。
“谢谢。”林毓看了一眼李之洲,浅浅地一笑说:“外套真好看。”
李之洲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他觉得这就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外套。
于思煜的脸更红了,他没有再看李之洲,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着他妈走了。
李之洲静静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他。有寒风忽的灌进了走廊,吹薄了他的背影。
少年的眸子晃了晃,像一池水中落入了月色,却被鱼吻乱了。
李之洲犯了难。因为他没有钱去给于思煜买生日礼物。
每个月父亲只会给他固定的饭钱。若是在月头他还能靠省一省匀出一点钱来,可现在是月底,大部分钱都充进了饭卡里,他手里的钱再怎么省也送不出像样的东西。
可若是等到下个月发钱了再送,李之洲又觉得过了日子,没意义了。
这天早上李之洲刚爬起床,父亲已经把热乎乎的牛奶和煮鸡蛋摆在了桌上。父亲嘱咐他要吃完,就出门上班去了。
这是李之洲每天早上必须吃的两样东西,吃完了不够可以去外面买,但绝不能不吃,否则父亲就会挂起脸子骂他。
牛奶鸡蛋是好东西,有营养是真的有营养,但吃着腻也是真的腻。
李之洲三两口将鸡蛋吃完,又将牛奶一饮而尽,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昨晚他思来想去还是给于思煜发了信息,问他怎么样了。对面一直没回信。
于思煜很少会不回信息。李之洲虽然并没有跟他发过几次信息,但印象中于思煜回信几乎都是秒回的。只有这次,一直到早上了依旧没有回音。
李之洲再次点开了对话页面又检查了一遍。
他发出去的对话气泡无依无靠地落在最底端,他的手指以下往上滑了滑,确认没有收到任何回信,才死心地把手机关掉塞进口袋里。
兴许因为生病所以睡了吧。李之洲自我安慰着,从家里的橱柜里翻出了两个保温杯,灌了两壶热水塞进书包里。李之洲不是医生,于思煜病了他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他只知道感冒的人要多喝热水。
因为家住老城区,所以每次上学李之洲都会路过一片早市。里面卖什么都有,无论再怎么天寒地冻,早市永远是热气腾腾的。
李之洲低着头,踩着将融不融的冰水走在这一片烟火雾气里。当他路过了一位老奶奶的鲜花地摊,竟然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
“孩子,买花吗?”奶奶看他在自己摊子前停了下来,便热情地问道,“我这刚是从西南发上来的货,新鲜。”
李之洲轻轻地皱起了眉头,就算是生日礼物,送男生花也太奇怪了。他刚想开口拒绝,看到奶奶殷切的眼神又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直接,只能拐弯抹角地说:“我没有那么多钱。”
“有便宜的。奶奶给你包个漂亮的花束,怎么样?”做惯了小地摊生意的人总带着点强买强卖的狡黠。奶奶也没等李之洲回话就从旁边的花桶里抽了几束粉的白的小花,搭着配叶开始包了起来。
李之洲现在是万分后悔,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抬脚走人又不礼貌。想来想去,他觉得一开始就不应该停下来。
“送喜欢的人?”奶奶手头忙活着,也没忘了跟他搭话。
李之洲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他对“喜欢”的概念还是模糊的。长这么大,在所有感情面前他都站在了被动的位置,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喜欢应该是一种很主动的东西。他不擅长主动,或者说,他从来不敢主动。
他的生命里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女孩。她们就像洁白柔软的羽毛般飞了过来,在他的手心里挠了一下,然后轻飘飘地走了。
李之洲以为他世界里的所有人都会像这样,来了走了,循环反复。
只是这个时候,于思煜闯了进来。
跟沈言那种见谁都亲的人不一样,于思煜只是面上看着热情,内里对人还是矜持的。但李之洲却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于思煜放在了一个特别的位置上。
有很多事情都能佐证他的想法。
往早了说,李之洲从一开始就看出,于思煜买一整包零食分给同学,是为了给他塞吃的。
往近了讲,因为被球砸了,于思煜大费周章地把家长叫到学校来,只是为了让对方给自己道歉。
李之洲在细枝末节里看懂了很多事,但随之而来的更多的事情,他怎么都看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从一开始就对自己那么好?他又为什么要忽远忽近地躲着他?
小姑娘们对他好,是想做他的女朋友。可于思煜对他好像别无所求。李之洲想要对他好一点,反而惹得他浑身不自在。
于思煜总在一个安全距离里呆着,不靠近,也不远离。他不像羽毛,像鱼,是有重量的,实实在在的,永远不会落在李之洲的手心里。
他只是若即若离地在四周游动,然后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撞在李之洲的心上,留下微不可察的酥麻。
李之洲第一次生出了想要主动靠近一个人的想法。靠近他,抓住他,看看被他藏于身后的答案。
“对方还不知道你喜欢她吧?”奶奶见他不说话,依旧乐呵呵地自己说着。
“奶奶,像我这样的学生早上要上课,是不会买花的。”李之洲说。他将理由说得非常合情合理,并希望老人家下次能更精准地找到合适的消费人群。
“也是。”老奶奶脾气倒是好,被拒绝了也不急眼,她举起包好的花束递给李之洲看,然后笑眯眯地问:“那你还买吗?”
李之洲刚想开口说不用了,手机却在他的校服口袋里震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锁屏上挂着的是于思煜的信息。
『没事。已经在回学校的地铁上了。』
李之洲摁掉手机塞回口袋里,说:“我只有十块钱,您卖吗?”
李之洲捧着一束花站在地铁口,把自己站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上班族经过了总会回头看他一眼,同校的学生经过了则会回头多看两眼。
说实话李之洲有点后悔。他低着头,把脸藏在了花束后面,硬着头皮想:虽然送花给男生很奇怪,但是如果送给生病的朋友,好像又合理了一些。
李之洲显然忘了,一般都得病到住院的程度才会送花。
于思煜的眼睛总是很尖,即使李之洲犹抱花束半遮面,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然后他就被李之洲这架势吓得歪了歪身子,差点在阶梯上崴了脚。
李之洲很快地也看到了于思煜,他三两个大步子跳下阶梯来到他身边。
于思煜戴着口罩,头发被压得乱糟糟的,所幸人看着还挺精神。他指了指喉咙,掏出手机给李之洲发了条信息。
『哑了。说不了话。』
李之洲沉默地点了点头,好像于思煜哑了他也就不会说话了似的。
于思煜看了看他,又瞄了眼他手里的花,又吧嗒吧嗒地在手机上敲着。
『什么日子?送花给学姐?』
李之洲垂眼看了一眼手机,冲他摇摇头,总算开了金口:“送你的。”
于思煜抬起了眉毛,用手指了指自己。
李之洲再次点了点头,强调道:“嗯,送你的。”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怕于思煜不喜欢花,又怕他嫌弃送花太怪。但事到如今,该说的话还是要好好地说出口。
李之洲稍稍偏开脸,用微曲的食指挡了挡自己的鼻子,低低地说道:“希望你感冒早日康复,还有……生日快乐。”
于思煜先是睁大了眼,将那双孩子气的杏眼撑得圆圆的,然后他就开始笑,眼睛眯成一条毛绒绒的缝。
他笑不出声,只能一口气抽一口气地笑,最后笑到咳嗽了才停下来。李之洲依旧举着花,抽出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于思煜缓了一会儿,站直了身子,朝着李之洲摊开两只手。李之洲心领神会地将花束放在了他的手上。
“谢谢。我超喜欢。”于思煜用气声说道,很轻很轻的一声。
又是一圈的涟漪。
第二天,李之洲照常走路上学的时候,又被花摊的老奶奶喊住了。
他有些无奈地说:“奶奶,真没钱了。”
奶奶冲他摆了摆手,问:“你花送出去了吗?”
李之洲点了点头。奶奶立刻就笑开了,她说:“那成了不是。那是小雏菊花束。你们年轻人不最讲究花语了吗,她肯定知道你的心意了啊!”
李之洲并不觉得男生会在意花语,他礼貌地向老奶奶道了别,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李之洲是个敏感又迟钝的人,就像个瞎子,周围有点风吹草动他总是敏锐感知到,偏偏站在自己的心面前,他就两眼一黑。
反正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前一个晚上,沈言是如何举着手机卧槽卧槽地叫喊着。
“煜哥,小雏菊的花语是深藏心底的爱啊。”
【作者有话说】
是暗流涌动的爱而不知呀~
第16章 触碰
于思煜的嘴闲不住,安静了没一天,就开始扯着一把公鸭嗓子说话。他每天有事没事冲着沈言就喊:“宝娟,宝娟,我的嗓子。”而沈言一定会一口一个“小主”,然后躬着背溜过来,看起来不像丫鬟,像个太监。
病了这么一场,李之洲彻底知道于思煜是个不靠谱的了。他的座位贴着暖气管,有时候进门忘了脱外套,被暖气烘出一身汗才想起了脱,然后出门又不记得穿,带着汗直接就出去了。这不生病才怪。
李之洲这几天就跟个操碎了心的妈似的,口袋里时常揣着给于思煜准备喉糖,一看到于思煜进了教室就叮嘱他脱衣服,要出去了又提醒他穿外套。兴许人家亲娘都不一定有他那么啰嗦细致。
他每天都给于思煜带一壶热水,兑好了温度的,喝着不烫人。但李之洲发现若直接把保温杯给他,于思煜也就接过去的时候喝了一次,没一会儿就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李之洲自己拿着保温杯,每隔一段时间就倒上一杯递给他喝。
一开始于思煜还挺乖的,兴许是因为收到花美了一阵,李之洲说什么就他就干什么,但过了这股子劲他就开始受不了了。
喝水一多就得上厕所,上厕所就要穿衣服,完了回来又要脱衣服。课间总共就没几分钟,于思煜全用来折腾这些事了。
小主不高兴,那李之洲只能哄着,他并不那么擅长说话,就着最朴实无华的那几句翻来覆去地说。
“多喝热水好得快。”
“就坚持那么几天。”
“听话。”
李之洲也不知道是哪句奏效了,反正于思煜哼哼唧唧地抱怨了一会,还是接过水杯把水喝了。然后李之洲就跟哄小孩似的,在他手心里放颗喉糖,笑着夸上一句:“乖孩子。”
沈言这几日看李之洲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李之洲不用琢磨也知道是因为送花的事,别说沈言了,李之洲自己也觉得送花挺奇怪的。
其实也不是存心要买,就是凑巧赶上碰着了。所幸于思煜收下后挺高兴的。
他高兴,李之洲就觉得花买的挺值得,也不在乎这事别人到底怎么看。
沈言有次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问李之洲是不是喜欢于思煜。李之洲瞥了他一眼压根没搭理他。
沈言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多也就算了,嘴还兜不住。俏皮话太多的坏处就是无论沈言说啥,李之洲都当笑话听。听听,就过去了。
李之洲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对于思煜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觉得于思煜身上的未解之谜太多了。虽然李之洲好像已经掌握了很多个已知条件,但他仍然解不开于思煜身上的各种未知数。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关键的条件被他遗漏了。
他想知道。他想解开。
苏澈因为忙着学习已经很少跟李之洲约着吃饭了,所以他基本上都是跟沈言和于思煜一块去食堂。
中午吃完饭后,李之洲会到热水房去往保温杯里加水。这样早早地接好水,打开盖子凉上一个中午后,下午于思煜就能喝上温度适中的水。
李之洲去打水的时候,沈言和于思煜就在水房外等他。这两个人呆在一起不是打架斗嘴,就是说笑逗趣。李之洲的余光正好能扫到一点门外,他看到于思煜凑到沈言耳朵边说了什么,沈言被逗得一抽一抽地笑,脑袋靠到于思煜的颈窝里。李之洲呆呆地望着他们。
于思煜不喜欢李之洲碰他,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李之洲还是能感觉到他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免跟自己产生肢体接触。
男生不喜欢腻腻乎乎的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于思煜并不避讳跟别人正常接触的,跟沈言就更不用提了,恨不得骨肉都连在一块。
唯独李之洲不行。
李之洲知道自己被于思煜放在了特别的位置。这里的特别,未必就跟亲密或者喜欢有什么直接关联。就只是单纯的特别而已。
李之洲平日里总小心着尽量不去碰到于思煜。这让他时常觉得别扭。李之洲不想这样小心翼翼,他也想同沈言一样,大大方方地,随意地揽一揽他的肩膀。
他看着那两人发呆的时间有些久,保温杯里的热水溢了出来,浇到了他的手指上。他烫得抽了一口气,一下就把水瓶给扔开了。
在空旷的水房里,金属水瓶在地上砸出了一声自带了混响的“邦”。
于思煜几乎瞬间就冲到了李之洲身边,他向他伸了伸手,又很快地收了回去。可是再快,李之洲还是看到了。
“没事吧?”对比之下,沈言则是无所畏忌地一把抓住了李之洲的胳膊,看到他手指上已经明显发了红,便连拖带拽地扯着他往洗手间走,“走走,冲冷水去。别待会儿起个水泡就麻烦了。”
李之洲任由沈言拖着走,频频回头望去。于思煜还站在原地。他低着头默默地关掉热水,然后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把水壶捡了起来。在李之洲的视线被墙隔断前,于思煜一次都没有往李之洲的方向看。
沈言人真好。李之洲心想,可牵他过来的人,为什么不可以是于思煜呢?
兴许是水房的热水温度没有那么高,又或许是因为李之洲躲得快。他的手在及时冲了冷水之后,除了红的地方有些辣疼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下午上课之前,于思煜带了一袋东西过来,轻轻地放在了李之洲的桌子上。
“烫伤膏。”于思煜指了指袋子,说道,“现在马上抹。”
“我没事。”李之洲伸出被烫的左手给于思煜看,就食指和中指的中段部分红了一些。
“没事也抹点吧。会感觉好一点。”于思煜说着稀里哗啦地打开袋子,拆掉药膏的外包装,挤了一点白白的软膏在李之洲的手指上,又指了指说:“自己抹。”
李之洲扫了他一眼没说话,用右手把白色的软膏抹开,涂匀。于思煜一直在旁边盯着,像个严肃的医生,等李之洲涂完了他晃着脑袋左右检查了一遍,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把保温杯放在课桌上,又对李之洲说:“下午我自己喝水,喝完了就还给你。谢谢你这几天给我打水,明天开始就别费心了。”
他们坐在那么近的位置上。彼此的关系比同学多一点亲密,比朋友多了一些生分。那一点亲密是李之洲费心换来的,而那一些生分却是于思煜刻意为之的。
李之洲嘴唇抿了一下,终究是没有问出为什么。照平时他肯定就问了,他会说为什么,还会说没关系我不觉得麻烦。
可是这一次李之洲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将脸转了回来,不再去看于思煜。
有什么东西在松动,裂开。李之洲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有些难过。
一整个下午,于思煜确实遵守了约定,每隔一段时间就喝水,然后不间断地跑厕所。
第二堂课下课时,于思煜站起来的有些急,一脚绊到了桌子脚,整个人立马就歪了。李之洲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臂托住了他。
绊到桌脚的脚没事,人被托住了也没事,就是中间过程中歪的那一下,另一只脚崴了。
这崴一下不算轻。痛得于思煜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他抬了抬手臂摆脱了李之洲的手,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双手捂着脸缓了好一会儿。然后于思煜抬起头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冲着坐在教室另一头的沈言喊:“宝娟!宝娟!”
“哎!”沈言听到了召唤,立刻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太监样,丝滑地溜了过来,“怎么了?小主。”
“扶我去卫生间。”于思煜递了个手掌给沈言,沈言立刻就托住了,然后连扶带抱地把他带走了。
李之洲沉默地望着两个人,鼻子深处倏地一阵发疼,呼吸都不畅快了。
我就在这。就坐在你旁边。为什么不叫我?
没过一会,于思煜就被沈言送了回来,他刚坐下。李之洲带着椅子转了个方向,伸手抓住了于思煜的胳膊。
这一举动把于思煜和沈言都吓了一跳。于思煜下意识地就要往后躲,一动又痛得龇牙咧嘴,他抽着气问李之洲:“你要干嘛?”
“带你去医务室?”李之洲的声音很沉。连平日蠢钝如猪的沈言都觉察出了他在生气,于思煜就更不用说了。
于思煜的眉头蹙了起来,用手去推了李之洲的手腕,说:“不用。我没事。”
李之洲反手抓住了于思煜的手腕,掀起眼皮直视他的眼睛:“没看怎么知道有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