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没到西北呢,梁愿醒已经冻得哆嗦了。段青深在饭馆门口点菜,因为海鲜都养在门口的大注氧缸里。点了几道海鲜和炒时蔬,段青深回头,叹气,跟服务员说:“就这么多,可以直接做,我们就两个人。”
服务员应下,段青深走到梁愿醒旁边:“不冷吗,这么站风里,这地方都快供暖了。”
“冷啊。”梁愿醒扭头,声音都哆嗦,“但你看那儿。”
他指向海,指着那边的灯塔。
段青深靠近他一步,手揣在外套口袋里,看他相机屏幕,说:“噪点有点多,你把ISO设置低点看看。”
不得不说,山东半岛的风是真大啊,梁愿醒的相机腕带正在唰唰扇他的脸和手背。他点开设置,眯着眼问:“300可以吗?”
“300或500都可以,再看一眼你焦段,设置到安全快门。”
“要不你来吧。”
段青深摇头:“自己弄,这是你的相机,你得会。”
他端起相机又拍一张,画面欠曝了,这很正常,没有三脚架,手持拍摄,而且是冷得发抖的手持拍摄。
梁愿醒有点沮丧,段青深拍拍他后肩,说:“没办法,夜景单一光源…也不算,那都称不上光源,进去吧,别吹感冒了。”
两个人都饿坏了,中午随便对付了一口,而且这种鲜活的海鲜烹饪起来也很简单。冷锅下食材,加冷水,姜片料酒,扣锅盖,水开了就能吃,鲜嫩得恰到好处。
吃饱后梁愿醒感觉没那么冷了,吃得有点撑,年纪小就是如此,饿极的时候吃到嗓子眼儿了才反应过来。导致他迟钝了一下,让段青深先付了钱。
“多少啊?我A给你。”梁愿醒站起来,背上相机拎上头盔。
“不用。”段青深说,“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段青深揣起手机,看向他,说:“酒店我订好了,一会儿先去酒店放下东西。我太久没拍人像,怕手生,你给我当个模特,行吗?”
梁愿醒指指自己,眼神清澈:“我啊?”
“你啊。”
“我行吗?”
“行的,长这么帅。”段青深笑着说。
梁愿醒目光躲闪了下……他经常被夸帅,周围的人叫他“小帅哥”什么的。但他自己倒是没当回事,人家就客气客气嘛。
被段青深这么一说,居然稍微有点脸烫。他赶紧从饭馆走出去。沿海城市晚上的风差点把他摩托车掀了,更别提脸上这点温度。
段青深在微信上把酒店地址分享给他,虽说已经过了国庆出行高峰期,但沿海城市总是不缺游客,路上车多,以防跟车跟丢。梁愿醒调试好导航,在对讲里跟段青深说了句“OK了”。
吃饱了饭,吹着凉风在海岸线骑车。夜晚跟车是最舒服的驾驶方式,只要跟着前车跑就行。他去哪儿自己就跟着去哪儿,直行转弯减速停车,甚至限速都不用看,因为段青深的车速会压在限速以下。
酒店在市区,段青深带着他绕过摩托车管制路段,半个小时左右抵达了酒店。段青深以“麻烦你帮忙”为理由,酒店也没让梁愿醒花钱,搞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他抱着头盔,看段青深在行李箱里翻找着什么,蹲那儿哼哧哼哧的,问道:“深哥,我要换套衣服吗?”
“不用。”段青深头也不回,“这套骑行服很帅。”
梁愿醒低头看看自己:“可是有点脏。”
一路骑行五百公里可不是开玩笑的,尘土就不说了,还溅了很多泥。
段青深:“你可别掸掉了,就要那些泥土的效果。”
梁愿醒把湿纸巾又塞回去。
拍摄场景就是酒店的底下停车场。
“不是说拍夜景?”梁愿醒不解。
“外面光太乱了。”段青深端着相机,看相机画面,“沙滩又不让摩托车过去。”
段青深边说话边前后走动调整取景范围。他让梁愿醒就站在停车场的过道上,停车场很安静,有车过来能听见,到时候及时让开就行。
梁愿醒那么站着,觉得自己有点呆,胳膊夹着他的头盔,就那么看着段青深。段青深显然已经进入状态了,他只看取景框。取景框里是什么样,世界就是什么样。
“去把摩托车大灯打开,对着你自己现在站的位置,然后站回来。”
“好。”
梁愿醒打开车灯后退回原地,摩托大灯从他正面打过来,幽暗的地下车库里,取景画面中一个完美的轮廓光。
出现光源后,段青深又调试了一下参数,说:“眼睛看地面,但不要低头,换另一只手拎头盔,后背放松。”
“这样可以吗?”虽然他说放松,但梁愿醒能感觉到自己很僵硬。
“特别好。”段青深鼓励他,“你现在走向摩托车,正常步子走。”
虽说正常步子,但这种状态真的很难自然走过去,梁愿醒不是专业模特,知道有镜头对着自己,难免紧张。果然,段青深轻声笑了下。
梁愿醒蹙眉看过来。
“别看镜头。”段青深依然看的是相机屏幕,“继续走。”
接下来是一串连拍,段青深单膝点地跪在地上,把快门按得像机关枪。
段青深并非哄他,画面真的特别好,车库的墙面是比较普通的深墨绿色,但这两排恰巧都停着黑车。梁愿醒黑色的骑行服,黑色的摩托车,段青深从侧面拍,像黑骑士走向黑色战马。
头顶是一些黑灰色的管道,略微破败,主体正面被照出轮廓光,段青深很满意。
“手指去摸车灯。”段青深说。
梁愿醒骑行手套上的灰尘在灯下无所遁形。段青深又找回了那种感觉,有些沉浸。他继续指挥梁愿醒:“头盔戴上,准备上车,你走到车……”
倏地,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是梁愿醒的。
“不好意思。”梁愿醒刚把头盔举过头顶。
“没事,你接。”段青深站起来,低头往前看刚刚拍的照片。但图片还没缓存好,只能看看相机机身。
“小姨~”梁愿醒电话接起来,笑得很开心。
“您还没睡啊?新西兰快凌晨两点了吧?”梁愿醒边说边走动,企图在这地下停车场找到一个信号好点儿的坐标,“我顺利到山东了,小羽也没睡呢?我听见她嚎了,是不是她簪子又做毁了。”
相机终于能往前翻了,段青深低头一张张向回看。
“嗯,您放心吧,我不缺钱不用给我转。”梁愿醒接着应了几句对方关心的话,我好着呢、您放心、早点休息之类。
电话挂断后,莫名有一种连贯的事情被打断,衔接起来略显尴尬的感觉……梁愿醒试探着问了句:“我们还、还继续吗?”
问完自己愣了下,好怪。
段青深抬眸,他刚想说“继续”,听见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和车灯光柱从过道另一边打过来。
“算了。”段青深上前两步,示意他靠边,“差不多了,上楼休息吧。”
晚上房间里出现个小插曲。
段青深要在这里停留三天,酒店房间是个套间,两个小卧室一个会客厅。插曲出现的时候,梁愿醒凑在客厅餐桌上,和段青深一起看电脑里的照片,他正在裁剪,时不时教梁愿醒一些画面要素。
然后插曲来了——两声震天的“嘭嘭”敲门响起来,很不友善。梁愿醒吓一跳,噌地站起来开始寻找屋里能当做手持武器的东西。
段青深起身把他按回椅子里:“我去开门。”
这种擂门的力道,应该不是客房服务,因为服务员通常摁门铃。梁愿醒被按回去坐下又弹起来了,他跟在段青深后边,整个人很强的戒备感,准备随时跟人近身搏击。
段青深打开门,先开了条缝,握着门把的手维持着力道。然后他忽然笑了,把门整个打开,说:“你们怎么找过来了?”
敲门的人径直踏步进来,是个还挺壮实的男性,怒道:“还问!你人都到我这儿了,你不先联系我,躲酒店里算怎么回事儿?!”
这大哥后边还跟着另一个大哥,也跟着帮腔:“就是啊!要不是我也住这儿,在大堂瞄到你,你是打算婚礼当天再出现吗!”
梁愿醒了然,大约是新郎官和他的朋友。
两个人进来之后才发现梁愿醒。段青深介绍:“这次拍摄的助理,姓梁,梁愿醒。这位是后天结婚的新郎,曾晓阳,这位也是我高中同学,伴郎之一,何文冰。”
梁愿醒和两个人握手,乖巧地叫曾哥何哥。
曾晓阳不是空手来的,拎了一大袋子打包的烧烤肉串,搁在餐桌上,说:“文冰跟我说在酒店大堂看见你了,但不太确定,就瞅见个侧影。我说你问问前台呗。”
何文冰接上话:“我说可别,搞得跟我捉奸似的。”
“……”段青深无语地看着两个人,“然后呢?怎么摸到房间号的?”
“我下楼取外卖的时候,听见大堂经理特大声地喊:‘打电话给2315的客人!告诉他,从这儿向东走三个红绿灯就能看见卖摄影灯的店!’”
段青深相当无语地拿手捂了下额头。然后梁愿醒把他想问的话问了:“那万一是巧合呢,开门不是我们怎么办?”
何文冰:“那就道个歉,再抽两串肉给人家呗!”
梁愿醒:“还能这样!”
段青深笑着摇摇头,合上电脑,解释:“本来是想明天再联系你们,今天到的时候都八点多了,我要是联系了,晓阳还得找地方请我吃饭,我们就先安顿一下,这小孩还是骑摩托的,冷风刮一路了。”
曾晓阳其实是理解的,他生气也就做做样子,指了指一大兜子烧烤:“再来顿宵夜。”
其实两个人都不太能吃得下了,上一顿饭因为太饿太累吃得挺多,到这会儿还不足两个小时,压根没怎么消化。他们仨是高中同学,同龄人,梁愿醒比他们小个六七岁。
何文冰抓了一小把羊肉串递给他:“来,小梁,尝尝!”
喊完小梁,又问:“你多大呀?别让我喊吃亏了,但你看着年纪挺小的。”
“二十三,何哥。”梁愿醒接过来,那一小把有六七串。他还饱着,偷偷看了眼段青深,段青深伸手拿过去两串。
“我们刚吃过晚饭。”段青深说。
“他才二十三。”曾晓阳说,“不像咱都三十了,他正是吃饱了还能再吃两顿的年纪。”
梁愿醒想反驳,但又因为这肉串属实香到他了,他嘴里正嚼着:“好吃。”
“看吧!”曾晓阳耸肩,“再尝尝这个烤牛油!”
段青深没阻止了,笑了笑,随他吧。
曾晓阳又问:“哎青深啊,你这都辞职了,你付得起助理工资吗?”
段青深偏了偏身子坐,看了眼梁愿醒,说:“我技术教学,包吃包住。”
曾晓阳心直嘴快:“你可得了吧,趁早把这小帅哥卖给我老婆,别耽误人家赚钱!”
“?”梁愿醒大惊,“等等等等…曾哥,我只赚合法的钱。”
段青深噗呲笑出来:“不是,他老婆叫姜妤,是做服饰的,最近在招男模。”
梁愿醒认真地琢磨了下:“还是不了吧,我跟着深哥学摄影挺好的。”
“别怕,妤姐本地富婆,去了没人敢欺负你。”何文冰半开玩笑地说,“对了,青深说你是骑摩托过来的?什么车啊?”
“ADV,”梁愿醒说,“就越野摩托。”
“哦!我知道!”曾晓阳又抓出一把烤串塞给梁愿醒,“我骑过,摔过一次狠的就没再骑了,你可得注意安全。”
“说晚了,他已经摔过了。”段青深走去水吧台小冰箱蹲下,“你们喝什么?”
拿了两瓶可乐一罐雪碧和一瓶矿泉水回来坐下,段青深把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接着说:“摔住院了才认识他的。”
“我靠!”曾晓阳快速打量起梁愿醒。
“没断胳膊断腿,曾哥。”梁愿醒笑着说,“就划了块皮,住院是因为出血太多了。”
何文冰也打量着他:“怎么摔的呀?”
段青深知道来龙去脉,靠在椅背里悠闲地听他们聊天。
梁愿醒微微坐直,说:“我当时在机动车右车道往右拐,一辆老头乐闯红灯从斑马线飚过来,我其实本来能躲开,来个猛油门往前窜一截就没事了,结果……”
“结果……”
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看得出来,他俩很爱听这种热闹。
但梁愿醒实在觉得有点丢脸,他叹了口气:“结果那大爷的老头乐跟别人的不一样!他……他车里有个大佛,把我吓着了,我原地呆愣了一下。”
“大佛?”曾晓阳问,“老头乐里有个大佛?”
“一个硕大的金佛。”梁愿醒比划了一下,“别人车摆件都是脸朝里,这大爷佛向外,天又暗,大金佛反着光,那画面,特别像佛祖驾着老头乐。”
“噗。”何文冰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以为佛祖来收我了。”梁愿醒坚强地继续说下去,“我就没反抗,啪,车一歪,摔了。”
换个角度看,那金佛摆件确实有效。因为那老头乐和老头都没事儿。
何文冰叹气道:“没办法,老头乐里一般有着这社会上最惹不起的两个存在,老头,和他的孙子。”
“是啊。”梁愿醒赞同,“不过还好,赔钱道歉都很顺利,没扯皮。”
说完,看了眼段青深。他有点想说因祸得福,但又有点不好意思。段青深听他说话的全程都是淡淡笑着,虽然眉眼泛着些倦意,但看着不像是舟车劳顿的疲累。
聊天肯定就会聊到近况,最近事儿最大的就是曾晓阳,他结婚。何文冰的近况是延毕了,但他看上去不是很在乎。
段青深的近况嘛,就是辞职。
“你是不是怕你爸削你,才逃亡五百公里来我婚礼避难?”曾晓阳嚼着烤牛油。
段青深抿了口矿泉水:“没,我爸还不知道。”
“不知道?”曾晓阳震惊。
“我们院孙主任跟我爸老朋友了,但他好像没告诉我爸。”段青深稍微一耸肩,“无所谓,辞都辞了,大不了把我削死。”
“哎呸呸呸!”何文冰说,“医生不干就不干了,摄影师不是也挺好的吗。”
梁愿醒嚼着肉,他们谁说话他的眼睛就看着谁,像个纪录片镜头。这时候他看向段青深,段青深恰好也看了过来。
段青深问:“梁助理,做摄影师好吗?”
梁助理放下烤串,想了想,说:“做摄影师挺好的,但可惜,你是风光摄影师。”
“怎么说?”段青深有点期待地看着他。
另外两个人也看着他。
他回答:“风光摄影师,主要依靠‘西北风’与‘光合作用’来维持生命体征的摄影师。”
段青深端起矿泉水瓶跟梁愿醒手边的罐装雪碧碰了个杯。
“没找错助理。”段青深说。
风光摄影师是一个收入断层较为明显的职业,喝西北风的摄影师不在少数。这点梁愿醒很清楚。
甚至他相机刚到手的时候,酒吧老板劝过他:趁还在退货期,退了吧,沾上这玩意你就完了!
接着,梁愿醒向老板解释并表达了自己真的很喜欢,当时正处于事业失败期的老板惆怅地拍拍他肩膀:行吧,现在网上约拍的也挺多,买个相机,总比租个商铺的风险小。
然后梁愿醒又说:老板,我要做风光摄影师!
老板沉默地点了支烟没说话。
职业风光摄影师。说得极端点,要么名声大噪,一年出一套片,一套卖个惊天高价。要么苦哈哈地每天上传二、三十张素材图,一张能卖一百块都阿弥陀佛。
其实梁愿醒那话说出来后是有点后悔的,他不确定他跟段青深之间的感情浓度能不能开这种玩笑。结果显而易见,段青深很赞同。
第二天正式开始拍摄。
两人起床后先去买了摄影灯和三脚架,然后和新郎新娘一块吃早餐。曾晓阳昨晚见过了,新娘不知道怎么称呼,梁愿醒乖巧地说了句“您好”。
姜妤瞧见梁愿醒,眼睛一亮,说:“昨天晓阳跟我说,青深找了个小帅哥当助理,叫我把你从青深那儿拐了,这么一看确实要提上日程。”
“哎哎。”段青深端来早餐店自取的小咸菜,坐下,“我还在呢就拐我的人,妤姐你好歹等我走了的。”
“没错。”姜妤点头,“等你走了的,我把他车轮胎卸了扣仓库去。”
梁愿醒捧着豆浆,早餐店比较挤,桌子也都不大,四个人挤着坐的。段青深挨着他坐下后,他迟疑着问:“妤姐是在开玩笑……吧?”
段青深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把你关哪儿她都计划好了,能是开玩笑吗。”
“开玩笑的。”段青深见他当真了,“吃饭,多吃点,正是吃饱了还能再吃两顿的年纪。”
“……”梁愿醒幽幽看着他。
“这么幽怨呢?”姜妤打趣他,“看不惯这老板早点换了,来姐这儿。”
梁愿醒赶紧低头吃饭。
段青深这么说,是因为昨晚梁愿醒吃那些烧烤吃得消化不良,他大半夜找药房买健胃消食片。
姜妤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说不想一会儿拍照有小肚子。她放下筷子后,从包里掏出iPad,说:“你们看,婚庆那个摄影师给我拍的,差点没把我肝儿气炸。”
“哎。”曾晓阳叹气,跟梁愿醒说,“知道为什么明天婚礼,今儿才拍照片吗?”
“不知道。”梁愿醒摇摇头。
“我们买的婚庆套餐是包含了婚纱照的,但那个摄影师实在太一般。”曾晓阳说,“态度也不好,后来居然直接说什么‘你俩就长这样,还指望我能拍出朵花来吗’我靠我当时一下子就炸了,差点没跟那孙子动手。”
梁愿醒点头表示理解:“职业素养太差了。”
“可不是吗。”姜妤递说,“给小梁看看。”
段青深草草看了两张,端着iPad递到他面前:“你看,这张就是很典型的不必要前景,前景和背景没有任何关联,和人物手里的道具也没有呼应。包括这种光,户外的白天不好打光就要去找光,这张算是找到光源了,但显然没有调整好人物情绪……”
“深哥,老板。”梁愿醒用膝盖撞他两回了。他心道你可别说了,拿人家失败的照片在这儿现场教学反面案例算怎么回事。
段青深才终于意识到不该在这个时候教学,况且那个情绪并不好的人物就坐在他对面。姜妤正在凝视他。
“不好意思。”段青深按下锁屏,把iPad递回去,“我这就吃饭然后我们去重拍。”
姜妤肯定是没跟他较真,她拿出手机:“弟弟,到时候照片后期是你做吗?”
“是的。”梁愿醒点头。
“加个微信来。”姜妤亮出二维码,“拍完你把原片发我,我跟你分工修图。”
梁愿醒跟她加上微信,又说:“其实没事的姐姐,我修图蛮快的。”
“没事儿,我也很专业,以前服装店规模小的时候,模特图都是我修。”姜妤看了眼他微信名,说,“醒醒啊。”
曾晓阳在旁边妻唱夫随:“醒醒。”
“嗯。”梁愿醒笑眯眯地点头,“醒醒。”
段青深不知怎么,也跟了句:“醒醒。”
“嗳。”梁愿醒应道,“是我。”
饭后姜妤和曾晓阳去婚庆公司换衣服化妆,梁愿醒和段青深则去拍摄场地。
他们和婚庆协商的结果是婚庆那边辅助他们重拍,但摄影师没法提供了,公司就那么一个空闲摄影师。所以曾晓阳才叫了段青深过来。
拍摄场景是礁石海滩,他们要挑选几个合适的背景。
“天有点阴。”下车后梁愿醒抬头看了看天。
大约因为天很阴,看着隐隐有下雨的趋势,所以海滩公园的停车场车很少。没有太阳,气温低,游客也不多,只有些赶海的人。
段青深从车后座拿出三脚架包背上,摄影灯包挂在肩膀,锁车,说:“没事,带灯了,而且可以拍一点冷色风格的……醒醒,你微信上问问妤姐,婚庆公司有没有黑婚纱,有的话带一套。”
“好。”
段青深打开相机,相机带缠在手腕上,观察着拍摄环境。海滩的元素就这么多,没有阳光直射而颜色不够好看的海水,凉飕飕的风,阴云和礁石。远景更是乏善可陈,挺考验审美的。
梁愿醒看看他,看看海:“这真能拍吗?”
段青深:“凑合吧,她那边婚庆给拍的有几张亮堂的能用,反正也就是明天在酒店大屏幕上放。”
嘴上说凑合,其实没打算凑合。不单单是因为不想糊弄老同学,而是他对拍摄这件事本身从不糊弄。段青深向海走了几步,梁愿醒抬脚准备跟,被他打了个手势:“你站在这里,当一下人物主体,我看看效果。”
他眼睁睁看着段青深向海边走,起先他以为只是调焦,对方转过身后镜头对着他。山东半岛的风没有规律且强得可怕,四面八方。梁愿醒站在那儿,感觉自己身处一个隔音效果极差的KTV,正在被无死角袭击。
梁愿醒被风刮得只能眯着眼,无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段青深越退越远,偏偏还边退边喊“看我”。
倒是想看呢,梁愿醒想,可我的刘海在攻击我的眼睫毛。
相机加装了一个长焦镜头,刚刚买摄影灯的时候顺便买的,还有个机顶闪。段青深终于不退了,他穿的运动鞋,冲上来的海水已经没过他鞋面。
“醒醒看我,别看镜头。”段青深用喊的,风声太猛,梁愿醒只能听个大概。
机位比较低,段青深略微弓腰,把相机端在大腿面的高度。
梁愿醒知道秋天海水绝对冰得扎人,他想要往前走两步,喊道:“深哥你别往后退了!”
“别动!”段青深阻止他,“你动了我就白泡水了!”
灰色云层越来越浓,天空中像是有什么在向下试探,但突破不了乌云。段青深连续快门,长焦镜头下压缩了空间,人物主体、远方被黑云侵袭的城市,以及前景一块同样冷灰色的礁石。
“能拍。”段青深走回梁愿醒身边,相机递给他,“你看看。”
画面里的自己看起来很单薄。以海岸为背景,但又拍到了海滩前景,所以画面整体传达的主要信息是:人物朝向大海。
梁愿醒又低头看看他的鞋,果然全湿了,这个季节的海水泡了鞋袜裹在脚上应该是又冷又难受。姜妤和曾晓阳还没到,梁愿醒四下看了一圈,看见一家店:“我们去那买两双拖鞋吧,你这样太难受了,而且一会儿拍摄肯定也要踩水。”
段青深点头说好。
等新郎新娘过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在海滩的长椅上坐着。梁愿醒捧着相机,看他拍的自己。连拍的,段青深手稳,几张照片几乎没什么区别。
画面构图是最基础的横平竖直,又因为光源不充足,画面整体压抑而灰暗。那不是缺点,只是照片风格。梁愿醒看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