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德斯蒙特不一样,因为父母的藏书,他本来就在鲍德温宅里,学会了一些不成体系但足够丰富的神秘学知识,后来又遭遇了意外,产生了非凡的异变。
这些经历让他成为了人类当中的怪胎,但站在本来就是“怪物”的神秘生物的角度,这些却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加分项。
尤其是,在这惊险与惊喜并重的旅程当中,他身上更多的、深层次的变化展现了出来。
——没有任何原理可供剖析,但他突然可以理解所有的文字和语言。
哪怕他依旧对这些外语的语序排列一无所知,但这不防碍他能够流利地明白所有晦涩繁杂的词句。其中也包括那些已经失传的古代文明。
此外,他也可以仅靠肉眼观察,就辨别出所有物品的材质及其年历。就好像电脑里鼠标悬停在关键道具上,就会显示出基本信息那样。
这些能力都来得古怪又突然,仿佛那一夜,德斯蒙特不是痛苦地昏迷了过去,而是直接融会贯通了所有相关的知识。
这让他感到心惊,但在轻微的惶恐过后,他选择将其当做是伟大的神明的恩赐——知识的获得,总比被取走的生命要好。
德斯蒙特努力使自己对这轻易收获的知识心安理得,但他从来没有探究过内心深处,自己为何不把象征着神明的雕像赎出来,在夜谷的这几年里,也一直没有进行过正统的祷告。
他似乎还是那副虔信徒的模样,可是究竟是在用外表掩饰些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德斯蒙特晃晃悠悠地游荡到这一片荒凉的郊外时,正值一个灰蒙蒙的阴雨天。
凉爽的天气阻隔不了人们的热情,新搭建的巨型帐篷里,满满当当地挤了半个镇子的人。
德斯蒙特刚刚从那片巨大的蘑菇森林里出来,他吸入了一些有毒的孢子,但它们并没能对他的身体造成影响——实际上,除了物理的真实伤害外,他好像对所有的精神与毒素攻击都免疫了。
细雨对菌菇的生长是有利的,但对一个带了速写本,却没有带雨伞的人来说,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除此之外,德斯蒙特确信自己听见了在一丛巨型伞状蘑菇下,有活物窸窸窣窣的刨土声,并且越来越接近地面,随时都有可能冲出大地的束缚。
黑发少年不太确定,底下究竟是绵延几十米的蚯蚓,还是新鲜复生的活死人。
他只是因为雨水差点浸湿了他的画而有点气闷,苦恼地将画本塞进书包里,就淋着细雨离开了这个美丽又危机四伏的蘑菇森林。
而在折返的路上,他注意到了附近的喧闹,不由自主地便被吸引了过去——
一顶巨大的帐篷出现在了平坦的荒野里。
它的主体由红黄两色构成,描绘着精细美丽的图象,挂着鲜艳的彩灯与飘扬的旗帜,是四下唯一的亮色,牢牢抓住了参观者的眼球。
明明昨天路过的时候,还没有这帐篷的。
德斯蒙特好奇地走近了几步,还没看清里面热闹的景象,就看见一个穿着燕尾服、戴着圆顶高帽的胖男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这个陌生人一身的富态,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眼里却是冰冷的算计和精明。
看见德斯蒙特,他就像是看见了行走的钱币,眼神一亮,急匆匆地凑上来招揽生意:“哎呀,小朋友,你怎么不带个伞啊?你看看,这都淋着雨了,明天要生病的。”
“你看,这待在外面多不好,不如进来看看?我们里面在做马戏表演呢!”胖老板笑着说,“镇子里的人都来了,说不定你还能找到你的朋友,和他们一起玩!”
虽然并不赞同后半部分的话,但德斯蒙特确实对从未见识过的马戏表演很有兴趣。
尤其是他听说,马戏团的辉煌时代早就落幕了,现在他们的踪迹越来越难见到——也许这将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的马戏表演呢?
德斯蒙特这样想着,临头的时候,又迟疑了,“可是,我没有带钱出来。”
“哈哈,没关系!”马戏团老板捧着肚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德斯蒙特,“你可以叫家里人来付钱嘛!我们要在这里待三天呢,时间很足的。”
胖老板说整个沙漠小镇的居民们都在这里,确实是夸张的说辞,至少德斯蒙特没瞧见西索尔和贝妮思。
不过人多是真的。而且个个都精神亢奋、心绪专注,时不时发出叫好声。他们完全没有发现,近来行踪诡异的病毒传染源也进到了马戏团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帐篷里面,似乎比外面要大上一些。少年四处张望着,眼里折射着彩光。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布局合理,每个人都安分地待在位置上,才不显得拥挤杂乱。
前面的座位都被占满了,德斯蒙特便只能在后面挑了个位置。好在马戏团提前考虑过这一点,座椅的高度是圈圈向外提高的,所以并不影响视野。
能够吸引这么多观众——还不是普通的观众,是夜谷“见多识广”的观众,那必然得有足够精彩的表演做支撑。
身材性/感的女人四肢被捆绑在旋转着的轮盘上,十米外,蒙着眼睛的特技师将尖利的飞镖扎进她手指间的缝隙内;半空之中,配合默契的搭档利用纤细的钢绳展现各种技艺,手拉手后翻的时候,几乎能够触及观众的头发;体格健壮、油光水滑的猛兽在台子边缘转了一圈,不时跳上座椅朝观众张开血盆大口,在对方惊吓的目光中,又慢悠悠地打了个喷嚏,回到了驯兽师身边……
明明都是一些马戏团常见的项目,但在熟手的表现下,有着不同寻常的刺激。
德斯蒙特看得着迷,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精彩的表演会慢慢地落寞,变成时代的遗物。
不过,尽管心里为马戏表演的工作人员喝彩,德斯蒙特并不像其他的观众那样,有着外放狂热的表现——可能只是他性格比较内敛?
看着四周激动到脸色的涨红、如同猪肝一样的居民们,少年有些不解,但也没有过分在意。
欢乐的时光总是飞逝,马戏表滨的时间更是如此。几番眼花缭乱、叫人应接不暇的节目后,时针走向了末尾。
谢幕的时候,所有的成员都上了台,胖老板站在他们之间,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铁盒。除了手中拿东西不方便的胖老板外,大家都一同挥手告别。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脸,对观众们说了再见与祝福。
在一片鲜花与掌声之间,夜谷的居民们都散了场。
德斯蒙特早他们一步走了,心里却惦记起了那个黑匣子。
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呢?居然能让马戏团老板这么看重?谢幕的时候都要带着——不会是放了他爱人的骨灰吧?
曾经两个人立志要创办一个红火的马戏团,在成功之前,却有一个提前离开了人世。另一个人,便带着对方的遗愿,一直在为着梦想奋斗,直到辉煌的今日,也没有忘记过去的那个人……
德斯蒙特摇摇头,把这个昨天在札记里看到、不自觉就套进去的故事甩出脑袋。
可能是白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晚上做梦的时候,德斯蒙特又一次地见到了这个马戏团。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安安稳稳地坐在观众席上,而是站到了灯光汇聚的舞台上,面对着一个个的面熟的工作人员们——他们依旧是那副笑容,仿佛把所有的快乐都凝聚在了脸上的纹路中。
对待这个莫名出现在舞台上的外人,他们也没有惊慌或是愤怒,而是热情洋溢地问道:“你喜欢我们今天的表演吗?”
德斯蒙特点点头。“你们都很厉害,练了很多年吧?”
听到这个问题,特技师们面面相觑。驯兽师笑出了声:“不……我们才用了一个晚上,就拥有了这些惊艳的技术!”
空中飞人同她一唱一和,“没错!只要有天赋,一切都变得再轻松不过了。”
“天赋?”德斯蒙特重复着他的话,“确实,拥有潜能的人,总是可以以更轻松的方式,取得更完美的成就。”
就像是堂哥西索尔在播音主持(还有偷窥?)上的能力,以及他的父母鲍德温夫妇在经营邪/教上的顺遂……至于他自己,德斯蒙特不清楚,那些作弊一样的力量,算不算是一种天赋。
见他认同他们的说法,马戏团的工作人员更加激动:“你说得对!天赋就是成功的钥匙,是走向梦想的关键——那么你呢?你也想拥有这样的天赋吗?”
“我?”德斯蒙特一脸诧异,不知道这话题究竟要去往何处。
细究起来,他似乎没什么想要的“天赋”——画画,他有了长足的长进,而且美的表达是多样的;学习,他反正都被开除学籍了,再加上基础的知识其实很简单;探险……嗯,这个到底算是什么方面的?
硬要说的话,他倒是有点想要交友的天赋。
虽然他表示自己已经放下了偏见带来的伤害,但还是难以摆脱如影随形的孤独感。
不过,“交友”这种事,也能算做“天赋”吗?
如果他许愿想要这样的天赋,并且真正灵验了,那这天赋是改变了他的性格,还是让别人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呢?
德斯蒙特对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一无所知,所以沉默了半响,没有回答。
没有达到预期的回应,马戏团整体停滞了一会,像是显示屏出了问题的时候,就像短暂的卡壳那样。接着,他们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灵动的亮光,比之前僵硬的热情要鲜活不少。
“你不想要一份令人羡艳的天赋吗?”沙哑的声音说,“真有意思……你是怎么知道,不该回答这个问题的?”
第74章
几个相貌外表不同的人,不仅同一时间变了相似的神情,连发出的声音都变得一模一样起来,这场景只能用“诡异”一词来形容。
德斯蒙特不明所以,但也意识到,他的梦境可能出现了一些差错。
说到底,就算他对马戏团印象深刻,真的会在当天梦里就梦见这几个人,还和他玩问答游戏吗?
这异样激起了他的警惕之心,让德斯蒙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对方的问题——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过是对之前的问题没有兴趣,思考了一阵也不知怎么回答罢了。
相比起这个,他还是想把主动权捏在自己的手里,“你是怎么来到我的梦里的?是用了魔法,还是说,这是你的超能力?”
这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是属于有天赋的人——如果狠得下心供上祭品,凡人也可以——就能学习的技能,而后者,则是“出生”时就自带的本能。
“你确定,这里是你的梦境?”神秘的客人笑了一声,在它的操控之下,几个人类的形象像飞沙一样褪去,灯光明亮的舞台上,只剩下了德斯蒙特一个人。
迎着四面八方打来的强光,德斯蒙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耳朵里,突然听到了一阵接一阵的喧闹声。
舞台上虽然没了表演的人影,但观众台上,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们的数量甚至比白天演出时的更多,每一个位置,都被占据了,不留一点空隙。
因为背着光,他们的面孔只有成片成片的阴影,叫人根本看不清丝毫的细节。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强烈的光源,让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被投影在墙上的影子那样清晰。
无一例外地,他们都在欢呼雀跃,手臂挥舞的速度和尖利的喊声比在酒吧里,看足球赛的粉丝们还要兴奋。
通过这狂热的反应,德斯蒙特知道,他们在期待一场史无前例的、精彩绝伦的表演……
他们……在期待他的表演?
在这个一眼就可以看到边界的台子上,德斯蒙特适应了强光,扭头看了看,确认只有他一个人、一个活物的存在。
少年的心里充满了困惑,还有一点点的无措:他根本不会什么才艺表演啊!怎么就被赶鸭子上架了呢?
难道要给他们现场表演一个速写,或者是背诵《格陵兰岛异闻纪事》吗?会不会太浪费时间了,而且也没有什么表演性……
啊,不对,他的重点好像错了。
在他纠结着的时候,见过一面的美女驯兽师推着一个巨大的、被黑布遮住的箱子走上了舞台。
她穿着和之前不一样的衣服,面上的表情也很平静,显得更加的素淡和低调,像是在无声地说:我不是主角,不要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
“观众们”的掌声更加热烈,德斯蒙特也逐渐看清了他们的模样——平面的脸庞上,随意用鲜红的颜料勾画上了五官的形状,其审美似乎比三岁孩童的水准还要不如。
最恶趣味的是,他们的创造者给其中几个点缀上了泪滴的形状,让他们与其他欢乐的观众格格不入,像极了每个团体中,那些不合群的个体。
德斯蒙特对其中的讽刺意味不甚在意,只是漫不经心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推车上面。
这神秘人特地找上他,肯定有它的目的在。或许是想让他做些什么,又或许是想得到些什么。总之,只要知道对方的意图,自然就有商量的余地。
甚至于,如果它只是想害人,偏偏不巧挑上了他,那他也可以想想逃脱的办法。不管怎样,都比现在满头雾水的要好。
“唰”的一声舞台音效,那厚重的黑布被驯兽师纤细的手臂戏剧性地揭开,划过一道跨越舞台的抛物线,落在了边角。
没有一个观众注意到了她非同寻常的力气,只是根据安排,将视线凝聚在了展露真身的箱子上。
这箱子通体由坚硬的玻璃打造,透明的材质提供了绝佳的视野,让里面晃动的水波都能够明显地被看见。
静置的水不会产生这样剧烈的水纹,但在里面饲养了一批食人鱼的话,情况就大相径庭了。
德斯蒙特凑近细看,这些鱼的体型不大,腹部为鲜红色,牙齿尖利,上下交错的分布着。它们的听力很敏锐,注意到新鲜的活人在旁边,更是齐齐涌过来,用身体撞击着看不见的墙壁。
周遭的欢呼声愈加强烈,德斯蒙特仿佛来到了一个祭祀的现场,而他,正是被选中的祭品。
第75章
随着食人鱼群的游动,被掀起的水波摇摇晃晃,从开口处洒下来,溅在铺了厚实红毯的舞台上,渗透进去,留下深色的印记。
这样巨大的“鱼缸”,开口又在上方,普通人是没办法直接进去的——当然,也没几个人想进去体验一把去世套餐。
驯兽师小姐提前想到了这一点,体贴地又从场外的黑暗里,推进来一个梯子,搭在玻璃箱外,高度正正好好。
德斯蒙特不知所谓,他只在杂志上看过一点马戏团相关的信息,但很不全面。像这样危险的、在当时只有少部分大城市才有的新奇表演,他一概不知。
不过,从驯兽师的准备来看,他也隐隐猜到,他们是想让他爬上梯子,然后跳进水里面去。
“……”所以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纯粹自/杀吗?
德斯蒙特想不通这一点,却见万能的驯兽师又掏出一副厚实的手铐,向观众们展示了一圈它的牢靠性之后,就要往他的手上戴。
大概是为了防止客人不配合,在她的身边,还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个黑漆漆的人影,带着邪恶又骇人的气息。
这个时候,舞台下的观众们也依然一副和乐的模样,惊喜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其中夹杂着几声怪异的抽泣——来自于那几个被孤立出来的哭脸人影。
哇,它还真会自娱自乐。德斯蒙特看着眼前的景象,对幕后的神秘人如此评价道。
这些玩意,本来就是它幻化出来的而已吧?居然还精细地设置了这么多个剧情小节点……
黑发的少年不知道,他的这番想法,其实只堪堪对了一半。
瑞恩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了耳畔的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这声音几乎要将人的耳膜也震裂,但却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因为,他也是其中呼喊的一员。
周遭的景象渐渐明晰起来,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身处于庞大的人群中间,身下是柔软的坐垫。眼前除了人头之外,就是一个被灯光簇拥的巨大舞台。
哦,他是听说夜谷郊外驻扎了一个颇有名气的马戏团,今天又闲来无事,所以和其他居民一样,买了票进来看表演的。
脑子里浮现了这样的想法,瑞恩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迷茫,迅速地投入了看戏的状态之中。
广播里面,沙哑的声音向他们这些观众介绍着今天的特别节目:“不可思议的奇异冒险!被捆住双手丢进充满了食人鱼的玻璃箱里,在面临窒息的风险外,还要应对成群结队的‘小宠物们’的逗弄。我们勇敢的选手,究竟能否在被啃食殆尽之前,就逃脱这个美丽的水族箱呢?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吧!”
在水箱里解开束缚,然后从看似密闭的空间中逃脱,是一些魔术师的看门表演。在这个年代,这种技艺还算得上是一门绝技,少有的几个知道诀窍的魔术师,都声名远扬、受到观众们的喜爱。
饶是如此,他们大多也尚且停留在纯水箱的阶段——缺氧的痛苦已经足够难忍,表演出了意外,直接溺死的初试者也大有人在。
到了后来,为了抢占生意,营造更多的刺激因素,魔术师们会另外在玻璃箱上安置一个定时开关的箱子,若是在规定时间内没有成功逃脱,那食人鱼就会被一窝蜂地倒进水里。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则不用多言:鲜血染红了整个水箱,凶残的鱼群团团围困住它们美妙的餐食。
因为被困在水里,被害者甚至传不出一声惨叫。
如果运气好,抢救及时,那或许只留下几道锐利的口子和永恒的心理创伤;一旦助手们的行动晚了一步,那就是彻底的终结,甚至还会被同行们耻笑他低劣的技术。
再高明的魔术师,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机关没有出错的时候。
人都是惜命的,所以,他们也不可能在表演最开始的时候,就将杀人的猛兽安置在身侧——谁乐意自寻死路?
可是显然,这马戏团的幕后黑手,就乐于挑战这种血腥的项目。
只要被丢进了玻璃箱里,那就势必会被攻击。至于能不能在血肉被啃食、视野被污染、肺部不堪重负的情况下,抓住被捆在其中一条鱼身上的钥匙,打开手铐之后,再顺利破开暗门,逃出生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训练再严苛、技术再高超的魔术师,都没有胆子夸下海口,这神秘存在却要求一知半解的黑发少年做到,明显是在拿他当消遣。
瑞恩这种观众,不清楚实际情况,也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像周边的群众一样,欢呼着期待能够看到一场精彩的演出——最多就是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魔术师,怎么看起来个子矮矮的,好像还没成年的样子。
可惜,他们畸形的期待注定要落空。
面对表情僵硬的驯兽师和她的两个跟班,德斯蒙特没有逃避。
他伸出手,坦然地接过了那副手铐,又用力掰了掰,确认了其的坚固程度——然后,他举起这钢铁块,就带着沉重的力道,朝着身侧的玻璃箱砸去。
随着破空的风声,合金和玻璃碰撞出猛烈的巨响,像是在心底砸碎了一块石头,清晰地响应在每一位观众的耳边。
紧随其后的,就是玻璃块块碎裂的声音。最开始,只是一点轻微的响动,但汹涌的水流很快就冲开了那个那个蛛网般破碎的纹路。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后,整个玻璃箱都坍塌了。
庞大的水流流淌在台面上,地毯上之前濡湿的痕迹,此刻都被冲刷了干净,再也不显得特别。
起先还凶相毕露的食人鱼都被水流裹挟着冲到了舞台上,一只只横躺在地上,鱼嘴一张一合,不时弹动几下,挣扎着的模样简直可怜,叫人想不起它们之前虎视眈眈、想要从活人身上撕扯血肉的场景。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面庞都不再欢乐,只剩下血红的潦草的五官,直勾勾地盯着舞台上的恶客看。
德斯蒙特才不在乎这神秘存在沉默的恐吓,只是抬脚避开了一只跳到他身边的食人鱼——它的尾巴上捆着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看其形状,大概是这手铐的钥匙。
在那玻璃箱彻底破裂之前,他就跑到了受灾最重的地区外,避免了衣服被水流波及。
“是你——!”这个时候,观众席上有陌生的男声传来,“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你这个怪物,是不是你搞的鬼?”
第76章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最近的驯兽师和那两个黑衣人被溅了一身的水,前排的一些观众也被水流波及到了。
裹挟着食人鱼群和玻璃渣的水哗然地冲向了台下,如同征战的军队。
但和平常的人会惊慌地从位置上跳起来、以躲避飞溅的水花不同,这些僵硬死板的观众们,不负他们的外表形象,一个个都沉默地坐在原地,任凭涌出的水渐渐漫过脚踝,真皮的鞋子都被毫不在意地泡进水里。
食人鱼被冲刷到地面上,落在他们的脚边,尖利的牙齿和恶劣的习性曾经让它们臭名昭著,可是在这个帐篷里,在观众们的面前,却一点都没有引起恐慌的尖叫。
此处荒野原本的地形非常平坦,寸草不生,据说是秘密政府军事实验留下的遗址,平常人迹罕至。
可是在马戏团的帐篷里,这地形却变了个模样,内低外高,充分留有后排观众椅上升的空间。但在最低的中间,又搭建了一个高出地面的舞台,以供一些飞人表演的展出。
因此,所有没被红地毯吸收的水流,都尽数围积在了舞台的周边,形成了环形湖的形状。
虽然之前就有所疑问,但德斯蒙特一眼望尽四周,还是想说一句:莫名其妙出现在郊外、一夜之间就设备完善的马戏团,谁都会觉得诡异吧?
也就只有夜谷人民习以为常,还拖家带口来看表演了——虽然在结束之后,他们中的大多都仔细地核对了一下身边的亲友是不是还在,尤其是容易失踪的小孩子。
要是放在别的城镇,可能就没有这么多人愿意捧场了。
当然,既然这神秘的存在可以操控“梦境”——或许以意识来代称更加准确——那也不乏它对居民们下了一些暗示,才让他们没有大惊小怪的可能。
在这不大的混乱之中,几个潜藏在观众席里,体型样貌都平平无奇的人影突地面色一变,明明没有沾到一点水,但他们脸上红色的染料却碰瓷一样地顺着脸颊流淌到衣领内部,被洗刷了一般露出了底下的肌肤。
在转眼之间,他们的妆容便尽数消失了。
随着真容的显露,他们的意识似乎也回归了正常,一个个惊叫出声,为自己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而恐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