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李通不可能对李山的小动作一无所知,而李山就等着李通病死自己好上位。新大夫刚救李通一次便失踪了,李通怎么可能不怒,又怎么可能不怀疑李山?
而李山呢,恐怕会和没反应过来的自己一样,觉得这是最后的反扑机会。
上官百龄深吸口气,重重一拍青年的肩膀,道:“这些年辛苦了,我现在就去准备。”
青年行了一礼:“复兴家族乃分内之事。”
王宫之内。
“哗啦!”
“砰!”
“咚!”
只听噼里啪啦一连串乱响,李通将自己手边能扔的东西全都扔得老远。
下属面面相觑,不敢收拾,更不敢发声。
“呵……肯定是他……肯定是他!除了他谁还会干这种事?”李通没想到,自己才身心舒畅地睡了一觉,醒来便发现救命的那根浮木不见了,“他一直想坐本王的位置……这位置谁不想做?本王当年就是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要坐这个位置,所以才搞到了那批蛇,才有了现在的下场……他小畜生现在居然想不劳而获、坐享其成做梦!”
放在以前,他还身强体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忍了,总觉得儿子还年轻,没根基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这次在生死线上游走两月,他觉得一切还是要趁早。
李通狠狠啐了一口,转而又道:“蠢货还把另外两个也搞失踪了,以为这样就能混淆视听?真是可笑……”
他看向一个个低着头瑟瑟发抖的下属,随便指了一个,道:“你,去把李山叫过来。”
而另一边。
李山在自己的房间里转来转去,神情阴狠。
没想到老东西动手这么快,病情才刚有好转,就把那宝贝大夫给藏起来了,还把另外两个弄得失踪……
他怀疑自己暗中勾结宫中大夫投毒、甚至昨日拉拢新大夫的事,都已经被李通掌握的一清二楚,对方之前只是装不知道,这次却想发作了。
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李山瞥向门口,知道门外就有自己的心腹。
他在收到消息后便给自己养的人马传了信,大家都在王城之中,想必现在已经集结起来。
正在这时,他听见远远传来行礼的声音,再仔细听,是李通的一位亲信来了。
李山神情一肃,装作和平常一样的神色。
那亲信过来只传了一句话:
“王上要见你。”
“好,我这就去。”
“拜见父王, 不知父王找我有何事相商?”
王帐之内,李山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上半身伏低额头触地, 一副恭敬的模样。
“……来得倒是快。”李通不咸不淡地点了一句,并未回答他的话,也没叫人免礼。
虽然已经预料到这种可能, 李山心下还是一凉,他勉强沉住气, 保持行礼的姿势一言不发,心里却想着老东西怎么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说到关于自己父亲的那些事, 李山其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十年前,北漠仍是上官家主事的时候, 李通只是个生活在王城外营地里的小人物。李山那时虽年少,却也清楚自己爹是什么性子。
欺软怕硬、偷鸡摸狗, 打架厉害是厉害,但因性格过于恶劣,除了大将军,连愿意跟着混的小喽啰都没多少。要想推翻上官家族, 仅仅几个人是根本不够的,按道理说,他怎么也做不到后面那个份上。
然而,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李通忽然弄了一堆毒蛇过来,还和这些畜牲建立了什么诡异的联系,他能在一定程度上操控那些蛇。
和人相比,蛇更加如影随形,何况是受人操控、有一定智慧的蛇?北漠以前从未出现这种东西, 不少只想好好过日子的人纷纷倒戈,不说跟着李通一起去打上官家,暗中行方便是最常见不过的情况。
可惜那些倒戈的人没想到,在李通上位之后,他们连半点汤水都没喝到。对方似乎是怕他们也朝后来人倒戈,反而更加苛刻狠毒。
李通的性格在这十年来变本加厉,越来越残暴,已经到了连李山都快不认识的程度。他对李山一直不亲,近几年更是冷眼相待,李山在他这的待遇远不如他那几个亲信,是以早早便开始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虽然如此,暗中搞小动作到底是暗中,在这种时候被李通喊来,说心里一点都不发怵是不可能的,李山是真有点怕他爹那群蛇……
不过他好像也好久没见过那些畜牲了,自十年前夺权以来,李通便逐渐不怎么用它们,只是纯粹养着,最多用来找找苟延残喘的上官家人。
李山伏在地上,心里正算着自己手下现在到了哪里,忽然听坐在上首的人说:
“昨儿治好我的那个大夫失踪了,你可知道?”
“知道。”李山头也不抬。
“今天我要见到他,”李通倏地站起身,“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李山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还能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对方已经认定,新大夫失踪的事是他干的,就是这个意思。
“……儿臣明白。”
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能怎么辩解?难不成说父王你听我解释这事真不是我干的?谁信?李通要是信他能当场改姓。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以李通的性子,在认定事情是他干的之后,居然没有直接对他出手,而是把他叫过来晾在地上、勉强还算平静地问话?
太奇怪了,简直温和的不像他。这是怕直接杀他灭口会失去找到新大夫的那点可能么?李通也太宝贝那个新大夫了,不过人家能救他命,确实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自己现在只有一天的期限,甚至可能从走出王帐的那一刻起,就会被李通派人监视。而他们一旦发现新大夫的蛛丝马迹,必然会直接对自己动手。
那还不如……李山不着痕迹地攥紧拳头。
同一时刻。
洛飞羽:“你说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段无思:“不久,或许就是现在。”
洛飞羽:“嗯,我也这么觉得。”
这人眉眼略微带些笑意,段无思和他对视半晌,原本因专注偷听而显冷肃的面部线条便柔软下来,仿佛他们并未身处北漠王宫,而是在野地闲谈。
此刻,外界是完全的寂静,连一旁王帐中的交谈声都停止了。
弹幕则甚是热闹。
[怎么回事?一天不见,二位的感情似乎更进一步,这一天里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能看的东西嘛?]
[本人严重怀疑直播关闭时两边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雨丝已经完成了接吻拥抱同床共枕****等一系列步骤……]
[呃……他们好像只是在讨论正经事没那么多粉红泡泡?只有我关心他们的对话吗?什么叫“他们什么时候动手”,感觉现在完全没有山雨欲来的气氛啊,昨天还看李通和李山两个父慈子孝,现在就要打起来了?]
[第一,昨天直播其实就能从几个眼神变化看出李山心思不纯,不是那种满心忠诚的好大儿;第二,刚才从隔壁传来的对话就是很明显的暗流涌动你不会听不出来吧;第三,虽然你在后面提了关于剧情的问题像是在正经讨论,但你不会真以为我们看不见你在开头暗戳戳洗他们俩感情的言论吧?]
[时隔十年《蚀心刀剑》这是要复兴了?原作逻辑本来就不是很强但cp好吃,现在直播间热度高起来又在填原作的坑,剧情党闻着味就过来蹭饭,是你们家的饭吗张口就在这乱吃?]
今晨,段无思是被洛飞羽叫醒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连续两个晚上跟洛飞羽睡的结果都是起得比平常晚、睡得比平常沉。
洛飞羽原本也可以不叫他,毕竟李山私下拉拢只拉拢了洛飞羽一个,这父子二人之间的斗争并没怎么波及到段无思。倘若就“新大夫失踪”一事来看,只要失踪的是大夫就行,作为“助手”的段无思完全可以在原位随机应变。
但想到前世的事、想到自己见过的那些原文片段,再看看下意识往自己怀里蹭、自己稍微松一松手还会跟着靠过来的人,洛飞羽没怎么纠结,十分轻易地选择了和对方同行。
能待在一起的话,还是尽量待在一起吧。
于是他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段无思戳醒——洛飞羽之前就想捏段无思的脸,但顾着对方在睡没动作,这下借着叫人的机会碰了碰,碰完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好笑,没有原因地想勾起唇角,也不知道是觉得段无思睡着的时候太可爱,还是在惊讶自己居然也会做这种事。
大概是懵了、又或者是大脑宕机了,段无思醒了直直盯着洛飞羽看,一双偏狭长的鸦青色眼眸都睁得有些圆。
洛飞羽看着他的脸一点点完全红掉,十分好心地没在这个时候调侃,只是笑着半撑起身,把自己的手臂从段无思那解救出来。
段无思脸红得更厉害了。
二人早早起了床,随后挑了个离王帐最近的屋子,把里头人全打晕了,便开始一本正经地听隔壁王帐里的动静。因为也算是在过剧情,洛飞羽便将直播打开了。
他并未关注弹幕之间的机锋,而是和段无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王帐之中依旧没有动静,段无思撑着脸看了他一会,忽然起了个新话题:“我之前其实还想过……你会不会直接参与到北漠这边的事里去。”
段无思说的简单,甚至没有明确指代,洛飞羽却完全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道:
“北漠这边,其实已经不能算作普通势力的级别了。类似江湖人不主动掺合朝廷事,如无必要,确实不用完全扎进去,况且上官家族并没有上官百龄口中那么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派出去的人还能及时打探到王宫里的消息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笑着问:“为何这样问我?你想不想直接参与?”
段无思垂了垂眼,心虚似的,先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看你,我都可以。”
这个答案在洛飞羽预料之中,完全就是段无思会说的话。
而前一个问题……
段无思又抬眼看他,不知道心里纠结着什么,最后还是深吸口气,道:“我……我以为你会很乐意去救人。”
他前世和洛飞羽相识,是对方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惊羽君这个身份一直是声名远扬的大好人。而这一世,彼此了解更深,他知道的、洛飞羽的那些过去也都和行侠仗义有关。
甚至于前世的最后,也是为了天下……
段无思的是非观其实和洛飞羽相同,但因为个人经历,他不会这么外显,对于外界的反应也相对平淡。
他喜欢这样的洛飞羽,又无法接受这样可能带来的负面后果,所以当这一世,整个北漠正值混乱之际的时候,他会联想到心里的某些阴影。
但他向洛飞羽问这种问题是想做些什么、改变什么吗?并不是的,他一点都不希望洛飞羽因他而改变,只恨不得把世界上的恶人全都除尽,送一个平安无虞的江湖给对方。
连段无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大概只是不安,但不安又被安抚了,所以剩下隐忧和感慨,还有那么一丝丝犹犹豫豫、却没忍住发出来的信号。
信号里写着,我担心。
就像很多年前他觉得洛飞羽像抓不住的云霞、来人间走一遭的仙人,那些都是好的,却离他太高太远。
关于这些杂乱无章的想法,段无思原本一个字都不会表达,但洛飞羽身上的距离感又被他自己怀抱和体温打破了,于是段无思试探着放出信号。
只是试探,夹在毫不起眼的闲谈里,一有不对,他就能随时收回。
但洛飞羽听懂了。
所以他直接说:“你担心我?”
段无思没想到他会直接点破,有些愣怔。
“不必担心,我知道的。”洛飞羽看着那双鸦青色的眼睛,觉得段无思这副有些呆的样子简直和早上刚醒时一模一样。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他大概会笑着给段无思沏一壶茶,可惜北漠没有。
但也没关系,因为这个人是段无思,茶也好,酒也罢,都只是额外的东西。
“其实仔细说来,五百年也很长。如果五百年前有人这样问,我大概会欣然认下,因为那时意气正盛,什么破事都想掺合;如果是两百年前,我大概会觉得无趣,因为那时我开始觉得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
“怎么可能没有意义,”段无思可听不了他这么说自己,“别人不管,在我这你就是意义。
“就算整个世界都想让你消失,也得先抹杀我的意识。”
空气安静一瞬,却不是冷场的那种安静,洛飞羽完全不介意被打断说话,甚至顺着停了片刻。
在那个瞬间,他看向段无思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也有似乎能穿透一切的洞察,还有一点点……段无思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指尖却轻轻抖了一下。
他蜷了蜷垂身侧的手,呼吸乱了。
幸好洛飞羽没停顿太久,也很快收回了那种目光,笑着继续:
“嗯,我还没说现在,那些都是过去的想法了。我喜欢自由,也向来遵从本心,五百年最庆幸的事还是遇到了你。”
是巧合也好,是《蚀心刀剑》的剧情在影响也罢,他的确是过了五百年才遇到的段无思。
等了五百年,才等到这样的一个人。
他知道段无思这么问,是因为自己前世死亡留下的阴影在作祟,叫人惴惴不安。但他其实并不是那种话本里将道义置于最高处,不在意自己、满心苍生的圣人。
前世的死局之所以是死局,是因为时间太晚,所有人都在其中,段无思也是。
他不解,最终无人能活。
这样的结局,单单段无思一个,他就舍不得。
“望他快意江湖,折花打马,闲来听茶话。”前世今生,洛飞羽心中的这个想法从未变过。
至于纷纷扰扰那么多江湖事?
其实都一样的。
世上没有新鲜事,朝代更迭,家族兴衰,人们来来往往一代接着一代,放在时间的长河里都何其类似。洛飞羽自己身处其中,也无非是不断被传颂又被遗忘,所以他会说,曾经觉得没有意义。
但段无思身在其中,段无思是第一次经历,他们相遇时段无思才十几二十岁,他乐意陪人把万千风景重走一遭。
愧疚、不安,亏欠……他不希望段无思对他怀有这些情绪。
“我非圣人。人之于江湖,不过惊鸿片羽,大家都一样。”
他洒然一笑,似盛开的桃花般潋滟飘遥。
“不要困在过去,不会和过去一样的,而你我之间……如今是你在问,我只有一句话。
“世事纷纭,缘卿而与。”
段无思呆了一下, 心忽然软到发疼发涩。
仿佛在空无一物的地方飘荡了很久,当他终于准备重新回到实地、试探着往下看的时候,却远超预想地被一双手托住, 接到温暖的怀抱里。
惊喜和幸福感瞬间满溢,之前积累过的委屈与遗憾也随之释放。
段无思两辈子都很少听到像这样的话,而这样的话都是洛飞羽对他说的。
他只觉得对方的眼神太令人沉迷, 甚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更何况,他得到的根本不止一个眼神。
他想过送洛飞羽很多东西, 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送出去,却又在这一刻觉得, 如果是从投桃报李的角度上看,世界上应该已经没有什么能和自己得到的东西价值相当。
这样的眼神, 这样的笑意,这样的话语。
似乎怎么都不如, 似乎怎样都不够。
如果他们不止是朋友就好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突兀地出现在段无思心中。
如果他们现在就不仅仅是朋友、如果形容他和洛飞羽之间关系的词能更进一步,那他现在就可以直接扑过去。
扑过去,抱住他, 甚至还可以交换一个充满温情的吻。
段无思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亲密接触。尽管之前他们已经抱过很多次,但那些不是顺理成章、就是无意为之。
以至于他觉得,自己现在缺少一个正当的理由去抱洛飞羽。
太恼人了。
情绪到达顶峰, 段无思甚至有点想试探洛飞羽,又觉得这个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于是强行摁下心中杂念。
洛飞羽看他这个人从耳尖红到脖颈,也不知道垂着眼在那里想些什么,有些忍俊不禁。
他轻轻笑了一会,忽然朝段无思示意。
“他们打起来了。”
段无思猛地收敛心神, 将杂乱无章的思绪通通撇去,发现远处的确有叫喊声和兵刃相接的声音。
应该是李山李通两边的手下打起来了。李山的亲信没能靠近王帐,所以声源不在他们附近。
那,李山和李通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急促粗重的呼吸声迅速由远及近。
“哗啦”一声,二人所在的帐篷帘子被一把掀开,衣着华贵却难掩狼狈的中年男子冲了进来。
他低着头冲进来,完了立刻回身,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仔仔细细将帘子放好,随后拉来手边杂物将门口堵上。
洛飞羽和段无思看着他,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动作。
等中年男子自个儿终于把门挡好,长舒口气转过身,便差点吓得灵魂出窍。
“你你你、你们、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
这不就是新来的二位大夫之一、以及他的那位助手吗?他们不是失踪了?
不对,这二人可能本来就是李山派来的奸细……这么说,他们是特地守在这个帐篷里等着自己的?
这地方是个陷阱!
李通一惊,忙不迭想要逃跑,可门口才被他堵得严严实实,根本不是他匆忙之下能跑出去的。
况且,他现在站在这里,还能隐约听到外边乱糟糟的响动。
想到李山搞出来的这堆乱子,李通不由脸色发黑。他虽然知道对方心思不纯,却没想到对方已经发展到了一个不可控的规模,且直接在这个档口选择了爆发。
外面不能随便去,身后这二人又没有直接对他动手,李山眼珠一转,再次回身,重新看向洛飞羽和段无思。
二人姿态看似随意,但李通不是傻子,也不觉得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是傻子。
可他们如果是李山请来的帮手,岂不早该一拥而上把自己拿下了?那还能让自己在这里犹犹豫豫做权衡。
而且这二位也不像是会做李山爪牙的人。
他看着洛飞羽和段无思,二人当然也在看他。
段无思本来就烦别人闯进来打扰他和洛飞羽相处,他们方才还在对话,现在这里却多了个人。现下李通这种上下打量的目光——尤其是打量洛飞羽的目光,更是让他厌恶。
段无思脸色微沉。
但他看了看身边的洛飞羽,见他没有表示,又觉得洛飞羽待会应该是有话问李通,便把自己的杀意暂时摁下。
正在这时,李通试探着问出了第一句话: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站住!你们是哪里的商队?”
王城城门口的士兵非常严肃,商队的领头人却似乎是见惯了这个场面,一声不吭地交了东西。
碎银,还有个写了不知道什么符文的牌子。
守城士兵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眼中闪过一抹暗光,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一队队商人打扮、风尘仆仆的人,带着他们的骆驼和货物,如鱼入水般进入了绿洲中的王城。
“……十多年前,我和家人一直生活在王城外的营地里。家族里没有大人物,就我还算个习武的好苗子,但也看不到出头之日。有一天我在外闲逛,遇到了一个身穿紫衣、面戴薄纱、手里还拿着根长笛的神秘女人。”
在二人的示意下,李通开始不情不愿地讲起自己的往事。虽然往事全靠他一张嘴说,但如此鲜明的特征信息还是让洛飞羽知道,李通十多年前遇到的人是饲蛇者。
意料之中。
“独自到北漠的外地来客其实都会被我们欺负的,但最开始上去的人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毒蛇咬死了。我从此打消了所有歪心思,她却主动找我,问想不想学习这种能力。
“我当时想着,北漠可没人会这种东西啊,我要是会了,那可不就是独一份?不仅我自己家里,李氏整个家族也会比以前发展更好……”
段无思:“说重点。”
这人说着说着就开始讲车轱辘话了,又是拖延时间又是洗白自己的,听着没什么意义。
李通被他点了一下,不敢再耍花样了。
“我当时没眼界也没胆量,觉得姓上官的管北漠管得也挺好,但她说,作为教我这种能力的回报,我需要去夺权当北漠王,事成之后好好供养她给我的蛇。”
这大概是在用北漠王、或者说是整个北漠的气运去滋养那些蛇了,洛飞羽若有所思,问了一句:“她是怎么教你的?”
李通道:“严格说来,她其实没怎么教我,只留下数不清的蛇让我一直养它们,当了北漠王就好好供养着。她从来没教过我什么方法,但那些蛇就是听我的话。”
但这是不可能的,洛飞羽心道,饲蛇者应当是让蛇和李通结成了某种关系,这种关系有点类似附在段无思身上的那条黑蟒和段无思之间的关系。
他问:“之后,你就逐渐变得容易疲劳、性格暴躁?”
李通愣了愣,语气不很确定:“是么……我不知道……容易疲劳是有的,但暴躁?身边人都没说过这点。”
段无思:“他们不敢说罢了。”
李通一噎。
洛飞羽不甚明显地勾了勾唇,又很快压下嘴角朝李通示意:“继续。”
李通:“……”
“后来我凭借这种能力集结了很多人,还让蛇咬死了十年前上官家族的族长。不过成为新任北漠王之后,就很少驱使那些蛇了。俗话说,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请回来之后就要好好养着,不能丢下,所以我仍然养着它们,只是很少再拿去害人。除了大将军之外,根本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它们的存在。
“十年也就这样过去,期间没什么大动荡,直到两个月前,不知道为什么,我养的那些蛇全都失控了、甚至反过来伤害我。我也就是在这时候得了一场大病。”
两个月。
结合当初在颂今观的事,两个月前,其实就是饲蛇者死的时间点。
饲蛇者死的时候,段无思身上的黑蟒兽障就发生了暴动。
饲蛇者很可能是这些蛇的起源,所以她死的时候,蛇、以及和蛇紧密相关的人都受到了干扰。
段无思本身实力强劲,便只出现了短时间内侵蚀程度剧烈上升的状况,进而一时难以克制异象;而李通只是功夫在普通人里很出众的水平,对他的身体来说,那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