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川—— by秋露白霜华

作者:秋露白霜华  录入:01-21

而城外,却是漆黑一片,从平原向外望去,是连绵千里的良田村舍,但再往外延伸,南边过了剑门关,蜀地依然战乱纷纷,过了潼关,长安城依然草木荒芜。
路上依然有冻死骨,河边依然有未归魂。
岑未济的目光一路越过山川,越过田野,越过河流,看向了虚无与飘渺之处,看向了过去与未来交汇之处,他对着岑云川,说出了自己毕生所愿:“狸奴,朕希望,到时从朕手里交给你的江山。”
“是天下一统,四海升平,八方靖宁,河清海晏的万里山河!”

临近卯时,天还未亮,东边的穹顶泛着一点微白,隐隐可见群山的轮廓。
一辆挂着太子标识灯笼的马车吱呀呀的停在北辰宫后门处。
等在门口的内侍令和内女官赶紧迎上前去,小内侍轻手轻脚地搬下脚踏,一群人躬着腰默候半晌,却不见车里的人有任何动静。
可是睡着了?
内侍令用胳膊肘顶了一下长宁姑姑,示意让她上前去看看。
长宁姑姑没办法,只得挺起腰,顶着寒风,小心翼翼踩着脚踏,走到那车帘处,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殿下。”
里面传来岑云川模模糊糊的声音,长宁姑姑想了想,还是掀开了帘子。
只看了一眼,她便赶紧伏低身子,惶恐却又强自镇静地道:“陛下万福金安。”
因帘子被掀起一角,外面的寒气扑进来了一些,岑未济原本用手心撑着脑袋闭目凝神,因她进来,这才慢慢睁开眼。
长宁姑姑垂下眼,便看见她家主子正趴在陛下膝头,睡得那叫一个香,整张脸半埋在绒锻中,露出的另半边脸被热气蒸的通红。
一双眼安分闭着,嘴里偶尔发出几句让人一点都听不清的唧哝声。
岑未济也低头,看了看眼正缩在自己脚边睡得香甜的某人,用手指将散落在他脸颊边的发丝拨开,然后抬手轻轻挥了下。
长秋宁姑姑会意,赶紧下了车,走到内监令跟前,小声道:“快命人把门槛卸了,将车直接驾入殿下寝殿去。”
等到马车平稳停在了殿门外,岑云川依然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反而翻身,将脸埋的更深,扑着热息的鼻尖顶着岑未济的小腹,一双手紧紧环抱住了对方的腰。
岑未济被他箍住,挣脱不得,只得无奈的将他的脸往外挪了挪,低低笑道:“就这点酒量,还敢逞能。”
外面还簌簌下着雪。
岑未济干脆连人带外袍一起抱起,动作幅度虽已被控制到了最小,但怀里的人依然惊得蓦然睁开了眼,圆乎乎的眼眶里全是茫然与失措,还有一点水润润的酒气。
“睡吧。”岑未济道。
可能是看清了抱着自己的是谁,那双眼眨巴眨巴几下,又悠悠闭上,脑子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清明,好似一瞬间又漏了个干干净净。
一直将人稳稳放在床上,岑未济这才抽回自己的手,坐在床边,将包裹在对方身上那严严实实的鹤氅拉开一点,帮人将脚踝也盖住。
“狸奴。”岑未济又轻轻叫了一声。
床上的人乖乖地应声睁开眼,虽醉得一塌糊涂,却依然透着一股可爱的听话劲儿。
岑未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见不冰也不烫,这才用掌心托起他的脑袋,把别在他后脑勺的羽毛银簪顺势抽走,将盘着的发髻打散后,从一旁取了个枕头给他垫在脑袋下面。
他的目光虽然迷瞪,却依然目不转盯的看着岑未济忙活。
岑未济见状,有些后悔刚刚叫醒他了,于是用温热的手心轻轻覆在他的眼皮上。
视线被剥夺,陷入黑暗中去。
但这样的黑暗却一点都不让人感到害怕和心慌。
像是一个带着对方手心温度的梦一般,在他眼前徐徐展开另一个包裹着无尽透明光的天地。
一轮日光在梦中徐徐升起。
他浑身都透出一股被阳光晒酥软了的舒服劲儿。
“父亲。”他呢喃道。
“嗯。”岑未济应道。
不到片刻,岑云川从喉咙里发出猫崽子似的呼呼声,蜷起腰背,安稳的陷入梦乡。
等到日上三竿,岑云川才恍然从梦中挣脱,仅存的一点作息习惯,让他直接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宿醉的脑袋尚来不及清醒。
他有些茫然的环顾一圈,发现是自己的床,自己的屋子,这才放心心来。
因起身,身上的鹤氅落下,半垂在床沿上,岑云川用手心揉了揉眉心,没揉几下,就忽然愣住,手一点点从眉心移开,露出了完整视线,鹤氅上的纹饰,也一点点清晰的映入他的眼中。
海水红崖纹,上面团云紧簇,隐隐可见飞龙穿云而过。
岑云川一把抓过,手指摸过上面云纹,心里猛地颤了颤。
没眼花,还真是帝王常服。
这衣服普天之下也只有岑未济一人穿得,就算他岑云川身为高高在上的皇太子,穿上这个也只能是大不敬的僭越之罪。
若要是出去走上一圈,只怕要被御史们的折子从脚底淹到头顶去。
可这衣服怎么就到自己床上来了?
他正茫然无措间,长宁姑姑端着水进来了,看见他呆坐在床沿,赶紧上前,将一旁的锦被抖开,给他披到肩头,“天还凉,殿下当心身子。”
“孤……昨夜……”岑云川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
“还昨夜,今儿天快亮了才回来!”长宁姑姑道,“这好端端的进宫参加个宴会,怎么宫里人都散完了,也不见您人影,把奴婢和孙内监急得,就差把全宫里的人都派出去寻人了!”
岑云川小心低下头,不敢看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
半天后才记起问:“孤昨夜……咳,早上,早上是怎么回来的?”
“马车送回来的呗。”长宁姑姑手脚麻利的将炉子里用灰盖着的火点再次燃后,又去倒水沏茶。
“哦。”岑云川放心的松下腰背,靠回床上。
“不过,是陛下跟您一道回来的,将您送回来后,便走了。”长宁姑姑道。
“嗯?”岑云川捂着额头,又霍然坐了起来。
昨夜……昨夜,他是在街市上遇到了岑未济,接着一路追着对方去了寺庙,然后…然后呢?哦,对,岑未济带着他去了城门楼上,两人一起坐在台阶上……谈天说地,最后是他主动提议……喝点?
然后岑未济遣人去买了酒。
两人坐在冷风呼呼的高楼上,喝了起来,好像中途岑未济还劝他少喝点,自己是怎么说的?
当时自己好像抱着酒壶不撒手,仰着脑袋就往嘴里倒,好像生怕慢喝一口就被人抢了去一般,嘴里还嚷嚷着,“别管我!”
岑云川撑着额头,闭着眼,将回忆重温了一遍后,连头都不想抬起来了。
“殿下?殿下?”长宁姑姑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
岑云川伸出一只手,无力的摆了摆,还是没有抬起头。
“那这衣服呢……?”他问。
“哦,当时外面冷,陛下见您又没醒,便用衣服裹着您,一起抱进来的。”长宁姑姑道。
“……”岑云川两眼一闭,又直挺挺倒回床上,垂死问:“孤当时……可有胡言乱语些什么?”
“奴婢离得远,没听清,只见您拉着陛下的衣角一直嘀嘀咕咕些什么,旁人也不敢听,您说了些什么,怕只有陛下知道了。”长宁姑姑道。
岑云川睁开眼,直勾勾盯着房梁,脑子里一片空白。
“殿下,殿下……宫里来人了。”门外有人小声唤道。
“谁来了。”长宁连忙走过去,打开门扇问。
“是宫里的董大监。”门外人小心禀道。
“董知安?”岑云川立马坐了起来,那是父亲身边的头号内侍监。
“快请。”岑云川一边喊,一边从长宁手里拿过外袍急忙穿起来。
袖子还没抻上,董知安已经进来了。
先是问了安,这才笑眯眯道清来意,“老奴奉命来取回陛下昨夜落在殿下这里的东西。”
长宁姑姑闻言,赶紧双手捧着那鹤氅递上。
董知安却摇摇头,道:”欸,不是此物。”
“?”长宁姑姑回身,看向岑云川。
岑云川也一脸懵懂的回望向她。
主仆两人皆是大眼瞪小眼模样。
董知安道:“陛下说,看殿下昨夜抱着这鹤氅不肯撒手,想是十分喜欢这衣服,把这鹤氅留给殿下便是。”
“这……”岑云川抬头,嘴里磕巴半晌,才说出一句,“天子之服,岂有孤穿戴的份,这不合礼制。”
“听闻殿下宫里的长宁姑姑十分擅长针线活,这改衣的活计想必也难不倒她的,殿下何须愁苦?”董知安却道。
长宁姑姑一听,便立马屈膝行礼道:“董大监谬赞了,妾哪里称得上擅长,不过是粗略浅通一些针脚罢了。”她回头又看了岑云川一眼,见对方点了一下头,这才接着道:“既如此,奴婢定将这衣服按照殿下身量好好改制。”
说完衣服,又轮到了刚刚的话题。
董知安又朝岑云川看来。
岑云川从石化的大脑中,努力又努力的再次抽出一点点回忆来。
昨夜,他喝醉了酒,抱着岑未济不肯撒手,磨蹭间,他忽然拽到了一点冰凉之物,稍微一用劲,竟将这东西从岑未济的袖口扯了下来。
他举着那玩意,用力去看,看了半天,只觉得天地晃荡的厉害,视线怎么也没办法聚焦,索性摇了摇头。
岑未济却支着下巴,随他一道看。
见他这模样,便在一旁问:“看出来是什么东西没?”
岑云川又认真的侧头瞅了半天,这才委屈巴巴摇了摇头。
“想要?”岑未济故意逗弄般问道。
“嗯!”这下,他立马点头如捣蒜。
岑未济就着他的掌心按住,笑道:“想要,朕也不能给你。”
冰凉的玉贴着手心,刚好压住了酒气的热浪,他就是不肯松手,岑未济也不强取,拉着他的手,一起晃了晃,慢慢道问:“好看吗?
那东西碰撞间,发出清脆玉鸣。
岑云川虽然喝多了,但潜意识里依然知道这是个好东西,于是拽着岑未济的手,非要对方将这玩意栓到自己脖子上去。
岑未济又笑了起来。
被他闹得没法,于是用两指将玉上的环扣解开,将人拉近后,把后脑勺发丝拨开,将这小玩意给他系到脖子上去,又松了松扣子,将玉在他锁骨间调得更端正些。
岑云川的下巴搁在岑未济的肩头,只是片刻,便垂下了眼,迷迷糊糊地要打瞌睡了。
在睡意侵袭大脑的一瞬间,人被岑未济拉直。
两人面对面坐着,岑未济端详着他挂着玉坠的模样,用手指拨了拨,温柔道:“跟只小狗似的。”
玉石碰撞,在他脖颈间发出比铃铛更清脆的叮当声。
岑云川茫然跪坐着。
“像只带着铃铛的小狗。”
岑未济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再次道。
清醒后的岑云川先是红着脸,给了自己一巴掌。
长秋姑姑和董知安都吓了一跳,连忙劝道:“殿下,这可使不得!”
然后才慢慢伸出手,去脖子间的衣襟里摸索,半天后,果然掏出了一物。
他将东西解下,定晴一看,是两个拇指大小的印章,串在一处,那两块玉被刻成山川河流和明月星辰的模样,巧夺天工到让人目瞪口呆的程度,只用这拇指大小便可窥得天地之广的神奇样子。
“对,对,对,正是此物!”董知安恰到好处的喊道。
岑云川颤着手递出。
董知安捧过来看了一眼后,冲着岑云川解释道:“这玉原本也不是什么值钱物,只是陛下打小被人弃养,这玉原是和襁褓一起捞上来的,随了陛下多年,多少有些天缘在,陛下便命人将此物造成了两枚印章,一为山川临河,一为星斗月明,这枚星斗月明印如今便是陛下的私印,每逢大事,除了敕令和国玺,还得见此印,才能生效,因此平日里是万万离不得身的。”
岑云川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可真行啊!
张口什么都敢要。
这枚私印,莫说调令奉天阁不在话下,怕是调配京中六军和天下九州兵马更是易如反掌。
他就那么直白的,直接的,直楞的,伸手抢了来。
脑子里瞬间嘈杂如万鼓齐鸣。
像是有一千道声音在他耳边说话,其中有一道清晰而明确地说出,“若是,若是陛下觉得你是装醉试探他……可如何是好?”
另一道声音,立马迅速且坚定回道:“那便是杀头的死罪啊!”
岑云川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他心里有些不安,便问道:“父亲回宫后,可有说些什么?”
董知安想了想,摇头道:“陛下只交待了老奴来取回印章,并未说过其他什么话。”
岑云川慢慢将衣服穿好,看着他小心将印章包了一层又一层,于是问道:“既有两个印章,那另一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董知安道:“这老奴便不知道了,不过这印章原是一对……按照我大虞习俗,想必另一枚原是留给那命定之人的,不过陛下多年来并未立后,可能也就自己带着了。”
“命定之人……”岑云川嘴里咀嚼着这几个字,缓缓皱起眉来。
一对,一对,又怎能不成双成对,圆圆满满。
他心里一空,摆摆手道:“拿走吧。”
董知安赶紧上前捧过印章,包好东西后,小心放回一个匣子里,贴身放好,这才行礼道:“殿下,老奴这便告退了。”
岑云川原本愣愣地站在原地,闻言忽然抬起手来,似是有话要说。
董知安没有动,弯着腰,露出恭听的表情来。
岑云川指尖摸了摸袖中那枚藏了许久的银戒指,脑中全是刚刚所见那八个字。
心绪来回拉扯,像是有人在里面拔河一般,哪方都不肯相让。
最后,他还是垂下手,将手心蜷起,背在身后疲惫道:“你去吧。”
子时早就已过,此刻送出又有什么用,不过徒添烦恼罢了。
情缘,情愿。
他和岑未济之间又哪需要这样的羁绊。
董知安走了,他依然坐在窗边的廊下,一手拄着脑袋,神色黯然。
“若见不到一个人,便会十分牵挂惦念,自己开心时,希望他在,伤心时,也希望他在,姑姑,你说……一个人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人产生这样的情绪?-”
长秋正给廊下的兰花浇水,听他这样说,失笑道:“殿下,您说得这种情绪听着倒像是……思念,喜欢一个人,爱慕一个人,便会产生思念,会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就是您现在这副模样。”
“思念!?”岑云川惊诧又不解地道,“怎么会!”
“不是思念又能是什么。”长秋姑姑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肯定地说道,“这世间,也唯有爱慕,会让人既欢喜,又难过,既期盼,又失落。”
花洒里的水落在叶片上在阳光照射下透出五彩的光芒来。
岑云川瞧着,忽然觉得四下的光是如此刺眼,于是抬手遮住了眼。
长秋浇完花,走过来,见他这副闷闷不乐样子,于是抬手挥退周围的宫女,自己也在廊沿坐下,看着他道:“怎么出去了一夜,倒像是生出了许多烦恼来,昨夜玩得不开心?”
岑云川摇摇头。
长秋脸上露出身为长辈才会有的关切神色来,“那可是在灯会上,遇到了心上人?”
岑云川抱着膝盖不吱声。
长秋笑着道:“殿下这般的身份和长相,任是谁家的女子都说得来,何苦坐此独自相思?”
岑云川干脆闭上了眼。
长秋以为他看上的女子,许是身份低微,又或许是有不得已的难处,于是叹了口气,心疼道:“殿下也早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只是您身份贵重,这亲事反倒随意不得,得等着陛下开了金口才成。”
岑云川是她看着长大的,又打心里把他当自家的孩子看待,说起这事,她不免絮叨起来,“不过陛下向来爱重您,若是您自个儿看中的人,许是陛下也少不得会顺着您,做不了太子妃,纳个侧妃也是成的。”
岑云川越坐越觉得气闷,于是起身,轻轻道:“孤出去走走。”
长秋正准备进屋去给他拿一件披风来。
刚转身,就听见后面传来急匆匆脚步声,一回头,便看见外书房的内侍正一溜烟跑来。
那小子不等气喘匀,便呼哧呼哧道:“殿下,右相大人等了一大早了,您再不去,奴婢瞧着怕是要来亲自砸门啦!”
岑云川不悦道:“老师来了为何不通传!”
那内侍缩了缩脖子,心想那还不是因为您没起嘛,但嘴上却道:“因今儿是十六,内侍令说咱们宫内不待客的。”
“他孙邵微反了天了!”岑云川气道,“竟替孤做上了主!”
见他发怒,内侍啪叽一声跪下。
岑云川抬脚急匆匆往外走去,边走便高声道:“让孙邵微自个去领十板子的罚!”
“是。”小内侍瑟瑟发抖道。
“若再有下次,孤定当革了他职。”岑云川话尾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外。
小内侍这才敢抬起头,哭丧着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长秋。
长秋姑姑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殿下的话。”
可是去传打板子的话,他必也少不得一顿揍。
见他一副可怜巴巴模样,长秋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脸颊上胖乎乎的肉道:“平日里,殿下宽纵你们惯了,这出了北辰宫,谁不知道咱们殿下是个杀气腾腾的性子,你们倒好,还敢在老虎尾巴上拔毛,我看你们当真是活腻歪了!”
“姑姑……”小内侍抹了一把眼角。
长秋在宫里多年,这些碎崽子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免不得心软起来,“没出息的,走吧,我和你一道去。”
书房内,元平齐端坐在正堂中,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岑云川近来写的策论。
因上了年岁,眼睛昏花,他不得不将那策论举得老远,眯眼仔细看着。
岑云川快步走进来时,正好见到这场景,见老师拿着自己的文章,不免有些心虚,连脚步都放轻了很多。
直至元平齐将目光从那策论上移开,他才弯腰道:“老师。”
元平齐赶紧起身,也回礼道:“殿下。”
岑云川忙上前将人扶着坐下,刚站定,觉得嗓子有些干疼,他便捂着口鼻轻轻咳了几声。
“听闻殿下昨夜出去喝了一宿酒,天亮才归?”元平齐问。
岑云川咳完抬头看了一眼老师,见对方板着一张脸,不免有些心慌,但也不敢撒谎,只得如实道:“因是上元节,学生便想着去凑个热闹,见城中四处喜庆欢愉,心里高兴,逛着,逛着……就多饮了几杯。”
他不想供出岑未济来,所以只得含糊其辞。
元平齐轻轻放下纸张,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了几分道:“殿下也不必遮掩,臣知道您与陛下昨夜在一块儿。”
岑云川诧异的抬起头。
元平齐道:“昨夜均州急报,宫里四处找不到陛下,就将奏报送到了中枢来,后来还是朱雀门的门将派人来,说陛下与殿下在一处。”
岑云川这才放心的耷下脑袋。
元平齐却不高兴地道:“陛下也是,哪里不能饮酒,偏将殿下带到那四处无遮挡的城门楼上去,若是见了风,以殿下的身子骨,怕又要将息上月把天气。”
岑云川赶紧替父亲辩解道:“是我提出的,并不关父亲的事。”
一急,不免又咳了起来。
元平齐看了他一眼,怒其不争地道:“殿下孝顺是好事,却也不能事事都从着陛下。”
岑云川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垂手站着。
元平齐道:“我三十来岁才有了第一个孩子,陛下十六岁便有了您,这如何教养孩子问题上,我与陛下有诸多不一的地方,我也知道,这些年您夹在中间也不好做。”
“父亲与老师都是为了我好,云川心里都明白。”他道。
两人说了几句,元平齐站起来道:“今儿是十六,本不该登门来做这讨人嫌的事,但老臣不来又不行……殿下与旁人都不一样,您是储君,旁人还能趁着节庆休一休,您却休不得,明日便又是朝会,倒是陛下定会问及均州之事,您到时心下必然得有成算才是。”
岑云川把原本想要出去溜达一圈的念头拼命往脑后塞了塞,面不改色扯谎道:“老师说的是,您来之前,学生原本就打算去敬晖堂的。”
“那正好,一路吧。”元平齐一听这话,欣慰的点头道。
岑云川刚刚那口偷偷吐出去的气瞬间又提了回来,因熬夜加之宿醉,即使强打起精神,他神色中仍带着几分倦怠。
元平齐见状劝道:“酒可小酌,但不能贪杯,自古以来,多少人因喝酒误事或是失言,殿下需得警醒才是。”
岑云川呐呐称是。
太子要上课,诸位师傅哪有缺席的理,汤殷被从自家酒席上匆匆喊来,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坐在了案几后。
师傅和学生都是一脸恍惚模样,只有陪坐一边的元平齐,神采奕奕,目光如炬。
两人受到他的精神鼓舞,也不敢倦怠,认真的温习起功课来。
课上了一半,宫里忽然来了旨意。
三人连忙起身接旨。
随旨意一起来的,除了宫里宣旨的太监外,还有三位新的先生,分别是宣平年状元郎席训初,和翰林院大学士赵延纪、聊奉楼。
岑云川看着这三位新老师,面无表情的望向前来宣旨的内侍监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冰冷而直接,那太监将手中拂尘一拢,赶紧道:“陛下的旨意,从今儿开始,殿下的经文子集课业的老师,便换成这三位大人。”
岑云川直勾勾盯着他问:“之前的汤先生和万先生怎么了,为何要换人?”
这汤殷和万才英都是由元平齐举荐上来的,教了他多年,学问深厚,兢兢业业,如今毫无理由就突然被撤下,别说是他们,就连岑云川本人都难以接受。
那内侍监从容掏出第二封旨意。
圣旨中明明白白说道,将汤殷调去了一个听着不错实际担着闲差的外放部门,而万先生,则是称对方年事已高,恩准回乡颐养天年,因教导太子有功,特赐黄金千两。
大家都淫浸官场多年,是不是真升任,真恩宠,这里面的门道一听便知,那内侍监压着嗓子,假惺惺笑着恭喜道:“向汤大人道喜了。”
汤殷颤巍巍起身接旨后,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汗流浃背模样,还是元平齐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轻轻拍了拍,他才勉强镇静下来。
岑云川却是装都不带装一下,当即哗的一下起身,怒道:“既不肯明说,孤便亲自去陛下面前问个明白!”
他扭头就要走,却被元平齐一把拽住胳膊,对方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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