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神色一凛,立马反应过来,“赵氏这是早就做好了造反的准备!”
奚夫人道:“赵氏这此处盘踞多年,这军中也多为赵家子弟把持,我们若贸然动手,一旦操作不当,使得军队哗变,反倒酿了大错。”
“阿姆说得对。”岑云川点点头道,“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五人又拿着假官文进了奉城。
第二日一早,五人正准备上集市吃口热乎饭,边听见城门楼子上传来敲锣打鼓的热闹声音,四下商贩民众聚了过去。
赵二翘着腿,嘴里嚼着山芋炕的饼子,就着酸辣爽口的浆水汤喝了一口,看了一眼旁边,嘴里含糊不清嘀咕道:“这是做什么?”
才说着,那城门上的人敲完鼓,便开始扯起嗓子喊道:“团练使发赏钱了,先到先得……团练使发赏钱了,先到先得……”说着就从门楼上往下抛洒铜板碎银。
这一喊,众人跟疯了一样,争先挤上前抢钱,生怕慢了一步。
一时,集市全空了,吃饭的跑了,摊贩也跑了,只留下他们五人大眼瞪小眼。
赵二惊呆了,“这是什么当地民俗吗?”
众人那边哄抢着,忽从斜侧来了一队官兵立在周围。
城门上的人掏了掏耳朵,手指随意一指,嘴里道:“那个……红裙子,腰细的,带走……还有那个,绑蓝头绳的,脸蛋不错,也带走……”
他虽声音洪亮,但楼下抢钱已经抢疯了,谁都未曾注意他的话。
那些官兵挤进人群,将他指到的年轻女孩强行绑走。
抢钱的,抢人的,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楼门上的人这才弓腰,朝着坐在堂中的人拜道:“还是大人法子好,一撒钱,这城中漂亮的都尽数来了,大人看中哪个,便可捉回衙中尽情享用……”
岑云川瞧着这混乱场面,站起身,眯起眼。
奚夫人一把将他拽下,压低声音道:“此刻不宜生事。”
岑云川一摔袖子,气呼呼地坐下。
这时,人群中显然有人发现了不对,一个商贾打扮的人拉住一个少女的手,死死不松,竟和官兵当场撕扯起来。
“放开我女儿……”那商贾年岁四十出头,此刻无助哭喊道,“光天化日,你们要做什么?强抢良民?可还有王法?”
在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都惶惶不安看着。
那官兵见这人如此不识好歹,便警告道:“大人看上你女儿是你家福气,说不定来日还能抬举做个妾,你老人家也自有享福的那一天。”
“可我,可我女儿已经许了人家,后日便要成亲,今日不过上街上来采办些东西……”那人还是不愿松手。
女孩被吓得掩面大哭。
那官兵见说不动,直接拔刀生生将那商贾的手臂砍下,在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见血迹喷洒,那商贾抱着断了一截的手,痛的哀嚎,旁边的女孩这才跪下挡在刀前,用当地方言求道:“我跟你们走,放过我爹爹…求求了…”
那女孩最后还是被拖走。
商贾倒在街头,无人敢扶。
因有了这一出,集市上的人很快散尽,包括商贩们也连忙收拾东西提前罢市。
“将人背上去看郎中。”岑云川吩咐道。
赵二赶紧上前将那疼得已经昏迷的商人背起,快步往挂着医馆的铺子走去。
因得了岑云川一行人救治,那商人醒了后,感谢之余,力邀他们一并回家。
岑云川见他伤势颇重,便同意与他一起送他回家。
见他家门庭甚广,岑云川问了他籍贯姓氏,这才知道,此人是西边来的冉人,在本地做些皮货生意,因此在此地扎根安了家,姓鲁。
近子夜十分,他女儿才归家。
他一见女孩头发披散,泪痕斑斑模样,便拿起刀要将女孩砍杀了。
岑云川连忙去拦,气道:“她有什么错,翁何至迁怒于此。”
那鲁公见他们拦的紧,又碍于对方是自己救命恩人,便弃了刀,坐在台阶上无力道:“今儿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她既已失了清白……我也负了赫家之托,不如我父女二人俩齐齐上路,还能留得几分清名,要不以后如何在这城里过活……”
“你若想要报仇,应去砍了贼人,何必拿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泄恨。”岑云川一脚踢开刀,恨恨道。
“我如何报仇……”鲁公丧气道:“那团练使是赵家的人,如今赵家在奉郡一手遮天,上下官吏无不听命于他们,可怜我白手起家,劳苦几十载,才置办如此家业……”
说罢,他泪眼朦胧的看着丹楹刻桷屋舍,最后痛苦的闭上眼。
“蚍蜉尚能撼树,赵家根系再大,如此恶贯满盈,惹起民怨,也终不能长久。”岑云川道,“鲁翁若不能强气起来,你和你女儿终还是免不得灾苦。”
鲁翁闻言,看了看跪在自己脚下哭得伤心的女儿,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将女儿扶起道:“去屋里洗把脸吧,这副样子该让客人笑话了。”
见女儿见了屋内,鲁公垂头想了许久,这才道:“城中不满赵氏者的也非一两个,只是我平日里钻研挣钱,不想掺和此道……但,唉,我女儿遭此横祸,我不能不护着她……我与奉郡都官相熟,他为人公正,想来是有几分办法的。”
岑云川和奚夫人互相看了一眼。
奚夫人问:“这都官是哪里人士?与赵家有何挂钩?”
“西域人士,并无牵扯。”
岑云川一众人潜于鲁公家中,很快借着商贾们的关系网,攀上了奉郡的六曹参军周瑞安,并将其煽动。
岑云川连夜赶到大营,见到了曾在他麾下效力过的奉郡司马。
“若孤控制住了城内,还需你稳住军中。”岑云川开门见山道。
听了这话,奉郡司马从见到岑云川的震惊中迅速冷静下来,为难道:“末将虽挂司马一职,但于军中并无多少亲兵,左右均系赵氏的人…”
“孤给你一个月时间,挑捡可用之人。”岑云川不为所动道,“若军中生变,定拿你奠旗!”
“是,殿下。”司马只得应下,想了想又道:“若说这奉郡,倒有个关键人物,殿下得费点心查查。”
“什么人?”
夜里,众人聚在鲁宅商议,六曹参军道:“以我们这些人的力量,想要扳倒赵氏恐非易事。若得了那个人的助力,相必他说话定然比什么都好使……若他能写一封书信,面呈京中,相必比我们做什么都好使。”
“谁?”众人好奇。
“奉郡长史,裴彦。”
岑云川猛然想起司马的话,他与这六曹参军提及的竟是同一个人。
“赵孺多年来深信裴彦,手中所过银两,所任免官吏都要经那裴彦来操作,虽只居长史之位,但在奉郡却影响力极深,所以必须拿下此人。”
众人商讨一番后,那六曹参军忽然道:“听闻朝中已有人要查赵戈卢,前脚刚要拿办,后脚作为主审官的太子便遭了难,瞧这京中局势都如此复杂,更别说我们就身处这漩涡中心……没有不透风的墙,各位要多自珍重。”
他这话言外之意,到处已经有了赵氏耳目,让大家都小心些好。
岑云川几人在鲁公帮助下已有了新的身份,只是他们天天与这些商贾官员们混在一处,却迟迟不出门做生意,时间长了,难保不引起怀疑,于是几人便从鲁公那租了新铺子,像模像样卖起了瓷器瓦罐。
赵二日日搬个板凳坐在门口,一边吆喝生意,一边观察对面赵氏府邸。
而奚夫人则当上了掌柜兼账房先生,柳五和另外一侍卫负责拉货,岑云川那张脸过于招摇,怕引起旁人关注,就被他们几个强行安排在了后院擦瓶子。
于是岑云川收获了一大堆瓶瓶罐罐。
岑云川除了每日擦不完的瓶瓶罐罐,还得往京中送信,排兵布阵配合这边行动。
他特地送了密信请旨,让陛下派了一位钦差到赵氏来巡查,赵戈卢一案所供事实。
赵二不解,“既然我们都来了,何必京中再派人来,岂不是打草惊蛇,明摆着告诉他们,陛下已经对他们不放心了。”
“欸。”奚夫人道,“傻孩子,这就不懂了吧,陛下派人来,走明路,势必会引起他们高度关注,这样咱们私底下的动作也好开展些。”
奉郡的百姓听说钦差要来,那是万分激动,上下沸腾。
千盼万盼的钦差来了后,只在第一日打马在城里转了一圈,设了个箱子,说是上下官吏,平民百姓皆可往箱内匿名投信提供线索之后,在无踪迹。
刚开始还真有人往信箱中丢信,但连着几日都有人被从县衙里以诬告为名痛打一顿丢出来后,再也没人敢靠近那信箱了。
日日都听说那钦差在赵刺史陪同下,去了哪游山,又去了哪玩水。
众人这才坚信,这又是个不干实事,只拿贿赂的“假”钦差。
而岑云川这边却进展迅速,他们已经摸到了那长史的命门。
原来这长史为南康人,多年来北上做官,十分想念家乡,若偶有所闻家乡人来这边做官做客便要设宴款待,以此解思乡之情。
“我特地找他们当地人打听了一下,说这裴彦父母早亡,唯一的兄长又在他十七八时候去世,只剩一个大他两三岁的嫂子相依为命,可等他考取上功名后,嫂子却也因长久劳作,又舍不得花钱看病早故,自此他便有了心病。”
“什么心病?”
“旁人只当他是感念嫂子慈恩,唯有他家中下人知道,他那是……爱在心头,口难开。他嫂子遵于礼教,而他也碍于声名,竟将一人熬成了短命,另一个念成了疯癫。”
“我找他家原来下人比对过,此女颇似其嫂子,又有一口地道南音,必能入他的眼。”鲁公拍了拍巴掌,楼内转出一个女子,聘聘婷婷朝着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委身掩口一笑,他继续道:“今夜参军大人特地在玉琼楼设了宴,只待那时,让苒娘从旁边那么不小心经过一下,再那么不小心说上一句话……”
当夜,岑云川隐在帘后,见那裴彦见到苒娘时,脸上那震惊……错愕后又骤然清醒,然后失魂落魄中却难掩悲伤的模样,突然心里生出几分不舒服。
他走出门外,见满月落地成霜,忽然意识到离京竟然已经三月有余了,相必京中……也已入秋。
赵二跟了出来,见他满脸落寂,问道:“东家,怎么了?”
在外,他们都唤岑云川东家。
岑云川摇摇头道:“里面酒气太重,我出来散散。”
月光落在水上,被盛在那一泊清光里摇散,岑云川阖上眼又复睁开。
在裴彦那一瞬的表情里,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意味。
那种感觉让他觉得陌生又彷徨,仿佛那一刻,他忽然连接到了裴彦的心声,读懂了对方全部的情绪。
那是满月被清波舀碎时的声音,是什么东西散了,又是什么在虚影中被强行聚拢。
明知抓不住,却还想伸出手,等伸出手来,才意识到,想要的东西远在琼楼玉宇的虚幻中。
失而复得,得而即刻又失去,如死似生般走了一遭。
只留一手清辉。
“算了吧。”他喃喃道。
“什么?”赵二问。
“把那女子送走吧。”他道。
赵二错愕:“为何?鲁公他们费了好大力气,寻遍附近几座城的花楼,这才找来的。”
他凑近岑云川压低声音慌忙劝道:“如今已到了这关键时候,鲁公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的。”
岑云川侧过身,朝着里面看去,风卷起帘子,那女子带着满头珠翠站在裴彦身侧,端着酒杯,巧笑倩兮。
但裴彦已经失了刚入席时的高高在上与冷若冰霜。
他虽面上镇静自若,但隐隐可见,眼底的慌乱与犹豫。
岑云川想,这一刻的他,是否隔着记忆,看向了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一定荆钗布裙,拘谨小心的抬起素白的脸,隔着万里月光,隔着星河云路,从过去也看了来。
“殿下,怎么了?”赵二看他脸色,急了,连伪称都不叫了。
“我怎么了?”岑云川转过身,又看向池子里的月光,像是自问般,又问了一遍,“是啊,我怎么了。”
其实抬头就能看见真正的明月,这一刻,他却突然畏惧了,仿佛明月亦能灼眼。
他低头,看着风吹皱明月,吹散水光,吹得天地都在簌簌的抖。
“殿下可是冷了?”赵二问。
岑云川摇摇头。
“今晚咱们可得早些回去。”赵二忽然神神秘秘地道:“奚夫人说今天是殿下十七岁生辰,她要下厨,已经让柳五去买好肉了,咱们回去时候再捎几壶好酒就是了。”
奉郡的事进展的格外顺利,裴彦被顺利拿下,他写了揭发信,信中将赵氏一族所贪墨银两来路和卖官勒索的事实一一写明。
岑云川知道事关重大,特地遣了信,以陛下名义让钦差将裴彦和苒娘悄悄带回京中,不得有失。
钦差还未出奉郡地界,便遭了贼人抢掠,官印和车马里的裴彦和苒娘都被抢了去。
岑云川得信气急。
当夜便带人亲自去找裴彦,裴彦是此事中最关键的证人,绝不能有失。
他们在裴彦等人被抢走的地方搜寻了几天,终于在一个深夜里,摸到了一点线索,摸黑寻起人来。
“停。”奚夫人骑马走在最前面,她忽然勒马停下,做了个手势,脸也紧紧绷起。
“怎么了?”岑云川问。
“有人。”奚夫人道。
赵二和柳五等人立马警惕的围城一圈。
此处是一片竹林,林高叶密,风一吹四处都是刷刷的动静。
下一刻,从天而降几个持刀剑的黑衣人。
岑云川等人立刻拍马往前俯冲而去。
只是前路也被人封住,数支冷箭从四面八方射来,他们只能下马往林中躲避。
“怕是有三十来人。”赵二小声道,“奚夫人,你和殿下找机会先走,我和柳五还有赵斌想办法拖住他们。”
奚夫人从背后抽出箭桶,弓已到手心握紧,眉眼八风不动,面色稳如高山。
能随侍岑云川身边的,都是万中挑一的好手,赵二和柳五更是其间佼佼者。
岑云川拔出剑道:“围这么密,突围很难,想办法一起冲出去。”
“是。”赵二和柳五立马大声道。
五人以一个雁字阵型,持刀剑向前冲去。
但对方显然势众,他们到底势单力薄,很快落了下风。
“小心。”奚夫人挡下一刀后,徒手用弓柄将人抽了出去,然后一个跨步上前护在岑云川身前。
但岑云川已经力竭,还是被一支箭扫中肩头。
他抬头,见挡在自己身前白发苍苍的奚夫人,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恐惧感,生怕当年的悲剧重演,甚至这种可能性一弥漫心头,那种心脏刺痛的感觉仿佛又再次回来了。
于是他用剑撑着地面,徐徐站起后喊道:“你们奉命来找裴彦,却没有找到,对吗?”
那为首的黑衣人一听,立马抬手做了个止的动作。
岑云川将剑背在身后,扫过他们,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我们知道裴彦下落。”赵二立应过来立马大声道,“而且若我们几个死了,只恐怕你的主人会大难当头。”
那为首黑衣人却走出来,道:“太子殿下,死到临头了,还要耍花招吗?”
赵二脸色大变。
岑云川却站在原地,定定道:“你知道我们的身份?”
那黑衣人哈哈笑起来,“自打你们几个进了奉城,我们便知道了,你们是不是以为自己藏的挺好的?”
“那一日在城楼下,其余人都在抢钱,只有你们几个端坐于茶摊前,都尉就知道你们几个定然身份不简单……京中有刚好有人送来了密信,都尉一对照时间,就知道是你们几个。”
赵二道:“你们既已知道殿下身份,还敢下杀手,不怕被灭九族吗?”
“哦,刚刚口误了,什么太子殿下……”那人却轻蔑一笑道:“不过几个逃窜来的流民罢了。”
“那钦差能保得一命是因有陛下明旨,你们有吗?”
“朝中可曾有人听说过太子殿下来了奉郡?没有吧……据我所知,太子殿下还在宫中养病。”
说罢,那人脸色骤然一变,面露凶相道:“那这里的太子殿下只能是假冒的了,刚好我替朝廷做一桩善事,除了你们几个冒名之徒。”
说罢,一挥手,十几个黑衣人轮次着扑上前来。
赵二气得手抖。
正在这时,风中传来细微的响动。
岑云川耳朵动了动,鼻尖再次嗅到一缕轻飘飘的香气。
他立马下意识屏住呼吸,然后用剑支住身体,向四周看去。
只见周围似被白雾缠绕,有落叶缓慢从树间抖落。
还未看清,眼前一晕,意识变得似有似无。
在倒下之前,他听见刚刚气焰最为嚣张的黑衣人颤抖着问:“你们是什么人?啊!?”
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回道:“就凭你,也配知道我们是谁。”
话音未落,便是刀锋割断喉咙的声音。
整个过程极快,像是杀鸡宰鸭一般,那些人连逃都来不及逃就被原地用刀剑穿破身体。
岑云川睁开眼,看见那片落叶终于落到了地上。
他甩了甩脑袋,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从嗓子里发出命令来,“站住。”
正在撤退的杀手们犹豫了一下,还是被这声指令定在了原地。
岑云川在原地挪动直身体,费劲的坐好,抬头看向面前的几个人。
为首的女人很年轻,穿着破破烂烂,满到处都是补丁的短袍,盘着头发,眉峰细长,腰间却挎着一把黑色的弯刀。
“是你。”岑云川道。
女人低下头,不敢回答。
是那个他们刚一到奉郡时,去村落里找水喝,把他们带到井边的那个女人。
“奉天阁。”岑云川准确的说出三个字。
女人手抖了抖,抬起头,最后认命般的道:“是,殿下。”
“你几时来得奉郡。”岑云川问。
“四年前,奉陛下之名化名来此地潜伏。”女人道。
“那个村落……”岑云川皱眉。
“哦,那个村子里其他人都是当地的居民,我和青哥扮做夫妻去了那处落脚,最后被村民收留,他们只当我俩是流民逃难去的。”女人道。
见岑云川面色不虞。
女人连忙道:“我等并非有意隐瞒殿下,只是奉天阁有规矩,只听命于陛下一人,若被旁人得知身份唯有一死。”
“这么说,你们几个今日会死。”岑云川挑眉问道。
女人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咬牙道:“陛下说……殿下聪慧,早晚会知道我们的存在,若是被殿下发现了,只需撤回便可。”
“哦。”岑云川面无表情点点头,“那你们走吧。”
但女人看了一眼岑云川,最后视线落到了他受伤的肩膀上,道:“陛下还说,若是殿下受了伤,必须即刻返回京城,不得有误。”
“这算圣旨吗?”岑云川问。
女人有些纠结的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
“你们知道裴彦下落吗?”岑云川本着不问白不问的原则,立马问道。
女人见他一个问题又一个砸过来,像是怕了般,恨不得原地拔腿就跑,但碍于身份,只能认命立在原地挨问。
反正老底都被掏光了,再回答一个也无妨。
于是道:“裴彦被勉王殿下的人带走了。”
这次轮到岑云川惊讶了:“你们还真知道?”
想了想,他又忍不住问:“你们在诸皇子和王公大臣跟前都安排的有眼线?”
这个真的不能回答,于是她闭紧嘴巴,只有一双眼扑闪扑闪。
岑未济一手拉住弓,闭起一只眼瞄准。
只听咻的一声风啸,箭矢直中靶心,尾上的羽毛颤颤巍巍的摇摆。
“陛下好箭法。”董知安连忙又捧起一支箭,夸赞道。
“哼。”岑未济显然对他这副谄媚样子毫不在意,接过箭,再次搭弓。
又连中几靶,他有些索然无味的擦了擦手,吩咐道:“让易宽来,陪朕过几招。”
“是。”董知安应声退下。
没一会儿,一个身穿布衣二十出头的蓝衫武夫打扮的人从长廊处走来,长身行礼道:“陛下。”
此人身高八尺,豹头环眼,身段是标准的长臂膀宽肩头,粗布衣服下全是硬邦邦的块头——打眼一看,便知是个孔武有力的练家子。
岑未济特地挑拣了一张大弓,扔给他。
何易宽一把接过,二话不说,搭上箭,闭眼便是一箭,正中天上飞雁。
“好。”岑未济拍了几下掌,揽过他的肩膀笑道:“走,吃过饭,好好陪朕过上几招,松松筋骨。”
两人走到水榭中,岑未济坐下,招呼何易宽也坐。
何易宽连忙推辞道:“陛下莫要折煞臣,臣站着伺候便是。”
岑未济却道:“你替朕管着奉天阁,这么多年东奔西走的,也不容易,既回来了便好好歇上几日。”
何易宽赶紧回答,这都是自己份内的事,不敢言苦。
岑未济再三邀请下,他只得端端正正在石凳上前坐下,两手放在膝头,腰背挺得笔直仔细聆听对方讲话。
“太子可还在奉郡?”岑未济夹了一筷子菜,吃了一口,随意问道。
何易宽连忙起身,将岑云川近日的行踪和一举一动挑拣了些重要的,逐一汇报给了岑未济。
岑未济听完,放下筷子哼了一声道:“明明是去摸人家命门,却反倒自己被人掐住了七寸。”
“殿下宽仁,故行事多了几分顾虑,与那目无法纪的亡命之徒比起来,自是束手束脚许多。”何易宽连忙道。
“你也别替他说话。”岑未济道,“与赵无雍那老狐狸比,他还嫩了些,此去吃些亏也是好事。”
岑未济看向水面,荷叶已枯,秋也渐深了,接着道:“这出去一趟,心竟也逛野了。”
“朕连发三道秘旨,竟都将他催不回来。”
这个“他”指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接话,何易宽拘谨坐着,抬手端起面前瓷碗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汤。
岑未济说完,便把擦手的帕子往桌上一扔,起身往外走去。
何易宽慌忙放下碗跟在后面,随他一路往校场走去。
“今日可是谁惹了陛下?”小内侍站在董知安背后,手里捧着茶具,伸长脑袋边看边嘀咕道。
校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足足上百人,里面喝彩声不断。
场子正中央,岑未济将衣摆撩系在腰间玉带里,赤着上半身,露出健硕结实的肌肉,阳光下,他的臂膀和脖子上全是汗珠子,正沿着锁骨和胸腔沟壑往下滚落。
此刻,他半伏着身子正与另一端的何易宽对峙着。